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想愛 第七章

究竟是愛人比較幸福?還是被愛比較幸福?

王子與公主在一起後,其實未必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再一次回到工作崗位上,一切都變陌生了。

藍翎站在辦公室門口看著,好像她不是離開一個多星期,而是離開一、兩年,今天,她是全部門最早到的,幾乎是帶著一股迫不及待的心情來上班。

鱉異嗎?……的確不合乎常理。

走到自己的位子上,輕抹桌面,淡灰色的塵埃沾染在她的指尖上。

她凝了一會兒,才起身到茶水間去拿抹布,準備擦拭一番。

這時听到高跟鞋敲地的聲音,快速地敲到這來。

「你真來了!」是葳葳,想來是看到她桌上的包包了。

「是呀!」她偏頭注視葳葳。「才一個多禮拜沒見,你真的瘦多了!」

「厚!別提了!你和BOSS都不在,工作比以往加重兩倍,根本不用喝水減肥,這樣操下來就夠了!」

藍翎忍不住笑出來。「看來我應該常請假才是。」

「喂!別鬧了!不過……」輪到葳葳審視她,藍翎大方的轉一圈任她瞧。「你看起來有點不一樣……可是又說不出哪里不同……」

「我曬黑了!」她老實招認,這次的「休假」她有大半的時間是耗在海邊,追浪築沙拾貝,看海看得好不過癮。

「還好啦!你本來就白,曬點顏色看起來比較健康,但我說的不是外表……哎呀!我說不上來!」葳葳為自己的詞窮有些懊惱。

不同了嗎?她真的跟以前有不同嗎?是不是……多了更多的勇氣?她笑了笑。「中午時,再跟你說我去哪玩了,我遇到一個很棒的人。」

「很棒的人?什麼樣的?男的?那你男朋友怎麼辦……算啦!中午再听你說,但現在,藍翎,我現在要跟你講一件很重要的事。」葳葳一臉嚴肅地望著她。

「什麼事?」會讓葳葳不想听八卦的,一定是很重要的事!

「BOSS情緒很不好。」

「不好?」好奇怪!她為什麼有一絲欣喜,而不是即將倒大楣的危機感?

「對呀!照理說度完假回來,應該要像你一樣神清氣爽的,不過,他放假回來一踏進辦公室,看到你的位子仍空著的時候,臉立刻拉下來,然後听到我說你的假還沒放完,他臉臭得跟什麼似的,用很凶的語氣說︰‘是誰批了你的假?’」葳葳學得活靈活現,令她忍俊不禁。

「哎唷!你還笑得出來,這兩天我們可全都過得戰戰兢兢,像跟火藥庫一起工作,總之待會兒如果BOSS進來,你要當心一點,是免不了挨一頓刮的。」葳葳叨叨絮絮提醒完她之後便離開了。

她注視著水槽。

只是挨一頓刮嗎?如果是,事情就簡單多了,畢竟她身分是「下屬」時,是失職了。

可——她的身分偏偏不是那麼單純,她亦打算要「公私不分」的一並來處理此事。

擰吧了抹布,走回自己的位子,將桌上的塵埃拭去,如果依往常,再過十分鐘,冀東玄就會走進來,和每一個員工道早,然後才進自己的專屬辦公室,三分鐘後,她腋下會挾著行事歷,手上端著一杯熱騰騰的咖啡走進去,然後兩人針對今天的工作流程做討論。

但今天——她翻了翻空白的行事歷,只怕她比上司更不清楚這幾天的工作內容。

桌上有份備忘錄,嘆了口氣,開始翻閱,看著那周而復始,與往常大同小異的工作內容,感覺更疏離。

正如所預期的,冀東玄在九點時走進辦公室,也同樣向每個人道早,可當見到她時,臉上的微笑立刻消失。

她站起,微欠身。「早安,經理。」

「你——立刻進我的辦公室!」如爆竹一般地炸開,他大步走進辦公室,甩門的聲音使整層辦公室的空氣都震動了。

她感覺到同事們投來的同情目光,可她真覺得還好,甚至可以朝他們扮個鬼臉,自我解嘲。

在她打開經理辦公室前,手停在把手上,遲疑了一會兒。

一個想法突兀地鑽進,什麼時候她竟可不以他喜為喜、他憂為憂了?或者,只是暫時麻痹了而已?

