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呢?人在那里?」必弘人沖進辦公室里,他听說有人剛被送進局里,可能跟「極光」有關,他晚飯也顧不得吃就趕回來了。
‘就是那個小女生?’透過單向玻璃,他看到一個嬌小的側影。
‘嗯。’陳家齊答道,‘听說是在一家賭場找到的,她被下了藥,在房間里差點被賭場老板得手,警方剛好趕到了。’
在警局,問她什都不回答,老板娘雖然曾到警局來要求領她出去,可是拿不出任何身份證明,警方仍舊扣住人不放。
她從頭到尾只說了兩個字--「極光」。
警方不敢輕忽,馬上連絡情報局,就把她給送進來了。
‘進來以後呢?’關弘人仍然盯著她的側臉,他想看看她的正面。
‘還是什麼都沒說,怎問都沒用。’陳家齊發現關弘人的目不轉楮,他揮了揮手,這家伙還是沒反應。
‘喂!」陳家齊推了推他。
‘干嘛?」關弘人終于回過神來。
‘你呀,專心點,別看人家長得漂亮,就什麼都忘了!’
‘我才沒有!我是那種人嗎?’關弘人慌亂地否認,‘我只是在想她會不會就是「極光」?’
陳家齊失笑,‘別開玩笑,怎麼看都不像好不好?!」必弘人松了一口氣,他很高興听見有人有跟他一樣的想法,‘對嘛!怎麼看都不像!搞不好她連怎麼上網玩連線游戲都不會,電腦程度比我還糟糕!」陳家齊看出他的心思︰‘你哦糟糕的是你!你不希望這個漂亮女生是犯人,對吧?辦案怎麼可以感情用事?’他趁機訓話。
‘難道你希望她是嗎?’關弘人反問。
陳家齊看看玻璃里面,誠實地搖了搖頭。
必弘人調了調領帶、用手梳梳頭發,確定自己儀容整齊了,才開門走進調查室里。
陳家齊要跟進去,卻被關弘人擋住。
‘我來就好了。」他比了一個Ok的手勢。
深雪只抬頭看了他一眼,又把頭低下去。
必弘人搓著手,想著開場白該怎麼說。
‘小姐,你好!我姓關,我叫關弘人,二十六歲,單身,你呢?」她露出疑惑的表情,畢竟這個干員太不按牌理出牌了。
‘不想說啊?沒關系,大家交個朋友,慢慢來嘛!剛剛講到那里了?哦,對了對了,講到「單身」!’他很強調這兩個字。
‘我是射手座。血型O型。家里有爸爸媽媽跟一個哥哥,還有一個姊姊。我家的狗叫大頭,它是一只秋田犬。我最喜歡吃布丁、玉米濃湯相牛排。我最喜歡的運動是高空彈跳、雲霄飛車和滑翔翼……咦,你的眉毛剛剛動了一下,不要騙我說沒有!你喜歡滑翔翼啊?有沒有玩過?哎,那是不可能啦!你那瘦小,很難控制的吧?總之要從事滑翔翼這種高難度的運度,還是要有「專家」--’關弘人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帶領比較好,哦!說到那種在空中飛翔的滋味,真的是--超爽超過癮的!下次我要去的時候,如果你沒有在坐牢的話,我會記得帶你去的!大家朋友一場嘛!你說是不是?講到那里了?我最喜歡的--’
‘我的名字叫深雪。我家……沒有人了。’
見她終于開口,關弘人拉了椅子在她對面坐下。
‘怎麼回事?說來听听!’他又熱血澎湃了起來,‘只要你是無辜的,我們一定會還你身份,讓你自由的!」陳家齊看到關弘人好不容易從調查室里走出來,他的鼻子是紅的。
‘喂!怎麼回事?你怎麼哭了?’
‘她、她、她--好可憐哦!我們一定要幫她!」‘啊?’陳家齊的眉毛打了好大一個結。
※
眼前的路越來越熟悉,深雪感到近鄉情怯。
必弘人一面看著路標,一面打方向盤轉彎。
‘一二七號……應該就在前面了!」可是門牌號碼到九一號就斷了,根本沒有什麼二一七號的地址。
深雪下車來,呆呆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我的天!」關弘人很擔心地看著她,他怕她受不了刺激。
這里已不是深雪記憶中的樣子了,他們腳下站的是一片工地,綠色的鐵皮把四周都圍起來,這里即將蓋起有三十層高的辦公大樓。
深雪跪倒下來,痛哭下止。
胸中奔騰著這幾年來的忍耐與寄托,她想再回到自己以前住餅的家,她想再看一眼,但連有形的建築物,都隨著他們一家的悲劇湮滅了……
必弘人在她身邊蹲下來,無言地拍拍她的肩膀。
‘能站起來嗎?’他慢慢扶起她,深雪卻覺得一陣頭暈目眩。
‘你是不是不舒服?回車上休息吧!’
