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里繁星點點,原本該是萬籟俱寂的漆黑深夜,卻突然發出了輕微的開門聲響。
吱──
不過睡死的宅院內並沒有人察覺到。
一顆頭顱從開啟的門縫邊冒了出來,探頭探腦打量四周情況。
確定這扇不起眼的後門外沒有其他人經過,絕對安全無虞,頭顱的主人才大膽放心地閃出了身子,其後跟著竄出了一個小不隆咚的黑影。
將肩上的藍色包袱攬好,再次檢查重要的羊皮卷是否系在自己身上,這才安心地闔上身後黝黑色的木門。
整裝完畢。
她對尾隨身後的小黑影使了下眼色。
小黑影沿著她的衣袖俐落的爬上她的肩頭,此刻的她露出了慣有的興奮笑容。
誰也別想阻撓她的尋寶之路!
"寶藏寶藏啊∼∼你等著,我們馬上就來羅!"
"老爺,不好了,小姐她……她又不見了!"顧不了禮數,丫鬟阿離跌跌撞撞地奔進書房里。
"什麼?不是叫你們看牢小姐的嗎?"不用想,也知道這個令他頭疼的女兒會往哪去。
這丫頭想氣死他是不是?叫她不準去尋那個什麼勞什子的鬼寶藏,她就是不听話,還硬是跑去,實在是……實在是……
倒是一旁的夫人不疾不徐地啜了口茶。
"老爺,別氣寶兒了,你知道她的性子,這也不是寶兒第一次為了尋寶而偷跑出去,反正等她找到了,她自然就會回來。"
"都是你太寵寶兒了,她才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他當然知道她的習慣,只是他擔心寶貝女兒的安全啊!一個女孩子家成天在外頭拋頭露臉,萬一出了什麼事……這教他怎麼放得下心!
想他這個寶貝女兒,可真是人如其名,艾寶、艾寶,簡直就是愛寶成痴!
打小就對寶藏二字情有獨鍾,只要一听到哪里有寶藏可找,就算騙她在湖底,她也會義無反顧的跳下去,只為將那稱之為"寶藏"的東西挖出來。
本來以為她這種小孩子玩性會隨著她長大日漸消失,也就不怎麼在意,哪知他真是大錯特錯,那丫頭愛尋寶的劣根性不但沒消失,反而是變本加厲。
他就不明白了,為了那不知名的寶藏,甚至不曉得究竟有沒有寶藏存在的一個地方,有必要為此這麼拚命嗎?左瞧右瞧,他都不認為她之前帶回來的東西里能稱為寶藏的到底有多少個,不都是些破銅爛鐵嘛!
還記得上一次為了尋寶爬上險峻的山頭,寶兒差點就跌落山崖,嚇得他魂都快去了一大半,從那次起,他就嚴禁女兒一切有關尋寶的活動,省得他這條老命為了她操心到提早去見閻羅王。
沉寂了好一陣子,還以為她終於安分了,最近卻听下人談起,寶兒不知打哪又弄來了一張藏寶圖,弄得他可是鎮日寢食難安,只有加派人手盯緊她,深怕一個不注意,寶兒又為了那張鬼地圖跑出去涉險。
但沒想到千防備、萬防備,最後還是讓這丫頭給溜了,唉∼∼
"敢情老爺這是在怪我教女無方,有愧艾家列主列宗羅?!"眉一低,鼻頭一紅,艾夫人當場掩面啜泣起來。"我就知道老爺一定在怨我、嫌棄我……"
艾老爺可慌了,連忙上前安慰。
"夫人別誤會,我隨口說說的話,怎麼會是在怪你呢!包何況,我從來不曾嫌棄過夫人,你別哭呀!"他最見不得親親娘子哭泣了,惹得他心頭一片亂。
"可是老爺你剛剛明明有說是我寵壞寶兒的,這分明就是在怨我,我……"說著說著艾夫人又再度泣不成聲。
"沒有,我絕沒有這個意思,夫人你听我解釋……"艾老爺只顧著解釋,老早便把該派遣人手去捉女兒回來的急事給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殊不知艾夫人要的正是這種結果。
女兒啊,為娘的只能幫你到這里了,自己在外頭可要小心點!
"你這趟出去又送了'幾卷'藏寶圖給人家?"坐在椅子上納涼的佟靈兒和傅子翔,以看著好戲的神情,詢問才剛回來,臉上擺明著"我受夠了"的男子。
"三卷。"風離魄語氣中的不耐在在顯示了他此時的怒意。
他真的要抓狂了,為什麼他得為了那可恨的大嫂跑遍大江南北,像個白痴一樣到處散發那玩意兒,就只差沒將他給累死……他不干了!
