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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商的小廚娘 第五章 懷念的荷花酥(1)

有蕭大人的紙條,衙役自然不敢怠慢,先是從漆黑處找到油漬,斷定了是人為縱火,接著在斷垣殘壁中又找到一塊布,估計是放火之人逃跑時,不小心被陳舊的門板邊緣給勾破的,還順帶劃破了皮膚,流了不少血,可見傷口不小。

接下來就是查這塊布,黑色,質料不錯,不像普通門戶,倒像是大戶人家的下人,下人的衣服是有規定的,春秋季各兩套,于是去,誰家下人褲腳破了,還有頗大的傷口帶血,有懸賞,告發之人可得十兩銀子。

十兩銀子可是下人十個月的月銀,如此一來,告發就踴躍了,這一,查出來城東三戶人家中,有三個下人都是如此,個個有理由說不是自己。

衙門也不是吃素的,直接量那門板的高度,離地四寸,其中一人叫藍天養,他的褲子破損就剛好離地四寸,腿上傷口表面參差不齊,一看就是破門板刮的,而且他的手臂還有火傷水泡,應該是縱火後來不及跑,自己也被燒到——姜家食堂失火的那個夜晚,跟他同房的人作證,半夜起夜沒看到他。

至此,藍天養抵賴不得,只好認了。

到這里,也就是收押官府,賠償了事,但尷尬就尷尬在那人是朱家幾百個下人之一——藍天養說,是表小姐鄭柳兒的符女乃娘給了他二十兩,讓他去做這事。

符女乃娘當然說自己沒有,可是藍天養卻還留著包銀子的手絹,官衙再一查,繡工跟符女乃娘的手藝如出一轍。

符女乃娘不想被關,和盤托出——是小姐鄭柳兒讓她這麼做的。

因為听說二少爺朱子衿喜歡那掌杓娘子,雖然後來知道是秦湘生放出的流言,可是二少爺也不否認,听說這次從江南回來,還給那小賤婢帶了昂貴的禮物,隔天一早就派人送去,自己卻是什麼都沒有,心里越想越氣,于是拿了二十兩,讓符女乃娘找人放火。

朱家都傻眼了,這什麼跟什麼——鄭柳兒父母雙亡,朱太太憐惜這佷女,才接進府中,朱老爺想著,朱家家大業大,也不差這一個人,何況自己長年不在家,子衿也開始接掌家族事務,朱太太太寂寞了,養個佷女陪陪她也好,沒想到會惹出這出,放火燒人屋子,那可是犯法的。

朱子衿就更無言了——他知道鄭柳兒喜歡自己,隨著年紀長大,更是花招百出,送手帕,送補品,不小心掉進湖里要表哥救,想要造成肌膚之親然後逼他成親,奈何老天對他不錯,那日鄭柳兒落湖時桔梗在,桔梗水性絕佳,救個女子上來小事一樁。

自從他發現鄭柳兒大膽至此,他就更敬而遠之了。

他可以收幾個小妾,但絕對不能娶鄭柳兒。

他的妻子必須光明正大,不能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蕭大人也很客氣,著人來問,這是辦下去,還是算了?

照朱子衿的想法,當然辦下去,鄭柳兒才十五歲就如此無法無天,以後還得了?

但朱太太又是暈倒,又是苦求,丈夫長年不在,大兒子死了,小兒子一年也有半年不在家,她實在寂寞,這些年只有柳兒承歡膝下。

朱太太道,沒人死傷,也算不幸中的大幸,好好賠償姜家,姜家應該不會追究,要是把鄭柳兒送官,名譽盡毀,她一輩子就完了。

面對母親的懇求,朱子衿只能退讓——真沒想到跟大妞相認後的第一次見面,是去請她看在他的分上,當沒事。

過年前,各府要親自送禮,朱子衿事務繁忙,但還是要找時間親自解釋,這是人家的生計,事情重大,總得當面取得姜家人的諒解,這才是道理。

直接上姜家不妥——流言是一回事,授人以柄是一回事,姜吉時畢竟是黃花大閨女,怎好讓男人親自拜訪。

于是約了在聞香樓等。

桔梗帶回回信,上面一個簡單的字︰好。

聞香樓二樓的臨窗座位。

「什麼?」姜吉時瞪大眼楮,「是你表妹?」

朱子衿愧然,「是。」

「她為什麼要害我?」

「她自小驕縱,只怕有什麼不順心。」

姜吉時也想起來,那日那個什麼……鄭小姐,對吧,前後有兩位給錢大方的客人喊她鄭小姐,她身材高,衣飾華貴,耳上一對大珍珠晃啊晃的,嘴角一顆大痣,來到她的食堂莫名其妙對著她就一句「我看也不怎麼樣」,然後又說什麼表哥喜歡她,姑姑不放心之類的……唉,慢著。

