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是來到京城。
玉兒就在京城。也許他不經意地拐個彎,便會在街角遇到她,但也或許她貪看個小玩意兒,便會與他錯身而過。
究竟是見好,還是不見好,他無法決定。他只曉得自己想念她,想她的一顰一笑,想她的忽嗔忽喜,他想她,想到心都擰了……
元傲風不動聲色地看著再度陷入沉思的狄霄,好一會兒才開口喚道︰「狄霄。」
狄霄沒有反應,仍是凝望著窗外。
元傲風爾雅的臉上浮上一抹疑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狄霄!」
狄霄這才回過神來,「少爺?」
「在想什麼?」
「沒什麼。」他很快地搖頭。
元傲風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還是沒開口詢問。他明白狄霄的個性,除非狄霄自己願意說,否則任他問破嘴,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把這兩只兔子放到屋後去。」
他將喂過毒的兔子交給狄霄,狄霄伸手接過,「有進展嗎?」
元傲風苦笑地搖了搖頭,「不過盡人事罷了。」
狄霄點點頭,卻找不出話來安慰元傲風。
此番匆促進京,便是以為只要找到霍草兒的師伯「逍遙醫仙」嚴煜,便能治好她身上的胎毒,沒想到連嚴煜也是束手無策。
這幾天來,兩大名醫聯手找尋解藥,卻無半點進展。
狄霄暗嘆了口氣,「我去去就回。」
他走到門口,正好遇上霍草兒,「狄大哥!」
狄霄朝她輕輕地點了點頭,身後的元傲風已迅速將她摟進懷里,「出來怎麼不披件衣服?冷嗎?」
「不冷。」霍草兒環著他的腰,「我來看看有沒有什麼要我幫忙的?」
元傲風愛憐地吻了吻她的臉頰,「你是真想幫忙,還是想來找小兔兒玩?」
「可以嗎?」霍草兒的大眼眸中閃著奇異的光彩,「師伯說不準我再踫他的小兔兒。」
元傲風從籠子里抓出一只白兔,放進她懷中,「你若喜歡,等你病好,咱們再多養幾只。」
見兩人親昵的靠在一起說話,狄霄原本掛著一抹會心的淡笑,不知怎地心頭忽然涌上一陣苦澀。若是玉兒在此……
他轉身,跨著大步來到屋後,將兔子放到草叢中。
兔子一得自由,便倉皇急走四處尋找解藥。
狄霄看著免子,心頭苦澀更重。湖州一別,至今快要一個月了。當初是自己不要她跟隨,是自己說不要再相見,但如今這滿滿的思念煎熬卻也快逼瘋了自己。
一雙精巧的繡鞋攔住了白兔的去路,淡紅衫裙飄飄佔滿狄霄的視線。
狄霄不敢抬頭,怕是自己太過思念玄玉所出現的幻覺,另一方面,卻又想抬頭,看看朝思暮想的人兒可還安好。
玄玉蹲子,抱起兔子,緩步走向呆怔中的狄霄,「我听人家說你也來京城了。」
狄霄沒有說話,也沒有抬頭看她。
玄玉嘆了口氣,「皇上下旨封道源為太子,其他四位皇子也都封了王爺,這幾日城里都是慶典,來了很多雜耍小販,挺熱鬧的。」
等了半晌,狄霄依舊沒有反應,玄玉咬了咬下唇,從懷中掏出一尊木佛項鏈,「我買了尊小木佛給你,那人說這保平安。」
狄霄沒有伸手來接,玄玉猶豫了下,自己拉過他的手,將木佛塞進他手中。
冰冷溫潤的玉手突破了狄霄強要建立的心防,他慌亂地縮回手,不料一個不小心,竟將木佛甩入草叢中。
「我……」他急忙想解釋自己不是有心,一抬眼,卻見玄玉低垂著頭,螓首幾乎埋進兔子的白毛里。
他心口一窒,說不出話來。
「我知道你還生我的氣,可是我真的沒有派人到回春堂殺霍草兒。」她哽咽著。
「我知道不是你,是玄玉那個邪魔!」一提起湖州回春堂里那驚險的一幕,狄霄的情緒霎時冷卻下來。
「不是玄玉,是谷石他們自作主張!」玄玉大聲辯解。
她也是直到谷石回稟邀功時,才知道谷石誤以為她想要取霍草兒性命,擅自率人攻打回春堂。幸虧元傲風和霍草兒皆無恙,否則狄霄肯定不會原諒她。
她倒是挺維護玄玉的!