罷了!現在不想追究答案。

不敲門,直接打開走了進去。

當門關上時,將所有不相干的人阻絕在這牆、這門的後面,這個空間——此時此刻是屬于他與她的。

看著那站在窗前,背立的他,渾身散發不可錯辨的怒氣,她仍是感到平靜,平靜的程度連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不知——犯人在面對最後判決前,是這種感覺嗎?

「你這是什麼意思?」他嚴厲的話語如鞭子般地甩了過來,讓人猝不及防。

她靜靜承受下這一鞭。

他霍地轉過身,以前所未見的怒容瞪她。「居然事先都沒跟我說一聲就放自己的假?我是叫你出差,不是叫你休假!你難道不清楚,我不在時,你就是我的代理人,結果我放假,而你也一聲不吭的休假,這算什麼?」他愈說愈大聲,幾乎是咆哮的大吼。「更可惡的是,沒人知道你在哪!手機也不開,沒人能聯絡得到你,如果公司出了事怎麼辦?你有沒有一點責任感呀?」

他真的很認真在教訓她,外面的人想必也都听得一清二楚。

但「責任」這兩個字提醒了她,亦決定盡快結束這一切了。

「答案是什麼?」簡單、清楚、直接。

「你在說什麼?」

「你知道的!」

他愣了愣,雖依舊怒氣滿面,但氣勢已沒有先前的旺了,過了一會兒,再開口時,聲音也恢復到正常狀態。「我現在跟你談公事,不要扯到別的地方去。」他一字一句清楚地說道。

是心虛了嗎?

她表情沉靜地看著他。「我跟你得先解決掉這件事,其他的以後再說。」

「你——」

「答案?」她不容許他再逃、再拖延。

冀東玄瞪著她,有點難以接受她的「抗命」,私下兩人角力是一回事,但——在這間辦公室,她從沒有這樣做過。

而且——藍翎感覺有點不太一樣,原本憤憤不平的情緒慢慢冷靜下來,他仔細的看著她,而她亦直接的回視他。

在她坦然的目光注視下,他漸漸招架不住,不敢再正視,他輕吸口氣,讓自己鎮靜下來。

「我們晚上見面再談吧!」

「我不要!就是現在。」毫不考慮的拒絕。

「你別無理取鬧。」發現自己居然拿她沒轍,他不覺有些慌。

「能再繼續在一起或不能在一起,只有兩種選擇並不難。」她輕輕的說道。

不難?幾乎讓他原本應該相當愉悅的夏威夷假期成了個災難,她的事和她的話,終于佔據了他整個心思,連欣慧都發現他心不在焉,氣得跟他吵了好幾次架,讓兩人的關系變得有些僵,而她這個禍首居然說「不難」?!

他的怒氣再度被挑起。「既然不難,那你來做決定!」

「……可以由我嗎?」

「為什麼不?」他模稜兩可的說道,不知怎麼回事,藍翎今天看起來額外有魅力,不斷地挑動他。

她直視他。「我要你,但是我不要和另外一個女人共同擁有你,所以她和我,你從須做選擇。」

他聳聳肩。「如果你堅持這樣,那我沒意見,游戲是由你開始,那由你喊停也可以!」話雖說得漫不在乎,但內心燃燒的怒氣幾乎要沖出口了。

他吊兒郎當的態度,令她愣住了。是她太高估他對她的感情了嗎?「游戲」?!他還真說得出口,難道他不是參與者之一嗎?

所以她原先的猜測是對的,她與他……從來就不是愛情?

不!不!她對他付出的是真的愛情!是真的!

