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恩後退一步。女孩們格格嬌笑,朝他的雙腳撲來,只有男孩停在一段距離外。
伊莎暈眩不已。爹地?倫恩從不曾提過有小孩。他承認年輕時有段短暫的婚姻,但三個小孩似乎並不短暫。
她抬起頭。一名女子背著天空,站在山丘頂。她懷抱著嬰兒,棉裙隨風飄逸,緊貼著突起的小骯。
「爹地!爹地!你想念我們嗎?」小女孩用美式英文喊道,年紀較小的那個則一逕笑個不停。
倫恩往後退,仿佛她們有高輻射能。他望向伊莎,俊容滿是驚駭。「我發誓,我這輩子從不曾見過她們。」
伊莎抬頭望向小丘頂。「或許你最好告訴她。」
倫恩抬起頭。
女人朝他揮手,黑發順風飄揚。「嗨,吾愛!」
他以手遮擋陽光。「崔西?該死了,是你嗎,崔西?」
「你說︰「該死了」。」小女孩撞著他的腿。她看起來約莫四、五歲。
「那是被允許的,你這個笨蛋。」男孩道。
「你們退開一點,」山丘頂的女子喊道。「我們嚇壞他了。」
「他看起來氣壞了,媽。」小女孩道。「你很生氣嗎,先生?」
「你最好小心,」男孩道。「他專門殺人甚至年輕女孩。他挖出人們的眼珠子,對不對?」
「布杰瑞!」女人驚呼,但沒有走下山丘。「你知道你不應該看限制級的電影!」
「那是輔導級──十三歲。」
「你才十一歲!」
伊莎轉向倫恩。「你在十三歲的輔導級電影里挖出人們的眼珠?不賴。」
他厲瞪了她一眼,似乎很想挖出她的眼珠。
「你挖它們來做什麼?」小女孩問。「吃掉嗎?我在飛機上弄痛了它們。」
年紀較大的男孩格格竊笑,倫恩則是臉色發白。
「我撞到了椅臂,」她問。「想看我的海豚小內褲嗎?」
「不!」
但她已經掀起格子洋裝。「上面還有鯨魚。」她指出來。
「很漂亮,」伊莎開始樂在其中,享受瞧著酷斃先生的糗樣。「你一定在淑女的內褲上面看過鯨魚吧,倫恩?」
他的濃眉擰起──銀幕上即將殺人的正字標記。
孩子的母親換手牽著幼兒。「倫倫,你可以看得出來,我唯一能夠走下山丘的方法是滑下去,最好是你走上來。蘭妮,穿回內褲。你的身體是私密的,記得嗎?」
話才說畢,黑發的小天使立刻月兌下內褲,酷得就像鋼管女郎。倫恩飛奔上丘頂,仿佛有惡魔在背後追趕。男孩舉步跟上來,隨即又改變主意,朝停在農舍旁邊的瑪莎拉蒂走去。
「你的內褲上面有海豚嗎?」小女孩問。
「蘭妮,那不禮貌。」她的姊姊道。
伊莎對女孩微笑,幫她穿回內褲。「沒有海豚,只有一些蕾絲。」
「我能看嗎?」
「恐怕不能。你母親是對的,你的身體是私密的。」而且那正是另一個她不該和倫恩分享的好理由,盡避他一整個下午都沒有提到性。或許他覺得她太麻煩了──或許,就像邁克一樣,他覺得她的一切都太強勢。
伊莎牽著兩名小女孩走上山丘,不想錯過好戲。她注意到即使倫恩緊皺著濃眉,依舊英俊得迷死人。
「我一定是沒有接到你要來訪的電話,崔西。」
崔西踮起腳尖,親吻他的臉頰。「嗨,你好。」
崔西絲緞般的黑發蓬松垂肩,肌膚白皙如雪,藍眸下有著陰影,仿佛有一陣子不曾睡好了。她穿著件時髦的紅色孕婦裝,腳下趿著昂貴的低跟涼鞋,自然散發世家貴婦的味道。
「爹地!」崔西懷里的幼兒喊道,朝倫恩伸出手。他跌步後退,撞上了伊莎。
「放輕松,」崔西道。「他看到每個人都這麼喊。」
「要他別喊了。什麼樣的母親會做出這麼變態的事,要她的孩子跑向陌生人,喊他……剛剛那個字眼?」
「我只是盡可能找樂子,養孩子可是貴得很。」
「這一點也不有趣。」
「我喜歡就好。」她饒富興味地望向伊莎。隆起的小骯和微眯的藍眸令她看起來像性感的繁衍女神,然而在她輕快的語氣後面又隱藏著淡淡的哀傷。
「我是布崔西,」她伸出手。「你看起來很眼熟。」
「費伊莎。」
「噢,對了,我認得你。」她坦然好奇地看著他們。「你怎麼會跟他攪和在一起?」
「我租下了農舍,倫恩是我的房東。」
「別開玩笑。」她的表情擺明了一點也不信。「我只讀過你的一本書︰「不健康的時機里健康的關系」,但我很喜歡它。我……」她咬著下唇。「我一直在考慮離開漢利。」
「別告訴我,你又要逃離另一個丈夫。」
「我只有過兩任丈夫。」她轉向伊莎。「倫恩仍在氣我當初離開他。我只告訴你,別說出去──他是個糟透了的丈夫。」
原來,這就是倫恩的前妻。有一件事是很清楚的︰無論他們之間曾燃起什麼樣的火花,都早已灰飛煙滅。伊莎感覺像在看著一對兄妹吵架,而不是前任愛人。
「我們在毫不懂事的二十歲那年結婚,」倫恩道。「那樣的年輕人對婚姻知道些什麼?」
「我知道得就比你多。」崔西朝山丘下她的兒子點點頭。他剛爬上瑪莎拉蒂的前座。「那是杰瑞,老大。芬妮是老二,今年八歲,」芬妮留著短發,神色略顯焦慮。她和妹妹用鞋尖在碎石頭上畫著圈。「蘭妮五歲。他是康納,今年三歲,但他還不會自己大小便,你會嗎,大家伙?」她輕拍康納的尿布,然後是她自己突出的小骯。「康納原該是最後一個,但世事總是出人意表。」
「五個孩子,崔西?」倫恩問。
「這種事總是發生的。」她再度咬著下唇。
「我們一個月前談話時,你不是只有三個孩子嗎?」
「那是兩個月前,而且我有四個。我提到他們時,你從不曾認真听。」
八歲的芬妮突然大聲尖叫。「蜘蛛!有蜘蛛!」
「那不是蜘蛛。」蘭妮蹲在碎石子旁。
「杰瑞,立刻出來──」
但崔西的喊叫已經太遲了。瑪莎拉蒂往前沖出,而且她的兒子就坐在車內。
倫恩拔腿就跑。他追到山下時,正好看到他的昂貴跑車撞上農舍的側面,車頭的保險桿頹然垂下。
伊莎在心里贊許倫恩。他先將杰瑞拖出車子,確定小孩沒有受傷後,才檢視車子受損的情況。崔西挺著大肚子,抱著小孩,不穩地走下山丘。伊莎急忙牽住她的手,以免她跌倒。她們終于來到倫恩和杰瑞旁邊。
