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說不出的幸福 第三章

我的名字是朗紫靈,今年二十六歲,OO大學英文系畢業,畢業後一直從事英文秘書一職,工作經驗豐富。

我的個性獨立、樂觀積極,很多工作皆可獨當一面,希望能有機會到貴公司面試……

打完履歷表中的自傳,朗紫靈小心翼翼地按下發送鍵,等傳送成功後,才摘下眼鏡,甩甩發酸的手。

英文打字她很拿手,可是中打就不行了,這幾個字花了她快一個小時,而且天氣又冷,她的手指頭都快凍壞了。

不過,只要能順利取得面試機會,並且被錄取,一切辛苦就都值得了。

她想應徵的是一家剛上市的電子公司,叫「鈺銓科技」。

鈺銓科技在今年初研發出一款超薄、使用年限比其他廠牌還長百分之四十的電漿電視,營業額立即沖出佳績,成為業界佼佼者,股價在一片低迷的股市中,更是天天拉長紅。這樣的公司,福利肯定比一般公司奸。

所以,當她一看到錳銓在人力網站上徵求英文秘書,立刻發送應徵信函。如果能錄取,她就要辭掉目前的工作。

她大學畢業到現在已經四年,畢業第一年,因為個性懶散,她連續被奸幾家公司炒魷魚。此時她才自覺,以自己這種個性,在汲汲營營的台北一定會被淘汰,而且父母年紀也大了,她不能再讓他們操心,小時候那靠著父母平順過日子的想法,長大後,她才明白原來只是可笑的念頭。

呵∼∼難怪當年屈少延會看不過去,會雞婆地干涉她的生活,原來他是想搖醒她,讓她明白這社會現實的一面吶!

於是她花了許多時間,回想著屈少延的苦口婆心,然後整理心情,重新找了工作。她試著努力工作,逼著自己成長,凡事都努力去做,不懂的事就弄到清楚,更認真地打好人際關系,果然,同一份工作一做就是三年。

餅程中雖然辛苦,但是听到身邊的家人、朋友給她肯定的評價,一切都值得了。

雖然她不是什麼精明干練的女人,可是她不再懶散、消極,她的人生因為有了目標而每天過得很充實。

現在,她很感謝屈少延當年的雞婆,如果不是他,她永遠都不會知道,原來「多采多姿」的生活真的能讓人活得更精彩、更有意義。

唉∼∼一想到屈少延,她的心還是會莫名地隱隱作痛。

隨著年紀增長,懂得何謂男女情愛之後,她才知道,原來自己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喜歡他好久了,對他的思念也不知道從何時開始深植在她心里。

好幾次,她都想打電話給他,可是當年自己把話說得那麼絕,她實在沒勇氣再和他連絡,只能將這份愛藏在心里、寫在日記里。

而長大後她也終於明白,當年她對屈少延那又討厭又擔心的矛盾心情是什麼了。原來是害怕他如果完全入侵她的生活,卻又一走了之,那她該怎麼辦?

她怕這樣的結局,於是她才會不斷抗拒著他的好意,對他怒目相向,才會不斷用言語傷害他。

當年的事她不是故意的,可是又不知道該如何打破這局面,只好一擱再擱。

她知道屈少延有時會回桃園看她母親,而母親也曾把她在台北的電話、地址告訴他,可是都已經八年了,她卻從來沒接過他的電話。

為了怕他找不到她,她連換了工酌瘁,家都不敢搬,電話也不敢換,每天花快兩小時通車上下班,可是他卻連一通電話也沒有。

難道,她真的傷他那麼深嗎?一句?「永不再見」的氣話,需要那麼計較嗎?還是,他根本就是急於想擺月兌她?

當年母親把她交給他「管」,他應該是心不甘情不願的吧?

那當年那個吻又算什麼!那深切又炙熱的眼神又算什麼!他在戲弄她嗎?

他人離開了,卻折磨著她的心,又不願和她連絡,有時她真的好恨他,恨他怎麼可以這麼無情!

可是,恨的同時,她卻忍不住在掃地時想到他、燙衣服時想到他、吃蝦子時想到他,做什麼事都想到他……她的生活中無時無刻不充滿他的影子。

她對他簡直又愛又恨,如果再見到他,她已經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麼心情面對他了。

唉!他都這麼多年沒消息了,也許她該試著忘記他,只要不再對他心動,就不會再有、心痛……

「經理,這是今年度的研發預算表。」研發專員翁美妍把預算表遞給研發部新任經理屈少延。

「好,謝謝,放著就好。」屈少延感激一笑,他總是那麼彬彬有禮,待人和善。

今年才二十六歲的他,比同年齡的男人來得穩重內斂許多,他從不貪玩樂,只是照著人生計劃,一步一步地努力著。

而他的工作能力也下容小覷,研究所畢業後,他放棄公費出國留學的機會,進入鈕銓科技公司,一路從專員做到主任,今年更因為研發出新一代的電漿電視,而當上研發部經理,這整個過程不過短短兩年,實在令人又羨慕又佩服。

