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芽兒。那真是一種好花!
龍一表情平靜地看著明月奚溫和的笑臉,感到劍厚南的手在桌子下面伸過來,抓住了她的。回望他飽含歉意的眼神,她微微一笑,反手握緊了他的大手。
在經過了開始的談話後,她反而不擔心他了。想來這些雪凝宮的女子恩怨分明,不會傷及無辜,何況南兒還對她們有恩。
她一向驕傲自負,不認為天下還有什麼人能留住自己。沒想到這次在決定踏上雪凝宮的船時,便已注定了她的失敗。失敗就是失敗,沒有什麼好不甘心的,誰叫她手下的情報還沒達到無所不知的地步。
青芽兒,因為雪凝宮遍地都是,反讓她忽略了它的危險。最不引人注意的東西會是最危險的東西,就像眼前這個女人一樣,明明不是雪凝宮中最起眼的一個,卻是最厲害的一個。她早應該明白這個道理,現在想到,似乎已經遲了,她心中不由苦笑。
丹田處空蕩蕩的,在沒有任何預兆的情況下,她的內力不知在何時已消散殆盡。劍厚南顯然也已察覺到了這一點,不然也不會向她暗示是青芽兒的問題。
沒了內力,不乖乖留下還能怎麼著?
嘆了口氣,龍一端起酒杯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而後眸光流動,望向臉色如常的明月奚,微笑道︰「龍一在邊塞之地時,常聞中原江湖有三主,一曰龍源主,一曰陰極主,一曰塵外主。」說到塵外主,她不著痕跡地加重了語氣,停頓時目光如炬地緊盯明月奚的神色。
只見明月奚神情一滯,沒有插言。
劍厚南不知龍一為什麼會談起這個話題,他于江湖之事不甚了解,即便是在這種情況下仍听得興致盎然,忍不住問︰「不知他們都是些什麼人?」
龍一正缺人和她一唱一和,聞言大悅,溫柔地看了眼難掩好奇的劍厚南一眼,道︰「龍源主是一個擁有皇族血統的神秘人物,他所轄的龍源是一處匯集了朝廷和武林杰出人物的地方,其中任何一人出來跺跺腳,地皮都要震三分。而陰極主,也就是人們口中的陰極皇,是陰極皇朝的當家人,是一個邪惡而可怕的男人……」說到這,她驀然發現劍厚南的神色微變,眼神黯了下來。不由一怔,不知自己說錯了什麼,但猜想和這陰極皇有些關系,于是迅速地轉移了話題,反正她的重點又不是前面兩人。
「那塵外主……」說到這,她停了一下,發現明月奚俏臉有些蒼白,知道自己以前得到的情報十之八九是準確的,「塵外主,聞說是一個出家的大和尚,已有上百歲高齡……明姑娘,你對這個人所知可多?」她問得有禮極了。
劍厚南並沒听到她後面的話,心思仍停留在陰極皇的身上,有些黯然神傷。他怎麼會忘記陰極皇,那個搶走他喜歡的女子的男人。紫霄、紫霄她……
明月奚的神情不復初始的從容,顯然龍一戳到了她的痛處。輕輕咳了一下,她有些僵冷地道︰「看來樓主的功課做得很足,連月奚尋找了塵的事都知道……有的時候,知道得太多了也不一定是件好事。」她的語氣中已隱含威脅之意,顯然不喜歡在這一件事上多說。
只是龍一怎會是一個輕易接受威脅的人,她的笑突然變得溫柔之極,「原來塵外主叫了塵。听說是一個挺俊的和尚呢,看上去似只有三十幾歲。有人說他是一個老不死的妖怪……」她嘴上說著一個素不相識的人的刻薄話,心中卻想到宇主子,不由暗暗吐了吐舌,若說老不死的妖怪,主子恐怕更要勝任些。一張冰冷俊美的臉,仿佛被寒冰凍住了年齡,誰也不知道他活了多少歲,誰也看不出他有多少歲。只是這樣的話,心里想想是可以,卻千萬別讓人知道了。
「閉嘴,不準你侮辱他!」明月奚終于失去了讓她自傲的鎮定,赫地站起身,厲聲叱道。她一向是這樣,凡是與那個男人有關的一切,她都無法冷靜看待。
劍厚南被她突然的轉變喚回了神思,有些茫然地看向龍一,不知她說了什麼讓明月奚如此氣惱。
龍一美眸微眯,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嘆道︰「沒想到啊,明姑娘,我們竟會為一個大和尚撕破臉皮。看來這人在姑娘的心中當真是大大的與眾不同啊。」她繼續撩撥對面女子的情緒。現在的她已處于劣勢,若不想辦法讓對手失去冷靜,她恐怕真會終老于此了。
不知是否被說中心事,明月奚俏臉忽紅忽白,明知對方是有意激怒自己,她偏是控制不住啊動的心緒。
突然,她驀地一揚袖,灌滿氣勁的一掌直直拍向龍一天靈。
劍厚南臉色大變。
昏黃的桐油燈照耀著黑沉沉陰森的洞壁,龍一仿佛又回到了十二歲那年被囚禁在石洞中的那段日子。
沒有人能再這樣對她!
