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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會生財 第十章 一波三折談合同(2)

事情談成,大伙兒心情也輕松不少,劉全與蕭遠航傳杯換盞,好不愉快,等到一桌的美味佳肴只剩下空盤,兩個男人也差不多醉了。

劉全不勝酒力,站起來想回房,卻一個踉蹌差點沒跌倒,被蕭遠航穩穩扶住。

「劉哥,今日也差不多了,我扶你去歇息。」蕭遠航的臉色也有些紅,但他有克制著酒量,所以並未醉得如劉全般嚴重。

劉全本就話多,這一喝醉,更像開啟了話匣子,摟著蕭遠航的肩,嘰哩呱啦的把一肚子想說的話全說出來。

「唉,真是上了年紀了,要是二十年前,這點酒我才不放在眼里,現在都站不穩了……可是蕭老弟啊,我雖然有了醉意,腦袋可清楚了。你听我一句勸啊!這個地方那啥榮華號的,船只進項靠的是太白湖對吧?可是那太白湖听說一年比一年小,不知再多久就不會再出現了,榮華號遲早要關門大吉……」

「你這麼好的手藝,在這里沒前途的!要不要回老家榮昇號?老實跟你說,榮昇號最近接下了戰船的建造,我想這個你一定有興趣的,可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做戰船,錯過你會後悔啊!」

「听到我來找你,榮昇號里的人都很高興,我們每個人都等著你回來,差了你一個,即使有很多想法,但我們做不出來……你回來吧!蕭老弟?你回來吧……」說到最後,劉全直接睡倒在蕭遠航身上。

蕭遠航無奈,只得先將他送進房,而後再出來時,便見到一臉若有所思直瞅著他的嬌妻。

蕭遠航知道方才劉全說的話必然在秦襄兒心中造成波瀾,福州離這里絕對稱不上近,她的娘家與作坊都在這里,只怕她從沒想過要離開,于是他主動開解道︰「襄兒,劉哥有個老毛病,他一喝酒話就多,他說什麼你別介意……」

「你怎麼還安慰我呢?該是我安慰你才是。」秦襄兒說道︰「他雖是醉了,但我相信酒後吐真言,他說的應該是真的。阿航,你想回去嗎?」

「我……」蕭遠航心里也是一片混亂,他不否認自己意動,但在沔陽這個地界,他亦有放不下的人事物,而他最放不下的就是她。

秦襄兒卻像是看清了他心中的想法,溫聲說道︰「你不必現在回答,要換成我,應當也會糾結一陣子。不過你放心,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你到哪里,我就到哪里,我們不會分離的。」

「襄兒……」蕭遠航深深地望著她,黑眸幽深閃爍,反映著他內心情緒的波濤洶涌。

正當秦襄兒以為他為她的賢慧感動萬分時,想不到那個男人挑了挑眉,古里古怪地問道︰「你認為我是雞?還是狗?」

秦襄兒當下無語,哭笑不得地與他大眼瞪小眼,最後不知是誰眼中先露出笑意,秦襄兒忍俊不禁,噗嗤一聲笑出來。

「你不是雞,也不是狗,你是我沉默的長工啊……」

為免夜長夢多,蕭遠航與秦襄兒沒幾日便與劉全敲定了供紙的合同。

或許趙桂生那廝唯一的好處,就是老早把合同內容厘清,省得陳家人還得從楊樹村再來沔陽一趟,只不過他太過貪婪,條件陳家無法接受罷了。

而劉全的合同與趙桂生的出入不大,且未有那三成的額外費用,甚至條件還更好些,實實在在是雙方得利的契約。如今只差把那合同拿到楊樹村給陳家確認,簽上大名。既然蕭遠航是雙方都信任的人,那這件事自然由他處理。

于是,蕭氏小夫妻又擇了一日,飄飄搖搖的渡過湖水,再由鎮上前往楊樹村。

秋日的楊樹林是一片金黃,四面八方包圍著楊樹村,彷佛將這質樸的村落加上了一圈金環,遠遠看上去美不勝收。

夫妻倆立在村頭看得痴了,竟有些不舍得前行。

「你真的舍得離開這里?」蕭遠航突然問,當然為的不僅僅是這片美景,更是為了這一村人的仁和慈愛。

「舍不得也要舍,人生本就有各種可能性,何況又不是一輩子不回來了。」她在心中輕嘆,自從做下決定,不知在被窩里偷哭了多少次,現在她已經能坦然面對了。她俏生生地轉向他,「倒是你,你做好決定了?」

蕭遠航自然也是考慮了許久,雖也有了決斷,但心中糾結不已。

以往他是有苦楚都習慣往肚里吞,倒不是怕別人笑,而是怕自己不夠堅強,現在有了她,他終于能放心把心中的感受一一傾吐。

「我……我想回去老家看看,不知道海灣村那些逃難的村民,是不是都回家了?我的家鄉究竟變了多少?」眼中看的是金黃燦爛的楊樹葉落,但心中浮現的卻是金黃燦爛的粼粼海灣。「可是我也怕,萬一海灣村只剩斷垣殘壁,成為荒村了呢?再者,小舶能不能平靜的面對父母慘死的地方?」

秦襄兒沒有安慰他,只是幽幽地突然說起旁事。「我爹雖曾任長樂縣縣令,但我一次都沒去過那里,之後他被問罪,于長樂縣被處刑,我母親亦隨夫而去,夫妻兩人連尸首迄今都不得回京,我卻是很想過去看看。」

落在她眼中的金黃燦爛,卻是轉化成了記憶中父母親那已快記不清的斑駁笑顏。她的語氣慢慢變得凝實、堅定。「我想知道,究竟是什麼樣的地方,值得我父親付出生命?我也想去祭拜父母的墳,告訴他們我嫁了一個良人;甚至我也想去向……公公婆婆上香,至少我這新婦也得拜見一下他們吧?」

蕭遠航明白了,替她將散落在頰邊的發絲抿至耳後。連她一個弱女子都有面對傷痛的勇氣,難道他一個身強體壯的大男人,還會近鄉情怯?

