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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瑟瀟瀟(下) 第22章(1)

「瀟瀟——」

「瀟瀟——」

沉重的黑暗里,我听到有人在急切地呼喚我。

是誰?

是誰在叫我?

是玄霸嗎?

不,不是玄霸,玄霸很少叫我瀟瀟。

那又是誰?

玄霸……玄霸又去了哪里?

眼前似乎有光芒一點點地亮起來,意識也漸漸恢復了過來。

迷糊中,我感覺有一張臉在眼前晃動著,但我看不清。背上的刺痛越發明顯起來,我不由輕輕申吟了一聲。

「瀟瀟——」

聲音更加清楚了,面前的那張臉龐也漸漸清晰起來。

我看見了一張穎秀月兌俗、英氣橫溢的熟悉臉龐,那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眸里寫滿了擔心和憂慮。

竟然……是李世民。

我是在做夢嗎?

「二哥——」我虛弱地開口,這才發現自己的聲音竟是這般嘶啞難听。

李世民輕輕舒了一口氣,疲倦的臉上揚起了微笑,「瀟瀟,你終于醒了,你可知道你昏迷了七天七夜了。」

七天七夜?

我蹙起眉峰,忽然想起我們在小樹林里遭人追殺。

「玄霸——」我一驚,就想坐起來,卻弄痛了背後的傷口,額際上頓時滲出了一層冷汗。

「你別擔心,三弟他沒事,他守了你七天七夜,說什麼也不肯離開,剛才我打昏了他,強行讓他去休息了。」

「他真是笨蛋。」我緊提的心頓時放了下來,只要他沒事就好。

李世民輕嘆了口氣,輕輕地扶著我坐起來,讓我靠在他的懷里,「要不要先喝點水?」

我點了點頭,安靜地靠著李世民。渾身就像虛月兌一般,我連一根指頭都懶得動。

李世民拿來了水,一點點地喂我喝下,那動作溫柔得就如同在呵護珍寶一般,我心中一陣感動和溫暖。

「二哥,我怎麼會在這里?」喝了些水,我終于恢復了點精神。

「我听到消息,獨孤懷恩陰謀叛亂,想要刺殺父皇,便帶著一隊黑甲騎兵一路趕去。途經樹林的時候,看見你和玄霸正被殺手追殺。」李世民輕嘆了口氣,向來溫和平靜的眼底隱隱染上了一絲驚悸,「如果我晚到一步,你和玄霸可能都——」