「布杰瑞!我說過你多少次,不許踫別人的車子!等你父親知道後看你怎辦!」崔西深吸一口氣,仿佛泄了氣般,縴細的肩膀垮下,眼里蓄滿淚水。
「蜘蛛!蜘蛛!」芬妮自他們身後的山丘頂喊道。
倫恩望向伊莎,表情滑稽無助。
「嘿,倫恩先生!」蘭妮自山丘頂喊道,像旗子般揮舞著手上的內褲。「瞧!上面還有海馬!」
崔西啜泣出聲,突然重捶倫恩的胸膛。「現在你知道我們為什麼要搬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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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能這麼做!」倫恩停止踱步,轉向伊莎,仿佛一切都是她的錯。他們在莊園後方的日光室中,通往花園的門開著,孩子們到處亂跑。只有安娜似乎很高興,她和女孩們笑鬧成一團,揉著杰瑞的頭,抱起康納,去廚房為每個人準備吃的。
「現在就上樓去,叫崔西離開!」
「我不認為她會听進去。」伊莎納悶他什麼時候才會明白自己打的是必輸的仗。他在銀幕上扮演的角色或許會將懷孕的女人和她的四個孩子趕出去,但真實人生的倫恩似乎心腸軟得很──但那並不意味著他會優雅地接受。
「我們已經離婚十四年,她不能就這樣帶著孩子們搬進來。」
「她似乎已經這麼做了。」
「你也听到我試著為她在飯店里訂房間,但她搶過話筒掛斷。」
伊莎輕拍芬妮的肩膀。「你噴夠多殺蟲劑了,甜心。把它給我,不然所有人都要得癌癥了。」
芬妮不情願地交出殺蟲劑,然後焦慮地環顧著周遭,尋找更多蜘蛛。
倫恩對八歲的女孩吼道︰「現在是九月,你們不是該上小學嗎?」
「在我們回康乃迪克前,媽咪要教我們。」
「你媽媽連加法都不行。」
「她的加法還好,但數字多的除法就不行了,我和杰瑞都得幫她。」芬妮走到沙發前,拿起坐墊,仔細看過後才坐下來。「我可以拿回我的殺蟲劑嗎?」
伊莎為小女孩心疼不已。她偷偷將殺蟲劑遞給倫恩,坐下來擁抱她。「你知道的,芬妮,我們認為自己害怕的東西往往不是真正困擾我們的,就像蜘蛛,它們多數是美麗友善的昆蟲。你的家里最近出了許多事,而那或許才是真正困擾你的。我們每個人偶爾都會覺得害怕,沒事了。」
倫恩低聲嘀咕絕對不是沒事。伊莎繼續柔聲安撫芬妮;杰瑞拿著網球拍,對著莊園的側壁擊球。看來他打破窗子是遲早的事。
「看我!」蘭妮沖進屋里,連翻了好幾個筋斗,筆直朝裝著梅森瓷器的櫃子沖去。
「小心!」倫恩沖過去,及時在她肇事前接住她。
「往好的一面看,」伊莎道。「至少她穿著內褲。」
「但她其他的都月兌掉了!」
「我是冠軍!」五歲的小女孩一躍而起,比了個勝利的V字。伊莎笑著朝她豎起大拇指。隨即清脆的玻璃碎裂聲傳來,繼之以崔西的尖叫。「布杰瑞!」
倫恩將殺蟲劑舉過頭,用力一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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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個漫長的夜晚。倫恩威脅如果伊莎拋棄他,就要永遠切斷電力,她只好留在莊園里。崔西將自己關在樓上的臥室,杰瑞一直拿不存在的蜘蛛嚇唬芬妮。偏好天體營的蘭妮將衣服藏了起來,倫恩嘀咕抱怨個不停。他沿路走,沿路丟太陽眼鏡、鞋子和襯衫──顯然早已習慣了僕人跟在後面收拾。
孩子們住進莊園後,魏太太月兌胎換骨,仿佛換了個人似的。她笑容滿面,不斷端上食物──連伊莎都有分。她和丈夫西莫、兒子、媳婦住在一哩外,晚上必須回去,因此找來瑪妲在莊園過夜。瑪妲也同樣搖身一變,成為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
安娜的最愛是康納,他也一直賴在她身邊,只除了換尿布時。三歲的他已經辭匯豐富,而他最喜歡的用詞是︰「亂便便是非常、非常不好的。」
盡避倫恩從沒有給子女孩們鼓勵,她們卻競相爭取他的注意力。他一直不理睬孩子們,但最終還是屈服于杰瑞的懇求,教了他一些電影里的武術招式。等到每個孩子都上床睡覺時,已經快半夜了。
伊莎趁倫恩講電話時,溜回農舍去,幾乎是一沾枕就睡著了。半夜里,她被一聲巨響和咒罵聲驚醒,立刻翻身坐起。
走道的燈亮起,倫恩探頭進來。「抱歉,我的袋子撞到了櫃子,弄翻了燈。」
她眨了眨眼,將被單拉過肩膀。「你在這里做什麼?」
「你不會真的認為我會待在那邊吧?」他氣憤地道。
「你不能搬進來。」
「等著瞧。」他離開了。
她躍下床,不顧身上穿著絲料睡衣追了出去。
他將帆布袋丟在隔壁房間的床上。這個房間比她的小,但一樣簡樸。義大利人似乎沒有興趣將裝潢的錢花在臥室,寧可花在廚房或花園這類的公共空間。她沖進臥室,他停止解開行李,轉身打量著她的象牙色蕾絲和絲裙。「那下面有海豚嗎?」
「不關你的事。倫恩,莊園很大,這里很小。你不能──」
「它不夠大。如果你認為我會和一名瘋狂的懷孕婦女,以及她四個心理有問題的孩子待在同一個屋檐下,你就是比他們還要瘋狂。」
「那就去別的地方。」
「那正是我所做的。」他的銀藍眸再度大吃冰淇淋。她等著他說出挑逗的話語,但他只說︰「謝謝你今晚留下來,不過你可以不必一直塞清單給我。」
「你威脅如果我不留下來,就要切斷電力。」
「你騙不了我的,費博士。你還是會留下來,因為你專門收拾別人的爛攤子。」他拉出一疊縐得亂七八糟的T恤。「那或許是你喜歡待在我身邊的原因,只不過在我的情形下,你打的是一場必輸的仗。」