她在用她的方式告訴他︰我都不怕,你怕什麼?

「只是你就這樣走了,許大娘可要頭疼了。」她知道他已經決定了,說到這時還捂了面竊笑。

這件事,蕭遠航在考量回鄉時已經厘清好歹了。

他在這里沒少受許大娘照顧,所以許大娘的事他也是放在心上的。「這次我們與榮昇號的窗紙買賣談妥,許大娘就算是立了功,劉哥回去後會特別提起此事,榮華號這小地方困不住許大娘的,許家對她定會有更好的安排。」

秦襄兒恍然,難怪那趙桂生成天在榮華號里晃來晃去,許大娘也不急,原來她心里也有數了。

此時日頭漸漸西落,他們這次回來的有點晚,所以也不好再多拖延,加快腳步入了村。

這時候作坊已經下工了,只留下排班看守的人,所以夫妻兩人直接去了陳家敲門。

來開門的是陳大力,見到他們小夫妻,不由眉開眼笑。

「你們怎麼來啦?」陳大力連忙將人迎進來。「你景姨正在做飯呢,我讓她多炒兩個菜。」

秦襄兒刻意賣乖撒嬌道︰「姨丈這麼說,好像我們專門來蹭飯似的。」

「難道不是嗎?挑這時間來,不是來蹭飯是來干麼的?」

這話倒不是陳大力回的,而是曹秀景,她一腳踏出屋門,就听到秦襄兒與丈夫抬杠,看得她哭笑不得。

「景姨!」秦襄兒笑著過去挽住曹秀景的手,完全像一個歸家的小女兒。「你怎麼不說,我們有事不好在眾人面前討論,所以才挑作坊下工以後的時間來?」

「有什麼事不好在眾人面前討論……啊!是不是那船窗紙的合同談妥了?」曹秀景驚喜。

「談妥了談妥了,今兒個就是特地拿來給姨丈和景姨看的,你們若簽了合同,那這就成了!」

「真的?」曹秀景這下菜也不炒了,連忙拉著她進屋,一起在桌前坐下。「來來來,快拿出來看看!」

曹秀景接過合同,上頭的條款與之前在榮華號看到的差不多,就是數字與時間不同,比起趙桂生那廝提的條件好多了。「和我們簽合同的這位……劉全,就是上回阿航說的那福州榮昇號來的吧?」

「是的,榮昇號就是阿航以前工作的船廠,專門做海船修建的生意,比榮華號不知要大多少。阿航的老家就在那一帶,這次來的人叫劉全,是阿航的老大哥,也是榮昇號大管事,他還極力建議阿航辭了榮華號這里的工,回榮昇號去做事,不管是日後的前景還是對他手藝的精進都大有幫助。」

曹秀景似是想到什麼,臉色有些僵。「那阿航你要回去嗎?」

「我會回去。」蕭遠航既已做了決定,便答得斬釘截鐵,不給自己再猶豫的機會。「也該回去老家看看了,我老家隸屬長樂縣,襄兒的父母也葬在那里,她也想去拜祭父母。」

「這樣啊……」曹秀景百感咬集地看向秦襄兒,眼中有著殷殷的情感流動。「你要走了啊……」

「景姨!」看著曹秀景強忍不舍的神情,秦襄兒不由鼻頭有些泛酸,但還是打起精神安慰道︰「我會回來看你們的,說不定我們也在福州開一個太白紙坊的據點,以後還能把紙賣到海外去……」

「傻瓜,這哪里是賣紙的事呢!」曹秀景強笑,點了下她白淨的額。「你這丫頭看上去伶俐,但一忙起來就連吃飯都顧不得,看上去柔柔弱弱,性子卻要強,去了那里舉目無親,萬一有人欺負你怎麼辦?

「還有還有,這樣你豈不是連過年都回不來了?福州那地方山高路遠的,舟車勞頓你可受得了?那降逆止嘔的藥可要多帶點。還有如果銀兩不夠用了,景姨這里還有些,可別不好意思開口……」

如果不是真的關心,哪里會這樣殷切的絮絮叨叨?秦襄兒越听越難過,淚水隨著曹秀景的話滴滴下落,最後她受不了,伏在了曹秀景的膝上悶聲哭了起來。

她的母親並沒有教養她幾年就與她父親南下赴任了,在她心中,曹秀景早已取代了母親的地位。

曹秀景又何嘗不是拿她當親生女兒看待?她一邊拭著淚,一邊溫柔地撫著秦襄兒烏黑的發,就如疼惜自己親生女兒一般。

從一開始認為接收了個麻煩,到後來變得無比契合,如今驟然分離,誰都受不了。

陳大力與蕭遠航在旁看著這一切,誰都不想去破壞她們情感的抒發。

于是陳大力轉頭問他道︰「阿航啊,我看我們倆去煮飯好了,不知你的手藝如何?」

蕭遠航面露為難。「姨丈,我成親以前,早膳吃的都是巷口的包子,其他餐食船廠都包了,這灶房都沒進過幾次……」

這潛在意思陳大力是听懂了,他突然回憶起婚前蕭家那口比鍋子還要干淨的灶。「好吧,看來我比你廚藝稍好一點,至少吃不死人,你來幫我燒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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