回程的路上,深雪一直緊閉著雙眼,仿佛外面的陽光對她而言都太刺眼,她突然很想再躲回以前的世界,對家人的生死一無所知,只活在歐陽極編織出來的謊言里。
‘你說這三年中,你都和「極光」生活在一起,你都沒想過要逃走嗎?’
‘他以我的家人要脅我,我一直以為他們都還活著……’
必弘人把握機會勸她,‘所以,你一定要跟我們合作,只要我們抓到「極光」,情報局方面,可以幫你安排一個新的身份,讓你重新生活。」深雪其實覺得了無生趣。
將歐陽極繩之以法又如何?她的家人是永遠不會回來,她注定要孤單一輩子了。
‘我什麼時候可以離開那里?我不想待在那種冶冰冰的地方。’她指的是情報局。
‘跟我回家吧!」關弘人提議,‘我家雖然很亂,可是有大頭,有我,不會冷冰冰,而且你也不用害怕「極光」會再來找你--」他自己越說越覺得這真是個好主意,‘你覺得如何?」※
譚鈴從被子里起身,點起煙。
歐陽極從落地窗前走過來,拿走她的煙。
‘喂--」譚鈴抗議,‘為什麼不讓我抽?」‘你要听理由?’歐陽極回過頭看她,‘因為深雪不抽。’
‘你還在想她?’譚鈴實在不明白,‘她到底那里值得你留戀?」‘對我而言,她是無可取代。’
譚鈴覺得必須讓他認清事實,‘不管怎樣,她留下你一個人走了!而且說不定,她早就已經……’
‘你說什麼!?」歐陽極瞪大眼楮,他的表情看起來可怕極了。
譚鈴訕訕地接口,‘不管她是自己掉下去還是跳下去,那里可是一片大海,而且經過這麼久,你什麼也沒找到,我說錯了嗎?’
歐陽極只吐出兩個字,他什麼都不想再听,‘你走!’
譚鈴穿好衣物,一言不發地離開。
歐陽極回到電腦前,快速跑動著的數據映在他眼底,他卻無視一切,桌上還放著深雪家人們的照片,那些做假的照片已經沒有存在的必要,他想起照片中缺席的人--深雪若還活著,一定會到那里去的!
陰沉多時的瞼孔慢慢浮起笑容,歐陽極相信他一定能在那里等到她的出現!
※
氨局長皺緊眉頭,他的這個問題手下,又給他帶麻煩來了。
‘我會好好看住她,請您放心!」他抓著已經快禿掉的頭,很煩惱的樣子,‘可是沒這種前例啊!弘人,你呀!唉!」‘據我判斷「極光」一定會再回來找她的,若是能把他引出來,豈不是再好不過?而且,我總覺得深雪還是沒有完全說出實話,若是能讓她到我家來,說不定能找出更多有關「極光」的線索,再說」‘好了好了!」副局長舉手投降,‘我準我準!你不用再說了;還有,你的計劃怎麼樣了?都布置好了嗎?’
必弘人比了一個OK的手勢,‘雙管齊下,這下「極光」是非現形不可了!’
‘嗯。’副局長點頭,燈光將他的禿頭照得發亮,‘要快,我們一定要盡快找到「極光」才行。’
‘是!謝謝副局長!」關弘人響亮地答道,大步踏出辦公室。
他走後,副局長拿起桌上蓋著『極機密」字樣的文件,重重嘆了一口氣。
必弘人的秋田犬‘大頭’,一听到門外有動靜,就飛也似地到前面等門。
‘我回來了!’