「我不喜歡待在你身邊,我是被迫的。好吧!或許我是有一點喜歡。」她的手指刺癢,很想撿起他扔在地上的T恤,但硬生生地克制住。「今晚你可以睡在這里,但明天你就得搬回莊園。我還有工作要做,你只會礙著我。」
他閑倚著門,慵懶地打量遍她全身。「我會讓你分心,對不對?」
她的肌膚發燙。他真的是惡魔的化身,在戲里他就是這樣引誘女人步入死亡的羅網?「就說現在我需要專注于精神層面上。」
「好呀!」他咧開個猙獰的笑容。「最好別去想珍妮•羅培茲睡在我隔壁房間時發生的事。」
她厲瞪了他一眼,擺明了認為他幼稚無比。她大步越過他,來到走道上,驀地注意到剛才她一直站在燈面前,春光外泄一覽無遺。
惡棍範倫恩格格輕笑。「絕對沒有海豚。你快要殺死我了,菲菲。」
「那是非常有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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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伊莎為自己榨了杯柳橙汁,端著它到陽光明亮的角落坐下,望著窗外猶沾著露水的橄欖樹。她在心里默禱了一番──至少她又能禱告了。她正在啜第一口柳橙汁時,倫恩睡意惺忪地走了進來。
「我必須早起,才能在天氣變熱之前慢跑。」他打著呵欠道。
「已經快九點了。」
「那正是我的意思。」
她放下柳橙汁。他伸了個懶腰,T恤的下緣翻起,露出結實的月復部,和往下隱沒的胸毛。她掬飲著他的每一寸──高聳的顴骨、海盜般的髭須、運動家的胸膛,和一切的一切。
他逮著了她的目光,雙臂抱胸,調侃道︰「你要我轉個身,連背後一起看清楚嗎?」
她針鋒相對。「你認為我想要你轉身?」
「噢,是的。」
「有著太過搶眼的容貌也不是好事。你永遠不知道人們想和你在一起是因為你的長相,或是因為你的個性。」
「絕對是長相,我這個人毫無個性。」
她才不會輕易放過他。「你有著強烈的個性──只不過大多是扭曲、變態的。」
「謝了。」
神奇的是,一夜好眠就能讓女人激怒人的功力大增。她模仿他油腔滑調的笑容。「你介意轉到側面,讓我也能看清楚嗎?」
「少伶牙俐齒了。」他坐到她面前,一口喝完她花了十分鐘才榨好的柳橙汁。
她皺起眉頭。「我記得你要去慢跑。」
「別催我。告訴我,崔西的小惡魔沒有追來這里。」
「尚未。」
「他們一個比一個精,遲早會逮到我們。等一下陪我過去莊園,我要和崔西攤牌。我決定告訴她,你精神崩潰,來此休養,需要平靜和安寧。然後我會協助她將所有的行李搬上車,打發他們去最昂貴的飯店──所有的花費由我支付。」
伊莎不認為有這麼簡單。「她是怎樣找到你的?」
「她認識我的經紀人。」
「她挺有意思的。你們結婚了多久?」
「悲慘絕頂的一年。我們的母親是好朋友,我們一起長大,一起惹麻煩,也正好同時被大學掃地出門。由于我們都不想被雙親切斷津貼,找工作養活自己,于是我們協議結婚,好分散他們的注意力。」他放下空玻璃杯。「你知道兩個同樣被寵壞的小表結了婚,會發生什麼事嗎?」
「我相信不會太過愉快。」
「甩門、發脾氣、拉扯頭發──而且她比我更糟。」
伊莎笑了。
「她在我們離婚後兩年再婚了。她來洛杉磯時,我們見過幾次面,每隔數月通個電話。」
「對離婚的一對來說,這是極不尋常的關系。」
「離婚後頭幾年,我們甚至不肯交談,但我們都沒有兄弟姊妹。她的父親去世了,母親瘋瘋癲癲的。我猜我們保持連絡,是因為我們同樣有著不快樂的童年。」
「你從不曾見過她的孩子或丈夫?」
「兩個較大的孩子還小時,我見過他們一次,但從沒見過她丈夫。他似乎是商界菁英那一型的,听起來頗古板。」他自短褲口袋里掏出一張折疊的紙。「我在廚房里找到了這個。想要解釋嗎?」
她一定是潛意識里喜歡被折磨,不然為什麼會將東西亂丟?「把它還給我。」
他當然不肯還她。「你遠比我所想像的更需要我。」他朗聲念出她抵達農舍的第一天所擬的時間表。「「六點起床。」你該死的為什麼想要那樣?」
「事實很明顯,我沒有,因為我每天都過了八點才起床。」
「「祈禱、沉思、感恩、每日的肯定。」」他繼續念下去。「什麼叫「每日的肯定」?不,別告訴我。」
「肯定是正面的敘述,善意的自我控制。舉例說︰「不管範倫恩如何激怒我,我都會記得他也是上帝的創造品。」雖然不是上帝最好的作品,但……」
「「記得呼吸」又是什麼鬼話?」
「它不是鬼話,而是提醒我要專注心神。」
「管他什麼意思。」
「那指的是保持平靜,不隨周遭的風向變化起舞。」
「听起來挺無趣的。」
「有時候無趣反而好。」
「嗯,」他輕彈著紙張。「「啟發靈感的閱讀」像是「花花女郎」?」
她干脆來個相應不理。
「「沖動行事」,」他挑了挑眉。「那倒是事實。根據時間表,你現在應該在寫作。」
「我是如此計劃的。」她低頭把弄著鈕扣。
他折好單子,銳利的銀藍色眸子直盯著她。「你根本不知道要寫什麼,不是嗎?」
「我正在為新書做筆記。」
「哪方面的書?」
「如何克服個人的危機。」她月兌口而出。
「你在開玩笑。」
他不相信的表情激怒了她。「我確實對它略有所知。你或許沒有注意到,我正在克服自己的。」
「我一定是錯過那部分了。」
「那是你的問題。你錯過了許多。」
他惹人生氣的同情又冒出頭了。「別把自己逼得這麼緊,伊莎。休息一下,不要硬逼它發生。放輕松,偶爾玩樂一下。」
「而我要怎麼做到?等等,我知道了。和你上床,對不對?」
「那會是我的選擇,但我猜每個人都有不同的娛樂方式,你可以挑選你自己的。不,轉念一想,如果你讓我來挑,那對我們倆都有好處。」
「你不是要去慢跑嗎?時間已經不早了。」
他往後靠著椅背。「過去六個月來,你經歷了許多事。你不認為你需要呼吸的空間?」
