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天天的過,時序轉眼入秋,楓紅層層,整座山林換穿了一件新衣,有了新表情,此刻夏紫山莊沭浴在夕陽霞光下,更見富麗堂皇。
胡蕾蕾在史皓嵐身後當了半個月的小丫鬟,除了第一晚,他還很好心的把她抱到床上睡上一覺,從第二晚開始,遇到相同情形,他還真的端出主子的架子,面無表情的把她叫醒後,冷冷的命令她回房去睡。
唉!她真的不懂,要她睡就睡嘛,他的臉色一定要那麼臭嗎?
而且認真說來,這半個月,她這丫鬟可是跟前跟後相當盡責,不知他到底哪兒不滿意?
只要她沒睡過頭,都嘛在天未亮時就陪著他上山,直到夜幕低垂時再陪著他下山,然後草草用了飯,洗了澡,又急急忙忙的到書房里等候他的差遣,更甭提他晴天上山、下雨天也上山,說是為了查看水流及隱形瀑布的走向,免得開墾山路時再被迫改道,而她只是個小丫鬟,即使也會害怕他工作時那張嚴肅的酷臉,但仍如影隨形的緊跟著他。
可她是來報恩,不是來當小丫鬟的,這樣下去,她何時才能回到溫暖的狐狸窩?
這一晚在睡著前,她已打定主意,明兒個一早一定要跟他問清楚,除了這座山林開發的事之外,他有啥心願?
要不,要她天天面對一張強尸般的俊臉,很傷眼耶!她好懷念他背她下山時的溫柔,跟現在一比,簡直是判若兩人!
可是很不幸的,翌日一早,她睡過頭,當她起床。史皓嵐早已上山。
不確定他今天的行程,她只能在山莊盼啊盼的,終于看到他策馬回到山莊。
「你回來了。」
她念急忙忙的迎上前去。
俊朗懾人的他,一見到身著一襲白色雲緞裙袍的她,只是面無表情的越過她,繼續往攬月齋走去。
胡蕾蕾一愣。又來了,她就這麼礙他的眼嗎?
她眼中冒火的轉個彎,立刻追上去。
不過,她的這個舉動卻讓莊里的奴僕們認定她眼楮不夠雪亮。
瞧史皓嵐冷著一雙黑眸,下顎緊繃,而且,每每不到天黑絕不回來的他,這會兒卻在晌午剛過就回山莊,肯定有事進行得不順利,她不但不懂得避開,還自個兒送上門當炮灰!
史皓嵐心情的確不好,他獨自探勘好的山林開挖路線,本以為可以開始找人來動工,可是今天上山一看,卻發現其中一段土石崩落,可能是這幾天連下大雨造成的,一想到又得重新來過,他的臉色不由得一沉,被迫返回山莊。
一到攬月齋的書房前,听著身後急促的腳步聲,他冷不防地驟然轉身,胡蕾蕾來不及止步,直接撞上他的胸口,兩人都愣了一下,但他很快的拉開她,而她喘著氣,以一種不明白的眼神看著他,他干啥突然停下腳步?
「我想一個人待在書房。」他直接拒絕她的糾纏。
「可是我有事想問你。」沒達到目的,她不想走人。
他瞪著她那雙竟冒著小火花的眸子。可能嗎?她在生氣?一向笑臉迎人的她也會生氣?
他深吸口氣,漠視心底異樣的感受,轉身走進書房,她後腳也走了進來,看著他在書桌前坐下,而桌上仍是那張畫得亂七八糟的地形圖時,她緊張的潤潤紅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他雙手環胸的瞅著她,「有事快說,說完就出去.」
「你很不耐煩,對不對?我指的是對我。」
他黑眸一睬,沒想到她會這麼直接,「我以為主子有權利對丫鬟感到不耐。」
厚,他說真話了!原來他真的把她當作丫鬟對待!她深吸一口氣,「老實說,我不一定得留在這里,只是因為你有恩于我。」
「我不需要你的報恩,只要你有地方去,你可以馬上走人。」想到她隨時可以離開這里,離開他,他的心情更不好,口氣更沖。
他話說得這麼狠,她該掉頭就走才對,事實上,她也真的轉身就走,可是一走到房門口,她卻低下頭看著自己的左、右腳,他救了自己兩次,真的就這樣拍拍走人?
史皓嵐錯愕的看著她縴細的背影,怎麼也沒想到她有如此傲氣的一面。但她走了不是很好?這段日子,他無時無刻強迫自己冷著臉對她,看著她臉上的笑容愈來愈少,人愈來愈問,連他都不開心!
胡蕾蕾咬著下唇猶豫不決.她若就這麼回去,除了挨媚嬤嬤一頓罵之外,肯定會被轟回來!可惡!她咬牙轉身,再次走近他,「听著,我不想欠你人情,所以,我想請問你,你有沒有任何未完成的心願?」
瞪著面前這張心不甘情不願瞅著自己的麗顏,他有些被她搞迷糊了。心願?什麼心願?他搖頭,「你也听著,我真的沒時間跟你聊天,請你出——」
「你就說一下會怎樣?」她沒好氣的打斷他的話。這下她是真的生氣了!他早點告訴她,她就能快點報恩,早日完成使命離開他,他怎麼這麼難溝通啊!