大頭高興地在主人身邊左右打轉,亦步亦趨地跟他走進廚房。
‘哇,好香啊!’關弘人一看到桌上的菜,肚子就餓得咕嚕嚕叫。
‘吃飯吧!’深雪幫他拿了碗筷過來。
‘那我就不客氣了。’關弘人一坐下來就大口大嚼、吃得津津有味的樣子。
深雪笑了,她很不好意思,‘謝謝你演得那麼賣力,我知道我自己煮的不好吃……你可以不用勉強……’
‘什麼話?!很好吃的,自從我女朋友走了以後,我每天吃外面的便當都吃怕了,所以現在不管是誰,只要肯煮東西給我吃,我就很感謝他了。’關弘人很誠懇地說。
必弘人一邊吃東西,一邊看著四處,周圍都變得整齊干淨。
‘你還幫我整理房子啊?連大頭都洗過澡,真是辛苦你了。’
深雪搖頭,二點也不辛苦,大頭真的很乖,不亂跑也不亂動……’
必弘人感嘆,‘男人還真的是不能沒有女人啊!」深雪要收走碗筷,他連忙阻止︰
‘我自己來就行了!你這樣,真的讓我很不好意思啦!」‘沒關系。」深雪覺得這是自己應該做的,‘喝什麼?咖啡?」‘那……我就不客氣了,女乃精多加一點,謝謝--」看著深雪的背影,關弘人有片刻間神思不屬。她舉手投足都迷人,傷痛的際遇令楚楚可憐的她,更有一種無法捉模的神秘感,和男孩子性格的艾妮完全不同。以男人的眼光,他可以理解「極光」迷戀她的原因。
可是他仍然不明白若單純只是為了男女間的愛戀,「極光」為何要對她家人下此毒手?實在說不通,他至今百思不解。
而深雪,還隱瞞著什麼未說?
他的手機唱起歌來,關弘人連忙接起︰‘我關弘人--麷…怎麼了?真的嗎?確定?百分之一萬的確定?是真的!那太好了!我會跟她說的。’
他顯得非常高興,笑嘻嘻地結束電話。
‘怎麼了?’深雪看著他。
‘是這樣的,我剛剛、接到我同事、的電話……」關弘人興奮地話都有點說不清楚了,‘他說,他說你的姊姊沒死!她還活著!’
※
鱉譎的天色里,飛行著一架形單影只的滑翔翼。
天氣壞得可以,狂風颼颼吹卷著,大雨即將來襲。
這樣的天氣視線不佳,是最危險的時刻。果然,歐陽極的護目鏡前突地出現一片山壁,他趁著風勢拉高滑翔翼,翻轉九十度後返航。
進屋子里,半個人沒有,他喚著管家,走出來的卻是譚鈴。
‘你又來做什麼?’他一臉的不耐煩。
‘怎麼?’譚鈴譏諷著,‘心愛的人不見了,就拿自己的命開玩笑?這種根本不能飛行的天氣,你想逞什麼英雄?’
歐陽極的雙手抱在胸前,‘你特地跑來說這些?」他走到譚鈴面前,撫著她的臉,幽暗的光線里,她的臉龐格外明亮,他閉上眼,試著靠近她的唇……
譚鈴驚訝不止,歐陽極從未吻過她,而今晚--她正要閉上眼,他卻退開了。
‘你還是快走吧!我今天沒心情。’
譚鈴簡直像被人要過一回,她站在原處,有幾秒鐘不知如何是好,但她很快回復過來︰‘我來,是跟你談個交易的。’
歐陽極仰著頭,靠在沙發上閉目養神,他連話都懶得開口說了。
‘你說過你賣的是資訊,」譚鈴的手搭著沙發的椅背,由上方俯看他,‘那麼我的,你弄得到嗎?’
‘你要什麼?’歐陽極指尖推壓著眉心,漫不經心地問。
‘世紀絕癥,愛滋病的新藥配方,憑你歐陽極,不是問題吧?’
歐陽極的眉毛挑動了一下,譚鈴知道他有興趣听下去。
‘老實說,我們家藥廠的生意大不如前了;我哥是個徹頭徹尾的絨褲子弟,根本不懂經營,我身為研發中心的負責人,當然要找出一些有商機的商品……’
‘不過,我這個人的原則,不嗚則已,一鳴一定要驚人,所以那些普通的東西我沒興趣,我要的是--掌控醫藥界的權力!」‘愛滋病的新藥就是你所謂的權力?’
譚鈴的嘴角牽起一抹微笑,‘有一家有權有勢的大藥廠,前陣子發布這個消息,他們聲稱已經找出能治愈愛滋病的配方,我一定要拿到這個配方搶得專利,這種獨佔的利益,大家都虎視耽耽,我下能落後別人一步。’
譚鈴傾身,舌尖滑過他的耳際,她輕輕耳語︰
‘新藥上市後的獲利,我們五五平分,每年結算一次……請問歐陽先生,有沒有興趣加入?’
歐陽極仍然不作聲,他在想著什麼。
‘還是……’譚鈴挑釁︰‘「極光」只是徒有虛名?’