「國稅局榨干了我,我負擔不起呼吸的空間。我必須盡快讓事業回復正軌,才能維持生計,而那意味著我必須盡快開始工作。」說著、說著,她已可以感覺到驚慌襲來。
「工作的方式不只一種。」
「你是想建議我躺下來做吧?」
「如果你想要,也可以在上面。」
她嘆了口氣。
他起身轉向橄欖園。「西莫和基諾在那里做什麼?」
「修理下水道或水井什麼的──視他們的翻譯而定。」
他再度打了個呵欠。「我要去慢跑了,然後我們一起去找崔西談談。別爭辯,除非你想一輩子背負著害死一名懷孕婦人、和她的四個惡魔孩子的良心重擔。」
「我不會爭辯,我迫不及待地要看到你為了世人赴湯蹈火。」
他皺著眉頭走開了。
一個小時後,她正在換被單時,听到他走進浴室。她格格竊笑,溜到浴室門口。正如所料的,片刻後他鬼叫出聲。
「我忘了告訴你了,」她甜甜地道。「我們沒有熱水。」
☆☆☆☆☆
崔西站在臥室中央,行李箱、衣物和玩具堆在周遭。伊莎正將髒衣服和干淨的分開來。倫恩靠牆而立,皺眉望著兩人。
「現在你知道我當初為什麼休掉他了。」崔西的眼里滿布紅絲,一臉疲態,但裹著紅色浴袍的她別有一股豐滿迷人的韻味。她和倫恩真是出色的一對。
「他是個冷酷、毫無感情的混帳,因此我才和他離婚。」
「我不是沒有感情,」倫恩的語氣听起來就很無情。「但正如我告訴你的,考慮伊莎敏感的精神狀態……」
「你的精神狀態很敏感嗎,伊莎?」
「除非你將我遭遇到的生涯危機計算在內。」她將髒T恤分開來,折好干淨的內衣物。孩子們和安娜、瑪妲在廚房里,而他們和倫恩一樣有亂丟東西的習慣。
「孩子們會困擾你嗎?」崔西問。
「他們是好孩子,我很喜歡他們。」伊莎回答,納悶崔西是否明白孩子的叛逆行為,是因為感受到雙親的緊繃關系。
「那不是重點所在,」倫恩道。「重點是,你沒有事先打招呼,就這樣闖來──」
「就這麼一次,你能不能偶爾想想自己以外的人?」崔西扔下玩具,打翻了伊莎好不容易才折好的衣物堆。「我無法和四個好動的孩子鎖在飯店的房間里。」
「我可以替你租個套房。」
「你是我的老朋友。如果連老朋友都不能在我有麻煩時伸出援手,還有誰可以?」
「新朋友,你的雙親──你的表妹琳娜呢?」
「我和琳娜在步入社交界後就交惡了。你忘了她曾經想要勾引你嗎?此外,他們湊巧都不在歐洲。」
「那正是另一個你應該飛回美國的理由。我不是懷孕婦女的專家,但我知道她們需要熟悉的環境。」
「或許在十八世紀是如此,」崔西無助地朝伊莎攤開手。「你能夠推薦一個好的心理治療師嗎?我前後嫁的丈夫都是鐵石心腸,我明顯地需要幫助──不過倫恩至少沒有在外面打野食。」
伊莎將新折好的衣物移開到火線外。「你的丈夫對你不忠?」
崔西的聲音變得不穩。「他拒絕承認。」
「但你認為他有外遇。」
「我看到他們在一起──他辦公室里的瑞士騷妞,」她用力眨眼。「他……氣極了我再度懷孕,那是他報復我的方式。」
伊莎已經在心里討厭布漢利了。
崔西微甩長發。「理智一點,倫恩。我又不會在這里住一輩子,我只需要幾個星期滌清心靈,然後飛回家做對每個人。」
「幾個星期?」
「孩子們和我會一直待在游泳池邊,你甚至不會注意到我們的存在。」
「媽咪!」蘭妮全身赤果,只著紫色的襪子沖進來。「康納吐了!」她又沖了出去。
「回來,蘭妮!」崔西挺著大肚子追過去。「蘭妮!」
倫恩搖頭。「很難相信她是當年那個女僕在正午前吵醒她、就大發脾氣的嬌嬌女。」
「她比自己願意承認的更脆弱,因此她才來找你。你很清楚你必須讓她留下。」
「我必須離開一下。」他抓住她的手臂,推著她往外走,害她幾乎沒有時間戴上帽子。「我們去鎮上,我買杯濃縮咖啡請你,外加你喜歡的月歷。」
「非常誘人,但我必須開始為我的新書做筆記──有關克服個人危機的那一本。」她附加道。
「相信我,以撿路邊垃圾自娛的女人絕不可能知道怎樣克服個人的危機。」他下了樓梯。「終有一天,你會承認生命太過混亂,不可能正好塞進你的「四個基石」里。」
「我已見識過生命會有多麼混亂,」她忍不住要為自己辯護。「我也見過如何應用「四個基石」,讓生命更美好──不只是我,倫恩,我有許多成功的案例。」
「我敢打賭是。我相信「四個基石」在許多情況下有用,但它們不可能永遠適用。現在它們對你就無用。」
「那是因為我沒有正確地應用它們,」她咬著下唇。「我只需加進幾個新的步驟。」
「你可以單純地放松自己嗎?」
「就像你一樣?」
「你得試試看才知道。至少我有自己的人生。」
「你在暴力電影里演心理變態者或殺手;你必須變裝才能出現在公共場合;你沒有妻子或家人──這就是你所謂的人生?」
「好吧,如果你硬要雞蛋里挑骨頭。」他走出前門。
「你擅長用俏皮話轉移話題,但那一招對我無效。」
「那是因為你已經忘了怎樣發笑。」他轉開門把。
「錯了,你正在令我發笑。哈!炳!炳!」
門打開來,一名陌生男子站在門口。
「你這個偷人老婆的混帳!」陌生人吼道,用力揮出拳頭。
伊莎飛奔過來,但陌生男子的拳頭只打中倫恩的肩膀。倫恩站了起來,全身肌肉緊繃,像「魔鬼終結者」蓄勢待發。她無法置信地望向陌生人。「你瘋了嗎?」
倫恩撲向這名攻擊者。驀地,伊莎想到了男子在出拳前所說的話。「倫恩,等等!別打他!」
「給我個好理由。」倫恩猙獰地道,揪住對方的衣領。
「他是布漢利。沒有崔西的允許,你不能殺死他。」
倫恩略微松了手,但沒有放開對方,銀藍色的眸子里仍然閃動著怒焰。「你要在我將你拆吃入月復之前或之後,好好解釋剛剛那一拳?」
她必須佩服布漢利面對這樣的威脅,依然毫無懼色。「她在哪里?你這個婊子養的!」
「在你踫不到的地方。」
「你曾經讓她悲慘不堪,我不會再讓你將她推入火坑。」
「爸!」
倫恩很快松了手。杰瑞丟掉手上的玩具,投入他父親的懷抱,平常陰郁的神情全不見了。