狄霄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挺不是滋味的說︰「反正是你們五毒教下的手。」
玄玉一時語塞,視線轉回懷中的白兔,幽然低語,「你這麼恨我,怎麼就不會怨霍草兒?」
「你說什麼?」他沒听清楚。
「沒什麼。」她抬起頭,水亮晶眸瑩光燦然地望著他,「狄霄,如果我不是五毒教徒,你在蓮湖上說的那些話是不是還算數?」
月圓之夜,蓮湖之上,他曾說要她成為他的妻子,但是……
狄霄狼狽地別開臉,「可惜你是五毒教徒。」
「就快不是了!」玄玉興奮地繞到他的身前,「只要這事成了,找就可以離開五毒教了!」
「哦?」狄霄不信。五毒教徒若聲稱月兌離五毒教,等于叛逃,必受極刑處置。「你要怎麼做?弒親滅祖嗎?」
玄玉猛然一震,記憶回到七歲的那個夜晚。沾滿鮮血的手掌,怎麼也洗不去的腥臭味……
「我沒有做錯!他是該死!」她突然憤恨低吼。
她這話什麼意思?她真的做了?
狄霄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兔子乘隙跳了開去,「你殺了誰?」
「我沒殺他!誰教他要踫我,是他自己找死!」她慌亂的辯駁,不只讓狄霄驚訝,更讓他擰痛了心。
在他的觀念里,敬親尊長,恪守本分是做人的根本,他無法接受這種逆倫弒親的事情,更無法接受這個毫無血性的凶手竟是他愛逾性命的玉兒。
「也只有五毒教會教出你這種妖邪!」狄霄突然惡狼狠地甩開她。
他竟然罵她妖邪!原來他和天下人一樣,到頭來都會怨她,會恨她,會將她的好處忘了個干干淨淨。
昂心人!全都是負心人!
玄玉踉蹌了兩步;「你說過我不是妖邪!」
「不要再拿我意識不清的渾話來堵我的嘴!」狄家大宅血案的和她襲擊少林寺僧的毒辣,在腦海中不斷交熾,狄雷憤怒得幾乎失去了理智,「你就算離開五毒教,還是妖邪!」
「我不是!」玄玉握緊拳頭,「我什麼都沒做錯,你憑什麼罵我是妖邪?」
「憑你為了細故便想取了因、了智的性命!憑你為了月兌離五毒教便弒親滅祖!」狄霄瞪著她,「你敢說你不是妖邪?你敢說你未曾無端屠害一條人命?就像當年樸月為了一顆珠子,下令滅我狄家莊一般?」
玄玉無言以對。
人將咽氣時,血是晃的,眼神是恐怖的,她不喜歡,但這幾年在腥風血雨中討生活,她的手還是染滿了血腥。
「我也會救人的,」她辯駁的聲音非常的微弱,「比如我就救了你,比如……我可以救霍草兒。」
「你能解草兒的胎毒?」狄霄聞言,不由得大喜。
「我可以試試。」就為了他這個笑容,她拼死也會救霍草兒活命。可是為什麼他忘了給她的誓言,他負了她的真心,她竟然還是恨不了他。
玄玉覺得委屈,「你能這麼關心霍草兒,怎麼就不能對我好一些?」
狄霄看著她黯然的眼神,心頭一震,沉默了好半晌才道︰「草兒不是五毒教徒。」
「但是她……」她張口欲言,突然又想起元傲風對狄霄的重要性,霍草兒的身世秘密又從嘴邊吞回肚里。
「算了。」玄玉彎身抱起躲在草叢中的兔子,「如果我真的救回霍草兒,你是不是……」她猶豫了會見,終究沒問完問題,嘆了口氣,抱著兔子離開了。
狄霄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視線外.目光不經意地落在不遠處的木佛項鏈,他靜靜地走近抬起,掛到脖子上,將小木佛墜子放進衣襟里,貼著心口悄悄地熨著……
夜闌人靜,秦王府的僕役們伺候新主子安歇後,才熄了燈火回房就寢。忽然,一抹紅色身影閃入秦王房中,驚醒了昏昏欲睡的侍衛。