歐陽極提出條件,‘要我偷新藥配方沒問題,但是,你也要答應我,將來新藥上市後,要以平價供應大眾。’
譚鈴對他的條件感到吃驚,‘平價供應?你什麼時候變成好人了?’
‘我說過,錢對我沒什麼意義,但是我不喜歡那家藥廠的作風,他們想要奇貨可居大撈一筆,我看不順眼。對我而言,這都只是一場游戲。」‘好!」譚鈴十分贊賞,‘反正都只是一場游戲,我們成交了!」※
‘那天晚上,當歹徒沖進你家時,你姊姊剛好外出,她逃過一劫……’關弘人翻著手中的檔案,一邊向深雪簡單描述他們所調查到的結果。
听到姊姊街在人間的消息,原本應該十分興奮的深雪,卻意外地露出滿面愁容。
她想起歐陽極一字一字森嚴的警告︰若是她逃走,他連姊姊全家也不會放過……
她本來以為、她本來以為自己已沒有親人--現在突然又听到姊姊仍在的消息,她簡直又高興又害怕。
歐陽極一定知道姊姊的下落吧?他一定會對姊姊下手吧?她該怎麼辦?也許只能盡快回到他身邊,她會跪下求他、求他保全姊姊的性命,可是……
‘我不能讓你走,」關弘人回答,‘我受命保護你,同時監視你。’
‘可是我姊姊會有危險,她--」深雪慌亂地站也不是,坐也下是,關弘人從後面伸手抱住她。
她本來有點驚訝,但後來她安靜下來了。有溫暖體溫的擁抱,她被周全地圍繞起來,令她有安全感。
‘我們會派人保護,你不要那麼擔心。’他的鼻尖正對著深雪的頸項,他必須有極大的意志力,才能命令自己放開她。
兩個人分開後,沉默了一陣,最後,于心不忍的關弘人只好試著問,‘那你……想不想去看你姊姊?’
深雪的眼楮閃閃發亮,快樂地話都說不好,‘我、我真的可以、可以去嗎?’
必弘人重重地點頭,深雪簡直開心的要命,夜里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麼都睡不著。感覺喉嚨干干的,她下意識伸手往床頭櫃找水杯。
癟子上什麼都沒有,深雪縮回了手,突然感到一陣詫異。
以前,當她相歐陽極在一起的時候,她身旁的床頭櫃上永遠準備了一杯水,當淺眠的她從睡夢中醒來,感到口渴想喝水時,只要一伸手就有水喝。
即使人已經不在那個地方了,她的身體仍然記憶著這個生活習慣。
深雪搖了搖頭,她不想再回想任何有關歐陽極的事。現在的她只需調整好心情,準備與姊姊見面,其他的,她不願再想了。
好不容易等到天亮,深雪模模糊糊地睡著,再醒來時,弘人站在她的床邊。
‘你昨天一定失眠了,我說的沒錯吧?’
深雪有些不好意思的,‘我睡過頭了嗎?’
‘沒有,不過時間所剩不多,你恐怕得快一點,我們一小時內必須到達。’
‘你為什要對我這麼好?’
必弘人開著車前往深雪姊姊的住處,途中,深雪問他。
他有點愣住,想了奸久,他才回答︰
‘大概,我覺得我們同病相憐吧?!’
‘同病相憐?’深雪不僅。
平日總是笑笑的關弘人一談到這里,變得安靜了。
‘我的一個好朋友,就是被「極光」害死的,所以,我一定要抓到「極光」為他報仇:你山被他害得這麼慘,我當然要保護你!’
‘對不起……」深雪小聲地說。
‘為什麼要道歉?」關弘人不解,‘又不是你害死我的朋友,你也是受害者。」‘可是--」深雪欲言又止,她無法對如此正直熱心的他說出實情。
‘我保護不了我的朋友,至少一定要讓你平平安安,能重新生活。’關弘人一邊開車一邊說著,他沒注意到深雪臉上變化的表情。
‘好像就在這附近了……’
深雪的心砰砰跳個不停,她想鎮定下來,但卻止不住的發顫。
必弘人看出她的不安,他遞給她一副大眼鏡︰‘別緊張,一切照我們先前演練的那樣做,干員們都在附近,一有事,我們會出手幫你的。’
深雪就著車上的照後鏡,戴上眼鏡,順手整理假發;她化了妝、穿上死板的套裝,連她都快認不得自己。
‘去吧!從這里開始,一戶一戶去拜訪,再過去兩棟,就是你姊姊家了;’關弘人把後座的公事包塞到她懷里,‘你可以跟她說些話,但是,「絕對」不能跟她相認,知道嗎?’