「杰瑞。」漢利擁緊了他,撫著兒子的頭發,閉上眼楮。
倫恩揉了揉疼痛的肩膀,退到一旁看著。
盡避剛才沖動地揮出怒拳,布漢利看起來不像是個危險人物。他比倫恩略矮,身形瘦長,面容方正,個性溫和,伊莎感覺得出他和她一樣愛好整潔──只不過最近境遇欠佳。他剪短的直發已有一陣子不曾梳理,也需要好好刮個胡子。黑框眼鏡後的眸子流露著疲意,縐巴巴的卡其褲和休閑衫似乎已穿了一整天。他看起來不像是會拈花惹草的那一型──但那種事是外表看不出來的。他也不像是會娶崔西那種耀眼型美女的男人。她瞧見他戴著樸實的腕表和黃金婚戒。
布漢利揉著兒子的肩膀。「你有好好照顧弟妹嗎?」
「我想有吧!」
「我們需要談談,小杰,但我得先找到你母親。」
「她在游泳池和女孩們在一起。」
漢利揚首比著前門。「你去幫我看看車子的輪胎是否刺到釘子好嗎?剛才那段碎石子路很不好開。」
杰瑞顯得憂慮。「你不會丟下我們離開吧?」
漢利再次揉著兒子的頭發。「別擔心,一切都不會有事的。」
男孩離開了,伊莎注意到他沒有回答杰瑞的問題。漢利轉向倫恩,稍早面對男孩的和善蕩然無存。「游泳池在哪里?」
倫恩的怒氣似乎消失了,但她擔心它隨時會被點燃。「或許你最好先平靜下來。」
「算了,我可以自己找到她。」漢利大步越過他們。
倫恩撿起杰瑞稍早丟下的破瓦片,瞪著它好一晌後,認命地嘆了口氣。「我們不能讓他們獨處。」
伊莎拍拍他的手臂。「生命從來就不簡單。」
崔西瞧見漢利走近,一顆心仿佛翻了個大筋斗,再下墜到胃部。她知道他遲早會出現,但沒有料到會這麼快。
「爹地!」女孩們立刻離開泳池。康納看到他,高興地尖叫,沖上前去歡迎全世界他最愛的男人,渾不知他的父親曾經不想要他生下來。
漢利勉強抱起三個孩子,毫不在意衣服被弄濕了。女孩們親吻他的臉龐,康納撞歪了他的眼鏡。崔西看著他專注地回吻他們,就像當初他們相戀時,一顆心被狠狠揪痛了。
倫恩跟著出現了,看著他比較不像望著漢利那樣令人心痛。比起當年教她抽大麻的大男孩,倫恩變得強硬、精明了許多──但也比較憤世嫉俗。她可以想像施靄麗的自殺影響他甚鉅。
伊莎來到他身側,穿著無袖上衣、米色長褲的她顯得精明干練。如果不是她天性善良,她過度的能干或許會嚇跑人。孩子們第一眼就愛上了她,而那通常是最好的人格判斷。就像其他踏入倫恩生命軌道的女性,她為他著迷,但不同于其他女人,她竭力在抗拒。崔西為此贊賞她──盡避她一點機會也沒有,特別在倫恩的如此明顯時。最終她將無法抗拒他,那將會是憾事一樁,因為她不適合短暫的韻事。但她想要的是倫恩所無法給予的,他會在她明白之前,整個吞掉了她。
為伊莎難過總比沉溺于自憐的好,但現在漢利來了,而她再也無法抵擋痛苦襲來。你是誰?她想要問。當年我愛上的那個溫柔、甜美的男人呢?
她撐著一百五十八磅的重量站起來,感覺像冒出水面的鯨魚。「芬妮、蘭妮,帶康納去找魏太太。她說要做餅干給你們吃。」
女孩們緊緊偎向父親,怨恨地望著她。她們似乎視她為拆散自己和父親的邪惡女巫了。她的喉嚨緊窒。
「去吧!」漢利開口道,始終沒有看向她。「我等一下就去找你們。」
她們不會找他的麻煩──不像和她在一起時。崔西毫不驚訝女孩們乖乖听話,帶著康納離開。「你不該來的。」她在孩子們離開後說道。
他終于看向她,但眼神冷漠如同陌生人。「你沒有給我其他選擇。」
這就是她曾經與之生活十余年的男人,她曾相信會永遠愛她的男人。他們經常一整個周末都待在床上,聊天、。她記得杰瑞和女孩們相繼誕生時的喜悅──全家人的外出、假期、歡笑和美好的時光。然後她懷了康納,一切都變了。但盡避漢利不想要再有孩子,當小家伙呱呱落地後,他就愛上了他。一開始,她以為漢利也會同樣愛上她月復里的小生命,現在她知道不然。
「我們談論過的──而且我們都同意不再有孩子。」
「我無法靠自己一個人懷孕,漢利。」
「你別想怪在我頭上。我原想做輸精管結扎的,記得嗎?但你大發脾氣,于是我讓步了──我錯了。」
她以手覆著他的錯誤,揉著緊繃的肌膚。
「你要我幫你收拾行李,」他平平地道。「或者你要自己來?」
他遙遠得仿佛處在另一顆行星。盡避在這麼多個月後,她仍無法習慣他的冷漠。她永遠記得那一天;他告訴她公司要將他調到蘇黎世,負責一樁重要的購並案,而那不只意味著他努力已久的升遷,也給了他機會發揮所長。
不幸的是,她的懷孕妨礙了他的前途。他會在蘇黎世由八月待在十一月,嬰兒則會在十月出世。永遠做對事的漢利!他表示會拒絕這項調職,但崔西不願意讓他犧牲,堅持帶小孩和他一起到蘇黎世赴任。瑞士同樣可以生小孩,不是嗎?不會有問題的。
她打一開始就錯了。她原希望遠離美國可以讓兩人重拾往日的親密,結果反而令他們離得更遠。他的公司找的公寓太小,不適合這麼大的家庭,孩子沒有玩伴,隨著一星期一星期過去,他們越來越調皮惡作劇。她盡可能計劃周末的出游──歐洲的迪士尼、萊恩河游船之旅、纜車──但最後總是她一個人帶孩子,因為漢利總是在工作。他每晚都加班,星期六、日亦然。但直到兩天前,她逮到他和另一個女人在餐廳里,她才徹底崩潰。
「你要我幫你打包行李?」他用萬般容忍的語氣道,就像在責罵孩子時。
「我不會離開,漢利,因此我不需要整理行李。」
「噢,你會的。你不會留在這里。」他的臉上毫無表情。她在他的語氣里听不到痛苦或關懷,有的只是冷淡的陳述,仿佛只是在盡蚌人的責任。
「看著我。」
倫恩站在漢利身後,皺起眉頭。她知道倫恩不想要她住下來,但如果他在漢利面前拆她的台,她永遠不會原諒他。
漢利對倫恩說話,但視線始終不曾離開崔西。「我很驚訝你要她。不提她已經懷孕七個月半,她仍然像你們當初結婚時一樣被寵壞了、毫不講理。」
「就像你是個霸道、欺騙的混帳?」她反唇相稽。
