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掏心莽漢 第六章

「小綁,你要吃隻果嗎?」三兩下就將紙箱毀了,瞥了眼,石黑公敬朝著屋內揚聲嚷著。

雖然不像蔡含文天生神速似的,總是乒乒乓乓的動力加速度的沖過來,但以一個總愛小步小步走路的慢郎中來說,她出現在他眼前的速度也算得上是驚人。

「隻果?」她的口氣活像他這會兒問的是貴得嚇人的天山雪蓮。

「嗯,小文他們才剛囑人送來的。」見她掩不住的歡愉神色,他不禁起了納悶,「怪的很,你們女孩子怎麼都那麼喜歡吃隻果?」嗟,小文每回見到從園子里送回家的各項水果時,也都是這副嘴臉。

「我們女孩子?」微怔,她小聲地問著,「還有誰也很喜歡吃隻果?」听起來,他似乎認識很多喜歡吃隻果的女人,她還以為依他算得上粗暴的脾氣,怎麼會有女人受得了?

「我未來大嫂嘛。」石黑公敬瞥了她一眼,「就小文哪,你也見過她啦,不是嗎?」

「原來你是說蔡小姐呀。」小笠原閣恍然大悟。呵呵,她還以為……「不過,一般人似乎都還挺喜歡吃隻果的。」

「錯了,小文那家伙才不是一般人。」石黑公敬夸張地大聲吐氣,隻果簡直像是她的命一樣。

「她真也那麼愛吃?」

「是呀,尤其是一想到滿園子的水果都是免費任她吃到飽、吃到爽,她就像是豁出去了似的拚老命吃,也不管會不會吃出毛病。」

「她看起來瘦瘦的……」她囁嚅。似乎,他頗心疼她的。

「嘖嘖嘖。」他搖晃著腦袋,「別呆了,你以為那家伙的體能狀況不好呀?那你真的就大錯特錯了,嗟,別被她那副瘦巴巴的干扁體型給騙了,我看哪,全世界的女人里,就數她的體力最健壯了。」

听他的口氣,再回想起上回那位蔡小姐來訪時,一提到他時,那副又氣又惱又憎又恨的埋怨口吻,忍不住的,她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他們好像兩只豎起利刺的刺蝟,呵呵呵,難怪她總覺得溫文儒雅的強介哥哥那天有點怪怪的,老愛咳聲嘆氣,原來家里有兩只剌蝟,任誰也無法坐視不理。

「笑什麼笑?我可沒誆你,事實就是如此。只不過,畢竟是女人嘛,總是會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小毛病。」他是這麼猜想啦,要不然,為何涼子三天兩頭都炖些黑抹抹的怪東西說是給她調理身子的?「反正等你到了我們家,有機會跟她多相處後,你就知道了啦。」多說無益,眼見為憑,這是他一向奉行不悖的準則。

「你們家還有誰?」見他自籃子里挑了顆隻果,隨意地在身上擦了擦,然後遞給她,「給我的?」她圓眼倏睜。

「都送到你面前了,不是給你難不成是給鬼呀?」他橫眉豎目的粗聲道。

抿抿唇,小笠原閣微帶羞澀地接過來,「謝謝。」

「吃吧,剛從樹上摘下來的喔。」心滿意足的黑眸見她依言啃了一口,嘴角的笑意更粲然了,「你一直都不知道我們家還有些什麼人?」

嘴里含著口隻果,瞅著他,小笠原閣點點頭。

「听好,除了我跟哥哥以外,整天待在家里的是義一,還有涼子,他們是對老夫妻,已經在我們家待了幾十年。他們人很好,你去到那兒,他們會待你像小鮑主般寵愛。」瞄著她及又被她啃了一口的紅隻果,他的指頭動了動,忽然有股將隻果搶過來啃一口的沖動,「呃,哦,忘了,還有一條小米蟲。」

「小米蟲?」她圓睜著眼。他不會在家里養了什麼惡心東西吧?

「就是蔡含文啦。」笑歸笑,石黑公敬面容里仍摻有十足的惡聲惡狀,「不事生產不說,成天只懂得動歪腦筋偷襲我的果園,你說,這種人不是米蟲是什麼?」

「蔡小姐沒你說的那般糟啦。」她掩嘴偷笑。

坦白說,她也不認為公敬真那麼憎厭那位蔡小姐,因為自他的形容里,仍隱約可見笑鬧中的真情。小笠原閣微笑心想。這幾日來的相處,她已在稱謂上做了改變。

「哎呀,你盡避不相信我,沒關系,到時候讓人家欺負了,你就別整天哭喪著臉就是了。」想到了什麼,他挑起眉梢,拍了拍胸脯,「如果你受了委屈,來找我,我一定會替你出頭的。

「她欺負人的技巧很高超?」她就是不相信蔡含文真那麼刁鑽。

「不是高超,那就叫蠻橫,蠻橫,你知道是什麼意思吧?」想到了自己無心之過及為了那兩腳所付出的高昂代價,忍不往就是想咬牙切齒。那女人,殺人不見血、吃人不吐骨頭的厲害,狠哪!