一口氣喝完茶水,風離魄用力將喝完的茶杯往茶幾上敲下去,明眼的人都看得出他的氣焰,佟靈兒和傅子翔盡避憋了一嘴的笑意,也只能往肚里吞,他們可沒那個膽子敢在旺火堆里添油。
不過就是有不怕死的人出現了。
"乾兒子,你可終於回來了,累不累?要不要喝口水?快告訴我你這次的'戰果'──"闖進大廳來的女子話還沒說完,就被隨後追過來的高大男人小心翼翼的摟入懷中。
"小心點,別蹦蹦跳跳的,不要忘了你現在可是──"男人皺眉叮囑道。
"有孕在身是吧!"女子翻了翻白眼,這句話他每天都要對她說上一遍,听都听煩了。"不過是走幾步路,沒什麼事的啦!"她都曾帶"球"翻牆不也沒事,更何況現在只是小跑幾步。不過這種話她可不敢大聲說。
這名說話的女子不是別人,正是他們又敬又畏又怕的大嫂──水如月;而其身後正摟著她,嘴里不斷嚷嚷著孕婦須知的大男人,是他們引以為傲的堡主──雷行傲。
不過那顯然已經是過去式了。
自從他們的大嫂來到這里後,原本行事嚴厲、說話不假辭色的大哥,一旦面對大嫂,儼然成為道道地地的守妻奴,少了平日的威風,成了一代有名的疼妻好丈夫。
輕輕吁了口氣,佟靈兒從座椅上起身,移步到正在斗嘴的小倆口面前。"大嫂,你多少也顧著自己一點,大哥是在關心你,萬一你受了傷,大哥可是會擔心死的。"
他倆吵不累,看的人都嫌累了。
"就是嘛!"傅子翔頻頻點頭稱道,順手搖了幾回白扇又繼續說︰"小嫂子還是以身體為重,要是不小心傷了一分一毫,恐怕不是我們這一干人等能賠得起的,孩子都快出世了,小嫂子更該要有做娘的樣子,免得日後小孩好的不學學──"
"小翔,你皮在癢了是不?"水如月硬是截斷他的話。這家伙倒是敢教訓起她來,還暗喻她行為不正?
"我說過不要叫我小翔!"傅子翔口氣不佳地抗議。好好一個名字教她喚得折煞了男子氣概。
"嗚∼∼傲,他凶我。"水如月把頭埋入相公懷里,活像受盡委屈的指控道。
正所謂兄弟放兩旁,愛妻擺中間,盡避明知月兒是故意的,雷行傲還是替妻子說話。
"翔,她是你嫂子,口氣不要太重,別嚇壞了她和寶寶。"雷行傲說著說著,大掌還已覆在水如月隆起的月復部上,愛憐的撫模著。
賓果!她又贏了一次!不,應該說她水如月從未輸過才是。水如月在心底洋洋得意。
哎呀!扁顧著玩,差點忘了正事……
水如月急忙探出小臉來。"我說乾兒子啊……"咦?風離魄人咧?好小子,事情沒辦完竟敢偷跑!
她一提,大夥這才注意到不久前還冒著怒火在這兒發飆的風離魄,早已一聲不響地離開,竟然沒有人察覺。
"嗯……我想魄可能是一路上太累了,所以先回房休息去了。"佟靈兒趕緊幫他說話,尤其是看到大嫂那不懷好意的目光。
"是啊!魄今天可是遵照小嫂子的吩咐又'送'了三卷藏寶圖出去,還真辛苦他了。"傅子翔連忙幫腔。他可不想再見到親愛的手足被小嫂子給惡整了!
這話果然奏效,只見水如月立即換上一張奸計得逞的面孔。
今天三卷,昨天四卷,再加上前些時候的……嘿嘿,整整十卷!
"月兒,適可而止,別太過分了。"雷行傲勸道。他寵她是沒錯,但也不希望她玩得太凶,畢竟那可憐的雲嘯魂也算是自個兒的好兄弟。
水如月撒嬌般地往雷行傲的胸膛來回磨蹭了幾下,要他安心。
"我自有分寸,你放心,我不過是幫逃家在外的雲雲增加點生活娛樂罷了,他會'玩'得很開心的。"她窩在雷行傲懷中愉快地說道。
雲雲有膽躲起來,她自有辦法找人把他"挖"出來。
暗子翔和佟靈兒悄悄交換一個眼神。看嫂子得意的樣子,是不會追究魄不告一聲擅自離席的事了。
幫到底的兩人松一口氣之余,也難免為另一位流浪在外的手足雲嘯魂擔起心來。
柳樹蔭下仰躺著一名閉目休憩的白衣男子,嘴里叼了根隨手折來的枯草,哼著不知名的小調,悠閑自得地享受這難得的輕松日子。
艷陽高掛,粼粼波光的清澄湖水,閃著白銀般的光輝,眩目不已;環繞在湖邊的青蔥女敕草,一片片油亮亮的綠意,襯出一株株岸邊垂柳的嬌媚;不時飛來的一二雄鷹,盤旋在蔚藍無邊的天際下,使得原本就已成畫的景色,更添詩意。
可不是嘛!如此美景,堪稱是人間仙境!這個世外桃源可是他小時候到處亂闖無意間發現的,屬於他私人的領域,他一向喜歡在這里避避難,圖個幾天清靜,尤其他還在這片仙境的深處築了個小木屋,作為他專屬的"秘密巢穴",誰都不知道那個地方。
雖然如此,此時他卻听見了不該有的聲音……
一陣輕微的足音。
這聲音吸引了他的注意,男子忍不住眯眼一瞧──
敝了,他這地盤平時該說是杳無人煙,這會兒怎麼會蹦出個姑娘來?
