“成亲?”
暗府里响起傅摇扁拔尖的嗓音,声音之大震得东西两院落的千金全都被吵醒。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年岁不小了,该要成亲了。”傅林的身子瑟缩了下,但碍于身为爹亲的尊严,他还是努力打直背脊,坐在大厅上面对怒气冲天的她。
“我上头还有两个姐姐呢,爹不为姐姐们的婚事担忧,反倒是打量到我身上来了?”她不禁发噱。
她十七岁,那上头两个姐姐呢?天底下哪有这等道理?姐姐们都还未出阁呢,她哪能先出阁?再者,她不想嫁人哪!
“这不同……”傅林有些心虚。
“有何不同?”爹倘若今儿个不给她一个合理的说辞,她宁可背上一个不孝的罪名,离家出走。
“提亲之人正是你的青梅竹马,你忘了你们有婚约吗?”
“爹是说……定魁?”她不由得一愣。
“没错。”傅林见她火气渐缓,便松了口气道:“他与过去可不能同日而语了,他现下是个官了,他说要告假回乡成亲,自然得由着他,要不他怎么同皇上交代?”
“那个混蛋!”她紧咬着牙。
以为他当官儿了,便可以仗势欺人了?官?还不就是买官,有什么了得的?倘若她今儿个是个男人,她随便也可以买个几品官玩玩。
“光儿,不得无礼!今非昔比,他……”
“我去他个今非昔比!”
“你……”傅林紧摀胸口,抹去布满额上的冷汗。
千万别这样,好歹花定魁是个官,又是个高官,岂能得罪得起?都怪他,把她给宠坏了,才会数她满嘴秽语。
若是以往,他还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如今花定魁是个官,倘若在他面前吐出秽语,他是可以拿她治罪的。
“我非要去找他说清楚不可!”傅摇扁潋滟的水眸进出一丝恼意。
那个混蛋对她根本就没有那种心思,要不然他年前就不会离乡去买官,如今一回乡就说要成亲……成他个大头鬼!她绝不会教他称心如意的。
她心底已有个人了,尽避她不是很确定自个儿到底是不是对他有情,可应该是了……昨儿个,她隐约地发现她和阮弃悠那混蛋之间有着某种暧昧情愫,尽避她不太能接受,但这种事是由心不由得人的。
她会想着他、念着他,甚至还会为他欢喜忧伤,倘若这不是情,那是什么?就算不是情,也绝对好过她对花定魁的青梅竹马之情,要相伴一生的人绝对不是他!
尽避阮弃悠那混蛋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见着她却连鬼话都不说,甚至不把她瞧在眼里……找个机会,她定会同他问个明白,问他为何老是给她臭脸瞧,她都还没问呢,哪能随便出阁?
“光儿,万万不可啊!你们都快要成亲了,你不能去找他。”见她拔腿便跑,傅林连忙跟在后头。
“笑话!无媒无聘,成什么亲啊?”她头也不回地吼道,水眸直盯着前头。
“快了、快了。”
“快什么?我不答应啊!”她没好气地大喊一声。
臭老爹!说什么把她给疼入心坎里,不忍心看她受到半点苦,如今却打算逼她出阁,不管了!先去臭骂花定魁一顿,回头再找老爹算帐。
“光儿……”
“我不听!”傅摇扁直往前跑,方要拐进拱门,她随即撞上一堵肉墙,疼得她摀着鼻子大骂,“是哪个混蛋?居然……”
“三小姐。”
闻言,她不禁抬眼睇着阮弃悠。“你不是在布坊吗?”她忍住几欲夺眶而出的泪水。
今儿个一早,她原本是要同他一道去布坊的,谁知爹居然要他先去,而后又同她说什么花定魁那混蛋要提亲……对了!一见着他,害她险些忘了自个儿要做的事。
“老爷要我自布坊里拿些碧霞纱回来。”他淡漠地道。
“碧霞纱?”她不禁蹙起柳眉。“过年时府里上下都已经汰旧换新了,如今再拿碧霞纱要作啥?”
