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左少棠牽著他的馬,馬上馱了不少重物,前行速度緩慢。他把馬拴在店鋪門口,進了店里。「店家,我前兩天請您換的弦,可好了嗎?」
「好了。」店家熱情招呼,領著他進來,把琴放在他眼前。「不過,這位爺啊,那弦是讓人割斷的。是不是你家人不愛學琴,所以……」
左少棠眉頭攢了下。「割斷的……」他就知道這些人在搞鬼。他們準是為了順理成章叫他下山采買,才把琴弦割斷。
店家撥弄了兩下琴弦。「是啊,是割斷的。」
「割斷的……」左少棠喃念,驀地低呼一聲。「糟了!」他的心思向來細密,轉眼便思量到他們把他調開,應該是別有計算。照他推斷,他們會有的算計,許是做無本買賣。他當然不喜他們劫掠,但看他們這樣慎重其事地將他調開,怕是要做大買賣。大買賣就有大風險,他怕他們會惹出事啊。
「店家。」左少棠揪了他的肩,語氣一急。「城里有幾間打尖的地方?」
店家怔看著他。「您要住宿的話,都在東大街上了。」不明白剛才還溫雅的他,一時怎麼變了樣。
「東大街。」左少棠語音方落,人便騰了出去。
「爺……」店家在後面叫,跟上門口張探,四下張望,就剩門外一匹馬,屋里一張琴。人,連個影兒都沒有。「去,真是的?啥事急成這樣子?」他叨念著。
﹒﹒﹒﹒﹒﹒﹒﹒﹒﹒﹒﹒﹒﹒﹒﹒﹒﹒﹒﹒﹒﹒﹒﹒﹒﹒﹒
東大街,左少棠在其間的旅店奔走。
「掌櫃的。」這是第三間了,一種不安的感覺漫上,他心跳益發快速。
掌櫃以笑臉接客。「這位少爺,您要……」
左少棠截了他的話。「跟您打听,這兩天有沒有運什麼特別貨物的人來打尖?」
「這……」掌櫃抓了一下頭。「我想想……」
左少棠放下一錠銀子。「這是否能幫你想起來。」
掌櫃眉開眼笑。「想起來了,這兩天有一群年輕壯漢來住宿。他們馬車上不知放了什麼寶貝,睡覺時,還把那差不多人這麼高的箱子,搬到屋里頭去。」
「掌櫃的,煩你將住宿登記的冊子借在下看看。」道上的人,他多少是知道一些的。他先查一下對方的底,好知道薛安招惹的是怎樣的人。
「這……」掌櫃支吾了半晌。
左少掌再放一錠銀子,掌櫃眉頭立刻開了,不過嘴上還遲疑著。
左少棠再加銀子,不過,順手抽上∼支短匕,翻手耍弄,別地一下,插在櫃上,銳利的刀鋒亮晃晃地扎眼。
他神色平靜地道︰「還有問題嗎?」
「沒……沒……都在……在……這兒了。」掌櫃顫抖地打開本子。
左少棠迅速地瀏覽,在看到「唐從之」的名字時,臉色刷地轉白。
唐從之——那是御前護衛!
薛安這次惹到的人,這次惹到的人……那不是單一個御前護衛,那是天子皇家啊!
