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尚軒的心完全月兌離了軌道。左赤現在完全認定了他沒有親人。也就是說,假如他答應留下,取得左赤的信任之後,他也只能短時間的逗留在台灣,不能長久與親人相處;但是,假如他不答應留下,左赤便會以「左赤」將他鎖囚住,那他就全然不能與親人相見……
左赤是十惡不赦的血魔,他能留下嗎?不過,即使左赤再怎麼壞,也一定有善良的一面,而他有辦法藉機改變左赤嗎?
他不必擔心期間會暴露了他真正的身分,但,倘若有一天,他必須非得離開,左赤會肯放他走嗎?
一連串的掙扎,讓南宮尚軒的眉頭愈揪愈緊。
他要留下嗎?左赤只是想要一個能信任的人……
「你讓我考慮一下。」
***
幾日的相處下來,南宮尚軒發現,其實左赤並沒有傳言般的殘暴凶狠,除了喜歡覬覦別人所發明的科技知識,並將它奪取偷竊之外,就什麼也沒有了。
左赤不愛說話,不擅于表露自己的心思,或者說,左赤時時刻刻都提著高度的警覺心;他以平常心對待周遭的下屬、僕人、與園丁,偶爾會細心地體恤關心他們,但他所表現出來的,總是小到讓人不易察覺。
左赤還有個習慣,每當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眼神凝望著遠處時,他總會點一根煙,任雲霧包圍彌漫他的四周。
他曾想,在人前的左赤,高傲不群,狂妄自負,但當左赤只是一個人時,卻總看他靜靜地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做,只是睜著一雙碧眸,若有所思的不知把焦點放在什麼的地方;這是否代表,左赤外剛內柔的性格?
左赤給他的感覺,就如同左赤自己說的一樣,只是需要有一個能信任的人而已。左赤僅不過二十一歲,普通人在這個年紀,不過還是一個初踏世事的生澀毛頭小子,但在左赤身上,他卻找不到這幾個粗俗幼稚的字眼;相反的,從左赤身上所散發出的氣息,是成熟,穩重,與內斂自持。更敏感一點的說法是,他居然在左赤身上發現兩種不同的感覺……
左赤曾說︰「我可以是左赤,也可以只是我。」
誠如左赤所說,當左赤是左赤時,他看見了左赤眼中的心機與詭詐,甚至邪惡……,而當左赤只是自己時,他看見了左赤臉上的無奈,憂愁與孤獨……
他還不是很了解左赤。不知道這是否只是左赤為了將他留下而使的伎倆?但他發現,他已經開始想留下來了,為了左赤的自己——
撲鼻的花香驀然飄進南宮尚軒的嗅覺里。他走向窗口向外看,隨即被一片紫羅蘭花海迷住了視線。
對了,還有一點,左赤曾說過最愛藍色紫羅蘭,因為它是忠誠的化身;但是,房間里卻插滿了紫色曼陀羅。
眼光轉到一個在花海里的身影——左赤。
南宮尚軒仔細地看著左赤。那表情,彷佛迷戀著紫羅蘭的美色,不過他的眼神,卻不似沉溺于其間;微啟的嘴唇,像似正與花朵侃侃而談,游走的指尖,猶如欣羨著它的一生單純無憂。
此刻的左赤,只是自己的左赤。
「赤。」想喚左赤的沖動,竟然不經自己大腦的考慮。
看見左赤朝他莞爾一笑,他的心底竟泛起一絲觸動,他希望讓左赤完全成為自己,因為,左赤的左赤,並不會對人笑。
決定吧!南宮尚軒。留下來……
***
同年,一個月後。
「你實在無可救藥!」南宮尚軒憤怒地揪著左赤的衣領。
從右居的「扛把子」——阿肯巴的口中得知,左赤居然逼得南宮夫婦跳海!他非常,非常的火光,也非常,非常的痛心;沒想到,他這麼費盡心思努力的想改變左赤,但左赤卻為了那該死的,使他所有的心血全在頃刻間功虧一簣。
他該殺了左赤為他的父母報仇嗎?