深雪點了點頭,下車後,往最近的第一戶人家走去。
她感覺四周好多眼楮,其中是否也有歐陽極的視線?
照著關弘人數的,深雪一戶一戶地按門鈴,推銷公事包里裝著的香精油,終于要走到姊姊家門前了,她的手在發抖。
一個女人走出來,深雪看到她,全身都發熱,腦袋里亂哄哄,好像幾千萬只的蜂在里頭嗡嗡作響。
那正是她的親姊姊深雲,三年來想也不敢想的重逢,今日竟然實現。
‘有什麼事嗎?」‘呃,是這樣的,我想介紹一樣新產品’深雪打開公事包,卻一失手讓東西掉了滿地。
‘對、對不起!」她蹲收拾,深雲也幫忙她。
有一刻,兩人四目交接,深雲的臉上出現懷疑的表情。
‘小姐,你……’她盯著深雪,似乎想在鏡片後,找出她真正的模樣。
深雪連忙低頭,將東西胡亂塞進公事包里,‘對不起,打擾了!我還是--’
她想盡快離開,深雲卻開口︰‘你不足要介紹產品嗎?’
‘不,我’
深雲堅持,‘我很有興趣,請進來談談吧!’
深雪拒絕不了這樣的邀請,顧不得會有什麼後果,她頭也不回地進屋去。
癟子上擺著相框,里面是一張結婚照,深雪問著︰
‘你新婚嗎?’
‘嗯,剛結婚三個月。’
‘那,結婚照里的小女孩是?……’
‘我女兒。’深雲很大方地回答。
深雪又看到他們的全家福照片,她一時沒多想,將它拿起來仔細端詳。
照片里有她們的父母親、小弟、然後各自站在兩旁的就是深雲和她自己。
她雖然已經用力抓緊相框,手卻還是抖著,眼楮禁不住發熱。
泡奸茶的深雲走過來,指著照片里的她。
‘這是我的妹妹,她的名字叫深雪……’一邊說著,深雲觀察著她的表情,‘剛剛我听你說話,嚇了一跳,你的聲音跟我妹妹很像,瞼也長得很像……’
深雪強作鎮定,‘是嗎?那真巧。’
‘我妹妹失蹤三年,至今下落不明,我很想她……她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深雲想靠近看她,她卻一直背對著。
電鈴突然響了,深雪一驚--‘你怎這快回來了?’深雲的聲音有點詫異。
‘臨時想到有事。’
進門來的是她新婚的先生,深雪第一次見面的姊夫。對照相片里的臉孔,深雪暗自松一口氣。
姊夫月兌下外套交給深雲,就在她背過身去掛外套時,他手里拿著某樣東西,瞬間就往深雲的身上擊去--她還沒來得及反應就倒地不起,眼前的景象令深雪完全傻了眼。
男人向她走過來,撕下臉上的易容面具--‘深雪,我終于找到你了。’歐陽極走向她。
怎麼會是這樣的引深雪不敢置信!
那麼多干員就埋伏在門外,他居然大大方方地走進來?
‘你把我姊姊怎了?你把她怎麼了?!’深雪問得又快又急,眼淚都掉下來。
歐陽極卻不理會,‘這麼久沒見面?看到我,你不開心嗎?’
他一只手便將深雪捉進懷里,用力地呼吸著她身上的味道、久違的香氣。
‘放開我……你這個魔鬼!’深雪幾乎失去理智,她用所有力氣反抗。
‘她只是昏睡,你不必擔心。’
他這麼一說,深雪才冶靜下來,‘你說的是真的?’
‘這次是昏睡,下次……我就不保證了。’
歐陽極除去了她的假發和眼鏡,深雪的柔軟長發飛散在他手臂。
‘你這個可惡的女人……’他狠狠地攫住她的唇,咨意侵略。
分離這段時日的怒氣全發泄,歐陽極讓小小的深雪在他懷中無法呼吸,可是--在觸到她肌膚的那一剎,他發現一切的恨意背後,竟是強烈地無法抑止的思念。
‘你該死!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你怎可以離開我?!’
深雪不掙扎了,她臉孔蒼白如紙,嘴唇也無血色。
抱起她,歐陽極一腳踢開距離最近的一扇門,看起來像書房的地方,將大書桌上的東西一手掃落在地,他將深雪按倒在桌上。
‘歐陽極--’深雪一驚,卻無從逃月兌,她被緊緊壓在他身下,而他溫柔的手正在喚醒她沉睡的身體。
屋外部是警察,每雙眼都盯緊了這棟房子,但他沒有什麼不敢,因為他是歐陽極!