他下顎的青筋跳動。「很好,我自己替孩子整理行李。隨你想在這里待多久。沒有你,我和孩子還是可以過得很好。」
她的耳際嗡嗡作響,呼吸一窒。「你別想丟下我,帶走孩子……」
「那正是我想做的。」
「除非我死。」
「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反對。我們抵達蘇黎世後,你只會抱怨個不停。」
他不公平的指責令她氣壞了。「我從不曾有過片刻的休息!我白天晚上都和他們在一起,你卻在周末和你的女朋友風流快活!」
她的怒火並未令他退縮。「是你選擇跟我一起來的,不是我。」
「去死吧!」
「如果那是你想要的,我要走了。我會帶走我們已有的四個孩子,你留下肚子里的那一個。」
崔西感覺像被摑了一巴掌。這就是了,她想著,我生命中最黑暗的一刻。
她听見伊莎嘆息出聲,她的舊日好友倫恩走向前。「你誰都別想帶走,小子。」
漢利的下顎固執地抿成一直線。他知道倫恩可以輕易撂倒他,仍轉身朝屋子走去。
倫恩就要追上去。崔西低呼出聲,但伊莎先站了起來。「你們兩個──全都給我停下來!」
伊莎的語氣就像崔西從小反抗的權威人物,但此刻她感激極了她的介入。
「倫恩,請你讓開。漢利,回來這里,好嗎?崔西,你需要坐下來。」
「你是誰?」漢利冰冷、滿懷敵意地問。
「我是費伊莎。」
崔西不確定伊莎究竟是怎麼辦到的,但倫恩依言退開了,漢利走回到游泳池畔,崔西坐回原位。
伊莎走向前,輕柔但堅定地說︰「你們兩個需要停止侮辱對方,好好說個明白。」
「我不記得我們曾征詢你的意見。」漢利像刺蝟般地道。
「我有,」崔西听到自己道。「我需要她的意見。」
「我沒有。」漢利反駁。
「那麼我就代表你們的孩子說話。」伊莎展現出令崔西嫉妒的自信。「雖然我不是兒童行為的專家,你們的所作所為將會以自己沒有料到的方式,毀了五個孩子的生活。」
「離婚這種事已經司空見慣,」漢利反駁。「在這種家庭里長大的小孩也都還好。」
崔西的心里一痛。離婚。無論兩人間的關系有多麼惡化,他們始終不曾說出過這個字眼──直到現在。然而她又預期著什麼呢?她離開了他,不是嗎?但她從沒想到會變成這樣。她只想得到漢利的注意力,想要切穿凝結在他周遭的厚厚冰層,因為她已經束手無策了。
漢利不再疏遠冷漠,但很難看出他心里真正的感覺。他習于隱藏情感,而她總是赤果果地攤開心事。
「的確,離婚是常有的事,」伊莎道。「而且有時候它是不可避免的。但當五個孩子被牽涉在內時,你不認為父母親需要和解,設法共同生活嗎?我知道現在離婚似乎很誘人,但在多年前,你們就已經舍棄任意逃走,追求個人逍遙自在的機會了。」
「不是那樣的。」崔西反駁道。
伊莎問︰「你們會大打出手嗎?他會毆妻嗎?」
「當然不會。」漢利沒好氣地道。
「不,漢利連老鼠都不會加害。」
「你們會虐待你們的孩子嗎?」
「當然不!」他們異口同聲地道。
「那麼一切都是可以解決的。」
崔西的苦澀冒了出來。「我們的問題太大得無法解決了──背叛、通奸。」
「不成熟、偏執狂。」漢利反駁。「解決問題需要理智,而崔西根本沒有。」
「它需要人類的感情,而漢利已經多年沒有那種感情了。」
「听听你們說的話;」伊莎搖搖頭。「你們已經是成年人了,而且明顯地愛著你們的孩子。如果你們的婚姻出了問題,你們應該設法解決,而不是選擇逃走。」
「現在已經太遲了。」崔西苦澀地道。
伊莎依舊一臉的同情。「現在你們負擔不起破碎的關系。你們有著神聖的責任,不能因為受傷的驕傲就逃避。只有最自私、不成熟的雙親才會將這幾個天使般的孩子,當作權力斗爭的武器。」
漢利一輩子從不曾被指責過不成熟,他看起來像是吞了個大苦瓜。崔西倒是經驗豐富,不以為意。
伊莎繼續道︰「你們應該將精力由爭吵轉移到較有建設性的事物上──像是你們要怎樣共同生活在一起。」
「你根本不了解情況,」漢利道。「如果父母親甚至根本無法忍受共同生活在一起,孩子要如何在這種環境下長大?」
他的話令崔西想哭。他要拋棄她了!一向最擇善固執的布漢利,就要拋棄她了。
「你們可以生活在一起,」伊莎堅定地道。「你們只需想出辦法。」她轉向漢利。「我認為你必須厘清生命中的優先順序。打電話給你的同事,告訴他們你必須請假幾天。」
「你只會白費唇舌,」崔西道。「工作是漢利的生命。」
伊莎不理她。「莊園里有得是房間,布先生,隨便挑一間住。」
倫恩挑了挑眉。「嘿!」
伊莎不理倫恩的抗議。「崔西,你需要時間獨處。要不要開車出去走走?漢利,你的孩子想念你。今天下午,你可以和他們共度。」
漢利氣憤不已。「等等,我不會──」
「噢,你會的,」伊莎或許比在場的人都嬌小,但高漲的怒火讓她所向無敵。「你會這麼做,因為你是個善良的人,而且你的孩子需要你。如果這還不夠──」她的目光鎖死了他。「你會這麼做,因為我是這麼告訴你的。」她盯著他似乎有永恆般的時刻,然後大踏步走開。一向畏懼激烈感情起伏的倫恩也立刻跟著她逃走。
漢利低咒出聲。崔西再也無法忍受和他共處時的心痛。伊莎是對的,她需要獨處一陣子。
教堂的鐘聲自遠處傳來,崔西的心沉痛得似乎無法呼吸。我們之間究竟出了什麼差錯,漢利?我們的愛情應該要持續到永恆的。
但永恆似乎已和他們擦身而過。
☆☆☆☆☆
倫恩跟著伊莎穿過花園,走到山坡上的葡萄園。她的步伐堅定,翹出草帽下的鬈發隨著甩動,似乎完全不搭軋。倫恩通常不會被女戰士型的女性吸引,但打一開始,他對她的興趣就很不正常。
為什麼租下他農舍的不是個尋常的女人?某個識時務的女人──知道性就只是性,不會瘋狂地管其他人的閑事。最重要的,她不會在和他一起時祈禱。今天他清楚地感覺到她真的是在為他祈禱。對一名你只想要和她有性關系的女人──有誰能夠受得了這檔子事?