她仰起頭,看著天花板,硬是將差點奪眶而出的淚水逼回去,然後露出淡淡的微笑。「的確是到了gameover的時候,所以我的選擇是——退出。」看著他。「就這個樣子。」

听完後,他面無表情地看著她,不發一語。

走到他面前,她伸出手。「那——我們好聚好散,不說惡言、不懷恨。」

他瞪著她的手,仿佛那是毒蛇一般,視線慢慢往上移,直看進她的眼,然後沮喪地發現,她真的很「認真」。

他真慌了起來,其實他也早已做出了決定,可見了她,話卻是說不出口。

「藍翎,我……」

看到他欲言又止,看到他眼中的不舍,她反而有種快感。「別說了,就這個樣子吧!」縮回了手,轉過身。「我會盡快地將辭呈遞出,會依規定再待兩個禮拜,所以請你盡快選好繼任我職務的人,我才可以把工作交接。」

「什麼?藍翎,你別這樣!」听到她連工作都要辭了,他不覺有些慌,想也不想地便抓住她的手臂。

她默立了片刻,然後用力地將手抽回。「……該放手時,還是要放手!」這話是說服他,也是說服自己。

看到她這樣毫不留情的逼他,冀東玄火了。從沒人敢這樣對他,欣慧也沒有,她憑什麼?他要狠狠地反將她一軍,他發出笑聲。「說的也對,的確該放手了……告訴你,我快要跟欣慧結婚了。」

她身形一僵,是嗎?是這樣嗎?

終于承認他早已做好了決定,他的新娘就是劉欣慧!

她握住門把,用力到幾乎要將門把拆下來。別生氣!別哭出來!一切都定她自找的!是她自己作賤自己!別發抖!別讓他看出任何情緒!她命令自己道,盡可能讓自己不動。「那……恭喜了,希望你們……」接下來,她說不出話。

喉嚨像是梗了一塊大石頭,吞也吞不下、吐也吐不出。

動呀!說話呀!她要笑!要笑出來!證明自己不在意!證明他其實沒有傷她傷太重。

用盡全身的氣力,彎起嘴角,克制著不讓嘴唇顫抖,努力制造出一朵笑花,然後緩緩轉過頭,對他綻開……一切盡在不言中,再帶著笑轉過頭,走出這短暫卻私密的空間,回到人群中。

帶著笑走回自己的位置。

帶著笑迎接眾人的審視。

帶著笑低頭翻閱文件。

帶著笑直到——

她的手機鈴聲響起。

盯著手機,腦袋一片空白。

「藍翎,你手機在響。」她的發愣,令葳葳忍不住出聲提醒。

「噢!」帶著笑,向葳葳點點頭,然後接起。「喂!」

「藍翎?」

「我是。」這聲音好熟,開始讓她腦袋恢復運作。

「我是希平。」

「希平……」這名字如響鐘一般,讓她如夢初醒,臉上面具也險些掛不住。「你等我一下,我到外面去听。」

帶著笑走在同仁前面,慢慢走出辦公室,然後躲進樓梯間,將安全門關上,迫不及待的。「希平,你還在嗎?」

「我在!」

她靠著牆慢慢坐下來,也不顧地上會把裙子給弄髒。

這是她前天離開他的地方回台北後,兩人第一次聯絡。

「我以為你不會打給我。」她帶著笑說道,這回多了一分真心。

電話另一頭沉默了片刻。「……是有過這樣的想法,但……我有點擔心你。你……沒事吧?」

她望著前方,依舊帶著笑。「我跟他……終于攤牌了,‘游戲’結束。」

「噢!」他說了這一個字後便靜默下來,而她臉上的笑花也開始枯萎了。

「你哭了?」

「沒有,哭不出來。」真的,她臉上還是干干的,當一切都如同曾在心中預演一般順利演出後,反而沒什麼太大的情緒起伏,唯一的失控是他突然宣布要結婚,一時讓她難以反應。

「別太壓抑自己了。」希平輕輕地說道。

「我沒有!真的沒有!」她強調道,靜默了一下。「只是——他對我說要結婚了,給了我一記好大的鞭,讓我到現在還有一點沒回神。」她很訝異自己可以這樣自嘲。

即使有許多人對婚姻的神聖、制度不以為意,離婚率節節高升,可人一旦進入了婚姻,就是不同的,因為那是合法、眾所公認——他,冀東玄即將是另一個女人的永久伴侶,有合法的權益孕育他們的下一代。