﹒﹒﹒﹒﹒﹒﹒﹒﹒﹒﹒﹒﹒﹒﹒﹒﹒﹒﹒﹒﹒﹒﹒﹒﹒﹒﹒
深夜,「打虎寨」里燭火通明,歌舞歡愉。
寨子里頭所有的人,老老少少二十來口聚在一起,痛快的吃肉喝酒,幾個手舞足蹈的,哼著不成調的曲。「啦!啦!啦!」以顛搖的腳步,圍著一枝約莫人這麼高的人參跳舞。
「好香啊!」胡鬧了一陣子之後,虎二湊上前去聞著。「俺這輩子沒見過這麼……這麼……大的人參。這是參王啊!不用吃,光聞就長生不老了。」
虎大推開他。「你走,換俺聞。」
「俺出的力大,俺也要聞。」幾個人爭先恐後地擠上,場面變得混亂。
面色醉紅的薛安一吼。「別吵!」眾人便靜了下來。
薛安站了出來。「這是給皇帝老子吃的參,今天咱們『打虎寨』搶了過來,大伙兒都是『武峰山』的第一英雄。」
薛安豎起了拇指,眾人拍手叫好。
薛安一笑,比了手勢,要大伙兒安靜,她朗聲說道︰「今天大家輪流做皇帝老子,按排行輪著聞。不過——」她加強聲調,拍著自己胸脯。「俺做老大的,最後聞。」
「老大萬歲,老大萬歲。」下面的人不斷叫好。
薛安笑著。「惡……」胃里突然一陣翻攪,不大舒服。她皺起眉頭。「俺到外面吐。」她搖了兩步,退了出去,又回過頭來吩咐著︰「你們誰想吐的……惡……給俺到外面吐……別弄髒了這寶貝……」
「是!」他們領命點頭。
「好。」薛安露齒憨笑,搖搖晃晃又走了幾步。
女乃娘跟了上來。「小安,我扶你。」
「謝了。」薛安由女乃娘拉著,往外頭走。離了嘈雜的人群吸了兩口沁冷的空氣,她人倒是舒坦了些。
「惡。』「薛安再吐一口,人就清爽多了。
「爽。」她一笑,瞄眼看著女乃娘,卻見她愁眉不展。「女乃娘,怎麼了?」
「沒事。」女乃娘扯出一個笑。
薛安皺眉。「甭騙俺,瞧你這樣分明就是有事。」
「我……」女乃娘吞吐不語。
薛安搭著她的手。「你是擔心嗎?」
女乃娘嘆了口氣,點點頭,憂愁地望著薛安。
「別怕。」薛安拍胸脯保證。「他們沒那能耐,這麼快攻上咱山頭。等他們打來時——」薛安嘿嘿一笑。「咱們早就溜走了。」
女乃娘勉強笑笑,她心里總是不安啊。
「女乃娘。」薛安再喚她。「俺盤計過了,賣了這人參,那筆錢可以給大伙兒養老,寨子……寨子就讓它散了吧。」
「啊!」女乃娘錯愕不已,那比當時薛安說要奪下參王,更加教她吃驚。
薛安一笑,淡淡說道︰「俺知道大伙兒再受不得驚了。」
「小安,」女乃娘眼楮潮潤,她知道要下這決定對薛安而言有多難。
「女乃娘。」薛安拉著她,盛放出一朵笑。「俺拿你當親娘看。你心底想什麼俺不是不知道。虎二叔他們都老了,他們想過過幾年安穩的日子,膽子小了,就小了吧,該退了,又何必硬撐,至少咱們轟轟烈烈干過這一票,往後有人提起咱們『打虎寨』的名號;還是最響的。」
薛安擦了她的眼淚。「做啥哭呢!今天可是大好日子,俺今天最開心,咱們再進去,喝它個一甕。」
「好。」女乃娘拾了眼淚。
薛安豪氣大發,搭起她的肩。「走,喝酒去。」
這是大伙最後∼回聚在一起快活,她∼定要痛飲大醉,她……她開心嘛!
﹒﹒﹒﹒﹒﹒﹒﹒﹒﹒﹒﹒﹒﹒﹒﹒﹒﹒﹒﹒﹒﹒﹒﹒﹒﹒﹒﹒
子時,林野處,一支火把忽明忽暗地引路,一群人簌簌地前進。
「是這麼走嗎?」御前護衛唐從之的劍鋒架在「惡虎寨』寨主石大怪的頸上,壓低聲量問道。
石大怪倒抽一口冷氣。「唐爺,小的怎麼敢騙你。」
唉!惹上唐從之這麼個人物,實在要怪他自己自不量力。道上消息說唐從之不好意,可又說那數百一年的參王價值連城。他掙扎半天,還是決定踫踫運氣,下山探探,原本打算見苗頭不對就要走人的,那知剛好遇到唐從之醒來,將他當作薛安的同伙抓起。石大怪主動供出薛安,並自願帶他們攻上「打虎寨」,他這麼做,除了自保之外,當然也是想趁人打劫,撈些好處。
「你最好是沒騙我。」唐從之微微用力,在他頸間涌上一條血痕。
「不敢,不敢。」石大怪臉色發白。「唐爺,這一條路子,是從小的寨子通出去的。就是『打虎寨』的人要守,也守不到這兒來。路是繞遠了一些,可是您要攻進去的話,一定可以殺他們個措手不及。」
哼!哼!到時候基于多年鄰居的情誼,他會為薛安收尸的。
唐從之恨聲道︰「他們的寨子,我是料定了。」這群不知死活的匪類,竟敢劫掠國寶,欺騙戲弄他,他絕不放過!
