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老頭,別太得寸進尺了!當心爺爺我將你扔給藥王谷那些虎豹豺狼,他們個個都恨不得剝你的皮抽你的筋!」拾兒惱怒地嚷著。
「你擔心你自己吧!你才是藥王谷的叛徒,我只是個孤苦無依又患了重病的老人。」金狂三嘿嘿一笑,雖然傷口依然疼得要命,但是他的精神卻已經好上許多。
「別動!爺爺要給你換藥!你這麼動來動去的怎麼換?」
「你笨手笨腳的弄得老子疼死啦!」
「要命就別喊疼!」
「老子寧可疼死也不讓你換!成了吧?」
一老一小大眼瞪小眼,斗嘴斗個沒完,拾兒怒了起來,忍不住微微瞇起眼楮,往他的傷口一拍!
「好!有骨氣!」
「唉啊……」
「咦?你叫什麼?有骨氣的男子漢怎麼能叫得這樣大聲?也不怕下了面子。」
金狂三淚眼汪汪怒視著路拾兒。「你這小表——」
拾兒手一抬,作勢又要往下拍,他連忙住口,瞪著一雙牛眼,氣得整張臉都紅了!
「對嘛!這才乖。」
拾兒笑嘻嘻地,終于換好了藥,只下過這一來一往也已經去了大半天。他望著窗外的天色,肚子不爭氣地咕嚕嚕叫起來。
另一邊的金狂三可也不遑多讓,他的肚子叫得更大聲。
拾兒忍不住笑了起來。「人是鐵,飯是鋼,再有骨氣的漢子沒飯吃也只不過是只軟腳蝦。」
「哼哼!」
「別嘴硬了,叫我一聲好爺爺,本少爺就去替你張羅吃的。」
「想得美!老子寧可餓死!」
「好啊,那你慢慢的捱餓吧!本少爺身嬌肉貴,可捱不了餓。」他說著,刷地飛身穿出了窗外,一去無影蹤。
「撐死你!老子寧可餓死!」金狂三忍不住氣,扯開嗓子咆哮,聲音傳得老遠,卻完全沒有回音。
良久之後還是不見拾兒回來,金狂三又氣又怒,沒想到那小子真的鐵石心腸,正要開口再罵,卻聞到陣陣烤肉的香氣傳來……
這下原本饑餓的腸子哀號得更大聲了,他忍不住咽了好幾口唾液——沒想到他金狂三英雄一世,眼下卻要受這種屈辱,想起來真是既心酸又委屈。
「吃吧!」
正想著,突然一只烤得香噴噴的兔子腿就扔在他胸前,金狂三怒極罵道︰「臭小子!老子就算死了也不吃你的東西!」
「哼,你要死就早點死,別礙著我去找我藥兒姐姐!」
金狂三奇道︰「你去找那小泵娘干啥?」
「要你管!」
看著拾兒臉上別扭的神情,金狂三恍然大悟!他哈哈大笑著用力撕咬著兔子腿。
「你笑什麼?!」
「老子笑你這小表不知天高地厚,也不秤秤自己的斤兩,那神仙似的水姑娘輪得到你這小癩蛤蟆?」
拾兒沒好氣地轉頭哼氣。
「我勸你死了這條心吧,那小泵娘論年紀都大你好幾歲。」
「什麼好幾歲!也不過兩三歲而已!」
「兩三歲還嫌少?」
「藥兒姐姐跟我青梅竹馬兩情相悅,感情不知道多好,哪會計較那一點點年紀!」他扯著漫天大謊,臉不紅氣不喘。
「是啊,那她為什麼讓我那小佷子陪她去冥王府而不是你送他去?」
「那是因為——我懶得跟你說!」拾兒惱怒起來,甩下他不理睬。
金狂三邊啃著兔子腿,邊哼哼哈哈地應著什麼,一張國字臉笑個不停。就在此時,不遠處的山谷中傳來詭異的呼嘯聲,那聲音忽遠忽近,像是野獸所發出的叫聲,卻又四處響起呼應的回響。
「不好,那些毒鬼來了!」拾兒愣了一下,隨手抄起身邊一直備著的小木杖。「你能不能走?」
看那小表的臉色不像是開玩笑,金狂三立刻從床上跳起來。「當然——唉啊!」他才一動,腿上所包著的白布立刻染紅了一小片。
「本少爺就知道世界上沒那麼便宜的事。」路拾兒喃喃自語地抱怨著,接著在金狂三面前蹲子。「快上來!」
「作啥?」
「你想留在這里被生吞活剝的話就繼續問吧!等他們見到你,他們也會放『食蟲』在你身上,只不過不會是吃毒藥的蟲子,而是吃人肉的!」
金狂三立刻爬上路拾兒的背,他的體型比拾兒高壯許多,但路拾兒卻輕松地背起他,很快閃出木屋大門,往山谷的另一個方向飛奔而去。
只是伏在這麼個縴弱少年身上,金狂三燥紅了臉!他老金這輩子活了幾十歲了,也算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人物,如今卻要仰仗一個瘦不拉嘰的小表頭背著他逃命!唉唉!這要是傳出去,他這張老臉要往哪擱啊?