愈看愈覺不對,她怎麼淨往那湖前進……
糟了!這姑娘該不會是想找個無人之處投湖吧?!這怎麼成!
當下他直起了身子,直覺認為救人要緊,想也沒想要投湖的人怎麼還會先月兌鞋襪,就往那姑娘的方向一躍沖去。
前方看似沁涼的湖水,教艾寶疲憊的心又活了起來。"太好了,貝貝,老天果然沒忘了我們!"
為了怕被爹派來的追兵抓到,她照著圖上指示一連趕了好幾天的路程,腳走得都快磨出水泡來,才想著找個有水的地方泡泡腳,這會兒馬上願望就實現了。
苞主子一樣開心的小灰鼠貝貝,轉動著骨碌碌的黑眼珠,發出"吱吱"兩聲,是在附和也是在催促。
"好啦!別急別急,我這不是走到了。"艾寶笑著安撫道。
月兌了鞋襪,艾寶試探性的將一腳放進水中,想試試水的清涼度──
"姑娘,千萬不要想不開啊!"
誰?誰在喊話?又是誰想不開?
艾寶直覺地轉身想看個究竟,但什麼都還沒瞧清楚,倒被迎面撲來的一團白影,給嚇得退後一步。
豈料,腳一滑,便失了足,"撲通"一聲──
艾寶摔進了湖水里。
誤會,這真是天大的誤會啊∼∼
救起了落水的姑娘,本以為她會心存感激,誰知自己反而當場被罵了個狗血淋頭!
般了老半天,人家可是一點投湖的意願都沒有!
唉,他又不是故意的,這種情景任何人看了都會誤會嘛!
瞧她打從上岸後,就不停地用凶狠的眼神怒視撿木生火的他,雲嘯魂直想喊冤!
但坐在草堆上的艾寶心情可就完全不同羅!她真想掐死這個自以為是的男人。
有沒有搞錯?!她哪點像是想不開的樣子,害她跌進水里不說,連貝貝都不知被湖水沖到哪里去了,生死未卜。
他真是個衰神!
雲嘯魂見到枯木中終於竄起火光,他再也受不了被人當作仇敵似的盯著,他試著出聲道︰"姑娘,火我已生起,你不妨將濕衣服月兌下來……"
這個人不但是個衰神,我看還是個!艾寶惡狠狠睨了他一眼。
讀出她眼底的訊息,雲嘯魂趕緊澄清道︰"你放心,我不會偷看的,只是你若不快將身上的衣服弄乾,到時著涼了可不關我的事。"
見她依舊不為所動,雲嘯魂聳了聳肩,逕自將他的上衣褪下,晾在準備好的枯枝上。她不月兌是她的事,他可不想穿著一身濕衣裳。
一個嬌滴滴的姑娘見著男子打赤膊的樣子,鐵定會嚇得驚慌失措吧?!雲嘯魂暗自猜想,他臉上不自覺露出得意的笑容,等著接受她驚嚇的反應,這樣稍稍可以平撫他先前被罵的壞心情。
但出乎意料的,艾寶只是斜睨了他一眼,對他結實強健的光果胸膛一點反應都沒有,逕自攤開手中緊握的羊皮卷,靠近火堆前烤著,完全不為所動。
誰管他想干麼,她只希望趕快將藏寶圖烤乾,她便可以離開這里繼續趕路,天知道她根本一刻都不想跟這個衰神待在一起。
她的舉動令雲嘯魂起了疑惑,他狀似不經意的偷瞄了一眼。
那塊看似地圖的羊皮有這麼重要嗎?瞧她寶貝的態度,就連人在湖里時,也不忘緊緊抓住它,深怕會遺失似的,這會兒還這麼仔細小心的將它弄乾。
他听見內心的好奇蟲蟲開始蠢動了。
"姑娘,這個東西對你很重要?"他試探性的一問。
"要你管!"這家伙想做什麼?