姜吉時試探的問︰「你表妹是不是听了那個什麼秦湘生的話,喜歡你,又誤會你喜歡我,所以來燒我的食堂?」

朱子衿無奈已極,「大概就是這樣了。」

姜吉時哦的一聲,「我就說嘛,我雖然愛銀子,算錢從不去零頭,但真的有困難,我也會通融下個月再給,向來與人為善,模黑早起,天亮收攤,從不跟人搶生意,誰會跟我過不去,原來是你招桃花。」

朱子衿被她調侃得不知道該怎麼應付,微一頓才道︰「柳兒雖然姓鄭,但長年住在朱家,也算朱家人,她的錯事我這個表哥理應替她承擔,我出重建食堂的費用,另外補償營業損失一百兩,貨物損失三百兩,這樣可好?」

給多了,怕大妞心里不舒服,于是算了這個優厚但不離譜的金額。

大妞愛錢但不貪財,從小就是取之有道。

真的想要錢買其他東西,她會去魚堂幫忙殺魚,換得十文,其實她去觀音廟纏著貴太太乞討,憑她長得可愛,一下子就有了,但她也不要,寧願刮魚鱗噴得滿臉都是。

「行,我知道現在天冷,工人不好請,可你得在兩個月內幫我蓋好,一百兩補貼生意損失很足了,但我不想沒事做。」

「我知道,我會盡快。」

姜吉時還想說什麼,但想想算了——雖然很窩火,但放火之人可是包子的表妹,她若執意報官就是在為難他,他們是朋友,自己不能為難他。

沒他的幫忙,自己現在還不知道誰要搞她呢。

然而姜吉時終究沒忍住——朱子衿是皇商,但包子不是外人,于是道︰「話說回來,你那表妹喜歡你要跟你說,為難我算什麼?」

「她自幼父母雙亡,我外祖母在她八歲過世,她伯母看她不順眼,伯父懦弱,保護一個佷女都沒辦法,我母親不忍心弟弟唯一的女兒這樣受委屈,所以接來府里,京城有很多寄人籬下的表小姐跟遠房親戚,她們沒有娘家,沒有嫁妝,最好的出路是給表哥當貴妾,我的表妹也是這樣想的,不過她心思更大,想當正妻——我的妻子不用門當戶對,但勢必是要我喜歡的。」

姜吉時比了個拇指,「最後兩句我喜歡。」

「我對她僅只有表兄妹的情誼。」

「那她不退而求其次?」沒嫁妝沒背景的表小姐,當個貴妾後半生也算有依靠了。

「我從小看母親跟爹的姨娘怎麼互相折磨,不想自己未來也那樣,我喜歡的,一個就夠了。」

姜吉時忍不住哇了一聲,「我要是你表妹,可就更喜歡你了,非得當上正妻不可。」難怪會為了一個流言火燒她的食堂。

不過脾氣這麼暴躁,情商又這麼低,包子腦子裝水了才會喜歡這種人,

她想想又道︰「我還有一個條件。」

朱子衿點點頭,表情就是在等她說。

「她得親自跟我說對不起。」

就見朱子衿對桔梗點點頭,桔梗意會而去,不一會,帶上來一個穿著雜毛狐裘的少女,嘴角一顆大痣,不是鄭柳兒是誰。

姜吉時這下也傻眼了,這麼快?莫非今日朱子衿出門就帶著鄭柳兒?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麼,朱子衿道︰「我今日帶她出門,就是為了跟你道歉。」