「我還有事要忙。」他根本不想理他,直接瞟了門口一眼,示意她立刻走人。
女人本來就不在他人生的規畫當中,他故意漠視心中復雜的思緒,一手拿起毛筆,就要在地形圖上另謀路段。
胡蕾蕾厚著臉皮,氣呼呼的拉了把椅子坐在書桌前,以雙手撐著張俏麗的臉,與他面對面,「我也很忙,我還是想去找自己的親人,但我給自己一些時間,希望能報恩再走。」
「你已經當了一段時間的丫鬟,夠了。」
一股無明火陡地在他胸口燃燒了起來。如果把她牽絆在這里的惟一原因僅是報恩,那他一點也不想將她留下來!
瞧著對面那雙黑眸灼灼竄起怒火,她心中的火氣也燒得更烈,「我也很想說一聲『夠了』,你以為我天生愛當丫鬟嗎?而且,單單跟在你的身後東跑西跑,我也很累耶!」
包可惡的是,他幾乎不理她的!
「什麼?」
不顧他的反映,她一口氣吐出她想說的話,「所以,你就趕快把你的心願說一說,讓我把恩報一報,然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一拍兩散!這樣不是很好嗎?」
史皓嵐黑眸中進出冷光,「好,我的心願就是你現在給我出去!消失在我的視線里!」他板著臉大手一揮,直指著門外。
她咬了咬牙,「好,一個心願沒了,你還有兩個!」可惡!他就這麼討厭看到她嗎?
什麼?還有兩個?她真的是……瞪著她那怒氣沖沖、離去的身彩,他皺緊眉頭,覺得胸口悶悶的,沒想到她突然在門口停下腳步,回身,火冒三丈的瞪他一眼,「砰」的一聲,用力的將雙門給闔上。
書房里恢復一片寂靜。
呆坐在椅上的史皓嵐,突然有種又好氣又好笑的感覺。
她根本還是個長不大的小泵娘!而且,原來她也有脾氣,一時間,他竟忘了自己還得趕緊重繪路線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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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惡!到底該怎麼辦嘛!
胡蕾蕾頭兒一垂,垮著雙肩走出攬月齋,漫無目的的在山莊里左彎右拐,再走過亭台樓閣、拐過假山流水,來到一處亭台後,她吐了一口長氣,「報恩怎麼那麼難?」好問喔!「啊,啊∼∼啊∼」她突然仰天長嘯。
挫敗感好重喔!她重重嘆了一聲,坐在階梯上,一手支撐頭,沮喪失神的望著遠方。
沒想到剛剛那幾聲發泄似的鬼吼鬼叫,竟把豐神俊朗的七皇子給吼來了。
「哇塞,我還以為山莊里何時養了頭老虎,沒想到是你這個大美人。」他一派輕松的在她身邊坐下,「怎聖.了?你主子凶了你?」他才從外面回來,就听到奴才們說今天史皓嵐的心情似乎不太好。
一說起他,她的小臉就繃起來,「他凶了我,我也凶了他。」
朱春雲莞爾一笑,「勢均力敵是嗎?」
她困惑的瞪著他,這人有病嗎?她凶他最好的朋友,他還一臉高興樣?
似乎看出她的疑惑,他勾起嘴角一笑,「那家伙從小到大沒女人凶過他,你是第一個,厲害厲害。」
從小到大?她一愣,念頭一轉。突然笑嘻嘻的看著朱春雲。
他挑起濃眉,看著眉兒、眼兒都突然彎彎的俏美人,「怎麼了?」
「七皇子,你跟史皓嵐很熟是不?我想多了解他一些,可以麻煩你跟我聊些在他生命中令你印象最深刻的事嗎?」既然從正主兒口中問不出仲麼,她決定旁敲側擊。
朱春雲直勾勾的回看著她。也好,好友在女人方面就像根木頭,不解風情又不想談情,如果由她這個美麗又有個性的俏姑娘主動點,或許是件好事。
女追男,隔層紗,何況還是像胡蕾蕾這麼可愛的美人兒,要讓冷峻、自恃甚高的好友動心,應該不難。
「沒問題。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于是,朱春雲開始娓娓道來。
史皓嵐從小就是一個正直,孝順、品德兼優的男孩,出身在富可敵國的史府,自然是天之驕子,不過,他心中一直有一個算小又不算小的遺憾。
由于他爹終日在外忙碌,所以,史皓嵐的生日他爹總是缺席,但就在他九歲那年,他爹難得在家,他娘為此還特地請來他最喜歡的「十番」樂團為他在席間演奏樂曲,沒想到慶生宴尚未開始,生性節儉的吏老爺就大發雷霆,喝斥一個小小娃兒的生日怎可如此豪奢浪費!
從那一年開始,史皓嵐就不再過生日了。但其實這幾年,史老爺年紀大了,脾氣也沒那樣剛硬了,但父子的間隙卻因經年累月成為一條大鴻溝,怎也跨不過去。
太好了,這個遺憾就是個心願啊!胡蕾蕾听了,當下眼楮都亮了。剩下的兩個願望再減一,只剩最後一個。只是——
「十番是什麼?」
朱春雲先是一愣,隨即笑了起來。說了這麼多,她竟然問了一個不相干的問題。「十番是一種象征快樂、熱鬧的打擊樂,是用鐺鑼、小鏡,大鑼、鼓、木魚,板、鈸、笛一起合奏而成的。」
她咋舌。「要那麼多種樂器啊!」她沒那麼多雙手耶!何況,一想到要找這些樂器就很頭疼……啊!她突然笑了。「那用鍋碗瓢盆來打擊行嗎?」
這是哪門子異想天開的想法?朱春雲簡直傻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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