“那是……”阮弃悠欲言又止。
追在傅摇扁身后的傅林随即接口道:“那是要替你做喜帐用的。”
她一楞,直睇着不发一语的阮弃悠。“你知道了?”
“昨儿个有听老爷提起。”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遂今儿个一早,你便去帮我张罗了?”她颤声问道,倔强地扁起嘴。
难怪她觉得他今儿个不太对劲,压根儿不肯正眼瞧她一眼,原来是因为他已经知道她要出阁。
“是老爷的命令。”语毕,阮弃悠回身要一干伙计先将几匹碧霞纱拿到里头。
“是不是他要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她气得直跺脚。
是不是爹要他去死,他就会乖乖去死?
“是。”
“你!”见他背着她,连瞧她一眼都不肯,她不禁恼得抬腿踹他。
可恶!他吃定她了,是不?居然这般大胆地忽视她,天底下有谁敢这般待她?就他,就他一个阮弃悠!
“光儿!”傅林赶忙走上前,将她拉回。“是我要他去张罗你的婚礼的,你怎么打他,你这阵子不是同他挺好的了,怎么现下说变就变?”
这个女儿真是教他给宠坏了,居然对人拳打脚踢,简直跟泼妇没两样。
“谁同他好啊?”她恼火地吼道,硬是吞不下这口气。
一听花定魁欲提亲,她便想要赶紧拒绝,哪像他……他居然二话不说地替她张罗起婚礼?她明明感觉到他遮掩不了的柔情,为何他却像没事一般?好似她就快要出阁了,他也压根儿不以为意,难道真是她会错意了?全是她自个儿胡思乱想?他居然压根儿不在乎……她就要嫁人了耶!
凝聚在眸底的泪水不是为了方才撞疼鼻子,而是他的置若罔闻、是他的淡漠以对,从方才到现下,他几乎都不瞧她一眼。
“放开我!”她低声吼道,不断地挣扎。
“光儿?”
“我要回房,不要吵我!”不想瞧就不要瞧,她不希罕!没有他这个混蛋,她一样是傅摇扁,一样当傅府的三千金!
“光儿,你……”
暗林见她扭头就走,原想要叫住她,而后又想到这样也好,省得她的脾气一发,真跑到隔壁找新上任的兵部尚书大人臭骂一顿,那他可就头大了。
“弃悠。”不管了,横竖她现下什么都没说,那便当作她应允了这门亲事,事不宜迟,最好在几天之内赶紧让他们拜堂成亲。
有个当官的女婿是何等风光的事,他绝不能让这门亲事给毁了。不管他们两个愿不愿意,横竖他心里已经有了主意,绝对不允许他们临阵月兑逃。
“弃悠?”傅林不禁又唤。
暗林回头看向他,却见他僵直地直盯着小径……可小径上不见半个鬼影,他不禁微蹙起眉。
“弃悠,你这是怎么着?”
阮弃悠猛地回神,有些恍惚地睇着傅林。“在。”
“你在发什么呆?”
“小的……”
“好了、好了,那不重要,现下最重要的是,你这几天都得守在光儿的房外,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她踏出一步,你知晓吗?”傅林正色地睇着他。“我不准任何变量影响婚礼,毕竟对方是兵部尚书,咱们得罪不起的,绝对不能有任何差错。”
“这……”阮弃悠欲言又止,经过几番思忖,还是把话吞到肚子里。“是。”
待她一出阁,杭州的事业就会全交到他手里了……可不知怎地,他却压根儿不开心,心头沉闷得仿若压着一块大石,压得他喘不过气,不解这种痛楚到底是为了哪桩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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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恶的看门狗!她是眼睛瞎了才觉得他好!
上一回守在她门前,说是他发自内心地担忧她,然而这一回守在她门前,却是听命于爹。
暗摇扁恼火地瞪着映在门板上的顾长身影,恼他居然在这当头还不回房。
怎么,他就这么日日夜夜地守在她的门口,以为他守得这般紧,她就不会逃了吗?
