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石移動的軋軋聲響起,她面前的地上緩緩現出一道縫隙,越來越大,直到可容兩人並排而入時,便停了下來,一條傾斜向下延伸的甬道出現在她們面前。
「花主……」看守的是一個容顏已經衰退的老嫗,長年守在此處,卻還是第一次親眼見到花主,不免有些誠惶誠恐。雖有些顧慮明月奚下的令,但在她的心中,凌霄花主可比沒有任何稱號顯示其地位的明姑娘要有威嚴得多,因而在紫霄女要求進去看人時,不敢拒絕。
紫霄神色淡漠地點了點頭,然後率先踏上通往地牢的石階。因為地下潮濕之氣頗重,越往下,石階就越濕滑。
兩名侍女點燃了早已準備好的燈籠,照亮了黑森森的甬道。
走了近半炷香的時間,石階到了盡頭,前面是一條平坦寬闊的通道,兩旁是光滑冰涼的石壁。
紫霄是第一次來,看見眼前的景象不由蹙起了秀眉,「這麼長,究竟什麼時候才能到?」沒有回頭,但誰都知道她是在問那緊隨五女身後的老嫗。
那老嫗有些戰戰兢兢地走上前,幾近諂媚地道︰「花主不必擔心,這里其實已經是牢房,只是那剛被關進來的女人是在里面的一間,再走兩步就到了。」
紫霄一驚,這才仔細打量兩旁的石壁,卻什麼也看不出來,心中不由寒意直冒。難怪這里是只進不出,被關在這種地方,就算武功再高,對著這些堅硬厚重的石頭也只能束手無策。
「領路。」這一次她不太想走在前面,于是淡淡吩咐。
反而是那老嫗無所謂,走在這里就像走在自己家里一樣,讓人不禁猜想她平日無所事事的時候,恐怕就是逛這地牢來打發時間的。
「到了。」老嫗在一面與其他地方似無甚區別的石壁前停了下來。
紫霄看了看,依然一無所查,有些不耐煩地揮揮手,「打開。」
這一次,老嫗有些猶豫,「花主,上面有命令,這門是萬萬不能開的。您……若想看犯人,便只開那送飯的小洞吧。」這次她可不敢冒險,這地穴從來一旦進人就不再允許打開,這是自有雪凝宮以來就訂下的規矩,若壞在她手里,上面怪罪下來,她一個小小的獄卒可擔當不起。
紫霄神色一僵,她也知道宮里的規矩,于是不再勉強。
那老嫗松了口氣,上前一步,從身上掏出一串鑰匙,就著燈籠昏暗的光線選出一把,然後在光滑的石壁上一陣模索。
紫霄沒有絲毫遺漏地將她的動作看在眼里,只見她游移的手突然停下,猛然往里一按,石壁下面立時悄無聲息地現出一個方形的黑影來。那老嫗有些顫抖地彎子,將手中的鑰匙插進那暗影的中間。因為都是站著,紫霄等人只能靠猜想得知那里有一個鎖眼。
一下輕微的「 嗒」聲,誰都知道鎖被打開了。「嘩」的一聲,老嫗以麻利的動作拉開了下面的方形小洞,里面立時有微弱的光線流瀉出來。
看不見人,紫霄有些惱怒,卻又無可奈何。
「樓主可在?」等老嫗退到後面,她才彎下腰,對著洞口道。她雖然提高了聲音,但听上去依然溫柔悅耳。
內里一片沉寂,良久,當她以為沒人理會她時,里面響起輕微的衣服磨擦聲,在近處停住。
「是紫霄花主吧?」龍一冰冷的聲音幽幽傳了出來,讓人听不出她的心情。
「不錯,正是本主。」這時紫霄說話已不復船上時的客氣有禮,倒多增了讓人無法忽略的矜傲,「樓主在這里住得可還習慣?」
里面微寂,而後傳來龍一輕輕的笑聲,「若想知道,花主進來一試便知。想來花主前來看望龍一,不會是一時興致吧。」听到龍一從容不迫的話,紫霄幾可想見她高貴優雅的神態,不由微怒,「當然不是。」她回答,心中的郁氣讓她急欲找一個發泄的地方,「只是南大哥讓我來看看你,唉……南大哥心總是太軟,對誰都這麼好……」
提到劍厚南,龍一立時失去了冷靜,急問︰「南兒他現在可好?」
紫霄敏銳地察覺到龍一情緒的變動,一絲諷笑悄然浮上唇角,「南大哥?南大哥他自然很好,他……我來看你的另一件事,就是告訴你南大哥打算明日就帶我回劍嘯山莊。他叫我同你說,你自己要好好保重,不必再為他擔心。」
她隨口編出的謊言顯然對龍一造成了不小的打擊,里面半天沒有回應。就在她臉上浮起勝利的笑容、心情舒暢地準備打道回府的時候,里面傳出龍一幽幽的嘆息聲——
「不要做夢了,小丫頭,南兒怎會要別人穿過的破鞋。」
牢門緩緩移開,在昏暗的光線中,龍一站在里面,因為背著燈光,又披散著長發,她的臉藏在陰影里,看不真切。