他來到她身邊。「我剛親眼目睹了「四個基石」的運作,不是嗎?」
「他們現在都受了傷,但他們會克服的。個人的責任是美好人生的核心。」
「提醒我絕對不要惹惱你。等等,我已經那樣做了。」他抗拒著毀掉那頂可笑草帽的沖動。像伊莎這樣的女人不應該戴帽子的,她們應該長發披肩,一手持劍,一手持盾,背後還有一隊天使高唱︰哈利路亞!「那是我的想像,或者你真的稱那些來自地獄的小惡魔「天使般的孩子」?」
她不但沒有發笑,反而一臉的困擾,令他想要為她戴上小丑鼻,耍弄起瓶子。
「你認為我不應該多管閑事,不是嗎?你覺得我專制獨斷,咄咄逼人?我是個工作狂,而且難以相處?」
「你說出了我的心聲。」他漫聲應道。她剛才真的棒極了,但他不想讓她得寸進尺。「你的心理輔導課沒有教你除非有人征詢你的意見,不要多管閑事?」
她緩下腳步,怒火再度升起。「什麼時候起,人們認為婚姻是隨時可以舍棄的?人們早該明白婚姻並不容易,它需要努力和付出,犧牲和承諾。夫婦需要──」
「他背著她胡搞女人。」
「是嗎?只有我注意到崔西或許不是最可靠的情報來源?就我今天所看到的,他們根本不曾討論到他們的問題。你曾听見他們提到婚姻咨商嗎?我沒有。我看到的只有受傷的驕傲,包裹在層層的敵意之下。」
「如果我錯了,請更正我。但那似乎不是讓婚姻持續運作的最好方法。」
「如果那份敵意是真實的話。我就是在那種環境下長大的,相信我,那會毒化一切──特別是孩子。但崔西和漢利並不像我的父母。」
他不喜歡想像她在充滿敵意的環境下長大。他由爛透了的雙親撫養長大是一回事──他學會了調適。但伊莎太重視周遭的人,而那使她變得脆弱。
她的神情益發激憤。「我痛恨人們不戰而逃。那是感情上的懦弱,違反了生命的原則。他們深愛彼此,所以孕育了五個孩子,現在卻想雙手一攤,放棄逃走。現在的人再也沒有任何骨氣可言了嗎?」
「嘿,別對我生氣。我只是你的性伴侶,記得嗎?」
「你不是我的性伴侶。」
「此刻不,但未來很可能──只不過你得停止祈禱那玩意兒。那會冷卻我的熱情,你則會燃起我。」
她仰起臉向天。「主呀,請你不要用雷電殛倒他,不管他是不是活該。」
他笑了,很高興令她振作起精神。「算了,承認你想要我──你想要我到自己都無法忍受。」
「想要你的女人都已經被殺死、埋葬了。」
「強者生存。解開你的上衣鈕扣。」
她的唇分開,瞳孔放大──但至少他讓她暫時忘了布家夫婦。
「你剛說了什麼?」
「和我爭辯並不明智,照我的話做,解開鈕扣。」
她的表情很快由困惑轉變成精明。她對他了若指掌,如果他不小心,她會用她尖銳的指甲在他的胸膛留下爪痕。
他垂眉冷笑,威脅之意表露無遺。
她固執地抿起下顎──不妙!
他挪動身軀,矗立在她面前,早已明白她不喜歡高大的男性帶來的威脅感。他抬起手,刻意緩慢地以拇指摩挲她的頸動脈。
她的鼻息翕動。
懊死了,他明顯地樂在其中。只不過……他該死地在做什麼?他一直在真實生活里和女人避開親昵關系,現在卻蓄意以最侵略性的方式挑逗她。更令人驚訝的是,那對棕色的眼眸里閃動著憤怒的火花,顯示她或許還很欣賞他的努力。
他的語氣轉變成莫測高深的低語。「我記得剛剛給你下了命令。」
「你是的。」
她高傲得像女王。噢,這是她自找的。「周遭沒有人在。照我說的做。」
「解開我的上衣鈕扣?」
「別讓我再重復一次。」
「讓我想想,」她連想都不想。「不。」
「我原希望不必這麼做的,」他的手指梭巡過她敞開的襯衫領口,注意到她沒有氣得退開。「似乎我必須提醒你最明顯的事。」他刻意停頓良久,醞釀緊繃的氣氛。噢,他希望自己已挑動了她,因為他絕對是被挑起了。「我似乎必須提醒你,你有多麼渴望它──以及它的感覺。」
她的睫毛輕揚,紅唇微分。噢,是的……
她挪近了大約一寸。「我,嗯,被提醒了。」
他抑下笑意。現在你發浪了,甜心?「讓我們肯定一點。」
他凝視著她噘起的唇,想著它們品嘗起來的感覺有多麼美好。「想像陽光灑落你赤果的雙峰,感覺我看著你、踫觸你,」他已全身冒汗,腫脹。「我會摘下最肥美的葡萄,將汁液擠在你的乳峰上,然後我會舌忝掉每一滴。」
她的眼神轉為濃濁。他托起她的下顎,湊到帽檐下,覆住了她的唇──它比他記憶中更甜美。他嘗到了陽光,他想像的葡萄汁,以及被喚起的正直女子的氣味。他有一股原始的沖動,想要在葡萄園里佔有她──將她壓倒在古老的土壤上蹂躪,就像他的麥迪西祖先在葡萄樹蔭下佔有心甘情願的農家女──也或者是不情願的。但他毋須擔心那個,因為這個女子正偎向他……
他摘下她的帽子,丟在地上,以指梳攏過她凌亂的鬈發。她快逼瘋他了,他微微後退低語。「讓我們回屋子去。」
「不要……」她的話听在耳中仿佛一聲嘆息。但她什麼地方都不想去,她只想要親吻,想要照他說的拉開上衣,讓他為所欲為地玩弄她的乳峰。
她沉溺在氣味和感官里。塔斯坎尼陽光的熱力、成熟的葡萄香、土壤和男人的氣息。她醉在他的親吻、他挑逗的言語前戲里。他的暗示威脅不應該挑起她的熱情,但她確實被喚起了──而她無意去分析原因。他的舌頭越過她的牙關,深入她口中──親昵得仿佛入侵了她的靈魂。
他的大手托起了她的臀部,將她拉抵向他的堅挺。「解開鈕扣。」他低語,而她再也無法抗拒。
她緩緩地照做了,由下到上。他往後退開,看著她的蕾絲內衣逐一,銀藍色的眸子里沒有得意,而是坦誠的男性期待。她解開扣子,推開罩杯,讓陽光灑在她的上。
他發出壓抑的聲音,抬起手,捧起她的乳峰,仿佛它們是白玉做的祭品。他的拇指拂過,感覺到它們的顫動。他摘下一顆葡萄,在指間揉碎,紫色的汁液滴落她的乳峰往下流。她的呼吸一窒,嬌軀輕竄。
但他還沒有完。他將被陽光親炙過的葡萄抹在她的乳峰上,繞著她挺立的蓓蕾畫圈。葡萄逐漸接近目標,來到她的,他以拇指擠壓──讓汁液和種子迸流,她申吟出聲。但他繼續摩弄著她敏感的肌膚,遂行最甜美的折磨。她的呼吸急促,一波波尖銳的愉悅竄過血脈。他的舌頭舌忝吮著她的唇角,往下來到她的雙峰,恣意玩耍,品嘗、吸吮著汁液,直至她再也無法忍受……
「上帝……」他低語,仿佛那是某種祈禱詞。他擁近她,臉頰也沾上紫色汁液,氤氳的銀藍色眼眸半斂,雙唇微微腫脹。「我想要將葡萄塞入你的體內,從那里吃掉。」
她的脈搏加快,強烈的需要和快感令她暈眩。這才是真正的熱情,拋開一切,放縱在感官里。他隔著長褲捧起她揉擦。她拱向他的手,展開古老的愛之舞。她的肌膚黏著葡萄汁液,身軀也像葡萄般腫脹。
他突兀地退開,令她迷亂失措。他嘶吼一聲,由地上撿起她的帽子塞給她,將她推向農舍。「我的年紀實在不適合玩這個了!」
他拒絕了她?