夜冷霜重,而他的眼眸更寒,騰騰的殺意,令人膽戰。
﹒﹒﹒﹒﹒﹒﹒﹒﹒﹒﹒﹒﹒﹒﹒﹒﹒﹒﹒﹒﹒﹒﹒﹒﹒﹒﹒﹒﹒﹒
歡聲不斷,「打虎寨」里正熱鬧。
薛安擊掌,跟著眾人大聲唱和。「打虎寨里好英雄,武峰山上俺稱王,一腳踢翻龍王廟,雙拳打死山中虎。嘿咻咻!嘿咻咻!嘿咻咻!嘿咻咻……」
「薛安!」左少棠奔沖而入,見到薛安無恙,俊容才略見血色。
「師父。」薛安眼楮∼亮,笑嘻嘻地搖晃起身。「你回……回來了。」
左少棠見到這場面,臉色又下沉。「你闖禍了。」
薛安揮手嘟嘴。「別說這……這掃興的話。」她走了幾步,一個踉蹌險些不穩,幸好叫左少棠攙住。
「左爺。」虎二舉了酒杯。「您也跟我們一起開心嘛。」
「開心?!」左少棠眉頭攢結,薛安沖天的酒氣,直向他撲來。
「惡。」薛安軟靠他,胃又快翻了。「師父……俺想吐。」
左少棠嘆一聲,將她帶了出去。
「吐吧。」他順過她的背。
薛安低身,嘩啦啦地嘔出一股子腥臭。「惡!」吐得差不多了,她以袖子擦拭嘴角。「惡……」她干嘔,帶著嗆人的腐味。
味道直沖左少棠腦門,他掩住鼻。「我帶你去洗淨手腳,你先去休息吧。」
「好。」薛安也累了,扣著左少棠的肩。
左少棠無奈地搖頭,一把抱起她,嘴上前念︰「好重耶,你喝了多少酒?」
薛安一手拍著鼓脹的肚子。「不曉得,可能兩甕吧。」
「兩甕?!」左少棠擰眉。「真想把你摔在地上,讓你變成一攤爛泥算了。」
「俺心情好嘛。」薛安嘟囊。
左少棠瞪她一眼。「那你知不知道,我心情多不好啊。」見了她的房間就在眼前,他加快了腳步。
「別這樣……做人要開心嘛……」薛安竟還反過頭來勸他。
左少棠懶得理她,開了門,把她安在床上。來回奔著,迅速地幫她弄了盆水。「自個兒清洗吧。」他撂下話,人便急著往外走。
雖然說今夜出事的可能不高,可是他還是得替他們守著,明早非讓他們離開山寨不可。
「……」他是要走,卻讓薛安咿咿呀呀的聲音給喚住。
他回到她床邊,翻她一眼白眼。「怎麼了?」她生事又喝得爛醉、他實在不願理她了。
「師父,俺想哭。」薛安半醉、半清醒地說。
他才想哭哩,他們闖下的是滔天大禍,他……他怎麼替他們收拾啊!左少棠抹了布為她淨面。「哭什麼?」他隨口說道,卻發現她眼角濕潤。
「怎麼了?」他柔聲。
她突然翻起來,哇地一聲,撲在他懷里,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哭著。
他任她靠著,溫柔地拍著她。
「師父……俺要收了寨子……可寨子收了……俺就沒家了……俺心底好難過……」她好難過,卻沒有辦法跟別人說。整個寨子,除了左少棠之外,她不知道還可以跟誰吐露這樣的心事。
短短的一句話,卻叫他徹頭徹尾地了解她的心思。他原先還在怪她魯莽闖禍,現在才知道這件事情上,她不但想得多了。單獨承受的也多了。
心疼啊!他為她心疼啊!