「誰?」
刀劍往玄玉攻去,她身形一閃,玉手揚起便散開一陣青煙,一個旋身已進入房中。
江寒披衣坐起,掃出掌風闔上房門,看也不看門外倒地的侍衛一眼,他曉得他們只是中毒昏睡,並無生命危險。
「你應該不是來恭賀我受封吧?」
他不想問玄玉何時猜知他便是大皇子道鴻,他只想知道她為何夜闖秦王府,而且看起來一臉的茫然。
「你說我是不是妖邪?」玄玉沖到他身前,急切地問道。
「當然不是!」道鴻斬釘截鐵地否認。
「可是我殺了柳叔,他的血流了滿地,我沒有救地,我……」
他忙拉著慌亂的她坐下,「那不是你的錯!是師父先用毒粉傷你,你為了自保才——」
「可是你看!」
她用刀扯下面紗,道鴻倒抽一口冷氣,壓根不知該如何形容他所見到的玄玉。
說清麗,太過輕描淡寫,說妍靈,又辱沒了那股清冷,說是沉魚落雁,世間再無其他女子當得起這四個字,說是傾國傾城,怕是聖明君主也寧願為她舍棄江山。
即便道鴻見過孩童時的玄玉,也見過她蒙著半片面紗的模樣,他也沒料到世間能有如此美人。
玄玉對他眼中的驚艷視若無睹,只是著急的問道︰「我沒事啊!一點疤痕都沒留下來!柳叔用的不是什麼無救的劇毒,我根本不該傷他,我根本不該……」
道鴻認沒見過她這般慌亂的模樣,心急地擁著她,「你當時怎麼會知道那毒能解?你只是個七歲的孩子,你嚇壞了!」
「我嚇壞了……」玄玉無意識地喃喃重復。
「對,連我都嚇壞了。」
事情發生得太快,道鴻已記不得細節,或許也是因為他刻意地想遺忘,但他怎麼也無法完全忘記那令人驚恐的一夜。
他像往常一樣,趁師父赴湖州辦事之便,逼著師父帶他離宮。到五毒教湖州分舵時,天色已晚,玄玉高興地跑出來迎接,師父像之前的許多次一樣,愛憐地撫上她嬌女敕的小臉。
但他還來不及看清一切,便見玄玉痛苦地倒在地上打滾,師父一臉歉疚地想踫觸她,她卻拿出匕首猛然刺進他的心口,鮮血淹沒了一切。
「以師父的武功,你不可能如此輕易傷他,他是有意以性命還他欠你的債。」道鴻輕聲安慰她,仍記得柳朝賢最後的遺言。
他要玄玉不要怪罪她的親娘,他說他明白自己的所作所為對不起玄玉,然而他不後悔,為了保護楊婉,他做什麼都不後悔。
道鴻到現在仍不明白,是什麼樣的愛會讓一個人明知不該,卻去傷害另一個無辜的人。
「這是你不找我報仇的原因嗎?」玄玉抓著他的衣袖,抬眼問道。
「不全然是。」
認識玄玉時,他直覺將這個漂亮的小男孩當成女娃兒,還對柳朝賢嚷著要迎玄玉入宮,急得柳朝賢將她的身世和盤托出。
道鴻苦笑,「最大的原因是因為你是我妹妹。」
至于是否有其他,他不想也不敢深思。
玄玉點點頭,似乎已恢復了理智,離開他的懷抱,坐到一旁。
道鴻看著沉思的她好一會兒,才道︰「你什麼時候要同我入宮?」
「去見她嗎?」她問的是皇後楊婉。
「還有父皇。」
她搖頭,「只能見皇後一人。」柳叔說過,無論如何也得保全皇後。
道鴻皺著眉道︰「你真的一點也不想討回公主名號?」
「你又想討回太子地位嗎?」玄玉邪笑著反問。
當初退出太子之爭是因為慚愧自個兒親娘王貴妃的所作所為,但是如果道源和楊婉太過分,他也不會客氣。
「想!」他冷冷地答道︰「你別以為道源一旦登基便能高枕無憂。」
她仔細梭巡著他的眸子,發覺他不是在開玩笑後,反而笑得更加邪魅,「你想讓我走得不安穩?」
「走?」
玄玉笑著,陰邪冷風裹住她的身軀,「我想死。」
玄玉不想活了,才會當著他和元傲風的面,說了一句能解霍草兒胎毒,便大刺刺地將人擄走。
他狄霄豈是好欺的!