「範先生!」
她轉身,瞧見西莫朝他們走來。不,不是拒絕,只是不適時的打斷。她抓緊襯衫上衣,踉蹌奔回農舍,一路上絆了好幾下。過去她從不曾這樣,而且她渴望更多。
她回到農舍,沖進浴室,打開冷水龍頭,潑水讓自己清醒,雙手按著水槽邊,試著喘過氣來。她曾經在演講和書上說過的話回過頭來嘲弄著她。
「如果我們不能拓展自己的極限,我們又要如何成長,朋友?當我們伸手摘星星時,上帝笑了。即使我們無法觸及星星,這項努力顯示我們沒有將生活視為理所當然,而是立定腳跟,對月亮嚎叫,敬重我們被給予的神聖禮物……」
她月兌下沾著葡萄汁液的襯衫。她對範倫恩的一點也不神聖,但她非常想要對月嚎叫。
她淋浴包衣,開車進城。稍後,她漫步在廣場的小市集里,試圖將混亂的思緒整理成禱詞。然而言語就是無法成形。她已經可以為別人祈禱,涉及自己時卻無能為力。
呼吸……她試著專注于攤架上琳瑯滿目、色彩鮮艷的蔬果。當地采摘的蘑菇仍沾著泥土。她感覺到自己逐漸地平靜下來。
在來到塔斯坎尼之前,她從不曾在意自己是個差勁的廚子。但在這個以食為天的文化里,她清楚地察覺到自己有所欠缺。或許她可以趁寫作的閑暇,上幾堂烹飪課。噢,管他倫恩的嘲弄,她一定會寫出東西的。
她來到花架前,挑了束鮮花。付帳時,她瞧見維多和茱莉狀極親昵地由對面的商店走出來。維多將茱莉擁進懷里,熱情地吻了她。
維多和茱莉的年齡相當,容貌出眾,會成為一對也是自然的,特別說卡薩里歐又是個小鎮。但為什麼她在維多面前抱怨茱莉遲遲無法解決農舍的水電問題時,他哼都不哼一聲?
「你放我鴿子。」
她的喉間青筋跳動,轉過身,一名穿著邋遢的工人站在旁邊。他的左眼戴著黑眼罩,帽檐拉得低低的。噢,為什麼他就是不能讓她一個人清靜,滌清自己的思緒?「我有事情要做。你怎麼來鎮上的?你的車子不是送修了嗎?」
「我借安娜的車子。」他輕松自若地道,仿佛稍早在葡萄園里的激情不過是尋常的握手,也更加提醒了兩人之間的感情鴻溝。而她還想要和這個男人……
這項認知令她心中大震,手肘撞上了電線桿。
「小心!」
「我是的!」她說得太大聲,惹來數名鎮民側目而視。她真的是瘋了──這是唯一的解釋。但假裝已沒有用,稍早的激情證明了她的屈服只是時間的問題。而那只會為她的生活帶來更多的混亂,除非……
除非她一開始就定好了目標。這只會是慶祝她的身體──只有身體,她仍會保有她的心靈和靈魂──特別是靈魂。那應該不困難。倫恩對後兩者毫無興趣。多麼危險的男人!他以其性感魅力將女性釣上鉤,而後肢解她們,她卻心甘情願地讓他入侵她的人生。由于她仍覺得脆弱,她故意皺眉瞪著他。「你總是隨身帶著眼罩,也或者你由某個真正需要它的人那里偷來的?」
「嘿,那家伙一倒下後,我就將盲人手杖還給他了。」
「你瘋了。」但她的氣惱也逸去了。
「瞧那些美好的食物,」他打量著市場的攤架。「今晚我絕不和姓布的人用餐,我決定讓你煮給我吃。」
「我也希望能夠。不幸的是,我太忙著建立我的帝國,沒有學會烹飪。」她環顧著周遭,但茱莉和維多已經不見人影。
「我一定是听力出了問題。你真的有不會做的事?」
「多得是。舉例來說,我就不知道怎樣挖出人們的眼珠。」
「好吧,你贏了這一回合。」他接過她手上的花束嗅了嗅。「抱歉稍早被打斷了──真的很抱歉。西莫想要向我報告葡萄的進度,問我采收的時機,明知道我根本毫無概念。他提議你或許會想要幫忙維德米亞。」
「那是什麼?」
「葡萄的采收。大約在這兩個星期內,視氣候、月亮的位置、鳥鳴和一些我所不知道的事而定。每個人都會來幫忙。」
「听起來似乎很有趣。」
「听起來就像是我寧可避開的工作。倒是你──毫無疑問地,你會自願籌劃整個活動,即使你對如何采收葡萄一無所知。」
「我可以用天分來彌補。」
他嗤之以鼻,開始和賣茄子的老婦人討價還價。接著他又買了其他蔬菜、水果,還和肉販夫妻討論了不同肉類的調理方式。
「你真的會烹飪,還是裝的?」她最終問道。
「我是義大利人,我當然會烹飪,」他帶著她離開肉攤。「今晚我會煮一頓豐盛的晚餐。」
「你只有一半是義大利人,另外一半是在東岸長大的電影明星,被僕人當國王般伺候著。」
「我還有個來自路卡、又沒有孫女可以傳授一手廚藝的外祖母。」
「你的外祖母教你烹飪?」
「她故意讓我忙碌,以免我搞大女僕的肚子。」
「你並不像你想要我相信的那麼差勁。」
他露出個令人全身酥軟的笑容。「寶貝,你只看到我好的一面。」
「夠了!」
「那個吻真的令你暈頭轉向,不是嗎?」
「噢,是的,」他的笑容令她著惱,她套用邁克的話回敬。「我在性方面有精神分裂的傾向。有時我會很投入,有時我則巴不得它盡快結束。」
「酷斃了。」
「這一點也不有趣。」
「你能夠放松一下嗎?除非你想要,什麼事都不會發生。」
那正是她所害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