「唉!」長長的嘆息從另一頭傳來。

「你在嘆我太傻嗎?」

「放心!是傻子的不是只有你一個。」

他的話令她的心頭暖了起來,腦中不禁回想起他們前些時日的相處狀況,兩個傻子——他們都是這樣稱呼自己,為了愛情而痴傻。

突然好想看到他。「你在哪里?是不是正看著大海跟我講話?」

「……不是……我人現在……不在家。」他吞吞吐吐地說道。

听他說話的語氣,一種怪異感油然而生,她慢慢站起身,走向樓梯間的窗戶。「你在哪?」她再一次問道,並往下看,其實她人在十五樓,根本看不清楚樓下的景物,于是轉身開始走下樓梯。「你是不是來台北了?」

「……嗯!」一分鐘後,他老實的承認。

她愈走愈快。「怎麼來的?」幸好她今天穿的是平底鞋,方便爬樓梯。

「我坐飛機來的。」

飛機?!

「你人在我公司附近了嗎?」天!為什麼樓梯像是爬不完,該死!為什麼不干脆弄成溜滑梯,可以直接滑到一樓。

「嗯……我只是擔心你,所以忍不住……」

謝天謝地!靶謝他的忍不住,多想這樣跟他說,可她已經開始跑得喘不過氣,話都說不出來了——「你……你……等我……一下下……別掛……電、電話。」

終于她跑到一樓,用力推開安全門,不顧管理員投來的異樣目光,快速地沖到外面,四處搜尋。

人呢?希平、希平,你在哪?她喘息、著急的東張西望。

沒看見!沒看見!

拿起手機。「你……你在哪?」

「我在——」

突然,她看到他了,希平就站在前方大樓騎樓下的公共電話前看著她。

幾乎同時的,一個掛上電話,一個收起手機,來到斑馬線一端站著,隨著綠燈亮起,他們迎面朝彼此走過去,然後在中間的分隔島相會。

見到他,就像見到了自己最親的親人一般,躲在防護牆後面的淚水忍不住冒出了頭,也不管是不是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她直直走進那對她不設防的懷抱,讓淚水恣意的流出,而他溫柔的用胸膛去盛接。

「傻瓜!吧哭?不是說好不再為那個男人哭了嗎?」一看到她,原本懸著的心也落了地。

「我看到你……太高興了嘛!」不管是真是假,至少現在找到了一個可以哭泣的理由,她緊緊抓住眼前這塊浮木。

「藍翎,你去哪了?」葳葳一接到她的電話,劈頭就問道。

「我蹺班了。」

「什麼?——喔!你是因為被BOSS罵得不爽,所以……」

她苦笑,即使沒說出真相,旁人還是會為每個人的行為做下注解,可不想多說,就順水推舟了。「對!所以……事情就麻煩你了。」

「嗄?……喔!好吧!不過BOSS也真是,干這樣對你吼,你為他賣命這麼久,好不容易偷閑休假充電一下,而且還是正常的年假,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嗎?」葳葳為她抱不平說道。

「算了!別說了,你幫我把皮包收著,明天我再向你拿,然後,我會關機,所以別打給我。」

「好!你就‘再去’散心一下……」

收起電話,她抬頭對希平微微一笑。「好了!我們走吧!」

「嗯!」他任她挽起手臂往前走。「……你這樣蹺班沒關系嗎?」

「我已經要遞出辭呈了。」

他靜了一下。「那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當然是趕快找工作了!」她抬頭看他。「你不要為我擔心,我會打理好我自己的。對了!你多久沒來台北?」

「很久……」他伸手觸踫一下她的臉。「你為什麼不問我,怎麼不說一聲就跑來這里找你?」

她搖搖頭。「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像天使一樣在我最需要你的時候出現了。」她偏頭看著他。「怎麼辦?你會讓我更愛你耶。」

「愛?」和她目光交會,頓時心有靈犀。「你現在還有‘愛’可以給我嗎?」

「有!當然有!……除了男女之愛,目前沒法給,但家人之愛、朋友之愛,我統統給你,你說好不好?」說到這,淚光不由自主盈眶。

沒愛人沒關系,她還有朋友,還有親人,不是嗎?

