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程式戀人 第6章(1)

西元一九九一年

海上的冷風讓人顫抖,南宮尚軒的心卻暖得教他心愉。

看著浪潮起伏波蕩,他的心緒愈是興奮;黑夜籠罩著無窮的天際,唯美的星子掛在其中,點綴著它的溫柔。景美,色美,景色還是祖國的最美。

再度過一個黑夜,他就會踩上自己的祖國,感覺那熟悉的氣息,熟悉的人情,伶听那習慣的語言,習慣的音樂。

為了躲避恐怖組織的耳目,他決定以水路回國,雖然費時,卻比搭程飛機安全多了。目前行程已過了四天,都還未有任何意外發生,看來,他應該可以很順利的回台灣。

親愛的爺爺、爸媽,我回來了!還有……親愛小紫心,哥哥回來了!你長大了嗎?有沒有忘了哥哥?

只要回到國家科技研究院,那一刻起,他就不必再做個沒有人知道的人,他的名字,將會出現在研究院的各個角落。

他最疼愛的妹妹!紫心,還喜歡小白兔吧!希望他送給她白兔之後,她不要再疼它比他多。

忽然一杯雞尾酒出現在南宮尚軒的面前。「謝謝!」他毫不考慮的接過來。

他不必擔心有人知道他的行蹤而對他不利,因為,這次回程的日期,完全由他自己決定,甚至連祖國要部也不知道;更何況,他特意選擇這艘鄉土情意濃厚的郵輪,搭程的船客,每個人都親切得好似朋友一般。

左赤錯愕了一會兒,隨即放聲笑了開來,「原來,這個世界上仍然有信任陌生人的人存在。」

太神奇了!在他身過出現了那麼多不能信任的人之後,他竟能遇見一個輕易信任他這個陌生人的人。真令人感到汗顏羞恥!在他統領的土地下,就連一杯酒也必須慎防被人下毒;而在這艘自由沒有紀律的船上,一杯酒卻成了友誼的橋梁。

「知心的朋友,起初不也是陌生人!」南宮尚軒根本不疑有他。

「算計你的人,卻不一定是陌生人。」左赤又說,正好與南宮尚軒的話對立。因為甚至他的父親也想置他于死地。

「別把全世界的都想成是那種人,至少我不是。」眼前的男人,似乎被夾困在混沌的環境里。

「因為你是陌生人?」他說過,想害他的人都不是陌生人,而這個輕易對他友善的男人,說不會對他不利……

「不,因為我是你的朋友,所以我絕不會害你。」透過玻璃杯,金黃色的雞尾酒在月夜下發亮,南宮尚軒輕輕地搖晃著它,說話的口吻是那麼的誠懇,不以為有何不對。

是嗎?因為他是他的朋友!「朋友?」

「我們剛認識,你忘了嗎?」南宮尚軒將酒杯靠近左赤的。

鏗!多輕脆動人的聲音哪!左赤干脆的喝完了酒。「名字?」

南宮尚軒揚著笑容,「名字重要嗎?只要我們珍惜是朋友的每一分,每一秒,以‘你’互稱又何妨。」他不想騙他,他們是朋友,不是嗎!

在還未回到國家科技研究院之前,他無法表明自己的身分和名字。希望眼前的他能體諒。

是啊!回基地之後,他們倆便會分道揚鑣。他又得做回那個無情冷血的魁首,沒有朋友,因為……他是左赤。就如這個說他們是朋友的男人說的一樣,此刻,名字已不重要;就讓自己放縱一次吧!

***

是子夜時分吧!熊熊的火焰竄升雲霄,顯得格外的駭人驚心。喧哮聲不停地此起彼落,其間偶然還摻雜著令人不寒而栗的淒厲哀號。

左赤在船頭來回搜尋著腦海中的身影,最後終于再也按捺不了的沖進火海里的船艙。

藉著衣服的厚度,左赤邊撥開已著了火的阻礙物。他迅速的奔向內艙,不理會濃臭煙味不可遏止的嗆進他的喉嚨和鼻子。

驀地,左赤的眼光瞥視到一個倒在地上的身軀。他直朝那方向筆直而去。

「喂!你沒事吧!」沒反應!