「經理,您的英文秘書找到了嗎?」翁美妍還舍不得這麼快離開。

經理長得帥就算了,脾氣還很好,不但熱心助人,又從不恃才傲物,對於後輩的提拔更是不遺余力,這麼NICE的男人,是公司公認的單身貴族,她能和經理同組工作,不知羨煞多少女同事。

「還沒。」他禮貌地抬頭應道,但注意力很快地又放在電腦上的研發程式。

「我有一個同學,各方面條件都不錯,不知道可不可以請她來面試看看?」

「也好,只要是人才,公司都歡迎。」他合上資料夾,看了一下行程表。「你請她明天下午兩點過來好了。」

「謝謝經理,我替我同學謝謝你!」

翁美妍開心地離開辦公室後,屈少延打開資料夾正要繼續工作,電話響了,是人力資源部——

「屈經理,人力網站上有一個條件不錯的應徵者,你要不要先看一下她的資料?」

「好,你幫我E-mail過來。」他放下手中的資料,打開信件匣。

朗紫靈?!入目的三個字令他又驚又喜,他的心在發抖著。

是她嗎?是小靈嗎?

他抖著手打開附加檔里的彩色近照——

真的是她?!他激動到握著滑鼠的手心全濕了。

她長高了,頭發留長了,也變漂亮了,一雙眼楮依然那麼的靈活、動人。照片里的她笑得好開心、好有精神,也很有自信。

瞧她氣色這麼好,這些年她應該過得不錯吧。

他有幾年沒見過她了?八年了吧。她還好嗎?她還是那麼討厭他嗎?

這幾年因為怕她依然討厭他,所以他總是向朗伯母打听她的清息,只是默默地關心她,而不敢找她。

唉!他勇往直前的個性,在遇到心愛的女人時,也徹底沒轍了。

一連串的擔心,令他猶豫著要不要讓她來面試……

此時,電話又響了——

「屈經理,剛才那位應徵者的條件符合嗎?要不要請她來公司面試?」像是算準了讓他考慮的時間,人力資源部又來電問道。

「……好,你安排她明天早上十一點來面試。」屈少延決定把早上的行程空出來。

既然她有能力,於公,他不能把人才拒於公司門外;於私,他更不能剝奪她找到好工作的機會。

竟然接到鈺銓科技通知面試的電話,朗紫靈覺得自己真是幸運極了。她立刻向公司請假一天,趕在十一點前來到錳銓科技。

上了十樓的研發部一看,她不禁驚訝得瞪大了眼。真不愧是上市公司!人家光是一個研發部就此她現在的公司還大了。

癟台接待人員把她帶往會客室等候,順便要她填寫公司專用的履歷表,她專心地寫著,沒注意到身後有一個男人,光是看著她的背影,就激動得不得了。

屈少延努力自持著,可是一見到愛了八年的女人突然出現在面前,藏了好久的愛意一下子全涌了出來,他的自制力早已瀕臨崩潰。

不尋常的氣息,令她轉頭望去,但因為背光,她看不清楚那人的臉,直到他移動步伐,坐到她面前,她才驚愕得合不攏嘴——

屈少延?

