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瓖金駙馬 第3章(1)

既是夫妻,夫唱婦隨自是常理。

餅去,這對夫妻一進正廳,賽兒總是坐在居中的大位,皇甫斳則坐在側位,然而此刻卻相反了——他高高坐在了鋪了軟墊的大位上,她倒繃著一張俏臉坐在一旁,看來極像傳統的妻子可又不完全像,因為尋常的妻子是不能管事物的。

只是,賽兒凌駕皇甫斳之上,管理皇甫家大小事,這事早已是公開的秘密,而此時他們夫妻所坐位置不同,連氣勢也不同,這異常的景象令在座其他人不禁互相交換了疑問的眼光。

戴允皓冷冷的打量著這一室的人,他們全是皇甫家遍布各地的商行里的重要負責人,也全是皇甫家的親戚,有些還是他已分走家產卻仍霸佔其他生意不放的同父異母的兄弟。

某些人,他昏厥醒來時曾見過,但當時還處于自己身陷不同時空的震驚中,對他們的惡毒奚落也狀況不明,因此他沒開口反擊。

但心念一轉,他相信老天爺讓他在這里借尸還魂理應有它的安排,也許是要他替這個身體的主人將該做的事做妥當,老天爺才讓他回到原來的世界。

既然對回現代的事一點頭緒也無,他不如找事做打發時間,省得胡思亂想。

大伙都到了好一會,戴允皓也不說話,只是來回看著端坐在雕花木椅上的眾人,氣氛凝重而靜默。

大廳里的兩旁站了不少僕佣,他們都是戴允皓精挑細選後,帶在身邊做事的人。

這些人在這段日子里,都清楚的感覺到主子的改變,他變得冷靜理智、才智過人,還多了果決的霸氣,讓跟著他做事的他們走起路來都有風,也逐漸心服。

事實上,當一個企業集團的掌舵者久了,言行舉止自然就會有股尊貴狂妄的氣質,即使成了別人的替身,那股由內而發的氣勢依然會存在。

但欺壓皇甫斳早成習慣的那些人,這會兒看著他,則覺得他只是裝裝樣子、唬唬人。

再怎麼裝也只是紙老虎,等會他們開個口、威嚇一下,他馬上就會卑微萬分的跟他們打躬作揖了。底下親戚們暗自嘲笑地想,神色倨傲。

氣氛怎麼這麼凝滯?賽兒暗暗吐了口氣,偷偷瞪著他們,老實說她很討厭底下的這些「親戚」。

他們臉上帶著貪婪、狂妄、傲慢,怎麼看都是面目可憎,相反的,坐在她身旁的丈夫……她偷偷一瞥,方才明明還覺得他可惡的,怎麼心兒突然又怦怦狂跳起來?

唉,英俊臉龐再加上此刻唯我獨尊的氣勢,他若要將一個女人迷去三魂七魄,該是輕而易舉。

戴允皓突然開口,對坐在兩側的人連拱手請安也省了,直接切入主題,「不管過去的我如何,既然我是皇甫家的掌權者,我今後會將心思,心力全放在皇甫家的生意……」

「你能力不足,就不必勉強插手,由我們來做還不是一樣?」一名中年男子蠻橫打斷他的話。

「沒錯,目前有幾筆土地的大買賣要做,價錢談得很不錯了,你不必管。」有人接話。

接下來,更沒人將他放在眼里,說話聲此起彼落,談的全是生意,但不管是哪一筆,從每個人口中吐出來的全是他們多麼努力為了皇甫家的最大利益在做事,要分幾杯羹也是理所當然,一些相關交集費用更是該加倍給付……

他們說得口沫橫飛,但在戴允皓听來,眼前的親戚要的就是錢,甚至有些人已要了一半利做為佣金了,卻還像是施了什麼天大恩惠地要來報答,根本就是吸血鬼!

再談到船隊出貨到海外,一船的貨,在出貨明細上,僅有一半是出自皇甫家的紡織廠及陶瓷廠,但船行的資料卻顯示貨是滿載?

也就是說相關船務費用,某些人是搭便車了。

「總之,外頭的生意我們處理,你繼續當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大當家即可。」

終于,有人用輕蔑的口吻下了結論。

「沒錯,你就好生的伺候公主即可。」嘲弄的附和聲再起。

賽兒憋著一肚子火看向一直沒開口的丈夫,對這些恃強凌弱的平輩及長輩,他還是沒轍吧,正想開口,他就突然伸手握住了她的。

她一愣,低頭看著他握住自己小手的溫厚大掌,復又抬頭看他。

同時,他放開手,一點也不想躲在妻子的背後被護衛,尤其不想被眼前這些狗眼看人低、只顧自身利益的垃圾看輕!