‘你想我嗎?」他在她的耳朵里吹氣,似笑非笑地問。
‘你--’深雪想推開他,身上卻越來越沒有力氣,好像回到熟悉的地方,全身都放松,她的感官在瞬間都為他而打開。
他的手放肆地伸入她的衣服里,恣意地確認著、撫弄著任何他想念的部位,降下一連串濕熱的吻,從頸項到敏感的腰臍,他停留過的地方,都燃起火光,深雪很痛苦地發現,她竟是不自覺在回應歐陽極的。
她好恨……
在身體被充滿的剎那,她像跌進地獄,又像被帶回天堂,時空混亂地交錯,一如歐陽極這個可怕的男人,常常令她害怕至極不知所措,可又只有他,能令她如此困惑。
‘深雪……我的深雪……’歐陽極囈語著,將積壓的能量都釋放到他最恨也最愛的女人體內。
從拉下的百頁窗里望出去,一輛不起眼的轎車停在對面,那正是關弘人的車子。
就在這麼近的咫尺,他也救不了她……
歐陽極終于停下來,他壓下百頁窗,從小小的縫隙里檢查外面的動靜。
在那些調查員的眼皮底下為所欲為,他有小小的痛快。
‘很多人等在外面,我不會現在帶你走,不過你要照我說的去做,要不然……’歐陽極不必再往下說,深雪當然明白他的警告,姊姊深雲是她目前最大的弱點,只要姊姊沒事,她什麼都肯做。
將一小包藥交到她手里,他要深雪用這些藥去迷昏看守她的人。
‘我就跟在你們後面,你一月兌身,我會立刻接你走,若天亮前你還不出現,後果是什麼,你自己明白。’
歐陽極為她整理好衣服,她的盈眶淚水,他也二吻去。
他已義反顧,即使令深雪恨他、怕他,他也要將她奪回身邊。
瘋狂的愛戀,無止盡的糾纏,現在,才要開始。只要能留住深雪,歐陽極願意出一切代價。
‘不要再想逃開我;我們的命運已經分不開。’他的聲音說進她最深沉的恐懼里。
嚴詞恐嚇的背後,是無望的、絕望的愛,他已不奢想,深雪會明白。
他已不敢奢想。
‘你總算回來了!’關弘人待她一上車,馬上把車開走。
也不知足怎麼回事,深雪一走,關弘人想到阿聲,他的死狀一直浮現在自己眼前,等在車上的關弘人變得焦慮不已。
他下意識地緊緊握住深雪的手,好像必須這麼做,才能確定她仍然存在。
‘讓你擔心了,對不起。」必弘人發現自己的失態,他松開自己的手,其實他也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麼了?幸好他馬上想起自己得趕緊開車離開現場,開了好一段路之後,他才恢復下來。
‘你姊姊請你進門已經是出乎我們意料之外,沒想到你姊夫也突然回家--’他將車子停下來等紅燈,繼續說,‘幸好檔案上有他的照片,要不然大隊人馬就要沖進去了!」深雪裝作若無其事,‘我只是和姊姊多聊了一會兒,她沒有起疑。’
她又說謊了,深雪覺得好痛苦,一個對她這麼好的人,她卻這樣恩將仇報,她不知道怎麼面對他。
回到關弘人的住處,已經熟悉深雪的秋田狗人頭,熱絡地跟進跟出,它的主人取笑苦︰‘這只大頭啊,見一個愛一個,從沒拿我當主人看!’