玄玉能救草兒是一回事,他與狄家莊的冤仇又是另一回事,等明日玄玉送回草兒,他便要將他斃于劍下,給枉死的狄家人抵命。
狄霄遠遠眺了眼無微風的屋子,見燈火已熄,不禁松了口氣。
連日來,少爺寢食不安,形容憔悴,他實在擔心玄玉還未醫好草兒,少爺已先一命歸陰。
幸好,要玄玉性命的不只他狄霄一人。
少爺想擒玄玉的消息一放出,江湖上不少英雄豪杰都趕來幫忙,就連官兵也調來不少。至于調動這些官兵的人是看在少爺舅父——刑部尚書文渙——的面子上,或是因為玄玉是妖靈皇子的傳言,他並不想問,他只知道明日定不能放玄玉干休。
等草兒安然回府,少爺便得以與她一生相守扶持,他對少爺的恩情也算盡完了吧,那麼他就可以離開少爺,專心剿滅五毒教,不用再顧忌自身與他人的安危,因為這世上再無令他牽掛之事。
胸口木佛的溫度仿佛突然升高,燙了他一下。狄霄不禁泛起一抹苦笑。
當真已無可牽掛之事?那腦海中揮之不去的倩影做何解釋?
他腳跟一轉,正要離開元傲風居住的院落,忽然听到院中傳來練劍的聲音,他嘆了口氣,步入院中。
「如何?」元傲風瞥見他到來,急忙收起劍招,迎了上來。
「都已安頓妥當。」狄霄將賓客名冊交予他。
元傲風翻了一下,依舊愁眉不展,「狄霄,你說這些人真能對付得了玄玉?」
他仍然記得那日玄玉擄走草兒時,一招便傷了武功不弱的狄霄,雖是使毒,亦是不可小覷。況且,近日江湖都在傳言五毒教陡結集京城附近,不知要圖謀何事,連左右護法都已來到京城上,如此看來。要安然救回草兒,實非易事。
「那日玄玉攻人不備,如今我們內伏好手,外有重兵,玄玉就算不死,也必受重傷。」話雖如此,狄霄卻不知為何心中老繞著一般難受。
元傲風點點頭,「我一直想不通一件事,玄玉為何定要我娶鳶妹,才肯救草兒?我幾時得罪他了?」
玉兒說能解草兒胎毒,隔天玄玉便擄走草兒……
狄霄腦海中的紅色倩影忽然與玄玉陰慘詭譎的身影重疊。
可能嗎?玉兒就是玄玉?
狄霄搖搖頭揮去心中荒謬至極的猜測,定了定心神才道。「有一人曾說她能救草兒性命,而且她與玄玉……」他硬壓下心里的不是滋味,「過從甚密。」
「哦?」元傲風挑眉,爾雅的臉龐泛起一絲極淡的笑意,「那人就是送你木佛的女子?」
「咦?」少爺如何知道此事?
「我雖然擔心草兒,不表示我就沒注意到你。」元傲風深深望進他的眼里,「你在湖州時便與從前有些不同,草兒被擄之後,更是郁郁寡歡,那並非完全出自對草兒的憂慮,你有心事。」
「不會再有了!」狄霄一把扯下木佛,正要拋去,忽又心生不忍,茫然地凝望著掌心里慈眉善目的佛祖,似乎又見到了玄玉的身影。
元傲風看在眼里,已明白狄霄的心結,「她是五毒教徒?」
狄霄靜默了一會兒,才微微領首。
元傲風不由得暗嘆口氣,「你當真堅持得殺光天下五毒教徒才能洗清你身上的血海深仇?」
狄霄眼中閃過一絲冷然,「五毒教徒皆該死!」
「你真下得了手?」元傲風蹙緊眉。
若是真下得了手,那日在修德寺中,他已一劍要了她的性命,哪會有此時的心痛與不安。
「你曾想過,若是草兒毒發身亡,便隨她至地下吧?」狄霄突然問道。
元傲風堅定的點頭,「我現在仍做如此打算。」
狄霄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若玉兒真死在闢邪劍下,閻王殿里狄霄與她共赴同跪。」
木屋里,道鴻展開地圖,在燭火下細述明日的布局,一雙眼卻有意無意地瞥著玄玉絕色出塵的臉蛋。
誰料得到楊婉竟還是要她回東北接掌五毒教主的位子,全不顧玄玉還是個芳華正盛的豆寇少女,東北那個冰封的地方,不該也不能關住她的青春。
至少,他這個做大哥的狠不下這個心。
「你真有把握約道源來此?」玄玉平靜地問道。自見楊婉以後,她一直都很平靜。相較起來,道鴻倒比她氣憤難平,或許這是因為她從未對楊婉抱有任何希望,會去見她不過是想暗示她,以後她只能好自為之。
母女第一次的會面如她想家中的平靜,平靜到今人有些……失望。
道鴻斜靠著椅背,「道源才剛登太子之位,還得賣我這個大皇子一點面子。你只要記得,千萬不能在尚書府中大開殺戒。」
「我曉得,趁著元傲風找霍草兒的時候,迅速出樹林與你會合是不是?」玄玉白了他一眼,「你說了很多遍了。」
「尚書府中高手雲集,我怕你出事。」江寒嚴肅地看著她,「還是不打算帶人?」
「得了,小小場面,還帶手下,不怕縛手縛腳嗎?」她忽然想起一事,「你可曾听過紫晶珠?」
「傳說能起死回生的紫晶珠?」道鴻想了一下。「宮里好像有這麼一樣東西。怎麼?你想要?」
玄玉點了下頭,「樸月之所以滅狄家莊,便是為了這顆珠子。」
「所以你想取來還給狄霄?」道鴻擰著眉,不贊同的道︰「你不覺得你對他太好了些?」
還不夠好!不然他為何不肯接受她?