他的話讓艾寶起了疑心,她連忙將羊皮護在自己胸口,毫不客氣地回了他一句,殊不知她這種警戒的樣子,更加讓雲嘯魂想知道這張羊皮的秘密。
"你那是地圖吧!"
聞言,艾寶嚇得抓起羊皮跳了起來。"誰跟你說這是張地圖,這是我家的族譜不行嗎?"莫非……他也是那些人的同夥,要來搶回這張圖?
開玩笑,這可是她冒著危險好不容易弄到手的藏寶圖,她才不會讓它從手中跑掉。
她緊張的模樣讓他覺得有趣極了,有點出了口氣的報復感。
"族譜?"雲嘯魂挑了挑眉,裝出困惑的模樣。"奇怪了,我剛剛明明瞧見那上頭都是些彎彎曲曲的圖,怎麼,你家族譜的人名是用象形文字記載的?"
見到她瞬間刷白的臉色,雲嘯魂暗自竊喜。
原來捉弄人的感覺這麼好玩,怪不得家中的某人常以整人為樂。
"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邊問話的同時,艾寶機伶的用眼神尋找適合防身的東西。
"我若說我想要……"他故意停住不說,眼光落在她緊握的兩手上。
"你作夢,我才不將藏寶圖給你!"
語畢,她立即蹲拾起一個石頭,大有"你敢過來試看看,我一定用這個攻擊你"的狠勁。
"藏寶圖?!"他沒听錯吧!這年頭還有藏寶圖這玩意兒?
她的防衛姿態也令他不禁莞爾,又不是在趕狗!
扁瞧她選的武器,姑且不說他會武功好了,任何一只從森林里來的動物,她都未必嚇得走。
"別緊張,我只是想要知道你那張地圖的內容而已,並沒有打算奪取它。"他不介意找點有趣的事來做做,畢竟人閑久了也是會無聊嘛!
"我怎麼知道該不該相信你?"這個人看起來賊頭賊腦的,她怎麼知道他話里的可信度。
雲嘯魂換上了一張討好的面孔,他記得女人不都愛看他這般容貌嗎?!
怕不夠誠意,他還順勢補上幾句話。"你想想,若我當真要你的藏寶圖,早在你跌落湖里的時候就可以下手,何必等到現在呢?"
想想他說的話,好像頗有點道理。艾寶扔下了石頭,撢了撢手,繼續坐回原位攤開羊皮烤著火。
"干麼啦!"見到雲嘯魂突然往身旁一坐,還笑得那麼惡心,艾寶立刻卷起地圖推開他。
雲嘯魂的笑容僵在嘴邊。他的魅力不夠嗎?這怎麼可能!
不死心地,他再度漾出足夠迷死人的俊朗笑容,企圖想趁她松神之際,一窺圖上內容。"這地圖可以借我一看嗎?"
"我們又不認識,我為什麼要拿給你看?"
這個衰神真的很討厭耶!一直打擾她的動作。
她……竟然一點也不受他影響!可憐的雲嘯魂再度踢到鐵板。
見她選了個離他較遠的位置坐下,雲嘯魂決定換一招試試。
"這里我混得最熟,原本想姑娘說不定需要有個人來帶路,不過看來姑娘是不用我的幫忙了。"
什麼動作都比不上這句話靈驗,艾寶竟然一反先前冰冷的態度,急忙坐回他身邊。
"你是說你知道那藏寶地點在哪嗎?"其實森林里這些蜿蜒的小路快把她搞昏了,尤其夜晚的暗林更是恐怖到了極點。
"我是說可能。"果然,這女人只對寶藏有興趣!雲嘯魂抓到她的性子了。"我又還沒見到地圖,怎麼會知道?"
二話不說,艾寶忙不迭地將地圖攤在他面前。"要看地圖,沒問題,圖在這。"
雲嘯魂不得不佩服這女人善變的速度,前一刻還對他避如蛇蠍,下一刻整個人就倒貼過來,根本不在意他是否光著上身,想來在她面前自己的魅力連塊羊皮都不如。
"怎麼樣?"本來她還有點擔心找不到圖上密密麻麻圖示的地方,如果他真的知道寶藏的地點,那就太好了,得來完全不費吹灰之力。
眼里散發喜悅光彩的艾寶,嘴角掀起了甜美的笑容,教雲嘯魂受了蠱惑,一時閃了神。
"喂,衰……這位公子,地圖又不在我臉上,你盯著我能看出什麼來啊!"他可不可以專心點。
雲嘯魂忙收回目光。見鬼!他怎麼會覺得方才的她……很吸引人?
別胡思亂想了,吸引他的應該是面前的藏寶圖吧!他這麼告訴自己。
重整自己的思緒,這才將視線落在地圖上。仔細一瞧,竟讓他吃驚地大叫一聲!
這……怎麼可能!是誰開這種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