「師父,你會要俺嗎?」她吸吸氣,眼淚汪汪地望著他。
之前,寨里的人都愛笑他是她的男人,她每次都繃著臉響應他們;可其實她心底當他是可依靠的人,當他是不能取代的人。
她不知道要男人做什麼,可若跟著她師父這樣的男人,她其實……其實是願意歡喜的。
「怎麼大不要你?」他把她攏靠在懷里。
薛安擦擦眼淚,在他懷里,俏臉飛騰上霞紅,「俺怕你怪俺,俺把你騙開,是不想你跟趟俺這渾水,俺心底沒拿你當外人看,你不要怪俺。」她一直解釋,怕他對她誤會。
「不怪你、我從來都不怪你。」他把她抱得好緊、好緊。
她那句沒把他當外人看,讓他心窩好暖,好暖,她不是沒有養父母,不是沒有義妹,可是從來他都覺得那不是他的家。
抱著她。他心頭覺得踏實。
左少棠較閉上眼,卻在听到連聲慘叫時驚醒。
「怎麼?」薛安酒意全退,霍地奔起,她的心不安地咚咚狂跳。
「你在這兒等我。」左少棠抽出洞蕭,縱身掠出。
﹒﹒﹒﹒﹒﹒﹒﹒﹒﹒﹒﹒﹒﹒﹒﹒﹒﹒﹒﹒﹒﹒﹒﹒﹒﹒﹒﹒﹒﹒
唐從之帶領手下突然攻入「打虎寨」,寨內的漢子全然無力抵抗。不消多時,哀呼連聲,腥血四濺。
唐從之一步步地追逼向負傷的虎二上劍提起,正要刺了時,腳突然人人給抓住。
也受了重傷的虎二嬸攀抓住他。「爺……騙您的人是我……您放過他吧。」
「婆娘。」虎二喊了他一聲,提了胸中一口真氣,反過頭來求唐從之。「爺……這婆娘是倒霉叫俺搶來的……她這一生只做過這麼一件買賣……您放了她……」
唐從之踢開虎二嬸。「你們夫妻倒是情深義重、」
他的眼中閃過一線慈軟、一些遲疑,不過.在看到虎二嬸時,想起她之前。還不是扮成個和善的老婦誆地,悲心即泯。「哼,臨死還想戲弄唐某,像你們這樣的匪類,惡貫滿盈,死有余辜。唐某今天要替天行道……」他握緊了劍,往下一刺——突然,一道白影掠過他眼前,格開他的劍。
左少棠沉聲。「尊駕,他們或有犯罪,但罪不致死,尊駕下手恁般歹狠。」
「劫掠國寶,本當死罪。」唐從之一劍朝左少棠橫來。「唐某這麼做,不過是行天道、正國法而且。」
左少棠側身,持蕭與他比斗。將比引住旁處,「何謂國寶?國之寶,唯民而且。這些人無立身之處,無謀生之長,以至于淪為盜匪,雖曾為惡,也該懲處,但不及死罪啊。」
唐從之冷哼一聲、「好俊的身手,好刁的口舌。」再現絕技,逼迫左少案。
左少棠不得已只好與他再戰。薛安的身影從他眼前晃過。他心中暗自叫苦。
遍地猩紅,嚇壞了薛安,她兩手從後抓起∼個敵人,狠狠地往牆壁摔去。
「砰」地一聲,唐從之的人馬,誰都沒想到這個小泵娘會有這樣的力氣、這樣的能耐。
「俺女乃娘呢?」薛安沖著他們慌叫,遍地都是血,她見不到女乃娘啊。
「小安……」女乃娘虛弱地喊她。
薛安沖到她和虎二身邊,一見到他倆,淚就含在眼里。「女乃娘、虎二叔你們倆撐一下,俺背你們出去。」
虎二拉住她的手。「老大……俺真的老了……以前從來不手軟……現在……咳咳……」他真的老了,眼前一片暈黑。他啥也看不到,只有人參的香氣淡淡地飄過他的鼻子,他忽地一笑。「婆娘啊……俺以前對你好象……好象不大好……從沒弄過人參給你吃……」
「死鬼……你才知道……」虎二嬸尋著他的手抓著,嘴角淌出∼絲血。「你欠我可多了……下輩子……換你做我老婆還找……」
「好啊……」虎二一笑,握著虎二嬸的手癱了下來……虎二嬸手抖了下,也笑了,她眼神悠恍地飄向遠方。「小安……」
「女乃娘。」薛安忍著淚,擠出笑。「俺帶你和虎二叔出去……」
「嫁給左爺……像個尋常姑娘一樣……安安分分地過日子……」這是虎二嬸最後對她的叮嚀。
「女乃娘!」薛安狂嘯悲吟,眼淚奪眶月兌出。
左少棠心頭一蕩,一個分神,貼身玉蕭讓唐從之擊落。
薛安的眼眶是紅的,這筆債她一定要討。她橫掃身邊的人影,驀地看到躡足要逃的石大怪,眼中的火焰再起,帶人模上山的,一定是他。
抓起身邊的刀子,她像頭猛虎一樣,撲躍出去。「石大怪!」一聲狂喊,刀子猛然刺下。
「不要。」左少棠斜飛出去,奪走她的刀子。
薛安還沒弄清楚怎麼回事時,就見一團血噴出,原來是左少棠反手搶刀刺往石大怪身上。
拔出那一刀,左少棠面容悲沉。「不要殺人。」
他想阻止,可是遲了。血已成債,罪已是孽,非要有人下地獄不可。若閻王要扣人,那罪他替她受了;若亡魂要索債,那命他替她償了,可是他絕不讓她手上沾半點血。
忽然,他一笑,神情悠忽而寬柔。「仇,我替你報,莫要再恨了。」
「不夠,俺還要他們償命。」她怎能不恨?