拾兒可不知道他心里想什麼,也沒空理會他。茂密的樹林里他的腳步一直沒停下,他東奔西竄,繞得金狂三只覺得眼冒金星!
「停停停!你這小子亂繞什麼?這地方咱們剛剛不是來過?」
「噓!」拾兒背著他隱身在一株大樹後面,悄悄地放下金狂三。「你這笨蛋可真是笨死了!這叫故布疑陣,我現在去引開他們,否則遲早被他們追上。」
透過樹葉縫隙隱約的月光,金狂三見到路拾兒那張清秀俊美的臉蛋,他蹙起眉不答話。
這小子邪里邪氣的,說要去引開他們,包不準會就這麼一去不回頭把自己扔在這荒山野嶺。但他老金這輩子從不求人,就算是死在這蠻荒之地也是命中注定,他才不會哀求這小子帶他走。
拾兒警戒地望著四周,然後低下頭看一眼金狂三那桀倨傲不馴的表情,突然笑了起來,兄弟似的拍拍他的肩。「放心,本少爺說一不二,不會扔下你逃命的。」
「就算你扔下我逃命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我老金這條命老早就豁出去了!」金狂三冷哼一聲。
「你這麼說倒似在勾引我扔下你了。」拾兒笑嘻嘻地,竟然伸手模模金狂三臉上的雜草大胡子。「乖,在這里安安靜靜的等著爺爺,爺爺晚點就來帶你走。」說著,身影一翻穿過了樹叢,消失得無影無蹤。
夜極深,拾兒的身影消失之後這一大片叢林就只剩下他一個人。金狂三瞪著大眼楮不住地四下張望。他這輩子打架比武從沒怕過,但此時此刻一個人孤伶伶地在這森林里,他卻無端端地害怕了起來。
不知怎麼地,他竟然開始想念拾兒那張美得近乎邪氣的臉。
小鎮有些荒涼,路上來往的行人並不多,灰淒淒地沒什麼精神的地方,很難想象這曾經是繁華一時的著名商港。
新帝登基三年以來朝政腐敗,貪官污吏四處橫行,天下老百姓的日子愈來愈難過了。而日子愈難過,武林就愈繁榮。路上行人中十個倒有三四個做勁裝打扮,只是打扮雖然像是武林人士,但模樣卻都是憔悴萎靡,一點都沒有武林人士那種意氣風發的英雄氣概。
他們一進城就引來不少好奇眼光。是馬上的白衣少女太引人注目,那襲飄逸白衫一看就知道是上等絲綢所制成,在這種民不聊生的日子里,一襲上等絲綢可抵得普通人家好幾個月的飯菜錢。
風步雲想著︰等找到客棧之後,得先買些普通衣衫讓藥兒換裝,否則他們一路上光是要打發上匪強盜就耗去不少心力。
他們在鎮上最好的客棧落腳,跟小二要了兩間上房之後,先點了些酒菜。
藥兒的神態透著些疲憊,她從來沒有離開藥王谷這麼遠過,一路的奔波勞累,使得她臉色有些蒼白。
「等一下我先送妳上樓休息,妳臉色不太好。」風步雲端起酒杯。
「不要喝。」
他的動作停住。
「酒菜里都下了毒了。」藥兒有些厭煩地說道︰「很差勁的蒙汗藥……」
在她這毒手藥王的愛徒面前使這種不上道的毒藥,簡直就像在關公面前要大刀一樣滑稽可笑。
風步雲面不改色地放下酒杯;客棧里到處都是人,看起來似乎都是些商人行客。
隱約地,一股殺氣從客棧二樓透了出來,不懷好意的眼光自樓上緊緊地盯住他們。
他再度端起酒杯,斯文地啜飲了幾口。
藥兒楞著。
風步雲朝她微笑,舉箸愉快地吃了幾口飯菜。「我送妳上去歇息好嗎?」
藥兒不置可否的起身,打算看看這位「名捕」要如何捉拿小賊。
進了客房,藥兒端坐在床楊上如同一尊白玉觀音,她不知不覺地紅了臉。長這麼大,除了師父跟拾兒之外,她從沒有跟別的男子如此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過。
她的手心微微冒著汗,心跳悄悄加速;她垂下眸子躲避著風步雲的目光,只是她不知道如此斂眉垂眼的她,更顯得姿態出塵,猶如池中孤蓮。
風步雲掩上門,來到她身邊悄悄地開口︰「上床。」
藥兒一震,登時紅透了臉。「什麼?!」
風步雲笑了,翻身上床,將棉被拉到胸前。「躺在我身邊。」
「絕不!」藥兒紅透了臉,斬釘截鐵地搖頭
「別怕,躺在我身邊。」他竟然輕笑著,拍拍床鋪。「他們就快來了,妳不上來,他們怎麼會上當?」
藥兒抿著唇,清澈閃亮的目光狐疑地打量著他——這看似斯文儒雅的書生捕頭怎麼看都是個正人君子,可怎麼會說出這種……這種不正經的話?