挨著冰冷的洞壁坐在地上,她環顧四周的黑瞳中閃爍著噬血的光芒。
這是一處四周密封的洞穴,沒有光線流瀉進來,但是空氣並不污濁,顯然在看不見的地方設有通氣孔。
四周很安靜,安靜到可以听到她自己的呼吸聲。只有一個人的呼吸聲,也就是說,這里只有她一個人,南兒不在。發現這點,她覺得心里要好過點。
沒想到在雪凝宮這個只有胭脂花粉的地方也會有這樣陰暗的囚人之所,龍一臉上露出不屑的笑,然後霍地站了起來。拖著曳地的裙擺,她神態優雅安詳地在囚籠中漫步起來,一如那夜在莫宅之中。
變了近一個時辰,從地上不時出現的濕地和水塘以及洞壁上如汗珠一般凝結的冰冷水滴,她已可以推測出這是一處地穴。將她關在此處,也許不是明月奚最初的打算,只是她知道了太多恐怕連雪凝宮自己人也不知道的秘密,才會有此下場。
而她,龍一,正需要這樣的待遇,不然也不會在那種情況下激怒一向從容不迫的明月奚。
正如她所想,雪凝宮也會有沒有青芽兒的地方。在這種陰暗的地方,那種花是無法生存的。那花其實沒毒,只是香味有散功的作用。這是在她醒過來,察覺全身功力恢復後得出的結論。
這一次她的做法其實有些冒險,雖然她知道因為黑宇殿的關系,雪凝宮不敢取自己的性命,但是她可不敢肯定明月奚會這麼合作地將她送到沒有青芽兒的地方,她也不敢肯定沒有了青芽兒,她的功力就會恢復。這一切的發展還是要一些運氣才行,而她,只是在做一次破釜沉舟的賭博。那麼,到目前為止,證明她還是有一點運氣的。
冷冷一笑,她回到原地重新坐下。在經過一輪仔細探查後,她已可肯定除了送她進來的那個入口外,這個地穴沒有其他出口。而那個唯一的入口,也是出口,只有等待為她送食的人來到,她才會看到。現在,她不需要費太多的神。
一坐下,幽暗的燈影立時將她包籠,對洞中的潮濕她似若無覺,仰頭靠在石壁上。不知外面是否已到深夜,她覺得有些睡意上涌,于是沒有抗拒地閉上眼楮打算休息一下。
不知過了多久,龍一發現盡避睡意很濃,人卻無法真正入睡,一種並不陌生的戒備心理讓她的精神不受控制地處于高度緊張的狀態。盡避她的理智告訴她,明月奚不會傻得讓人在這種情況下來踫她,要殺她,又或折磨她,她們有更好的機會。只是心中那頭沉睡很久的噬血狂獸仿佛回到了它的地盤,突兀地蘇醒了過來,讓她有些措手不及。
皺眉,她側過身子,想強迫自己放松下來。
恍惚中,一股濃重的血腥味迎面向她撲來。她難受地哼了一聲,想要清醒過來,卻發現手足僵硬,無法動彈,甚至連眼皮也無法撐開。
洞壁上唯一的桐油燈依然靜靜地獨自燃著,地穴中安靜得仿佛延續了盤古開天闢地之前的那種沉寂。
「那是我的……不要搶!」
「龍昭青,喏,給你。」
「哈,我們兩個都活下來了……」
耳邊隱隱約約有一個稚氣的孩子在說話,像是對她,又像是對另一個人。她的眉緊緊地皺在了一起,似乎已沉入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夢中,然後四周安靜下來,如先前聲音響起來時那麼突兀。
就在她松了口氣,又要陷進深沉的黑暗中的時候,淒厲如野獸般的嗥叫聲在她意識的最深處驀然響起,讓她渾身倏地緊繃起來。
腥濃的人血味在空氣中彌散,越來越濃。
「啊——」尖厲的慘嚎在洞內回蕩,刺激著人敏感的神經末梢。龍一只覺汗毛倒立,一陣顫栗如電流般從心髒往四肢擴散。她掙扎著想醒過來,卻徒勞無功。
「龍昭青,我在流血……我要死了……」
「……龍昭青,我怕黑……我不想死……我想爹爹和娘親……」
小孩哀哀細細的哭泣聲在洞中幽幽響著,仿佛游魂一般在她耳邊纏繞,無休無止。
「不……不要哭……」龍一無助地搖著頭,想睜開眼抱住那個在她身邊一直哭泣的孩子,「不……」
額頭一陣冰涼,她一激零,終于清醒了過來,這才發現地穴中安靜如初,桐油燈靜靜地燃著,並沒有發生任何事,而鼻中也沒再聞到熟悉的血腥味。
方才的一切只是一個夢魘!
至于她,已不是睡前的端坐姿勢,而是狼狽地趴跌在地上,額頭浸在了一個小小的積水坑窪中。顯然是夢中掙扎劇烈,那一頭挽成髻的烏發已經散亂地披散了一地。
坐起身,她用袖子拭去額上的水跡,神情恢復一貫的冷漠,卻不再試著入眠。
紫霄女身旁緊隨著四名貼身的侍女出現在洞中。她不該來,明月奚下過命令,除了送飯,不準任何人接近龍一,但是她忍不住,尤其是在劍厚南神情落寞地來找她,請求她將他和龍一關在一起之後。
她在嫉妒,是的,她非常嫉妒劍厚南這麼在意龍一。
所以仗著宮主對自己的寵愛,她枉顧明月奚的命令,來到宮內這有進無出的囚籠。這里是專門關押犯了重罪卻又不能處死的犯人的地方,已經有十多年沒有用了。她其實並不太明白明月奚為什麼會把龍一送進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