听起來,石黑家的居家氣氛似乎挺和樂融融的!

忽然,小笠原閣有點期盼著即將來臨的外宿生活,而且無法否認的,這份期盼比一點點還要多一點點。

☆☆☆

二愣子似的,石黑公敬驀地將長腿一跨,堵住了她的去路,濃眉大眼的面容有些說不出所以然的緊張。

緊張?小笠原閣莫名其妙的抬眼望向他,雖然不太相信自己的眼楮,可是,她沒看錯吧?在他的面容上竟找得到靦腆的蛛絲馬跡。

「怎麼了?」她問。不會是出了什麼事吧?

挑挑眉,他忽地將不知打哪兒變出來的某樣東西往她身前送,「喏。」

「什麼?」她納悶地接過。方才怎麼沒注意到他手中有沒有這麼個箱子?「拆開來看哪。」他臉上的笑容又恢復了以往的粗率爽朗,靦腆這玩意兒,似乎只在他身上留得住幾秒鐘的光景,時間一到,它們就自動消失了。

「這是什麼?送我的?」

「不送你送鬼呀?」老是這麼疑心兮兮的,不是送給她,干麼要推到她面前嘛,小白痴一個。石黑公敬受不了的在心里想著。

送她的禮物?半疑半惑,小笠原閣接過來,雖然滿心詫異他為何無端贈禮,可是,仍乖順地接了過來,小心翼翼地將箱子外頭的包裝紙拆開。「這……這是……」張口結舌,她半天說不出話來。

她雖然不是古董收藏家,但爸爸卻對一些古物頗有研究,耳濡目染之下,略有所知。

此刻捧在手中的,是一個盒面以絲雕染繪的首飾盒,樣式老舊,花樣也很陳年,但,不必找專家精估,她也約略忖算得出來,這首飾盒是件古董,而且價格鐵定昂貴不菲。

「你……」她想問的是,這是古董沒錯吧?想問的是,他是什麼時候帶在身邊的?想問的是,他為什麼要送給她?心中的疑問有一大籮筐那麼多,可是在那雙摻著焰火的黑眸凝注里,她問不出口。

「喜歡嗎?」石黑公敬的聲音低低的,有些不確定的憂慮。

「嗯。」誰不喜歡美的事物呀?可是古董那。戀戀不舍的一雙手撫了又撫,她微咬著唇。定相當昂貴吧。

「你喜歡就好。」只一眨眼工夫,就見石黑公敬松心笑了。

沒想到小文這家伙還有點腦子,前幾天在電話里耍盡心機地套問他進展如何,當然,機智的他也沒怎麼失了口風。可那妮子硬就是捕捉到了那麼點什麼,不但費盡唇舌的教他無數追女百招,更力勸他割愛,將心肝寶貝多年的小錦盒貢到佳人眼前,保證佳人一定會欣喜若狂。

拜托,他哪會不知道她的小腦袋瓜里打的主意呀。她要不到,就千方百計勸他月兌手,免得常常見了眼紅。

惡心兮兮的甜言蜜語他是說不出來,但,割愛這一項,他倒是做得到,橫豎……心中最愛的位置,也已輕易了主。

如錦見她愛不釋手的驚喜模樣,小文的保證沒失效,她的確是很喜歡這個禮物。

「我是很喜歡,可是,我不能收。」

「為什麼?」笑意在眉間眼梢猛一收斂,他看起來沉得嚇人。

「這是古董吧?」見他不悅地點點頭,她有點懼意,也有點氣惱,「而且,貴得嚇人?」

「那盒子的確是古董,也的確是有些人開高價想收購,可是它是屬于我的,而我現在要將它送給你。」

「那麼昂貴……」

「重點是,你喜不喜歡哩?」

「喜歡。」

「那這樣不就得了。」三言兩語,也不容她再反駁,石黑公敬大手一揮,依慣地用強勢作風止斷了話題,「別再龜龜毛毛那些有的沒的,送你就是送你,管它是古董還是地攤貨,有差嗎?」