深雪蹲抱住大頭,依依不舍,她就要走了,她又要離這種快樂的生活很遙遠很遙遠了……
必弘人也蹲下來,親昵地撫模著它︰
‘看到你這樣抱著大頭,我才能真的感覺你回來了,’他說出自己的真正感覺,‘不知道為什麼,在等你的時候,我一直想到我那個死去的朋友,我很擔心你會像他一樣,一去不回……’
深雪無法看著他,她怕自己下不了手。
‘我也知道你只是去見你的親人,可是我總覺得會有什麼事情發生,看來,都是我自己亂想。’
必弘人自己也厘不清究竟是什麼樣的情緒在困擾,也許是阿聲死去的陰影;也許是整件事他從頭開始就加諸太多個人的情緒,他擔心自己無法盡職。
來到廚房,深雪為兩人沖泡咖啡,加藥下去的時候,她的手是在顫抖的,只有想到姊姊的臉孔才能令她冷靜行事。
當她正要端出咖啡時,門鈴響了,深雪差點沒拿穩托盤。
大頭一馬當先地跑到門口,它知道是誰回來了。
‘幸好你在家,」艾妮是提了大包小包東西來的,‘我剛好經過附近,幫你買了一些日用品和大頭的狗食,你一定忘了買對吧?!」看關弘人臉上有些不自在,艾妮往里走,才發現屋里還有另一個人。
‘你奸。」深雪王動伸出手,‘我是深雪。’
艾妮也伸出手,‘我叫艾妮,我只是路過上來看看……沒打擾你們吧?」深雪趕緊搖頭,她猜得出來這個人是誰。‘我們只是在聊一些事。」‘是這樣的,」關弘人趕緊跳出來說話,‘深雪是我的客人。’
艾妮笑了出來,‘阿關,你那麼緊張做什麼?你不需要跟我解釋的。’
她這一笑,讓場面輕松起來。
‘深雪,好好听的名字哦!’艾妮真心稱贊著,她打開購物袋,‘我今天買了一個新牌子的餅干,你要不要吃吃看?’
‘嗯,好啊!’
因為兩個女孩對彼此印象不壞,很快聊起來,反而將關弘人冷落在一旁。
深雪一面跟艾妮說話,也小心留意著關弘人,她看到他自己到廚房拿了咖啡,大口下。
‘大頭好干淨,你幫它洗的吧!’艾妮模著大頭光順柔軟的毛,一邊數落關弘人,‘阿關最懶了,竟然還讓客人幫他的狗洗澡?!’
‘這沒什麼的……’
深雪用眼角掃過周圍,關弘人歪倒在沙發上,坐姿越來越傾斜。
就是現在!
‘艾妮,我想下樓買點東西。」艾妮還不明究理,‘你要什麼我去買就好了,我開車來的,比較方便。’
‘不用不用!’深雪雙手亂搖,‘很近,就在樓下,我馬上回來。’
深雪匆匆忙忙地出門去,不敢再多逗留。
‘艾、艾妮!’關弘人甩著頭,試圖保持清醒,濃重的睡意侵襲著他。
艾妮這才發現關弘人不對勁,‘阿關?你怎麼了?很累嗎?’
‘我沒事,你快去、去攔住她……’
‘我馬上回來,你等我!’
艾妮匆忙地下樓,卻發現深雪倒在大廈入口。
‘深雪!」艾妮搖晃著她,深雪睜開眼楮,抓緊了她的手︰
‘好痛!我的肚子,奸痛……’
‘你--怎麼會這樣?!’艾妮也慌了手腳,‘我去叫救護車!……’
深雪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她太心急在樓梯上摔了一跤,肚子開始劇烈疼痛,她根本步也走不動。
歐陽極在等她,她不能不去,她不能不去……
她想著,意識越來越模糊,終于,她連艾妮的聲音也听不到了,四周只剩下一片黑。
※
艾妮在醫院左等右等,總算等到關弘人現身。
他的頭還有一點暈眩,但藥效似乎已經退了。
‘她跟我的工作有關。」關弘人無可奈何地答道,‘我猜她在我的咖啡里下了藥,我一喝了咖啡就想睡得不得了。’
一位護士走過來,‘請問你們是她的家屬嗎?’
兩個人互看了一眼,艾妮只好回答,‘我們是她的朋友--’
‘有什麼事可以跟我們談,’關弘人搶著說,‘因為可能暫時聯絡不到家屬。’
‘那麼兩位請跟我來。’
這名護士領著他們去見主治醫生,醫生宣布了一個令他們意想不到的消息。
‘什麼?’關弘人的嘴巴張得奸大,‘你說她、她--不會吧?!’
艾妮雖然不了解深雪的情形,但她看得出來,這個消息似乎不是被期待的好消息。
她看著關弘人,‘你要告訴她嗎?’
必弘人煩惱地抓著頭發,‘我不知道該不該告訴她,你覺得呢?’
不明詳情的艾妮倒是比較果決,‘跟她明說吧!現在只有她自己能做決定。’
‘嗯!’關弘人點頭,‘就這麼辦!’
四周都是白的,深雪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是在醫院里。
不行!歐陽極在等她,若是天亮前他見不到她,姊姊就危險了!
