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出了邵非凡的想法,柯奕急忙為月凌澄清道︰
「不是你所想的那樣。月凌本來是個被人丟棄在聖母瑪莉亞學院的女孩,當時她只有約三歲的年紀,學院的院長留下了她,並為她取名「芷柔」,跟了院長的「江」姓,所以月凌就一直被人稱為江芷柔;但幾個星期前,月凌失散多年的哥哥找到她,回歸祖姓「宮」,名「月凌」,月夜的「月」,凌晨的「凌」。」
爆月凌!邵非凡默念了一次。
他揪著眉頭。
「宮夜晨……」那男人不就是芷柔的哥哥!
芷柔為什麼沒告訴自己……不,不是芷柔沒告訴他,是他沒給她開口的機會。
懊死!為什麼那一夜他就不能听她說完話,她一定是要與自己分享找到哥哥的快樂。他該死的誤會了芷柔。
邵非凡的眼神黯漠了下來。
「既然如此,那我更沒有資格讓芷柔愛我。」
「為何還這麼想?」就因為月凌多了個哥哥?
他並沒忘記宮夜晨是香港財閥宮氏集團的總裁,芷柔留在親哥哥身邊,一定可以找到更好的歸宿。
「芷柔太完美了,我沒有任何她想要的東西可以給她。」
「為何你如此的執迷不悟?難道你不知道,你能給她的東西太多了!」
迎上邵非凡不明白的眼神,柯奕道︰「你以為月凌要什麼?車子、房子或錢!不,她想要的,是只有你才給得起的東西,快樂、幸福、時間;最重要的是,愛她的心,這些唯有你給的,她才會接受。」
見邵非凡仍無動于衷,只是眼底泛滿了悲痛與不舍,柯奕無奈的問︰「究竟你還在猶豫、擔心什麼?」
沉默了片刻,邵非凡才開口︰「記得我曾問你,「即使殺了人,神會寬恕我嗎?」的話。」
柯奕點點頭。那有何干系?
長吐了一口氣,邵非凡無力的道︰「我曾是個國際職業殺手,我所殺的人,流出來的血聚在一起,足夠灌溉五公尺的玫瑰花園;我的雙手雖沒染過血跡,但我卻認為它始終是血淋淋的。我的肩上背負的,不是一生的使命,而是一世的罪惡感;在我腦中的記憶,不是過去平平淡淡的時光,而是渾渾噩噩的殺人生活。這樣的一個人,神還會慈悲的寬恕嗎?芷柔還會愛我嗎?」不,不會的,誰希望自己所鐘愛的人是個滿手血腥的人。屆時,他必須眼睜睜的看著自己所愛的芷柔,投入另一個男人的臂彎。
柯奕不假思索便說︰「那只是「曾經」,不是現在;你已月兌離了那個世界,不再屬于那里,灌溉玫瑰花園的,不再是你殺人所匯集而成的血;你雙手上淋淋的血水,也已漸漸的干涸了。踏進這個世界,你的肩上背負的,不再是罪惡感,而是一生帶給你最愛的人幸福、快樂的使命;你腦中的記憶,不再是渾噩的生活,而是璀璨值得回憶的日子。神不但會寬恕你的過去,還會補償你一生的幸福;假如月凌真心愛你,她更不會在意你的過去。」柯奕的話,不再輕語同平常,神情也不再冷靜自持,反倒激動異常。
柯奕肯定的語氣,讓邵非凡覺得他也曾經歷過相同的事。
「何以你能如此確定?」
「因為,我也「曾」是一個國際職業殺手。」柯奕淡笑一聲。
而這話,卻惹來邵非凡的愕然。
神父!?他看起來是多麼的平靜慈祥,竟有一個與自己相同的過去!
半晌過後,兩人會心的相視而笑。
「我知道怎麼做了,神父;謝謝你今天為我做的告解。」此刻,他感覺肩上的重量消失了,一身的輕盈讓他好自在,他似乎正被自由的氣息環繞著。
跨步往教堂大門,迎面而來的陽光,似乎更燦爛炫目了。
他不渴望迎接自己的是芷……不,月凌懾心動人的笑靨,他甚至期盼月凌對他怒言,或者無情指控;只要她能消氣,即使她甩他一巴掌,他也不會皺一下眉頭。但,不該是這種情景的……
凝視著一屋子的空蕩沉寂,茶幾上乾枯的花卉,和落地窗下前些天陣雨的水漬,明顯的告訴邵非凡——月凌已好久沒回來了。
天哪!他錯過了什麼?他不在的日子里,發生了什麼事?邵非凡不敢相信自己所看見的一切。
眼神茫然的緩踱到月凌的那扇粉藍房門前,邵非凡輕輕地打開,映入眼簾的,是滿室的雪白,唯有深藍色的窗簾隨意地任風撫動它們。
散落滿室的張張稿紙,吸引了邵非凡的注意,他躬身將稿紙一張張的拾起。
待確定沒有遺落任何一張的時候,邵非凡坐在床上,試著將故事拼湊起來;而這拼湊的過程,也讓他仔細地清楚了稿紙里的內容……
我們的故事!