他窒了窒,全身竄過一陣難以言喻的顫動,然後他轉過她的身,在她的額頭上輕輕印下一吻。「好!你給的我都要。」

「她在哪里?」

正在幫藍翎收拾桌上東西的葳葳,听到這話把頭抬起來。

經理室的門不知何時打開了,冀東玄鐵青著臉站在門口瞪著她。

他還真敢問,人都被他「罵」跑了,還想怎樣?

葳葳聳聳肩。「她不在公司了。」

「該死!」冀東玄閉了閉眼,該死!真的該死!「知道她去哪?」他有些著急地問道。

「誰知道,她說要‘再去’散心一下……還有別費神找她了,她已經把手機關掉,暫時不會和任何人聯絡。」最後一句是她自己加上去的,想消消BOSS的銳氣。

冀東玄听了只是緊抿著唇,瞪著葳葳手中的皮包,臉上表情復雜,令葳葳嗅到一絲不太對勁的味道,BOSS和藍翎之間……?

「有什麼不對嗎?經理。」

冀東玄不發一語,轉身走回辦公室,葳葳則趁他不注意時大扮鬼臉。哼!也不想想藍翎為他做了多少事,卻受此待遇,誰都會為她抱不平。

東玄緊靠著門板,腦中思緒一團混亂。

別亂想了!依藍翎的堅強,她不可能會想不開的,說散心就是散心,看開了,就會沒事……

真的會沒事嗎?他再度壓下那份不安感。

敝了!只不過是說出早已做好的決定,心情為什麼會如此糟?

盡避不想去想,但愈是壓抑就愈會想。

腦海中不停地回想起他與藍翎的種種,藍翎不同的風情與面容,也一直在腦海中放映著……

而且——她還是他所認識的藍翎嗎?

度完假回來的她,像變了個人,感覺有些飄忽,更叫人捉模不定。

想她方才離去前那一朵揪人心的微笑,他不禁猛吸一口氣,以抑住激動的情緒,他大步走回自己的位子坐下。

這一切早已不是單純的游戲了,當其中一個玩家動了真心時,另一個參與者就別想全身而退,因為那是有魔力的,心自然而然會呼應的。

這個「游戲」——真的over了嗎?為什麼他沒有任何的放松和快感?只有那強烈的眷戀和不舍……

唉!他無法不再長聲嘆息。

藍翎……

你到底要我拿你怎麼辦?

「你到底相不相信愛情?」藍翎年輕的臉上有著不甘的質疑。

「愛情?」他重重嘆口氣。「你們這些女人怎麼都喜歡問這些有的沒的?」

「這才不是有的沒的!」她露出不以為然的神情。

「好!那你告訴我,愛情是什麼?為什麼你要相信它?」

「愛情……我認為它是人類所擁有最美麗的情感,因為愛,可以讓人變得更美好,它會讓人渴望擁有幸福,也希望可以帶給所愛的人幸福……」

「你覺得今晚的菜好吃嗎?」欣慧坐上車子後,立刻扣上安全帶。

「伯母的手藝一向沒話說。」東玄發動車子,流暢地駛出欣慧父母家的地下停車場。

「哈哈!你說錯了!」

「說錯?」

「對!今晚的菜是我做的!」欣慧得意洋洋地說道。

「真的?你做的?你真是愈來愈賢慧了。」

「哼!也不想想是為了誰?」

東玄笑笑,一手握住方向盤,一手伸出握住她的手。「辛苦了!」然後放開,並順手打開車上的收音機,讓車內熱鬧了起來。

他們安靜地听了新聞廣播一會兒,欣慧又開口了。

「爸媽的意思是要我們就在這兩、三個月內完婚,你說好嗎?」

「……」

「喂!我在說話,你听到了嗎?」

「抱歉!我在听新聞,你說什麼?」

欣慧皺眉。「拜托!新聞有什麼好听的?回家看電視報導不就好了,別听了!」正欲將電台關掉時,他制止了她。

「等等——讓我听一下!」

這下欣慧真的不悅了,她現在在跟他談婚事,他卻注意新聞?!