氣得臉色青白、渾身發抖的紫霄讓侍女踢開被逼著打開牢門的老嫗,閃電般竄進空曠的濕牢中。而四個侍女也隨後跟入,將龍一團團圍住。
「本主命令你收回剛才的話!」紫霄的長劍出鞘,指著龍一的胸口,冷冷地道。沒有人可以這樣侮辱她,沒有人在侮辱她後還能好好地站著。
與此同時,其他四女的劍也都指向了中間的龍一。
龍一靜靜地站著,沒有動,任森寒的劍氣將她籠罩。
「真是天真!」她嘆了口氣,臉上浮起古怪的笑,但隱藏在黑暗中的一雙明眸卻閃爍著野獸般的噬血光芒,「你以為……我收回了,你就可以當作沒听到嗎?雪凝宮的小女孩們真是可愛啊……」
「閉嘴!」十八歲的紫霄怎斗得過二十七歲見慣風浪的龍一,聞言自是氣極,也不再多言,劍尖前刺,準備讓對方再沒有說話的機會。她的侍女應聲而動,四劍齊齊向龍一身上招呼。
在這樣危急的時刻,龍一依然不慌不忙地垂下頭,惋惜地嘆氣道︰「傻啊……」
話音未落,她人已如風拂楊柳般向後仰彎了柔軟的腰肢,雲袖滑下,素白的玉手一邊一只恰恰夾住打身後襲來的雙劍,再運巧勁順勢向身側一引,堪堪擋住了兩側的利劍。而同時,裙裾微動,黑袍下飛起一足,正踢在紫霄女刺來的劍下,化解了她必殺的一招。
只听「叮叮」兩聲,龍一運功震斷了夾住的雙劍。失去兵器的兩女慌忙退下,由重組攻勢的另兩個女子補上。
沒想到龍一這麼輕易便化解掉五人聯合的攻擊,紫霄心中一寒,劍招一變,殺意立刻如密不透風的網一樣將龍一籠罩。就在那一剎那,她判斷出,若不竭力擊斃龍一,後果將不是自己能承受的。
龍一美麗的臉上浮起冰冷的笑,無視紫霄威力大增的攻勢,雙手似隨意地向兩旁一邊拍了一下,只听見骨折的聲音在洞中悶而突兀地響起,已有兩個侍女悄無聲息地軟倒在地,失去了呼吸。
首次親眼見到龍一的殘忍無情,龐大無比的恐懼在瞬間緊攫住紫霄和剩下兩個侍女的心。
一聲尖叫,紫霄悲怒交集地展開劍勢,從一個斜上的刁鑽角度直取龍一咽喉,另兩女則拾起已故同伴的劍配合地從一左一右分襲龍一雙目,以使之應接不暇。
這三個女子龍一根本不放在眼里,黑袍一揮,迅快無比地掩住刺她雙眼的兩劍,又是清脆的兩聲,兩女手中的劍再次被折斷。兩人大驚待要退開,卻已不及,只見龍一雙手一揚,銀光閃耀中,被折斷在手的劍尖疾射而出,穿過她們躲避遲了的嬌軀,帶起兩篷血雨,「當」的一聲撞在石壁上,然後跌落在地,兩女失去生命的尸體這才無聲地倒下。
此時紫霄的劍離龍一的咽喉只剩一寸不到的距離,森冷的劍氣劃傷了那頸部雪白的肌膚,在上面留下一道浸血的細痕,但是方才淒厲的一幕讓她握劍的手控制不住微微顫了一下,只是這電光火石的一瞬,已足夠龍一扭轉局面。
迅速地微一側身,避過要害,龍一反手一揚,欲抓紫霄執劍的右手,紫霄本想順勢驅前,長劍緊咬龍一的咽喉,卻見她又想故伎重施,以為她要折自己的劍,忙劍尖下沉,改橫削她侵近的手,這一劍若讓削中,龍一的五指也別想要了。
只是紫霄變得快,龍一跟得更快,她的素手便似附骨之蛆一樣緊隨紫霄換招的右手,下一刻,在紫霄的劍切中她之前,她已緊握住那縴細靈動的使劍手腕。
紫霄全身立時被制,無法動彈。她無法置信地瞪大了一雙美眸,不能相信以自己雪凝宮花主的實力,竟然在龍一手下走不了十招。同時她也明白了為什麼明月奚不讓人接近龍一,只是已經太晚。
龍一沒有心情再同她廢話,欲要下殺手擊斃眼前楚楚可憐的少女。殺了這女子後,她將會血洗雪凝宮。
「住手!青姐。」劍厚南驚惶蒼白的臉出現在牢門外,他的身邊站著一個頭梳雙環也嚇白了臉的丫頭。他四處尋龍一不獲,最後便抓了一個明月奚的貼身丫環,迫著她領自己來。沒想到剛一到便看到了眼前令他心寒的一幕。
幽幽看了他一眼,龍一這一次不打算依著他,「劍厚南。」她首次連名帶姓地喊他,深黑的瞳眸中有著無人能懂的痛苦和淒冷。
頓了頓,她才緩緩地續道︰「要救她,除非殺了我……」
「青姐?」劍厚南不解地看著龍一的眼楮,卻在下一刻臉色大變,「不——」
龍一沒有等他說話,毫不猶豫地一掌擊向被自己挾住的少女的天靈蓋。
劍厚南連思考也不能,順手抽出身旁丫頭腰上的長劍,銀白的劍光如流星一般直射龍一心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