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槊樵走在路上,每個經過身邊的女人,都對他投以愛慕、驚艷的目光,令他極不自在,他沒想到再一次踏入自家擁有的飯店,會是這樣別扭。
換上凌津津不知道從哪兒變出來的服飾,頂著讓Jack的剪刀、卷子和藥水煎熬出來的成果,從他一步出VIP室後,所有女性投在他身上的目光登時變得銳利許多。
他和兩個小時前步入這家店時並沒有多大的改變,不過就是換套衣服、換個發型罷了,值得這些女人大驚小敝嗎?
最奇怪的是凌津津,她像趕鴨子似的催著他更衣,數分數秒地抱怨時間快來不及了,他實在很好奇,起先她不是還嚷嚷著訂婚宴無聊透頂嗎?現在卻一改前態,巴不得趕快回訂婚宴去,她腦子里到底在打什麼鬼主意?
「拜托你走快一點,你的腿足足長了我三十公分耶,讓我開口催不會不好意思嗎?」凌津津的語氣霸道十足,不耐煩地回頭看著離她一大段距離的韓槊樵。
丙然不出她所料,韓槊樵掩蓋在長發下的臉孔俊逸非凡,他一出現,在場的一票女人忍不住口水直流,差點讓Jack小小的店面成了一片水鄉澤國。
他真為「人不可貌相」這句話下了個現代注解。
原先以為他邋遢的外表,是上帝的拙劣失敗作品,現在她不得不改變想法,他的外表完全是他自己長年累月忽略的結果。
但是她還不只是這一點失算,從以前累積的許多經驗來看,她早已明白,不論再豁達的人,經過改頭換面之後,莫不想給從前瞧不起自己的人好看;對象包羅萬象,有的是拋棄自己的舊情人,有的是勢利排斥的老同學,甚至也有自家親戚,而韓槊樵卻完全沒有這種情緒。
相反的,他的態度並沒有任何改變,即便他現在吸引了所有女人的目光,卻對此視若無睹,當真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像他這麼有挑戰性的男人,媚媚居然會放手,真是教人跌破眼鏡,唯一的解釋就是媚媚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並非他的對手,這才舍得放棄。
凌津津回過神來,發現他竟然還在磨蹭,沒好氣地說道︰「照你這種走法,連菜尾都沒得吃了。」她翻白的眼珠子更加強效果。
說實話,她自早晨起床至今,才喝了幾口果汁而已,現在餓得可以一個人吃完整桶外帶炸雞全家餐。
「你想吃什麼我請客,飯店里有各國美食,只要你說得出口的一應俱全,口味也是沒得挑剔,何必非回訂婚宴不可?」
韓槊樵對飯店的餐飲頗為自豪,有他挑剔的大姐把關,只要大廚端上桌的餐食有任何不對,那上至管理人員下到外場侍應,都得自求多福,輕則罰款了事,重則回家吃自己,在這樣的嚴格要求下,品質當然有保證。
「我就是要回會場去。我就這樣一走了之,準有吃不完的排頭,光是我媽那永不嫌累的嘮叨,會讓麻雀也摔下樹來。」光是用想像的,凌津津的耳畔便起了一陣耳鳴。
若只有嘮叨還好,她頂多別回家,日子久了就能躲過一劫。
可是凌媚媚就沒那麼好打發,她到死也會記著這回事,或許在彌留之際,念念不忘的還是這檔子事;有她在一旁加油添醋,她老媽搞不好會將這件事列在她的不孝排行榜上,讓她永生無忘懷之日。
拜凌媚媚之賜,她的不孝排行榜已經長到連上帝都忍不住皺起眉頭。
「我相信現在就是你的手機派上用場的時候,打個電話回去交代一聲,不就得了?」韓槊樵瞪著她,好似非讓她從命不可。
他可不是動物園里的無尾熊,不想讓一票人免費看個過癮,人家動物園好歹也收門票,他卻要免費大奉送!