左赤將他撐在身上,不要命似他朝原進來的火門沖出去。

「喂!你不淮死。听見沒?」命令一般,左赤不管南宮尚軒有沒有意識听進去。「你是我承認的第一個朋友,我不淮你死!」

左赤終于明白,到目前為止,他無法與之對抗的,還有——天。

他從未求過人,但他此刻求天︰別帶走他的朋友!

這是他唯一的朋友……

***

南宮尚軒知道自己正躺在床上,新鮮大量的氧氣,不斷的注入他的肺里。

意識漸漸地清晰,他吃力的企圖撐開沉重的眼皮。四周模糊的景象不停地在繞著圓圈,轉得他的頭又暈了。

南宮尚軒曉得有一雙深邃的眸子正注視著自己。當他再次睜開眼時,看見的是一張憂悒憔悴的臉孔。「你……」氧氣罩罩著他的嘴,只微微的發出了一點聲音。

左赤給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別說話,你還需要休息。」

南宮尚軒搖搖頭,示意左赤替他拿下氧氣罩,「是你救了我?」

左赤淡淡一笑置之。「這里是我住的地方,你可以多休息幾天。」或許更私心一點,他希望他留下。

「我昏迷了多久了?」听他的口氣,南宮尚軒懷疑自己是不是昏迷了很久?

「三天!」

南宮尚軒倏地坐直了身體,不顧手腕上因針頭移位而牽動的刺痛。天哪!他居然昏了三天!糟了!爺爺和爸媽還在等他回去,他還要送白兔給紫心……

「怎麼了?」似乎有著很令他牽掛的事哩!他要離開了嗎?

「我得回去了,家人還在等我……」南宮尚軒說著,快速地拔掉手腕上的針頭。

待他沖動地站上地面,腦中立刻一片暈眩,沉重的雙肩將他往下壓……

左赤手快地及時撐住南宮尚軒的身體,然後毫不留情的把他推回床上。「你太過分了!我費了多少力才將你救回來,你卻那麼不愛惜自己。」他大吼著,「你听著,你的命是我救回來的,它已經不屬于你的了,所以,我命令你好好對待自己。」

他果然是急著離開。家人!家人有什麼好!全是一群想對自己不仁不義的冷血動物。他不會讓他離開的!

「等等……你憑什麼身分命令我?」他說話的方式,像是個慣于施號命令的領導者。

「反國組織最高首領——左赤。」

猶如一擊晴天霹靂,打中了南宮尚軒,頓時思緒一片混濁……

左赤!……這個令國家科技研究院既忌諱又害怕的名字。「這是什麼地方?」

「反國組織的總基地。」左赤冷冷地回答南宮尚軒。

左赤確定自己看見了他眼中一閃即縱的慌亂。他知道反國組織!他是什麼身分?通常與國家情報組有關的消息,只有國防部最高總署的成員才有可能知道;而他,在听見「反國組織」的名稱之後,那不生疏的態度……表明了他並非平凡之輩。

這大約十七、八歲年齡的男孩,能是什麼身分呢?左赤半眯著眼,睿智犀銳的神態充斥在其間。

天哪!他怎麼會踏進反國組織的領域了?腦中的混沌,再度將南宮尚軒誘進無垠的黑潮里。

「好好休息吧!」左赤為他套上氧氣罩,靜靜地審視著南宮尚軒的臉龐。這張無一絲邪氣的臉孔,是在什麼樣的環境下所造就的呢?