她仍不明白的看著他,但他只是輕扯嘴角,眼中透露的訊息是要她稍安勿躁。

海外貿易他可是強中手,這些吃人不吐骨頭很超過的家伙,今日可要踢到鐵板了!

他目光轉為嚴峻,俊美的臉上有著令人不寒而栗的蕭殺之氣。

這股不尋常的寂靜令親戚們面面相覷,不由得皆感到一股寒氣由腳底竄起……

這軟弱的駙馬爺怎麼變了樣?

若他先前的氣勢是裝出來的,被他們一陣炮轟也該恢復懦弱、答應要求了,怎麼還如此冷靜?

難道,近日在外流傳的傳言是真?

他們的手下說,皇甫斳的腦袋在受傷後不但沒糊了,反而更精明,皇甫家的生意五花八門,帳冊疊得像座山,但他可以面不改色的工作個一整日,抓出一大堆的問題帳,讓每個帳房被刮得差點沒跪地求饒。

而在皇甫斳掌握中的商行,所有人的職務也都被重新分配,從最底層的小廝到最上層的管事,敢偷懶或陽奉陰違的人個個都被削到灰頭土臉……

「各位能力卓絕,對皇甫家的豐功偉績貢獻良多,若與我皇甫斳的無能相比,確實是功高震主,難怪……」他冷肅黑眸——掃向在座的每人後,突然冷笑,「你們能對我這名‘大當家’如此明目張膽的藐視又放肆!」

聞言,每個人都不由自主的暗吞了口口水,心里直發毛,自己方才的氣勢早不知去了哪里。

瞧瞧皇甫斳如今的樣子,兩道斜飛入鬢的濃眉、陰鷲黑幽的眸子、挺直的鼻梁、微抿的薄唇……這是他們過去眼中怎麼看都覺得沒用的男人嗎?不!長相是沒差多少,可現在他完全冷峻剛正又有魄力,與從前截然不同。

「因為皇甫斳的無能,各位辛苦了,但今後情形將有改變,我會指派數名能力頗佳的助手,前往各位所管理的生意場子,他們將以代理人身份進駐了解所有情況,再回報由我統籌管理。」他說出來的話鏗鏘有力、充滿霸氣,但听者可慌了。

「這是什麼意思?」

「要把我們踢出去嗎?」

眾人臉色大變,著急的壓低聲音互問旁人。

對此變化,賽兒也只有瞪目結舌的份。

「我能力不足,自然得栽培多一點人才來幫我,免得我的四周被那種得了便宜還賣乖、私下霸佔大筆利益兼吃人不吐骨頭的人給包圍了,然後……」他刻意停頓,再繼續道︰「哪一天,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眾人心一驚面面相覷,這話可說越說越難听了。

「我相信大家會對我的改變感到很開心,畢竟有個不長進的大當家,也讓你們沒面子,日後,皇甫斳定當專心于皇甫家的生意,而你們就暫時放下擔子,清閑的過日子吧。」

這一席話夠猛、夠嗆,讓在場的人均吶吶無言。

賽兒很怔愕,但也好崇拜,她痴痴的看著此刻的丈夫,他桀驁不馴、似笑非笑的神態甚為魅惑,令一份懵懂的情愫在她心中悄悄發芽……

藍藍天空下,微風拂過,開滿桃花的桃樹頓時飛落一地繽紛,好不美麗。

在東苑的院落中,同樣是花影扶疏,賽兒就坐在精雕細琢的亭合里,有些恍神的望著丫鬟們為她采擷來的幾枝桃花。

「駙馬這一摔好像開竅了,過去那群蝗蟲來,他總是被生吞活剝好幾回,不僅被刁難,還會被挖一大堆金子、白請一頓大餐,最後更得謙卑的送他們走人……」

「是啊,這次他們什麼好處都沒撈到,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嘻,我從來沒看過那些眼楮長在頭上的人臉色有這麼精彩過……」

兩個丫鬟在賽兒身後嘰嘰喳喳,眼里流露的、嘴里說的都是對駙馬爺的崇拜。

雖然是昨天的事了,但賽兒想起仍是忍不住的勾起嘴角——她的感覺更痛快!

那些人中有不少人會倚老賣老,她雖貴為公主,但大家族的繁文縟節多少給了她很大的束縛,她真要他們不得放肆,他們還不見得會听呢。

「駙馬爺變得好吸引人啊,是不是,公主?」

她粉臉一紅,嗔瞪兩個吱吱喳喳又笑得好賊的丫鬟,「別胡說。」

「是是是,可公主……你臉好紅喔。」兩人竊笑道。

她又羞又窘的瞪她們一眼,「我、我口渴了。」

兩個丫鬟連忙福身告退,「是,我們去備茶點。」接著轉身欲去膳房。

其實,她們敢對主子沒大沒小,全是因為這主子脾氣好,不像宮里其他公主,趾高氣揚的,動不動就打罵丫鬟。

咦?怎麼才想到那些難伺候的公主,大門那就一陣騷動啊?