再見到他,對他,朗紫靈並沒有預期中的恨,也沒有冷下臉轉頭走人,而是心情激動得說不出話,只能地盯著他看。

她的心狂跳著,對他的思念更是傾巢而出,她紅了眼眶,心底感到好委屈,好想控訴這些年他的不理不睬,但她忍了下來。

「小靈,好久不見。」語氣雖然輕松,但這句話他卻足足練了八年。

「真的好久不見。」她眨眨眼,說得有些苦澀。

他不願見她,但命運卻安排他們重逢。

他變了好多,西裝筆挺的他,看起來更俊帥沈穩。他看起來比以前高,她已經不矮,可是仍只到他肩膀而已。

「小靈,你過得好嗎?」

他親切的問候令她鼻酸,如果關心她,會這麼多年不聞不問嗎?他的好意她心領了。

「對不起,我是來面試,不是來談私事的。你快離開吧,要和我面試的經理隨時會來,我不想讓他看見我在聊天。」明明很想再和他說說話,但她就是控制不住心中委屈地冷下臉。

她的冷淡令他很難過,屈少延輕輕地說道︰「我就是研發部經理。」

「什麼!」紫靈好驚訝,她愣了兩秒,二話不說,拎起包包打算走人。

「等一下!」屈少延立刻拉住她的手臂。「你怕和我共事,還是沒能力接下這份工作?」

以前這招對她可能沒用,可是他明顯地感覺到她變了,真的變得很積極,否則還有工作的她,就不會為了要抓住往上爬的機會,來鈺銓面試。

「才沒有!我干麼怕你?」她不自在地說道。

「我以為你還在為以前我硬要改變你的事討厭我呢……」他笑說著,心里卻很在意她的答案。

如果不問清楚,他根本無法和她共事,也無法自然地和她說話,既然遲早都要面對的,乾脆一開始就問清楚。

「我才沒那麼小氣!小時候的事干麼還記在心里?如果你任用我,我就留下來。」為了證明自己不小氣,也為了證明自己的能力,紫靈當下決定,只要有機會,她就留下。

只是勉強留在這里,每天面對著自己深愛著、卻不愛她的男人,她的日子該怎麼熬?

她的答案令屈少延松了一口氣,沒想到八年來的心結一下子就解開了。或許他該早幾年找她問清楚的,都怪他自己沒勇氣,活該每日活在痛苦中,他覺得自己真蠢!

「很好,研發部就是需要像你這樣的斗士,你錄取了。」

他的笑容好耀眼,覺得幸福又在向他招手,他決定再次追求她。不過,這次他要慢慢來,絕不能再管她太嚴,以免把她嚇走。

「真的?」看著他的笑容,她的心一熱,真不知道該開心還是該難過。

她還喜歡著他,日後要她若無其事地待在他身邊工作,是一件多大的考驗呀!

「一起吃中飯吧。」他愉快地提出邀約。

「……好。」為了證明自己並不怕和他共事,朗紫靈點了頭。

浪漫的法式西餐廳,最適合情侶一起用餐了。

在這麼浪漫的氣氛中,紫靈全身不自在,不明白屈少延干麼要帶她來這種地方用餐,還頻頻對著她笑,他又想制造假象騙她心動了嗎?

她已經決定不再為他心動,不能再掉入他的陷阱中了,否則要是他再一次離開她,她一定會無法承受。

「是不是不習慣吃田螺?」看她一入席就皺著眉頭也不動刀叉,屈少延問道。

唉,他不該一開心就點了這家餐廳的招牌料理請她品嘗,完全忘了她的習慣。她向來只吃煮好的、切好的、剝奸的。田螺這種麻煩的東西,不知道合不合她胃口?

「沒吃過,不知道怎麼弄。」紫靈回過神,垮下肩膀。

「我幫你。」他細心地幫她處理好,才送到她的盤中。

「以前你連蝦子都要我自己動手剝,怎麼現在肯幫我弄田螺?」紫靈好奇地看著他優雅的動作。

「別再提以前了。」他不會再逼她要過怎樣的生活了,他要她自己去發掘。

「你真的可以忘掉以前?」她忽然感到好生氣。

他怎麼能忘了以前的日子?難怪他可以這麼多年不找她,也能輕松自若地和她吃飯。

屈少延沒有立刻回答,他看著她,一會兒後說道︰「有些事不能再繼續,該重新開始的,就該重新開始。」就像他即將追求她一樣。

她誤會了他的意思,覺得他好無情。

好!既然他要重新開始,她就奉陪到底,就把他當成初次見面的陌生人吧。

她沒說話,低頭用餐,屈少延招來侍者替彼此倒了紅酒——

「來,為我們的重逢乾杯。」他眼神發亮地看著她,能再見到她,並重新追求她,心底真有說下出的幸福呀!