「現在不是沒事了嘛。」我忍著痛,強牽起笑容,「二哥,我想去看看玄霸——」

李世民微微蹙眉,「但你的傷——」

「沒事啊,我走得動。」原是想自己站起來,去看李玄霸,誰知李世民竟輕搖了搖頭,一把將我抱了起來。

「我真拿你們兩個人沒辦法。」

我听得出李世民語氣里的寵溺,忽然間,幸福填滿了心間。

「二哥,我還真沒想過有一天竟能認你當二哥。」我窩在他的懷里,小小聲地說。

李世民顯然不太明白什麼意思,不由微微一笑,「瀟瀟,你在說什麼?」

「啊,沒什麼!」我暗暗吐舌。

李世民抱著我走到李玄霸房間,然後,命人拿了個舒適的躺椅過來,讓我輕靠著。

我坐在床邊,看著還在昏睡中的李玄霸,不由輕嘆了口氣。

他的神色很疲倦,眉峰緊蹙著,眼睫底下那淡淡的青影也一直未曾散去,感覺幾天不見,又瘦削了不少啊。

李世民看著他,嘆息道︰「如果不是我強行打昏他,可能你還沒醒來,他就已經先倒下了。」

我緊緊抓住李玄霸冰冷的手,「所以我才說啊,他是個無藥可救的笨蛋。」強按下心底的疼痛,我把他的手放進錦被里,然後轉頭看向李世民。

「二哥,那些殺手呢?」

「已經被我關押起來了,讓人嚴加審問。」

「審問出什麼了嗎?」我微垂下眼眸,淡淡地問。

李世民輕點了點頭,「是大哥。」

我就知道,又是他。

我無聲地握緊了手心。

「對了,我讓顏清跟你們在一起,怎麼沒看見他?」

「二哥——」我沉默了很久很久,終于抬起了頭,深深望進李世民的眼里,「顏清——顏清他——死了——」

當我好不容易說出這個消息的時候,我的眼眶已經濕潤。

李世民呆呆地站在那里,臉色慘白如雪。

「我和玄霸趕來柏壁,其實——就是為了要告訴你這個消息——」我伸手掩住唇,壓抑著不讓自己哭出聲,驚醒好不容易睡著的李玄霸。

「顏清為了救我,中了李建成的毒箭,可他——可他不及時治療,還跑去齊王府救我們——結果——」

說到這里,我已是泣不成聲了。

每每想起顏清的死,我的心就如同刀絞一般,無論是對我,還是對李玄霸來說,那都是永遠也無法愈合的傷口。

「瀟瀟——」李世民輕輕攬住了我的肩,讓我靠在他的懷里。

我埋首在胸膛里,緊揪著他的衣襟,「二哥,是我害死了顏清——是我——」

淚水狂涌而下,積壓了許久的悲傷終于全面爆發。

李世民只是默默地、無言地擁著我。

等到我終于哭得累了,李世民才輕拍了拍我的肩。

「瀟瀟,這根本與你無關。」我听得出李世民語氣里壓抑的悲憤,甚至感覺到他的身體也在微微顫抖著。

顏清——是他一起長大的好朋友,是知己。

痛失良朋,他的心也很痛吧?只是他善于掩飾,臉色除了有些蒼白外,依舊一片平靜。

「讓玄霸好好休息吧!」李世民轉頭看了眼還昏睡在床的李玄霸,然後又轉過頭,溫和地對我道︰「你也應該好好休養。顏清若是在天在靈,一定不喜歡看到你們這樣——」

「嗯。」我輕點了點頭,拭去了眼角的淚痕。

李世民彎腰把我抱了出去。

當房門被輕輕掩上的時候,我們並沒有發現,原本昏迷不醒的人緩緩睜開了眼……

夜涼如水,他坐在窗前安靜地凝望著外面那濃重的夜色。

蕭瀟剛才的哭聲,他听得很清楚。

她表面上總是笑得很開心,但內心深處的傷卻一直未曾愈合過吧?顏清的死——所有的人都沒法忘記。

轉眼,蕭瀟已經在他的身邊很多年了,他們從互相斗氣,到相知,到相愛……這期間的一點一滴都讓他刻骨銘心。

只是……這麼多年來,他又給過她多少東西呢?

除了傷害、災禍,他似乎什麼也給不了她。

月光從窗外傾灑而進,那淡而朦朧的銀輝投射在胸前的吊墜上,鍍上了一層淺淺的銀色。他伸出手,取了下來,然後打開了吊墜。

空靈而優美的旋律在寂靜的夜空中回蕩,他想起了與她初識的那一天,想起了在李家別院與她斗氣的每一刻……那些時光都是永遠的回憶。

是她,帶給了他快樂!

「瀟,無論歷史將要朝哪個方向前進,我都無力再管了。我只是希望,你能永遠平安,永遠幸福——」

輕輕合上了吊墜,他將吊墜輕放在了桌面上,並附上了一封書信。

有二哥的保護,她應是萬無一失了吧?

只要他不在二哥身邊,只要他不在瀟的身邊,他們一定不會再受到任何傷害了,也不會步上顏清的後塵……最後看了那枚吊墜一眼,他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原本明亮的月兒忽然躲進了雲層之中,天地間,一片冰冷的黑暗……

第二天一大清早,我感覺稍稍好了些,便一個人支撐著來到李玄霸的房間。

不知道為什麼,從昨天夜里開始,我的心里便涌上一陣陣的不安,卻又說不清這股不安究竟是什麼……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我便迫不及待地去找李玄霸,只在見到他安好,我才能真正安下心來吧?

外面又在下雪了。冷然的寒風直貫進我的脖頸里,帶來一陣陣徹骨的寒意。

終于來到了李玄霸的房間門口,我搓了搓凍僵的手臂。

不知道他是不是還沒睡醒啊?