她們不安的互看一眼,快步的跑過去。

兩人一到和豐園的宅第大門,就見一輛又一輛既豪華又舒適的馬車來到,隨行的丫鬟、侍從之多讓人側目,不過,兩名府內小廝一看這排場,便反應極快的急往里面跑,一邊不忘大聲嚷嚷,「來了!那些公主們又來了!」

慘了!她們眼楮瞪大,也急著轉身往賽兒公主的方向跑回去。

這群閑閑沒事干的公主們每回來到和豐園,總是成群結隊、浩浩蕩蕩,就像怕沒人知道他們大駕光臨似的。

金總管聞訊急急前往,恭敬迎接,幾名僕佣還七手八腳的鋪上紅地毯,好讓這些珠翠環繞的嬌貴公主大搖大擺的進入大廳。

只見公主們一入內便各自找了位置坐下,縴縴玉手一伸,旁邊的丫鬟就連忙急急端來上等好茶放到她們的手上。

她們的確是來找碴的,因為听到了外頭的流言,都將皇甫斳傳成一個魄力十足的男子漢,最新出爐的消息是,那些平日耀武揚威的皇甫家親戚們,甚至被他訓到說不出話來,連手上的生意都丟了!

但謠言止于智者,他們才不信過去唯唯諾諾的駙馬,敢在她們這些金枝玉葉面前大逞威風。

稍早前,兩名小廝跑步的速度顯然快于公主的兩個丫鬟,因為戴允皓早一步進到了大廳,看到在他前些日子受傷躺在床上時,也曾來過的同一群穿得人模人樣的——

「大小麻雀」。

不同的是,這回她們開始下指令——

「駙馬,快端杯茶來,我杯子空了!」

「駙馬,我手酸得很,小丫鬟沒勁,你小心揉揉啊。」

「駙馬,我心悶得緊,你跳個舞,娛樂娛樂我。」

「等等啊,眾皇姐們讓讓我,我家娃兒好想念過去拿駙馬當馬騎的日子,孩子最大,你就先當馬吧。」

「我們不如讓駙馬一件一件的做,我已備妥皇宮里的上等好酒,這等瓊漿玉液駙馬不識貨,就別浪費了,我們邊喝邊看。」

戴允皓望著那只麻雀端出來的酒,色白如玉,有些像牛女乃,他的確不識。

「喔?這不是黃桂稠酒?這是咱們這些老弱婦孺不愛飲酒者的飲品,男人原是不適,可駙馬爺應該是適合的嘛。」其中一名公主說完這話中帶刺的語句後,眾公主們全拿手中絲帕捂嘴笑起來。

他哪適合?他一向喜好酷烈的威士忌,不過好久不見了,他也想念他的紅酒、德國啤酒、日本清酒……但眼前,他更想做的是將這些不停喳呼的公主們轟出去!

「哎呀,賽兒皇妹,你是怎麼教的?駙馬越來越沒禮貌,見到我們這些皇姐連躬身屈膝都沒有?進來這麼久了,吭也不吭一聲?」

一名公主話語乍歇,戴允皓就見賽兒走到自己的身邊。

他抿緊薄唇,看著這些對自家姐妹冷嘲熱諷的三姑六婆。心下微有不快。再怎麼說他也是她丈夫,可沒理由眼睜睜看妻子受委屈。

賽兒深吸一口氣,心里對丈夫是抱歉的,畢竟她們是因為她才連帶找他碴。

于是她刻意走到他身前,回頭跟他說︰「你可以不必理會她們,真的,你回房吧。」

瞧她悍然的擋在前面,戴允皓簡直難以相信,難道在過去,擁有這昂藏軀體的老兄還要她這個小女人保護?

包令他匪夷所思的是,她居然真有一夫當關、萬夫莫敵的氣勢?

他搖了搖頭,開始相信僕佣們說的話,賽兒做的某些事也許真是在訓練原駙馬的膽子,要他更有勇氣面對她這些養尊處優、無法無天的姐妹們。

「你先回房……我說賽兒皇妹啊,這可是男人對女人說的話喔。」又有人訕笑了。

戴允皓俊臉一沉,想也沒想的將擋在他身前的女人拉到身後,低頭看她,並未放低音量的問︰「她們經常把我當奴才使喚?」

賽兒一愣,傻傻的盯著他。

她回了神,輕輕點頭,聲量放輕,「我在時,還不會太過分,但如果只有駙馬在,她們便頤指氣使。偏偏你又不敢說不,所以在長期姑息下,皇姐們的要求越來越多,最後沒了分寸、目中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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