瞅著他,小笙原閣找不到話來駁斥他的理直氣壯。

沒錯,若今天這個錦盒是個便宜的地攤貨,她的推卻心態一定沒這麼重。但是,這依舊是份禮物呀,所以……

「但是……」她還是有些猶豫。

「收下吧。」不經心地捏了捏因緊張而微繃的脖子,見她在遲疑中開始偏向收了那份禮物,他的心情又好了起來,「再過些時候,當櫻花盛開時,我們一塊兒去賞花。」

「上京都賞櫻花?」

盯著她半晌,石黑公敬提起嘴角笑了,「京東、東京、函館、札幌……看你想上哪兒賞櫻花,我們就上哪兒呀。」

這麼溫柔的話、這麼百依百順的表情,不由得教人往心弦驛動的方向想去,可是,不可能呀,公敬才不會對她有了另般感情呢。不可能、不會的,再一百年也不會有這種可能性的……

「公敬,你為什麼會願意來這里?為什麼會願意留下來陪我?」這個問題,她已經問過不下十次。

「那個呀,不是早就告訴你原因了嗎?」石黑公敬愉悅的笑容卻因她的問題而蒙上了氣悶,「因為我要贖罪呀。」

「為哪件事?」

「還有哪件事!」他嘟噥著。

贖罪、贖罪、贖罪、贖罪!問了十次,十次的回答全都是一樣的。打心底,小笠原閣就不喜歡這個回答,相當、相當的憎惡他這麼說。

不管以前他曾怎麼錯待她,但那畢竟是年輕氣盛的他所犯下的過錯,雖然這些年來,她的日子不好過,可是他的日子鐵定也快樂不到哪兒,她想通了,就將往事隨風而逝,別再折騰以後的日子了。

可是如今听他口氣沉重地提起贖罪這兩個字,听在她耳朵里,總讓她覺得在再一次的重逢之後,不是他欠她,而是她欠他了,而且是欠得愈來愈多了。

是她父母的承諾困住了他,也是風雪的來襲將他縛綁在她身邊的,可是,當風止住、雪停了,他終究會走,而她雖然也得跟著他走,但,未來的日子將加入了許多她所陌生的人。

悲慘的是,經過了這麼許多天以來的相依為命,她已經開始習慣了身邊總有他的生活了。

如果有這麼一天,他不再在她身邊守護……真可惡,自己何時變得這般脆弱了?!

凝望著她聞言後悵然若失的神情,石黑公敬的嘴皮子動了動,心中的千萬思緒差點抑不住的月兌口而出。

贖罪?哈,他在騙誰呀?明明就是在一見鐘情後,又不知不覺的戀上了待在人家身邊打轉、廝混的快樂感覺,偏孬了種,打死也不敢承認,過著人家正主兒逼上了門,卻口口聲聲咬定是因為贖罪來欺瞄晃騙。

騙得了人,騙不了自己,可是,一如十幾年來的心情,他嚴重的缺乏告白的勇氣。

他,真是愛上了她;她,卻仍懼怕著他,而這樣下去,怎般是好呀?

☆☆☆

「閣?」

「里緒?」忽然听到這熟悉的聲音,小笠原閣好高興地自瞧了老半天的井邊站起身,「你怎麼來了?什麼時候回來的?」不可否認,這幾天來,除了石黑公敬及大暴牙外,出現在她眼前的任何人都會讓她又驚又喜。

這代表了盡避風雪再大,外頭的世界仍是不停地在運轉著輪回,而周遭的親朋好友亦是安然無恙的。

「昨天晚上到家的。」掀唇微笑,里緒恭恭敬敬地獻上禮物,「喏,這是名產,很好吃唷,請你們嘗嘗。」

「謝謝。」小笠原閣歡歡喜喜地接過來。

「這些天真是辛苦你了。」不動聲色的,里緒往她身後的井邊迅速地掃視一圈。沒啥異狀呀,那剛剛閣在瞧什麼?