她王藥兒雖然不是什麼名門閨秀,卻也不是什麼低三下四的女子,叫她上床就上床,傳出去她以後怎麼做人啊?
風步雲側耳傾听,然後長臂一攬便將她擁入懷中!藥兒還來不及驚呼,他修長的手已經搗住她的唇瓣。「噓……失禮了……」
藥兒大睜著雙眼怒視著他,小手抵著他寬厚堅實的胸膛想推開他,但她一個沒學過武功的弱女子怎可能推得動一個精壯男人?
她的手掌心傳來風步雲胸膛沉穩的心跳震動,鼻間聞到他純然男性的陽剛氣息,她忙不迭地想縮回手,但身子卻給他壓得動彈不得。
就在這時候,木門悄悄地開了一條縫,貪婪的目光從門外射了進來,有人正悄悄地低語著。
「這時候動手最好,他們怎麼也想不到咱們會在光天化日之下動手。」
「先說好,那如花似玉的娘們我要了!」
「呸!大家都有份!」
「咱們進去一刀斬了那書生,之後要怎麼樣不都隨咱們了嗎?」
「嘿嘿嘿嘿……」
「小聲點,別驚動了其他人便是。」
風步雲的臉就在她眼前,他的眸子里透著一股又好氣又好笑的神情,只見他悄悄地對她使個眼色,然後將她的頭壓在自己胸口,開始有模有樣地打起呼。
她全身都繃緊了,只覺得連頭發都站了起來。她像是中了毒,臉上的紅暈愈來愈熾熱,一點消退的跡象都沒有。
像是感覺到她的緊張,風步雲修長的手輕輕地撫著她的背,像是撫模小貓一樣那麼溫柔,听著他的心跳聲,她終于稍稍放松,然後那群賊人便進來了。
腳步聲共有三人,亮晃晃的刀在陽光下閃著冷冽的光芒,他們悄悄關上房門,邪惡的眼光直盯著床上的兩人,其中一人走了過來,高高舉起手上的刀——
就那麼一瞬間,風步雲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點住了對方的穴道。他一個翻身騰起,快手如同閃電一般飛出,三人頓時都成了木頭人!他們的臉上寫滿了驚恐,穴道被點住了,連那驚恐的神情也凝在臉上。
制住了賊人,風步雲回頭歉然地望著她。「妳沒受驚吧?」
藥兒低頭不語。她當然受了驚嚇,她可不是一天到晚都會趴在男子胸前听心跳啊!
「他們就是下毒的人,卻不是殺氣的來源。」風步雲沉吟著打量著眼前三個毛賊,既然他們只是尋常打劫的惡徒,那麼剛剛他所感受到的那股殺氣究竟是從何而來?
「該拿你們怎麼辦才好呢?」
風步雲望著三人,如果押送到附近的衙門,難免要解釋自己為何抓了他們;如果透露自己的身分也就暴露了行蹤,如果不透露自己的身分,恐怕衙門又會追問個不停。
藥兒厭煩地看著屋里這三個又髒又臭的男人。「給他們一人一瓶化骨水吧。」
那三個人頓時嚇白了臉!