「是什麼新聞讓你——」

「……今天下午有人在淡水河邊,發現一名女子跳水自殺,雖然及時下水搶救上岸,但至今意識仍不清,由于女子身上並無任何相關證件,警方正努力追查中——」

東玄猛地駛向路邊,然後踩住煞車,欣慧措手不及整個人往前撲,幸虧安全帶又將她拉回,她重重地倒回椅背。

「你干什麼啦?」她皺眉喝道。

東玄沒有回答她,只是睜大眼楮,瞪著前方,急促的呼吸著。

「東玄?!」

連喚了幾聲,他才回過神,轉頭看著她,急促地說道︰「對不起,欣慧,我突然想起我還有事要去處理,所以不能送你回去。」

欣慧沉下臉,目光如隼,銳利的盯著他。「是什麼事?」

「就是……」此時他腦袋一片空白,根本想不出有什麼理由。「就是公司的事。」情急之下,只能找到這個借口。

「好!那我跟你一起去公司,你忙不過來時,我可以幫你。」

「不用了!」或許察覺到自己的口氣太過沖動,他讓聲音放柔了。「沒關系,我自己來就好了,今晚你已經夠累了,還煮這麼一頓大餐給我吃……謝謝你。」他握住她的手。「我只是去公司把資料拿回來就可以了,你早點回去休息,何況——你明天一早還要主持會議,好好養精蓄銳一番。」

他以為自己把話說得很自然。

欣慧不發一語地瞪著他,直到他再也無法保持自在的神情,車內開始彌漫一股不安的氣氛。

欣慧慢慢地抽回手,冷笑道︰「養什麼精、蓄什麼銳呀?明天的東西我八百年前就打理好,就算不看資料上的文字,我都可以倒背如流。」

他輕輕嘆息。「你誤會了,我不是在質疑你的工作能力,別太敏感。」欣慧什麼都好,但一跟她在工作上有所沖突和質疑時,她立刻成了只刺蝟,充滿了防備心和攻擊性,叫人難以吃得消。

欣慧別過臉,瞪著車窗外,胸口一上一下起伏著。

東玄則趁此時趕緊調節情緒,想壓抓住那份迫不及待和慌亂感,雖然他不認為藍翎會去跳淡水河,但她的確沒有帶皮包就跑出去了,想到新聞中提到那名身分未明的女子,就不由得心慌意亂,他現在必須去見藍翎,唯有見到她平安無事,他才能安心。

「你要找借口可以找好一點,不要找這種別腳的,听了就難過。」

他微驚,但不露聲色。「你在說什麼?想太多了。」

「如果你要我馬上下車,好讓你可以直接去見藍翎,直說一聲即可,我不會反對的。」

他臉色開始發白。她……她知道了?!不過——知道多少?

重重嘆口氣。「看來你也听到早上的事,藍翎一放假回來,就說要辭職,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麼?我猜她可能在度假時遇到一些不如意的事,否則——怎會如此突然……而且剛剛听到收音機報導有個不知名女子跳水,我有點擔心……」謊言就是要半真、半假才能讓人信服。

她慢慢轉過頭,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只是為了這個原因嗎?」

「當……當然,好歹我也把她視為自己最得力的助手,這些年來受她幫助也不少,如果沒弄清楚她離職的原因,實在難以接受。」

「說了一個謊之後,就得再說更多的謊來圓它,你不覺得累嗎?藍翎只是一個‘單純的’、‘一般的’助手?」欣慧冷笑道。

砰!氣球被一針刺破。

東玄頹然地倒靠在椅背,表情木然地注視前方,事已至此,再自欺欺人已無用。

餅一會兒,他伸手關掉收音機,凝人的靜窒開始蔓延。

「你……知道多久了?」無力的話語從他口中逸出。

「一開始就知道了。」欣慧也注視前方。「當自己的男朋友身邊出現一個比自己年輕、美麗又能干的女助理時,我怎麼可能會視而不見,不多加注意呢?」

他抹了抹臉。「……你為什麼從來都不說呢?」

「說?說什麼?叫你不要再跟藍翎在一起嗎?如果光用‘說’有用的話,世上怎麼會有那麼多的曠男怨女?‘心’如果可以用說的就能挽回,那也就不會發生那麼多‘外遇’和‘出軌’的事。」

他搖搖頭,完全不明白她為何可以這麼理智?「你難道一點都不生氣?不憤怒?」以她的直沖個性,為何能夠隱忍至此?