自己從小就置身于是非之地,「邪氣」兩個字,在他身上簡直像是集天惡之所成,任何人都認為他左赤本就該是如此。沒問題!他一定會遵循眾人所望,把它發揮得淋灕盡致。

無所謂!反正……他是左赤。

***

「你憑什麼囚禁我?」南宮尚軒用審問的口吻問。

左赤眉宇間的柔和,並沒有因他的態度而改變;反而慶幸他已有精神可與自己怒言相向。

「我只是希望你能留下,不是囚禁。」左赤依然將眼楮的焦點集中在手中的雜志上。

「你到底什麼時候要放我走?我趕著回去見我的家人。」南宮尚軒咆哮著。從他昏迷了三天之後醒來,已經過了四天了;左赤對整座基地的人下令,禁止他逾越房子之外的每一寸土地,禁止他使用電腦,禁止他使用紙筆和電話……

「你沒有家人。」左赤別具深意地給了南宮尚軒一眼「你別騙了!」的神色。「你是留美的華僑,專攻國防機密,志願是當個國家情報員;沒有中文名字,英文名字叫Andy。生于西元一九七四年,一九八四年因成績優異而被發掘成為高智商兒童的代表,以第一位的資格被送出國深造,一九九一年被喻為奇跡青年而取得博士學位……」

「夠了。」南宮尚軒出聲制止。「你調查我!」

雖然左赤得到的資料是國家替他捏造的假身分,但是,不也證明了左赤正在過濾他是否能留在他的身邊。

「以你的智商程度,應該知道我這麼做的原因。我絕不容許對我具有威脅性的人留在身邊。」左赤停頓了一下,又繼續說︰「而你,合格了。」

听著左赤猶如宣布聖恩一般的口吻,南宮尚軒冷汗涔涔。

這下可糟了!傳言,反國組織的首領——左赤——說過的話就如同潑出去收不回來的水一樣;如今左赤既說他合格了,是否就代表了他再也別想離開這里?

「我並沒有報名參加考試。」從頭到尾,他都沒說過要留在這個極先進科技的地方,而左赤卻狂妄自負地為他做了所有的決定。

左赤放下雜志,笑臉盈盈地道︰「世界上有一個名詞叫‘強迫中獎’,你知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你沒有權利控制我。」

「NO!」左赤用手指搖了搖,否決了南宮尚軒的說法。「我說過了,你的命是我救回來的,所以我有權主宰你的生與死,當然,也包括你的命運。」

他不想這麼無情的對他的朋友;但是,為了把唯一是朋友的他留下,他只有用「左赤式」霸道的方法。「從今以後,你的名字是‘銀奴’。」

「你無法知道我何時會自殺。」左赤為什麼那麼希望他留下來?

南宮尚軒的一句話,教左赤大變了臉色。「不——不,別這麼做!」

南宮尚軒發現,左赤似乎很怕他離開。「那就讓我走。」

「不——」左赤起身走近南宮尚軒,神情驚恐地說︰「求你,別說要走的話。」

此刻的左赤,與方才的心高氣傲截然不同;那低首下求,唯唯諾諾的舉止……

「你到底想怎樣?」

「我希望我的身邊能有一個能信任的人,他們……不能相信……」所有的人都想陷害他,爸爸、叔叔、阿姨……

「他們?」

「我以為最親的人。」是的,只有他以為,而他們……卻不是這麼認為。

「我們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南宮尚軒的心,似乎開始動搖了。不!別擺那種黯然憂郁的表情讓他看,叫左赤的人,應該是一只不可一世、令人切齒的惡魔,是個該讓人痛宰千刀的撒旦,不值得他同情。

「不,你說我們是朋友。」左赤皺眉反駁。

「不過,你給我的感覺卻是叫我留下來當你的奴隸。」「銀奴」是個相當詭譎神秘的名字,但是,它的確像是一個奴隸的名字。

「如果你肯留下,我可以以‘我’與你做朋友。」而不是「左赤」。

南宮尚軒終于明白了。起初左赤以為他一定不肯留下,所以,以「左赤」的身分和做法,拿救命為借口,強迫他不淮離開;而現在,左赤是以「自己」的身分和做法,完全恪敬誠心的挽留他。

「國家並不會因少你一個人就無法生存。」左赤繼續沈聲央求著。「你沒有令你掛心的家人,但是,我需要你……只有你能讓我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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