「哪兒的話。」小笠原閣說完怔了怔,「呃,里緒,你已經知道我爸爸住院的事?」沒記錯的話,里緒還有三天的假期可休呀。

「嗯,一回家就听婆婆提起,她說老板娘也到東京去了,所以我過來看看有什麼需要幫忙的。」

「好棒,謝謝你里緒,我好高興你回來了。」上前一步,她情不自禁地拉住里緒的手,「雖然目前都沒有客人,但你能抽空過來,我好感激。」

「別擔心沒客人,等這場大風雪停了,交通一恢復順暢,客人就會慢慢的多了起來。」

唇畔綻出羞赧的微笑,她輕吐了吐舌頭,「我不是擔心沒客人,我是擔心若客人來了,怕會招待不周。」

「哎呀,不會的啦。」安撫的話是說得流暢,但里緒怎敢狠心直言,這也是她擔心的原因之一。

「不過,既然你回來了,我就放心了。」開心的眸子微轉,小笠原閣好奇地望著站在里緒身邊的陌生女人,客氣的跟她弓身示禮,「這位是……」

「哦,差點忘了跟你介紹,她是我的表嫂。」里睹的笑容有著暗懷意圖的愧疚。

「恰巧來訪,所以我請她一塊兒過來,看看能幫些什麼忙。」

「啊!」小笠原閣沒清楚地瞧到她怪異的笑容,光想到多了個幫手,她已經很樂了,「那怎麼好意思呢?」

「不會、不會,她很樂意的。」

怎忍心跟善良又和氣的閣坦白道出,有她在一旁幫忙,常會愈幫愈忙,所以她還寧願鼓吹剛好有幾天空當的表嫂過來幫幫她。

「對了,閣,我們剛剛從側門進來時,在池子那里看見一個男人。」里緒朝她們身後努努嘴,「長得不錯唷。」

「呵,他是石黑公敬啦。」她笑道。連對男人頗為挑剔的里緒都說公敬長得不錯,可見他的魅力多無窮無盡哪。

里緒聞言心忖,這石黑公敬他是誰之類的並不是重點,重點是——

「他在這里做什麼?」里緒問。急匆匆地趕回來幫忙,就見旅館範圍多了個不容忽視的陌生帥哥,似乎跟閣共處一室,思及昨兒個甫止的大風雪,這豈不代表,他們起碼不止獨處一天的時間?哈,她不好奇才有鬼哩。

「來幫忙的。他也是因為我爸媽他們都不在家,所以才臨時起意來這兒當幫手的,你忘了,原本我前幾天就該到他們家住一段時間的。

「喔,他就是石黑家的少爺呀。」

「對呀,上回來的是哥哥跟他未來的妻子,你見過的嘛。」小笠原閣很努力地做著解釋,希望將里緒腦海中的人物關系表給架構完善妥當,「他是弟弟。」

「我知道了。」里緒點頭。疑惑澄清,接下來,就得理清楚閣剛剛蹲在井旁邊做什麼研究。「閣,你在這里做什麼?」

里睹不提,她還差點忘了自己手邊的正事。秀眉輕顰,小笠原閣將視線移回方才觀察了老半天的目標物上頭。

「不知道為什麼一早就抽不出水,我看了老半天也捉不出毛病。」她嘀咕。明明井里的水不見減少,偏馬達就是在空轉,抽不出半滴水。

「抽不出水?那一定是水管里的水凍結了,只要往里頭倒點水,拿東西沿著管壁敲一敲就行了。但是,這可能得折騰個好半天才能……咦,這種粗重的工作石黑家的少爺為什麼不自己動手?」里緒忽地生起埋怨與不滿,對那個叫石黑公敬的男人。

哪有這種男人呀?瞧他那模樣,身強體壯的,這種粗活不親力而為,竟還叫閣這嬌滴滴的大姑娘卷起袖子自己來?!

「我又沒跟他提這事,他怎麼會知道。」小笠原閣奇怪地反問。

「那你為什麼不叫他來修?」

「這種小事,我想,我應該一個人就可以辦妥,別去麻煩人家了。」

對一個不常勞動體力且渾然不知損壞物構造的小女人而言,清通被冰凍的水管叫做這種小事?這……嘴皮子動了動,里緒盯著她瞧,莫可奈何的氣息接二連三的細細嘆出。沒錯,看來,自己一大早就趕過來瞧瞧果真是正確的決定。

若旅館獨剩小笠原家這位小小姐獨撐大梁,鐵定沒三天就宣告關閉了。

☆☆☆

當晚,石黑公敬來到小笠原閣的門前,輕咳一聲,才舉手敲著房門。

「誰?」

「是我啦。」

「公敬!」細瑣的腳步緩緩地接近門邊,門一敞開,她細女敕白皙的一張臉蛋探出來,寫著問號,「什麼事?」

「我們什麼時候出發?」

「上哪?」小笠原閣不解問。沒听他提起要出游的事那。

「回青森呀。」看她竟然滿頭霧水,他不自覺地瞪大了眼,「既然你們家的幫手都來了,也邀了人過來幫忙,還不走?」

「要去青森了?」

「干麼?想反悔?」石黑公敬瞪著她,「別忘了,小文還在家里等你呢。」

「小文……」

「哈……」小笠原閣略帶尷尬的笑著。日子過得太過舒適恣意,她倒真的開始遺忘了自己曾允諾的事情。

當真是兩個人相依為命的日子過慣了,如今說實在的,她竟有些不舍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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