「月凌……」邵非凡驚愕的喚了一聲。
她在寫他們!從她救起自己的那一刻起,其間他們的濃情蜜意,與自己反覆無常的情緒,她一次又一次地感到無力;他完成她的畫像的那天清晨,化不開的情海淹沒了他們……
最後稿紙定筆在他離去的那天夜里的前一天,她心碎神傷的指控自己無情與冷漠。
接下來,是一疊的空白紙。邵非凡無意間瞥見桌上還有一張稿紙,他走近桌子。
「不,不,不會的,不可能……」他心絞惶恐地緊抓著稿紙的兩側。
一行位于稿紙最後的字,不斷地纏繞在他腦邊——
月凌留下她的一切最愛,回歸于塵土……
這是什麼意思?你用這句話來結束這本小說,代表了什麼?
代表……不,我不相信,我一定要找到你,月凌。心里頭的吶喊,催促著邵非凡的腳步。
「我求你告訴我,月凌究竟在哪里?」邵非凡苦苦地央求著。
「你別煩我,更別去煩月凌!你難道覺得自己害月凌還不夠?」書緣無視咖啡館里投射來的異樣眼光,極氣惱地吼了出來。
「我一定要找她回來!」邵非凡反吼了回去。
「哼!找她回來干什麼?繼續忍受你反覆無常的情緒?或者,再接受其他你騙她的謊言?夠了,你知不知道,你害慘了月凌!你給她的打擊,讓她……」驚覺自己說溜了嘴,書緣連忙噤口。
「說下去啊!月凌她怎麼了?」邵非凡緊張激動地把手越過吧,抓住書緣的手臂。
「干什麼!放手啊!你弄痛我了。」書緣驚呼出聲,也被他愁結不散的恐怖面孔嚇得退了一步。
「對不起,我……」邵非凡忙松開手。
「我只想知道月凌在哪里?她好嗎?」他緩下了口氣,心里極為痛苦。
「她很好!不用你操心。」書緣不悅地揉著被抓疼的手臂。
「求求你,告訴我!」邵非凡煩躁地爬著自己的頭發,倍感無力地低聲說。
書緣見他這樣,幾近軟化了原本鐵化了的心。
無神混濁的雙眸,不顯神采卻依舊俊毅的臉龐,看起來又多了幾分淒涼,緊蹙不肯松散的劍眉上,顯而易見的,是無止盡的悔恨與沮喪。
不忍再見他的落寞寡歡,書緣寫了張紙條,「去香港找她吧!」晃著手上的紙條,她不願立刻交給他。
看見那張寫著地址的紙條,邵非凡伸手想拿過來。
「謝謝!」如雨後初陽,他綻出了一抹輕笑。
書緣閃掉他伸過來的手,用著威脅的口吻說︰「如果你再讓月凌傷心……」
「我邵非凡願意萬劫不復。」他替書緣接了下去。
听了這句話,書緣稍稍松開了緊皺的眉頭,將紙條交給邵非凡。
「謝謝你!」月凌,你等我!我馬上就到香港。
映雪嘶喊著,「為了一個你認識不到一個月的女人,你就這麼狠心丟下我,不惜千里飛越海峽去找她。」
她簡直傷透了心,她在他身邊十八年,卻比不上那女人的一個月,甚至還不到。
見邵非凡不語,映雪流下兩串淚珠,低聲地問︰「是我不夠好嗎?還是我的脾氣不好,讓你不喜歡我?你可以告訴我,我改,我會改的,只要你別走,別去香港找她,好不好?」映雪忍著因啜泣顫抖而扯動傷口所引起的痛楚。
「不,映雪,你很好!你美麗、聰明、高貴、優雅,你並沒有什麼不好。」邵非凡柔聲地安撫著。
但這番話,卻惹來映雪的不滿。
「那為何你不愛我?我雖好,卻比不上你心里的她好!」她自嘲著。
邵非凡露出一臉的哀怨。
「你值得更好的男人愛你!」
「在我心里,你就是最好的。」難道她的淚水博不得他的心疼或同情,無法讓他留下。
「我愛她。」邵非凡偏著臉,不願看見映雪刷白的臉。他愛月凌!他的心里有的,只是月凌、月凌、月凌……
淚,落得更凶了。他愛那個女人!他愛那個女人……「走!走!走!你走!走得越遠越好!」映雪痛喊著。
見他依舊佇留在原地,她又大喊一聲︰「走啊!」
邵非凡不忍地看了映雪一眼,隨即跨出腳步。
懷著心碎的傷感,映雪透過蒙的淚網,看著那令自己遺失了愛情的身影,逐漸消失在她的視線里。
版訴自己別哭,以為掩著面的雙手,可以讓淚停止;但,不听使喚的淚水,依然不听話地從指縫間迅速地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