或者,她給的並不是他想要的?
玄玉難受地回想起木佛孤零零躺在草叢中的模樣,也許紫晶珠是他唯一會接受的東西。「紫晶珠本來就屬于狄家。」
道鴻看著她眼里的堅決,知道自己拿她的固執沒辦法,嘆了口氣道︰「你想要,我便替你討來。你對別妄動什麼夜闖皇宮的傻念頭。」
「你可真了解我!」她正有此意呢!玄玉綻開一抹邪氣的淡笑,忽然斜眼看向簾後徘徊的人影,「喂!你起來干嘛?」
霍草兒小小頭虛探了出來,「我……我有話對你說。」
「我在听。」
「是……是關于狄大哥的。」
道鴻聞言,識相地起身告辭,「我該走了。」
「不送。「’玄玉也不留他,回眸看向霍草兒,嘴唇動了一動,想問,又不好意思開口,只有低頭假裝收拾地圖。
霍草兒等道鴻出去才進來,「我想了好久,狄大哥他雖然嫉惡如仇——」
「你是說我是惡人?」玄玉怒目瞪她。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霍草兒嚇得倒退了一步。
這樣就嚇到了?真膽小!
玄玉撇撇嘴,「算了,你也沒說錯什麼、然後呢?」
霍草兒咽了咽口水。幾天的相處下來,她知道玄玉雖然名為五毒教的總執法,其實並不像她表現出來的那麼凶惡,只不過有時她突然板起臉,還是怪嚇人的。
「其實狄大哥重義惜諾,只要你給他一點時間,等他想通了,或許……」
「萬一他一輩子都想不通呢?」
霍草兒愣了一下,她沒想過這個可能性。「那……那來生……」尾音驀然消失在玄玉悲苦的眼眸中,「你哭了。」她小心翼翼地探問。
「跟你說過多少次了?我是玄玉,玄玉是不哭的!」玄玉忍不住怒吼。可惡!這個霍草兒就是有本領挑起她的怒氣。
「哦。」霍草兒乖乖地閉上嘴巴。
玄玉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實在討厭她這副小媳婦的模樣。可是心里又有個小小的聲音告訴她,其實她並不是討厭霍草兒,她只是嫉妒她。
明明就病入膏肓,只剩半口氣吊著,偏就有個男人拼了命地為她求取靈丹,甚至堅持娶她過門。而自己與狄霄卻得希冀來生,因為他恨不得她死!
霍草兒見玄玉半晌不語,鼓起勇氣又道︰「狄大哥他不是這麼不近人情的,他只是個性拘謹固執了些,有些事情一時間難以改變想法——」
「你很吵耶!」玄玉愈听愈心煩,突然怒擊木桌,一縷青煙瞬間襲向霍草兒。
她嗆了一下,只覺頭暈目眩,下盤虛浮,「這是什麼?」
「貴妃醉。」袍袖一拂,玄玉將她帶回床鋪。
凝望著霍草兒暈紅的雙頰,她忍不住又嘆了口氣。
明兒個霍草兒就可以回到心愛的人身邊了。她自己呢。
當真她與五毒教劃清關系,狄霄就能忘記她曾是五毒教徒的身分而接受她?
也許只是緣木求魚,自己在騙自己罷了。
夜愈來愈深,玄玉的一顆心也愈發沉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