倘若她真的要逃,谁也拦不住她,她只是不想逃罢了!
成亲也罢,不成亲也罢,她都不管了,他既然无心待她好,那她往后要怎么过,全都是她自个儿的事,不消他费神。
要怪就怪自个儿!明知道他唯利是图,明知道他眼里只有商行,她还傻傻地抱着一线希望;倘若她不是傅家三千金,他根本不可能多瞧她一眼,既是如此,他为何要担忧她,说什么他不是因为爹,而是自个儿担忧她……害她因为这一句话而陷入死胡同。
可他现下居然还替她张罗着婚事,再过几天,她便要出阁了,他却连话都不同她说了。
想要避嫌也不是这种避法,是不?
不管她怎么骂他、吼他,他都不理不睬、视若无睹,简直快要气死她了!
混蛋!为何自个儿会为这混蛋动了心弦?
暗摇扁把脸埋在绣花枕里,她一恼,拿起绣花枕正要往门板丢,突地听见外头有些声响,她不禁跳下床榻,蹑手蹑脚地走向门板,耳朵就贴在门板上。
阮弃悠冷冷地道:“老爷说过了,不准任何人入内。”
“也包含我?”
啊!是定魁那个混蛋,他怎会跑来了?她没去找他,他倒是自动上门了。
“是。”
“我可是要迎娶你家小姐的人,就连我也不得入内?”花定魁冷笑道:“你难道不知道我是兵部尚书?”
“就算是圣上也一样。”阮弃悠毫不退让,冷眼直瞅着他。
他岂会不知道他是谁,但知道他是谁又怎么着?他是官,又怎么着?
花定魁不禁干笑。“咱们算是旧识,你何苦这般生疏?”
“这是老爷的命令。”语毕,他随即闭口。
“可我方才遇着老爷子,是他要我来探探摇扁的,说她近来胃口不好,怕是要当新嫁娘,心里太过紧张,要我同她聊聊,教她放宽心。”花定魁撒起谎来生动得很,想不相信都难。
“是吗?”老爷确实极有可能要他这么做,不过……“还是让我先去请示老爷,省得出了差错。”
闻言,花定魁的俊颜噙着邪魅的笑意,大掌往旁边一探,意指欢迎他去询问。
戳破他的谎言又怎么着?他可不怕!
“还请……”
“请什么请?”门板突地打开,傅摇扁恼火地瞪着真的打算去询问的阮弃悠,气得直想踹他两脚。
“三小姐,老爷说过了,不准你踏出一步。”阮弃悠回过头,敛眼瞅着她的脚就踩在门槛外头。
她敛眼一瞧,气恼地抬腿便往他的脚踹下,见他不吭声,她又连踩了数下。
“踏出一步又怎么着?我才踏出一步,我能跑到哪儿去?你是猪吗?我爹要你去死,你要不要去死?”
“三小姐。”见她仿若踩得尽兴,他赶忙连退几步,见她踏出门外,他无奈地推着她往里头走,然而一触上她的手,一抹热烫蓦地烧上他的掌心,逼得他不得不赶紧松开手,教她跌在地上。
“哎哟……”她吃疼地跌坐在地,抬眼瞪着他,却见他盯着自个儿的掌心发楞。“弃儿!你在搞什么鬼?”他分明是故意的,呜呜,他居然故意伤她!
“三小姐,别再叫我弃儿。”
他回过神,伸手想要拉她起身,就在快要触上她时,他随即又抽回手,教她的手尴尬地悬在半空中。
“你!”他在耍她啊?
“我来吧。”花定魁伸出手,不管她愿不愿意,就一把将她拉起,还替她撢了撢布满灰尘的衣裳。
他的一举一动瞧在阮弃悠的眼里,他既恼又恨,却有苦不能言。
暗摇扁不睬他,一双潋滟水眸直瞅着阮弃悠,见他正瞧着自个儿,霎时四目相交,可他随即又栘开眼。
她仿若受辱般地难堪,拉着花定魁便往里头走。
“三小姐?”阮弃悠随即挡在面前。
“滚开!你去同我爹说,定魁找我闲聊,我就不信爹不答应!”她一把推开他,不管花定魁愿不愿意,拖着他直往里头走,当着他的面将门掩上。
“抢亲?”