左赤將臉偏向一邊,「不是我的錯。」
「你敢說這不是你的錯!」他是多麼的不想听左赤的辯解或抵賴,想泄憤地用左赤給他的手槍賞左赤一顆子彈,但是左赤的表情,彷佛在告訴他︰我也不想這樣。
「如果他們肯交出檔案資料,我絕不會為難他們。」左赤知道Andy不希望他殺人。這回,他真的沒有動手!假如南宮睿和康靜肯把文件交出來,他便會放他們走;可他萬萬想不到,他們居然倔強地寧願傷害自己。
「你……」他竟然還有話狡辯!南宮尚軒重重地揮了一拳在左赤那張漂亮的臉蛋上。
他想做的,並不只有這樣,他想殺了左赤……殺了左赤……
奈何,左赤的自己的笑容,一直徘徊逗留在南宮尚軒的腦海里。
他們是最好的朋友!他們是最好的朋友!最好的!無聲的吶喊掙扎,毫不留情地折磨著南宮尚軒的意志。
「我沒錯!不是我害他們的。」他不會道歉!他沒錯,不必道歉。
「你還不知道反省!」南宮尚軒又揮了一拳在左赤的臉頰上。
左赤舌忝著嘴角的血絲,理直氣壯地面對南宮尚軒,「為什麼我要反省?我沒做錯什麼。」Andy真的很討厭他這回出乎意料之外的結果;為了南宮睿和康靜,Andy居然給了他兩拳!
「文件拿到手了?」
「是。」
「你開心了?你很引以為傲嗎?」南宮尚軒不明白;他真的不明白!為了自己的私欲而傷害別人,難道不會良心不安?
「我是為了組織的大局著想。」知己知彼,百戰百勝。他得到了這份文件,就等于掌握了對方的一舉一動,想要阻止對方策劃殲滅組織的行動,並非困難之事。
「所以你逼他們跳海!」南宮尚軒再次怒吼。
不是的,他知道這回不是左赤的錯,是爸媽太忠心于國家了,只要他們肯把文件交給左赤,他相信左赤一定會給他們安全。只要爸媽肯交出文件……
他需要好好的想一想︰究竟是誰的錯?
南宮尚軒懊惱萬分的推開左赤,腳下的步伐愈發快速的朝門外走,「我要靜靜的想一下。」
左赤用力地將拳頭擊向硬冷的牆壁,擦破的皮傷讓他感覺不到疼痛,因為,再怎麼痛也比不上心口的痛!
***
西元一九九三年
「你還是不知道悔改!」南宮尚軒不想去回憶那曾經失望的感覺。「你太讓我痛心了。」
「這次你又想說不是你的錯嗎?」兩年前,他給左赤機會認錯,不認,作罷;但這次不同,就連最後能照顧紫心的爺爺,左赤也不肯放過。
「是,我是故意派人殺死南宮東磊的。」左赤一口承認,與兩年前的抵死不認的反應全然不同。「他和南宮睿與康靜一樣的頑固不通,所以我讓他下去陪他們,省得他們在下面沒老人家可以伺候。」
對于左赤說話的方式,南宮尚軒的心全碎了,「這回你得到了什麼?」
「本來可以得到他們國家科技研究院成員的名單,那麼我就能將他們全綁來為我反國組織做事;可惜,那該死的老頭居然把磁片給燒了。」全然左赤式的傲慢態度。
不行了,他再也提不起任何一絲氣力來拯救左赤的自己。「我要回去。」
「回去!?」左赤蹙起眉心,「回去哪里?這里就是你的家。」
「你太教我失望了。我以為我可以改變你,如今看來,顯然我太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太自以為是了。」他原本以為,憑左赤對他的信賴,他可以慢慢引領左赤走向自己,遠離左赤;戲碼結束了,他不適合導演這出戲,他宣告投降。
「不,別走!我仍需要你。」那久違的惶恐,再度浮現在左赤的臉上。「你說過會當我永遠的朋友。」
「是,我是說過會當你永遠的朋友;但不是左赤永遠的朋友。」他對左赤的自己已完全死心了;左赤的自己,根本不理會他拼了命的呼喚。「我高攀不上雙手染滿血腥的左赤做朋友。」
「Andy……」
「我的命是你救回來的,你不允許我回去,我只有遵從你的旨意了。」南宮尚軒打斷左赤的話。
「從今天起,請你叫我銀奴;我不想以左赤朋友的身分留在這里。」他很想再給左赤一次機會,真的很想!「左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