「沒電了。」凌津津不假思索地回道,怕他不信,還主動將手機遞至他眼前,讓他看清楚那代表電力的符號已經到底。
「備用的呢?」韓槊樵沒有那麼好騙,他還有最起碼的常識,「別告訴我你沒有。」
他的表情大有她敢搖一下腦袋,便要摘下來當球踢之勢。
見狀,凌津津哪里還敢和他唱反調,連忙開口︰「當然有,也被我講完了。」
她立刻著手更換電池,讓他眼見為憑,別再找她的麻煩。
瞧他目光如劍般銳利,凌津津當下有些後悔,干嘛將他的眼鏡拿掉,害得自己現在活像躺在砧板上的魚,隨時會被他下鍋。
雖然她的理由充分,可是韓槊樵也不是拿她沒轍,他手上正好拿著電力充沛的手機,才剛要遞出去給她的同時,卻被她搶先一步反制。
「你如果不怕號碼顯示在我媽的手機上,我可以用你的,不過我得將丑話說在前頭,哪一天你要是受到某人的騷擾,責任可不在我身上。」
凌津津的話說得不輕不重,卻將重點都點出來了。
那個「某人」可是他好不容易才擺月兌掉的,他沒愚蠢到再將麻煩攬回來。
「好吧,那我就待在收禮處,你自己進去就好。」光是一路上陌生人的目光就足以將他凌遲至死,他沒力氣去面對那一屋子和自己不相干的人。
本來凌津津還想和他多磨一些時候,非讓他自願進獅籠不可;但略微思索之後還是算了,一天內有這麼大的變化,對他而言或許已經太過刺激。
「好吧。」她大方應允。
如此干脆的回答,更教韓槊樵懷疑她又在玩什麼花樣了。
面對他猜疑的眼神,凌津津並不以為忤,只是開朗地笑了笑,「放心,你的個頭這麼高大,憑我如此嬌小的身軀能奈你何?」
她說得振振有辭,令韓槊樵無法反駁,再不甘願也得听從。
而過了好久後他才想到,他名也簽了,禮也送了,回不回會場去不該由別人主導,自行作主即可,根本毋需讓自己去蹚那一池好不容易才沉澱的渾水。
又過了許久許久,他才又想到,他為何要對凌津津言听計從,兩人不過就是萍水相逢,她又不是他的誰,但他後悔也來不及了。
原本韓槊樵站在收禮處,是不可能會和任何人打照面的,尤其是準新娘——凌媚媚,那個他避之唯恐不及的牛皮糖。但就是那麼湊巧,巧到他幾乎以為是凌津津從中玩了花樣。
其實在一般訂婚宴上,準新娘是不需要換裝的,但凌媚媚就是要和別人不同。她極度注重自己在別人眼中的形象,她是美麗的象征,所有人的視線都得停駐在她的身上;況且李家堂也有如此的財力可負擔,再多幾套禮服,對他而言也不過如九牛一毛。
因此,她安排了一條走道穿過整個宴會廳,每當她換裝來回,必然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而收禮處正是路經更衣室的要道,他們兩人狹路相逢是天注定的。
當然也少不了凌津津的算計,但聰明如她也清楚,事後可是打死也不能承認。
「請問你是男方請來的貴客嗎?」凌媚媚攬起裙擺走向韓槊樵。
她從未見過如此英姿颯爽、氣勢凌人的男人,就連她的未婚夫李家堂在他面前都要甘拜下風,虧李家堂還是自己千挑萬選之後條件最好的金龜,一股相見恨晚的情緒油然而生,卻立即被她壓抑下來,即使他的外貌強過李家堂,他的口袋可飽不過他。
瞧他身上從頭到腳的衣飾,也不過是她標準里的中等程度,全都是廉價的副牌,實在難登大雅之堂。
「我等人。」遇到麻煩的女人,韓槊樵絲毫不想多言,只想趕快離開這兒。
聞言,凌媚媚不但不走,反而睜大雙眼。這個男人夠特別,他居然沒被她高貴典雅的外表所吸引,像尋常男人那般,看得目不轉楮,頓時讓她興起一股征服的,非要他拜倒成為裙下之臣不可。