她再度冷笑。「你怎麼知道我沒有?恨得想拿刀殺死你和藍翎的想法也不是沒有,只是我都忍下來,沒在你面前發作罷了。要我學連續劇中的人一哭二鬧三上吊,這種丟臉的事,我做不到!」

「那你為什麼不跟我分手?在知道我已背叛了你的情況下。」她是怎麼做到的?這一年來,對他依舊巧笑倩兮,談情說愛,絲毫未顯露過異狀,因此讓他大感放心,以為做得天衣無縫……

安靜了片刻。「……不是沒想過分手,事情發生後,我也想了很多。」欣慧冷哼道︰「要男人不偷腥,那似乎是世界上最不可能的事!就算跟你分手,也難保踫到的下一個男人不會不出軌。」丟給他一記銳利的眼神。「要你們男人對愛情忠誠,還不如讓太陽從西邊出來。」

他深吸口氣。「所以……這一年來,可以說你是完全默許我跟藍翎的發展。」

「沒錯……就算那個女人不是藍翎,也有可能是另一個女人誘惑你出軌,何況——我也想知道一件事。」

「什麼事?」

「你最後選擇的是我還是她?」簡單的一句話,卻如同一道雷,將他腦中的迷霧給震開。

突然,一切都清楚了。

東玄啞然地瞪著她,欣慧是他所見過最好強、爭面子的女人,在職場上不讓須眉,在情場上,她又豈容自己敗給另一個女人,所以這一年,她能忍!

他不自禁地握緊方向盤。「……欣慧,你……還愛我嗎?」

他听到一聲嗤笑。「‘愛’?我真不敢相信你還敢問我……一年前我信,因為你,我相信世上有‘愛情’,但——也因為你,我親手打碎這種夢話。」

所謂的「愛情」,只不過是短暫迷惑人心的感情,會讓人以為自己會幸福一輩子依賴的錯覺。

這世上沒有什麼永恆不變的,而愛情更是最經不起時間的考驗,就像她與他。

他瑟縮一下,自知理虧,可他必須弄清楚一件事。「既然你不愛我了,為什麼還計劃要跟我結婚呢?」

欣慧定定地注視他。「來說現實一點的事吧,我們兩人無論在想法和觀念上都很契合,品味也一致,我相信我們可以是很好的人生伙伴,雖然……‘愛情’不濃,但是,婚姻中有哪幾對夫妻結了婚後還是繼續靠‘愛情’來維系?早就是其他關系和情感所牽絆著的,不是嗎?」

這點,他理智上可以同意,但情感上……卻意外地排斥。

為何會如此?他也不是愛情的信徒,在婚姻選擇的伴侶上,依現實考量,欣慧都是最佳的選擇,可為何他……?

他抬眸回視她。「那我們婚後,你是否也容許我和其他女人亂來呢?」

她眯細了眼,然後別過臉。「最好不要……如果你真忍不住,你就做高明一點,不要讓人發現。」

這真的太叫人震撼了,此刻的劉欣慧對他而言,是個完全的陌生人,令他不知該如何面對她。

東玄閉上眼楮,良久,才睜開,他重新發動引擎。「我先送你回去!」

「你不去看藍翎了?!」她語氣有些尖銳地問道。

他只是笑笑,不發一語開著車。

欣慧不覺發急。「你到底要不要去?」

「這點重要嗎?你都已經不在意我婚後會不會偷腥了,更何況我們現在並沒有結婚。」

「你……」被自己的話堵住,氣勢不再。

餅了一會兒,她伸手打開收音機,讓播報員的聲音充滿車內,暫時沖淡那窒人的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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