她一想到這里,驚嚇出一身的冷汗,顧不得身體的不適,她掀開被子下床。
而當她正要去推開門,門打開了,關弘人和艾妮在她眼前。
‘你急著要去那里?’關弘人問。
深雪退回去,她最後的希望被滅絕了。
‘深雪,你若是有什麼困難就說出來,」艾妮也柔聲勸道,‘阿關和我都會盡力幫你的。」深雪坐在病床上想了許久,最後,她對艾妮說,‘不好意思,請你讓我相關先生單獨談好嗎?」艾妮知道他們的談話事關機密,‘嗯,我去買點飲料。」她關上門,住電梯間的方向走去。
安靜的走廊上迎面走來一個身材頤長的男人,當他們擦身而過,艾妮下意識地回過頭尋找那謎樣的身影時,只有走廊盡頭的無聲空氣回應著她。
‘我什麼都告訴你,絕不隱瞞,」深雪首先提出要求,‘但請你一定要確保我姊姊的安全。’
‘這個沒問題。’為了取信于深雪,關弘人馬上打電話,連絡在深雲家外戒備的干員。
‘安全回報一切正常,’他說,‘你姊姊暫時沒事,若有必要,我可以安排他們改變身份,這樣你可以放心了嗎?’
深雪望著他,眼瞳晶澄,‘我相信你。’
‘那麼你可以告訴我「極光」的身份了吧?’關弘人一瞼的嚴肅,他知道自己正接近本案的最中心。
「極光」其實是兩個人,一個是歐陽極,一個……是我。’
必弘人倒吸一口氣,他重新看著這個和他相處多時的女孩,即便已由她口中證實,他還是難以置信。
‘歐陽極在網路上進行各種入侵,我則是幫他破譯密碼。’
‘這就為什他非要你的原因了。’
‘對不起……’深雪從心里深處說出這句抱歉,她終于說出口,其實自己也是害死關弘人朋友的幫凶。
他倒吸一口氣,好像血液都逆流,他說得好艱難,‘我總算明白你這句話的意思了……」‘他告訴我,只要我乖乖地留在他身邊為他做事,他就讓我的家人活命……’一提到家人,她的雙眼泛紅,聲音哽咽,‘直到我能解開他電腦的密碼系統,我才、才知道--」‘等等!」關弘人不得不打斷,‘什麼密碼系統?’
‘就是RSA,’深雪解釋,‘我花了三年的時間,好不容易能解開。」必弘人想起陳家齊曾為他惡補過的,關于RSA的知識︰一個308位數的N值,即使一億台電腦聯合起來,也需要一千年的時間才能破解其P與Q值。
‘讓我搞清楚,你花了三年的時間,就把歐陽極的電腦破解?’
必弘人還是不懂,因為陳家齊明明說過,只要N值夠大,人類根本是沒有時間去解開的,深雪--這個不起眼的小女生,怎麼可能辦到?
‘現用的因式分解法當然行不通,但我找出一種可以快速分解的方法……’
‘那歐陽極知道嗎?」關弘人補充自己的問題,‘他知道你能解開RSA了嗎?’
‘之前並不曉得。」深雪輕輕地說,‘但現在,應該是知道了……找出密碼後,我看了他許多的資料跟信件,證實我的家人確實早就、早就」她再也說不下去,那對她而言,實在是太傷痛的一個記憶。
‘後來你才從我這里得知,你姊姊深雲並沒有死,所以你才會這麼害怕。」‘警方想怎麼處置我都沒關系,我只請你、請你一定要保護我姊姊,她什都不知道,她也不能再被我牽累了……’
說完,她長長地吐了一口氣。終于,都說了出來,她覺得如釋重負。
越是了解她的境遇,關弘人就越是無法坐視不管,但她確實有犯罪事實,他陷入兩難,再加上還有另一個壞消息,他反而沉默了。
‘我說完,換你了。’深雪望著他,‘你有什麼要告訴我?’
她看得出來他有話要說,卻是難以開口。
‘是我的身體出什麼問題了嗎?’她很難得會開玩笑,‘如果醫生說我得了絕癥,我會覺得好過一點。’
可是關弘人卻笑不出來,他在病房里走過來又走過去,心里一煩,嘴上就念個不停,‘你要答應我,不要太激動,太激動的話,很可能身體又會受不了,我、我跟艾妮都會擔心,事情又會變得更復雜,這樣很不奸--’
‘沒關系。」深雪打斷他,聲音是堅決的,‘你說吧!」‘好吧!」關弘人深呼吸,又深呼吸,再深呼吸︰
‘醫生剛剛告訴我們,他說你,已經懷有身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