「你等的人是哪一位?或許我也認識。」她的語氣帶著似有若無的誘惑,換成平常人,恐怕早心跳加快到蹦了出來。
但韓槊樵的表情卻是波瀾未興,只當她是惱人的蚊子在耳畔嗡嗡作響,心底暗咒著凌津津的拖延。
「今天到場的賓客十之八九我都認識,也許你等的人也是我的朋友。」凌媚媚故意不說明自己是今日宴會的主角,想讓人對她懷抱一線希望。
這一著對陌生人或許有用,但韓槊樵只覺得做作。
這女人沒大腦嗎?用腳指頭想也知道,一個賓客會為了訂婚宴像她一般盛裝嗎?想騙人也先弄清楚狀況吧。
他存心不予理會,認定只要她自覺無趣便會走人,再不然也會有人注意到準新娘失蹤過久出來尋找。
他千算萬算卻失算了一點,這個女人有十足的耐心和男人周旋,不達目的絕不放棄。
「你何不進來會場找你要等的人,也坐下來吃些東西、喝個飲料,又不是大禹治水,非要過門不入。」凌媚媚嬌軟的嗓音透著撒嬌的意味。
韓槊樵卻不領情,只想找到罪魁禍首,擺月兌糾纏。他自口袋里掏出手機,正想撥號時,才想到自己並不知道凌津津的手機號碼,又重重地將手機揣回口袋。
這一定是她故意安排的,韓槊樵心里恨恨地想著,凌津津沒道理不知道今天的流程,難怪她剛才會那麼大方讓他留在收禮處,不強逼他進去,她明明知道最終的勝利會落在她手中。
他忿忿地捶一下桌子,猛然抬頭發現凌媚媚正熱切地瞅著他,心底頓生不悅,這女人完全不顧自己將為人婦的身分,還不知羞地和他搭訕。他沒有興趣奪人妻成為第三者,更沒興趣成為別人獵艷的目標,不論對方是如何的美艷不可方物。
他看了眼腕間的手表,估量著凌津津離開的時間。怎麼才過了不到十分鐘,他便有度日如年的痛苦感受,比起先前在Jack的店里那段時光,有過之而無不及。
瞧他頻頻看表不理人,凌媚媚即使再自戀,也沒興趣唱獨腳戲。
這男人的反應就和韓槊樵如出一轍,當初她討厭韓槊樵的原因不單是他不修邊幅的外表,還有他木頭似的反應,同他說上半天話也听不到他吭一句,好像她不過是一陣耳邊風,連他的學生所得到的注意力都比她多上許多。
她習慣男人主動來奉承,而不是她去奉承男人,既然眼前這優質男人不領情,她也犯不著自討沒趣,雖說在自己的名單上,少了他這麼一號人物實在可惜。
難怪人家說得不到的最好,即使現在她已經釣上了李家堂這條大魚,但和這男人相比之下,他便硬生生矮了一截。
太可惜了!凌媚媚忍不住在心里扼腕嘆息,如果有這樣杰出卓越的男人走在她的身邊,不知道能為她吸引多少道嫉妒羨慕的目光。
算了!她立刻又在心里安慰自己,反正握在手里的李家堂口袋「麥克麥克」,已經讓她成為今年最有身價的鳳凰,就當她大發慈悲,給其他平凡的女人一個機會吧。
言這麼想著,她的心情便好了許多,為了維護形象,她擺出一臉魅惑的笑容,便風情萬種的旋身要回宴會去,不意卻看到失蹤多時的姐姐現身。
情「你是到哪兒去了?怎麼都沒見到你的人影?」她驕縱地抱怨著。
小她選擇的幾件禮服都無法自己一個人穿月兌,唯一的「侍女」人選自然就是凌津津了,她才不敢將這種重責大任交付給其他女性親戚,誰曉得她們會不會粗手粗腳地將她這身所費不貲的華服給扯破了。
說「是你自己要我代替你去搞定韓槊樵的,別說你已經忘了。」凌津津臉上掛滿俏皮的笑容,她這話是故意說給第三者听的。
獨果然不出她所料,韓槊樵的臉色馬上變得宛如烏雲罩頂,若是現在外頭跟著打雷閃電,她可是一點兒也不意外。
家凌媚媚壓根兒忘了她把這個任務交付給凌津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