紫靈大口暍掉紅酒,困難地吞入喉,只感覺這紅酒好澀……

「你什麼時候可以來上班?」

「辦離職手續需要一個月。」

「這麼久呀……」他一刻也下想等,他想天天陪在她身邊。

「我算是機要秘書,手上有很多事需要交接清楚。」

「那只能這樣了……」屈少延雖然失望,但也沒辦法。

結束午餐,紫靈並沒有回家,她回公司想盡快說明要辭職的念頭,可是一面對和善的經理蔣清其,她又開不了口了。

蔣清其大她四歲,個子大概一百七左右,可是微胖的體型讓他看起來比實際身一局矮。

他為人忠厚老實,腳踏實地工作,所以也是年紀輕輕就擔任高職位,而且從她進公司後,一直都對她非常照顧,也敦會了她許多東西,所以她實在開不了口談離職。

「朗小姐,你不是要請一天假嗎?怎麼現在就回來了?」蔣清其推推銀邊眼鏡,有些驚訝。

「呃……我手上有些事還沒做好。」唉!她還是開不了口。

「中午吃過了嗎?」他知道她每次都會忙到忘記吃飯。

「嗯。」他對她這麼關心,她實在為難。

蔣清其頓了一下,問道︰「手上的事情會很緊急嗎?」

「還好。」

「那你可以先放下手上的事,等一下陪我出席一場必於無患子產品的說明會嗎?」他問得有些靦。

「怎麼突然有場說明會?」她記得行事歷上沒安排。

「我也是今天早上才從農委會那里知道的,所以我向他們要了兩個席位,我想如果把無患子這樣天然的東西推銷到國際上,應該會受到歡迎的。」

他們貿易公司做的是百貨出口,所以市面上任何有商機的產品,他們都不能放過。

「好,那我先幫你收集一些無患子的相關資料,讓你對它有基本了解。」說著,她立刻回到座位上打開電腦,上網搜尋。

蔣清其看著認真、積極的紫靈,心里對她的愛意又更深了一分。

和她共事三年,從來沒看過她有什麼異性朋友,就算是男同事,跟她也只是點頭之交,所以她應該沒有男朋友,他想追求她,可是礙於自己平凡的外貌,他總是卻步不前。

不一會兒功夫,紫靈找到了一些資料交給蔣清其。

「經理,我們邊走邊看吧。」她幫他拿起手提電腦。

兩人來到停車場,看蔣清其還在專心看產品資料,紫靈便接過他手中的車鑰匙

「我來開吧。」

「你會開車?」蔣清其覺得驚訝。

「出了社會,什麼都要靠自己,所以什麼都要試著學。」她的眼神有些黯淡。

這幾年,她逼自己得堅強、獨立,而她也做到了,可是並沒有帶來任何成就感,因為她始終沒得到屈少延的掌聲。

今天和屈少延見面,沒有預期中的激情,他冷淡有禮,對她的生活不聞不問,得到的,也只不過是「重新開始」四個字,她的心真的好難過,卻沒立場說任何話。

開完說明會,已經下午六點了,因為是冬天,所以天色暗得特別快。

「朗小姐,等一下有事嗎?我想請你吃晚餐,謝謝你今天這麼幫忙。」蔣清其問得好靦。

「好啊。」她正好也餓了,今天中午根本是吃氣氛,不是吃飽的。

「你有沒有特別想吃的?」

「隨便,只要能飽就好。」她懶得去想。

「天母有家義大利面不錯,我們去吃吃看,好不好?」

「喔。」一想到吃頓飯還要跑那麼遠,她就覺得麻煩,真想告訴他,吃排骨便當就奸了。

吃完飯,蔣清其還很熱心地送紫靈回家,不但送到門口,連紫靈都已經上樓了,還舍不得離開。

此時,站在不遠處的屈少延皺著眉,看著這一幕。

這個男人到底是誰,為什麼這麼晚才送紫靈回家?他是她的男朋友,他們去約會嗎?

想到這,他的心一驚。是啊,他怎麼會以為,以紫靈的好條件,這麼多年了,會沒有男朋友?

不行!就算她有男朋友,他也要來場鮑平競爭,他不會放棄她的!

於是,等那個男人離開後,屈少延立刻按了紫靈家的門鈴。

屋內,紫靈以為是蔣清其去而復返,她按下對講機問道︰「有什麼東西忘在我這里的嗎?」

東西在她那里?他們的關系已經很親密了嗎?不然那個男人的東西怎麼會在紫靈家里?

「小靈,是我。」他好著急,臉色好難看。對講機那端靜了幾秒才回應——

「有什麼事嗎?」她的聲音淡淡的。

「我可以上樓坐坐嗎?我想看看你。」

「……晚了,明天吧。」她拒絕著。

「好吧。」他好難過,但也不勉強。「明天中午,我去你公司接你。」

「不用了!」

她急急的拒絕,讓屈少延更是難過。她這麼急著拒絕他,是因為怕那個男人看到嗎?

「沒關系,那我去哪里接你比較方便?」他換個方式問,他不想放棄可以和她約會的機會。

「我去你公司好了。」

「那明天見了。」結束對話,屈少延站在門口久久才離開。

屋內,紫靈捧著胸口,幾乎虛月兌。

罷才她花了好大的力氣,才拒絕他上樓。

她不是不想見他,而是怕他發現她屋里放著關於他的東西。

她急急地把所有照片全收到箱子里,還把那本寫滿對他的思念的日記藏在床底下。

雖然她對工作生活的態度變了,可是懶散的習慣就像是天生帶來的,改都改不掉,所以她的屋里亂成一團,衣服堆成一堆,散亂的書布滿書桌、沙發,如果他看到這景象,真不知道會給她什麼評價。

不行!好不容易才遇到他,她不能再讓他看扁她了。

於是,她徹夜未眠地打掃起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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