「賊婆娘,領死!」見到薛安,唐從之目光一凜,持劍痛下殺著。
「尊駕。」左少棠一劍擋開,猿臂一攬,將薛安納在懷中。「何必苦苦相逼?」
唐從之吐了四個字。「除惡務盡。」
左少棠帶著薛安閃身。「何者為惡?尊駕屢下殺手,心不存善,懷不抱德,與惡者何異?」若他一人應敵,也還輕松,可顧及薛安,他身手難以施展。幾回下來,左少棠漸趨下風。
其它人見狀,也使出招式,加入圍攻之中,盼早將他二人擒拿。
「師父。」薛安急道。「別同他嗦,你快放了俺,讓俺宰了他們。」
「別沖動。」左少棠情知要保全薛安的話,只守不攻,不是辦法。可他是個仁厚之人,若要他再下殺著,實非容易。
薛安見他處處閃讓,著實惱了,硬要從他懷里掙出。
∼劍砍下,左少棠無暇顧及,叫薛安得空月兌出。她扣住一人的手,搶下他的劍,往他胸口劈去。
「不要——」左少棠及時攔住她,卻因背部露出空門,而吃了一劍。
「師父。」薛安一喊。她不信,再奪旁人的劍,左少棠再阻她出手,幾回下來,左少棠難以分身,竟又中一劍。
「師父!」薛安丟下手中劍,放聲嚷叫,憤而跺腳。「為什麼?為什麼?」她放聲狂嘶,真氣自丹田沖出,吼聲震天,如山虎悲嘯,震得所有人耳朵嗡嗡作響,回音趨弱,可其中的酸楚,卻讓人心頭悶悶發脹。
左少棠嘆一聲,她心中的苦,鳴動他的胸口,痛啊,為她。
「讓他們走……」突然,一把劍橫向唐從之。
「虎大叔。」薛安眼楮一亮。沾滿血跡的虎大,原來還沒死,他乘機鼓足最後一口氣,架住唐從之。
「老大、左爺。」虎大眼里含悲,望了兩人一眼。「啊!」突然,他的眼暴凸,嘴角吐血。事情的發展只在瞬間,唐從之反手一劍,從脅下刺去。虎大嘴角冷抽,用盡最後的力量扣住唐從之。
「虎大叔。」薛安眼淚奔流。
左少棠目光一冽,俊容倏地凝寒。「尊駕恁狠,休怪無情。」他的動作突然轉為狠戾,拋下手中劍,掠身竄到唐從之旁邊。眸似蛇蠍,手如鷹爪,以免起鵠落之勢,伸手一探,硬生生刺向唐從之雙目。
「啊!」唐從之雙目出血,痛苦倒地。
那一聲哀嚎,叫左少棠身軀一顫。
「師父……」薛安囁嚅地喊著他,她從沒見過左少棠這樣。
左少棠回身,他身染鮮血,玉面如寒冰,彷佛似來自幽冥。他一望、眾人血色盡失。
他淡悠悠地開口。「若你們不想與他一樣,就忘了今天的事吧。」他伸出沾血的手,輕抵著唇。
眾人緊盯著他。不自覺地打了冷顫,他們想移目,可移不開啊!
「答應我,這輩子都不說出這件事情。」左少棠手指腥污,他下的是命令。
「是。」眾人點頭。點得很用力,怕他沒看見。
左少棠斂目,腥甜的血味嗆上,躲不掉了。
他開眼、端凝眉目。「埋了他們吧。」
「是」眾人答應。他們說不出那樣的詭異,就見他眼眸∼閉一睜,神情由邪祟變為神佛,又轉回那無盡悲心的男子。
左少棠望著薛安,伸出手來。「我們走吧。」
薛安沉沉地盼著他。「嗯。」走到他身邊。握著他帶血的手,她心中一陣難受。她明白,他是為寨子下地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