李世民說那個笨家伙苦守了我七天七夜。心里升起了一絲小小的甜意,我伸手推開了房門。

然而,我並沒有料到,在我推開房門之後,迎接我的,只有那一個空蕩而冰冷的房間,床上的李玄霸早已不見了蹤影。

我驚慌失措地沖進了房間。

床上的被子疊得整整齊齊,而且一片冰冷。很顯然,李玄霸早已離開了。在我們還在熟睡的時候,就已悄悄離開了。

我的心,一分分地冰冷下去,原本就不溫暖的指間,更像寒冰一般。

眼尖地,我看到了桌上留著的那枚音樂吊墜。它正靜靜地躺在那里,散發著幽幽光芒,旁邊還有一份未開啟的書信。

我站了起來,走向桌旁,拿起那枚吊墜緊緊地握在手心里。

這塊吊墜,是我們互相許下誓言的證物。他曾經說過,他會永遠戴著它,不會輕易地取下來。

但現在,他卻將吊墜還給了我。

顫抖著手,我將那封書信打了開來。

瀟,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離開了。對不起,我知道我就這樣不辭而別,一定會讓你很傷心,也很失望,但我,只能這樣做。

現在,在這個世上,你和二哥是我身邊唯一的親人了,我不希望你們再因我而受到傷害。

瀟,雖然我們什麼都不說,但彼此都很清楚,顏清是因為我們而死的。如果你當年沒有救我,也許,現在的顏清還好好地活著。

瀟,我知道你心里一直都很痛苦,但你卻為了我,而在我的面前時常露出笑臉。你知道嗎?這樣的你讓我更加心痛。

我無法原諒自己。我既然是一個歷史上注定消失的人,又為什麼偏偏活了下來,偏偏讓顏清為我而送了性命?

我很害怕,害怕總有一天,你和二哥也會因為我而步上顏清的後塵。

瀟,我只能離開。除了一句對不起,我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

這幾年,是你讓我知道了什麼是快樂。

謝謝你。

玄霸留

「李玄霸——你這個該死的李玄霸——」

緊緊捏緊了手中的書信,我強忍著心中的傷痛,也不顧身上的重傷沖入了雪幕之中。

風雪,似乎總是沒完沒了,就好像要將整個世界都埋葬一般。眼前,除了一片蒼茫的白色,我什麼也看不清。

不知道自己究竟找了多久,我始終都沒有找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但我不會放棄,我要把他找回來,然後狠狠地揍他一頓,讓他永遠也下不了床,讓他不能、就這樣殘忍地、不發一言地離開我……

怎麼可以呢?李玄霸,你竟就這樣丟下了我?竟就這樣丟下了我?

身上好冷,卻比不過心頭的冷意。

傷心、絕望、疲倦……頓時一陣陣地狂涌而來,我心痛不已地跪在雪地里,失聲痛哭。

為什麼……為什麼每一個雪夜總要有人離開我?

吧娘是這樣、顏清是這樣……現在,就連玄霸也離開了。

我討厭下雪!

真的好討厭!

身上的傷口忽然火辣辣地疼痛起來,我依舊跪在雪地里,早已失去了站起來的力氣。

「瀟瀟——瀟瀟——」

隱隱間,我听到了身後那熟悉而急切的呼喚。

我緩緩過過頭,透過迷蒙的視線,我看見一道身影正朝我疾奔而來。

「二哥——」

我輕掀了掀唇,眼前,忽然涌現陣陣黑暗,眼前一黑,就往雪里跌去。

然而,沒有預料中的冰冷,我跌入了一具溫暖的懷抱之中。

「瀟瀟——瀟瀟——你醒醒——」

我听得見李世民的焦聲呼喚,但我已無力再回應什麼了。

意識開始漸漸模糊,我甚至再也握不住手中的吊墜,滑落在了雪地里。

恍惚間,我似乎又听到那首空靈而憂傷的樂曲,一直在風雪中回蕩……

靶覺自己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在夢里,我看見李玄霸,看見了顏清,也看見了干娘……但無論我如何呼喚他們,他們都是背對著我,甚至離我越來越遠。

我努力地伸出手想抓住他們,但抓住的,卻只有滿手冰冷的空氣。

所有的人……都要離我而去嗎?

黑暗和冰冷纏繞著我,讓我無法自拔。

我只能蹲在黑暗的角落里掩面哭泣。

「瀟瀟,你真沒用啊!真的很沒用,為什麼你連自己心愛的人都留不住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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