連風步雲都有些意外,只不過打劫就要把他們化個一乾二淨?「呃……他們罪不致死吧?」
藥兒斜睨他一眼。「如果咱們只是尋常百姓,此時此刻你已經死在他們的亂刀之下,而我的下場包是淒涼,這樣的人還算『罪不致死』?」
「廢了他們的武功如阿?」
她簡直不敢相信!堂堂九州總府衙門的總捕頭會如此的婦人之仁。「他們這三腳貓的功夫有跟沒有不是一樣嗎?如果他們真的有什麼了不起的功夫,又何必用蒙汗藥這種不入流的手段?」
風步雲想想也對,只是無論如何他都不願意就這樣殺害他們。他終于嘆口氣。「看來我只好送他們到當地的縣衙去了……」
藥兒嘆口氣,從懷里掏出幾顆藥丸塞到三名匪徒的嘴里。
風步雲大驚失色!「藥兒姑娘——」
「別擔心,你還不是殺人凶手。」藥兒沒好氣地睨他一眼。「我只不過給他們吃了『傻藥』。」
「傻藥?」
「吃了傻藥的入神智會變得懵懵懂懂,仿佛剛出世的嬰孩一樣,什麼都不記得,幾個月後傻藥的效果會慢慢消退,但是他們卻一輩子都不會再記得自己到底是什麼人、過去曾做過些什麼事。」
風步雲頓時啞口無語。這到底算是哪門子的懲罰?
「還是要我給他們一人一瓶化骨水?」
「不不,這樣夠了。」風步雲慘笑著搖搖手。「我這就帶他們離開這里,妳在屋子里稍作歇息,我去去就回。」
藥兒點點頭,面無表情地目送他們離開。風步雲臉上那不可置信的表情不知道為什麼竟讓她的心感到有些失落。
她坐回床鋪上,上面依然有著他剛剛所留下的余溫,陽剛的氣息尚未褪去。
她情不自禁地緩身躺在棉被上,微吁口氣,感受著風步雲所留下的溫度……
她很殘忍嗎?她不由自主地想著,卻怎麼都感受不到自己殘酷的那一面。
想著想著,就在風步雲所留下的余溫中,沉沉睡去。
送走了那三個變得傻呼呼的匪徒之後,他在鎮上隨手買了幾件普通農家衣裳,順道在小鎮上四處看了一下。他身為九州總府衙門的總捕頭,勘查民情也是他的職責之一。
一路上總感覺這小鎮透著股奇異的氣氛。
除了他們所住的那家客棧還有些外地商人,小鎮的路上幾乎見不到行客,日漸黃昏,民宅屋頂上卻不見裊裊炊煙;這小鎮安靜得出奇。
憑著捕頭的直覺,他轉到鎮外,附近的田地幾乎都荒蕪了,港口也沒剩下幾條小船,一路上所見的鎮民多是衣衫襤褸、萎靡不振居多。
雖然近年朝風敗壞,民生疾苦,但是這麼沒有生氣的小鎮他卻是頭一次見到。這鎮上的人們不知道為什麼走路都特別的慢,仔細看他們的模樣,都像是腿上帶了傷似的拖著腳跟走。
來到鎮中央,水井附近聚集了幾名來打水的鎮民;這大概就是小鎮人們聚集聊天的地方,旁邊的大樹下坐著幾名孩童,連小孩子看起來都是氣息奄奄沒有精神。
風步雲漫步走到孩子們身邊微笑著問︰「小扮們,你們怎麼沒去私塾念書?」
孩子們抬起眼楮好奇地打量著他,髒兮兮的小臉上掛著虛弱的笑容。
「咱們全都病了,私塾的先生也病了,大家都病了,爹娘都叫我們不用去私塾了。」
「病了?病了怎麼不請大夫?」
孩子們無精打采地垂下頭。「因為大夫也病了啊。」
風步雲訝異地望著他們。「全都病了?」
「是啊,沒病的人都跑掉了,他們都說這里有什麼瘟……瘟什麼的。」
他仔細看著眼前的小孩,他們看上去是瘦了點,臉色發黃,但並不像得了什麼重病。「你哪里不舒服?」
孩子們的眼楮亮了起來。「你是大夫嗎?」
「不是……不過我認識一個很厲害的大夫。」
其中一名小男孩連忙撩起自己的褲管,露出一雙透著奇異青黑的腿給他看。「那你請大夫幫我看病好嗎?我的腿好疼啊。」
「我也是我也是!」
孩子們異口同聲嚷了起來。看著他們那一雙雙透著青黑的小腿,風步雲不由得錯愕得說不出話來!