“没错。”傅摇扁义无反顾地道,直睇着窝在软榻上的花定魁。“既然事情已经到了没法子控制的地步,那么抢亲便是唯今之计。”
“啐!谁教你不赶紧来找我。”他没好气地道:“倘若你早些来找我,我便会同你说,我压根儿不是为了娶亲才告假还乡的,可我一说告假回来,老爷子便自以为是地认为我是为了婚约,直要我过府提亲。”
“我那时气疯了,哪里会在意这些事?”她扁起粉女敕的唇,微恼地瞪着他。
“倒是你,你怎会笨得真的答应我爹?”
她就知道里头有诈,果真如她想的一般。倘若不是弃儿那混蛋,她老早便知道真相,岂会让事情走到这步田地?
“我能不答应吗?”他冷哂着。“原本是想要找你打探淮杏的下落,可你偏又不来找我,我只好顺着老爷子的意思过府提亲,横竖找不着淮杏丫头,要我娶谁都是一样的。”
“听你这么一说,我不是挺可怜的?”居然是因为找不着淮杏丫头才勉强凑合她的……
“难道你以为我很乐意?”
“啐!”她没好气地别开眼,瞪着门外的影子,不由得恼火地问道:“你到底觉得我的建议如何?”
“你以为外头那傻子真有胆子抢亲?”身为青梅竹马的他,忍不住要好心地提醒她。“咱们都算是一块长大的,那家伙有什么心思,我可是清楚得很,所以我不相信他会抢亲。”
“那是我的事,不劳你费心。”她瞟了他一眼,随即又盯着门外的影子。
恼归恼,但她不想再意气用事了,倘若她一直不知道自个儿的心思便罢,可如今她已经知晓了,要她如何不正视?这可不是她的行事作风。不管如何,还是得先将眼前的事摆平才成。
“你说这是什么话?我好歹是兵部尚书,倘若你教人给抢了,不就只剩下我一个人站在那儿,你说,那情景会有多好笑?”要他当笑柄,难道她都不会觉得愧对他?他远从京畿回来,可不是赶着回来当笑柄的!
暗摇扁回眸睇着他。“你不是想找淮杏?”尽避她不知道他找已经离府的傅府丫鬟到底是为了哪桩,但他眉头一挑,她便猜得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妳不是不知道她的下落?”
“我是不知道,但是……”两年多前,身为她贴身丫鬟的淮杏离府,迄今没有半点消息,“我相信依我和淮杏的交情,要是我出阁,你想,她会不会到府里找我?”
花定魁突地坐起身,正眼睇着她。“妳的意思是……”
“她定会回来找我的。”她有十足十的信心。“只要她一来,我便要人带她到花府的厨房待着,届时弃儿要是抢亲了,你便回你家厨房找她,要不只要你佯怒,我爹定会立即为你把人找来。”
挑起眉,花定魁有了几分兴趣。“你真有十足十的把握,让他前来抢亲?”瞧他方才那样子,实是不太像,她对待他的方式,比多年前更狠了。
“那是我的问题。”她豁出去了!倘若他真是不来……不!他定会来的,她绝对不会让他拋下她。
“我丑话说在前头,倘若他不来,我还是会依照我的计画行事,届时变成笑柄的人,可能会是你。”他也不乐见这种状况。
“我知道。”她赌上了!就赌他不舍放开她。
“好,既然你已经吃了秤砣铁了心,要我帮你倒也不难,毕竟这也是帮了我自个儿……”念在多年的交情,他就不计代价地帮她到底了。“咱们好生计画、计画,好让这抢亲之举更加妥当。”
她笑睇着他。“咱们还有几天的时间可以慢慢想。”她定要想个天衣无缝的计画将他掳进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