他終于知道這座小鎮的奇異氣氛是什麼了,那是死亡。
整座小鎮全彌漫著死亡的氣息。
回到客棧,風步雲驚訝地發現藥兒已經下了樓,在客棧大廳里替客棧里的小二眼掌櫃的把脈;只見她黛眉微攏,沉吟著問︰「你們全都喝同一口井的水吧?」
「是是,沒錯,這鎮上只有一口古井。」
風步雲走到藥兒面前,溫柔地凝視著她。「妳怎麼下來了?」
「小二哥剛剛送茶水上來給我,我發現他中了毒,這里的人似乎全都中了同一種毒。」
「這位姑娘心腸真好,她說想替我們把把脈。」掌櫃的露出一臉感激。「咱們這鎮上的人不知怎麼地,已經死了不少人了,連幾個大夫都得了病。」
「這不是病。」藥兒拿起紙筆開了張藥單。「拿這單子去藥店配藥,不過光是這些藥只能治本不能除根,我得去采幾味藥草才行。」
「謝謝姑娘大恩大德!」掌櫃的取餅藥單,滿臉都是感激。
「不用謝了,這些藥都只是尋常的藥材,花不了多少錢的,不如掌櫃的行行好,在客棧門口熬藥分給其他人?」
「當然當然!」客棧掌櫃忙不迭連連點頭。「這是應該的!泵娘真是菩薩再世!如若真能解毒,姑娘就是本鎮的救命大恩人!」
藥兒卻只是淡淡然揮揮手。「今日我累了,明早我再上山采藥。」
全客棧的人都對她投以感激的目光,但她卻像是完全看不見一樣,徑自轉身上樓。
風步雲微笑著凝視她的背影,突然想起了五年前。
五年前當藥兒把他父親的斷臂交給他時,也是一臉冷漠淡然的表情,但是那冰冷的表情下隱藏的,卻是善良熱忱的心意,只是或許連藥兒自己都不知道。
客棧里一片歡欣鼓舞!小鎮上的人已經病了很久很久,他們早就不抱任何的希望,卻沒想到突然從天而降這美若天仙的藥師菩薩。鎮民們忙不迭四處奔走相告,原本死寂的小鎮轉瞬間活了起來!
「妳能這樣做真的很令人感動。」上了樓,他將衣物交給藥兒,同時微笑著說道。
藥兒不置可否地接過那些衣服,轉身到屏風後更衣。
「能告訴我,這些人是中了什麼毒嗎?」
「是一種塞外蛇毒,一次大量使用的話會使人斃命,但是因為味道很臭,所以很少人會用那種毒液;這些鎮民長期服用摻有毒液的井水,全都慢慢中毒而不自知,他們喝井水的日子已經太久了,依我看至少有三個月以上,中毒日深自然有些人回天乏術。」
「會是有毒蛇不小心跌進井里而發生的意外?」
藥兒在屏風後面輕輕笑了笑。「一條蛇掉進去可以說是意外,連續三個月都有蛇跌進去,可真是『非常意外』啊。」
夕陽的余暉從客棧房間的木窗照了進來,照在屏風上透出藥兒曼妙的體態,風步雲怔怔地望著那剪影,連忙背過身去,心跳卻不住地加速急跳。
「那……那就是有人蓄意放毒了……」
「風總捕頭想插手這件事?」
「既然有人蓄意放毒,我這捕頭怎能坐視不理?我只是奇怪有什麼陰謀會大到必須毒死整個小鎮的人?」
藥兒轉出屏風,她已經換上樸素布裝,素淨清秀的臉配上那襲灰色布衣更顯標致動人。
換上尋常衣物的王藥兒感覺不再那麼拒人于千里之外,感覺不再那麼縹緲難以捉模,卻更增添了幾許恬淡風情,引人動容。
「好看麼?」
風步雲轉身,溫柔地凝視著她,他唇角微揚,墨瞳閃爍著欣賞。「好看。」
藥兒低下頭,淡淡地笑了笑。「如果我沒被送到藥王谷,現在應該也只是個平凡的農家女吧……」
「如果真的是那樣,那麼我不會遇見妳,眼下我們也不會同處一室,妳也沒機會救活這些鎮民了,不是嗎?」
他的話听起來別有深意,藥兒側著頭想了想,微微地點了點頭算是同意。
她坐下來雙手捧著白瓷茶杯,習慣性地輕輕揉轉著那茶杯。
望著她,他有滿腔熱情的話,但卻說不出口,除了就這麼楞楞地看著她,他無法表達得更多。
如果能兩個人就這麼天長地久的相對下去,是不是一種幸福?
于是他也坐下來,捧住了茶杯,原本粗糙的茶水突然成了瓊漿玉液。
他們痴痴地對坐著,各懷心思地沉靜著。
夕陽余暉慢慢地、慢慢地暈染了整間房,溫暖的微光中,他們靜靜相對,靜靜地,靜靜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