就見鄭柳兒瞥瞥扭扭走過來,喊了聲,「表哥。」

姜吉時發現剛才跟自己談笑風生的朱子衿不見了,臉色變得有點冷淡,「還有呢?」

「姜……姑娘。」鄭柳兒一臉委屈。

朱子衿不去看她,只道︰「跟姜姑娘道歉。」

「我……」鄭柳兒癘瘍嘴,一個屈膝禮,「姜姑娘,是我錯了,我不該那樣糊涂,你大人有大量,原諒我這回。」

朱子衿不太滿意,「就這樣?」

鄭柳兒眼眶一紅,「表哥還要我說什麼,我已經紆尊降貴跟個民女道歉了……」

「自己做錯事情還有臉哭?要不是母親兩次暈倒,你現在已經在大牢里。」

「表哥……」

姜吉時就佩服這些名門貴女,說哭就哭,那眼淚滾滾,彷佛受了天大的委屈——老天爺,她可是縱火主謀呢。

朱子衿冷著臉,「道歉完了,就回去反省,桔梗,你送表小姐回去,馬車給她,我自己會回去。」

「表哥不跟柳兒一起?」

朱子衿臉色一沉,「還輪不到你管我的事情。」

就見鄭柳兒恨恨的看了姜吉時一眼,跟著桔梗去了。

姜吉時有點詫異,鄭柳兒無腦歸無腦,總歸是從小一起長大的表妹,何況還有她這個外人跟下人桔梗在,他居然一點情面都不給。

原來任她搓圓搓扁的包子,在這幾年已經變成這樣了。

想想也是,如果沒有一定程度的威嚴,怎麼御下。

「我知道你受了委屈,放火燒屋在我東瑞國是三個月牢刑,我會把表妹送到尼姑庵,讓她在那里反省三個月。」

姜吉時驚訝,「這樣朱太太肯?」

「總不能只有你吃虧。」

這話听得姜吉時舒服,「朱子衿,這事情別傳出去,一來你母親不用擔心你表妹的名聲,二來,也不怕你笑,我爹跟我嫡母見錢眼開,我怕他們上門訛你。」

朱子衿溫言道︰「好。」

「好啦,知道是誰跟原因,我內心也放下大石,總的來說不是無緣無故就好,我也該回去了。」

「大妞。」朱子衿拿起一直放在旁邊的小食盒,「給你。」

「這什麼?」

「幾樣點心,我讓家里廚娘做的。」

「不是昂貴的東西我就收啦。」姜吉時笑說︰「你也快點回家吧。」

姜吉時回到家里,意外的看到一個人——她爹姜大富是也。

她都快以為自己看錯了,大中午的,她爹不在學堂,在家干麼?

姜吉時這幾年掌家,大有一家之主的趨勢,自然不比其他小門戶的女兒,見到自家爹在客廳燒著炭飲茶,一副享樂的樣子,奇怪道︰「今日又不是初一十五,您怎麼在家?」

「唉喲,吉時,爹的好女兒。」姜大富一躍而起,「我听說朱二少爺打算請衙門的蕭大人當主婚,也帶你去見過人了,听說蕭大人很喜歡你,還要收你當乾女兒?」

姜吉時傻眼,這什麼跟什麼,加油添醋也該有個限度吧,怎麼前幾天走一趟衙門,今天就渲染成這樣,「沒有的事情,您別胡說。」

「那朱二少爺什麼時候上門提親?」

姜吉時很想說他不會上門提親,但想想,美夢越晚醒,爹就對識文越好,識文這兩個月才嘗到父愛滋味,每天都很高興。

于是只裝糊涂的說︰「爹您還沒說為什麼在家?」

姜大富嘆息一聲,「讀不下去。」

「女兒也知道讀書無聊,但讀不下去也得讀啊。」

「我只要想到能成為朱二少爺的岳父,我就啥都不想干了。」

姜吉時無言,這還真夠坦白了,憑良心說,如果自己不缺銀子,她也只想在家當咸魚,每天什麼事情都不做,翻來翻去就好,但事實上他們就是小門戶,缺銀子,缺名聲,缺一棵可靠的大樹,「爹您不讀書,那就去找個記帳先生的活計來做,兩個弟弟讀書都要銀子,等智哥兒四歲時也要送到學堂啟蒙,都要錢。」

姜大富一臉寵溺,「爹干什麼活計呢,不是有……有那個嘛……」

「哪個?」

「那個呀。」姜大富挑了挑眉。

「哪個?」姜吉時糊涂了。

「就是……」姜大富一副「女兒你怎麼明知故問」的樣子,壓低聲音,「不是有你的聘禮嘛。」

姜吉時瞪大眼楮,「我的聘禮?」

「你的聘禮足夠我們姜家吃喝三代了,爹想著到時候就買幾間鋪子,幾個下人,當起大老爺,當然了,要把祖墳修一修,告訴祖先們,我姜大富也沒辜負他們的期望,總算靠著女兒出人頭地,光宗耀祖了。」

姜吉時知道,游姨娘跟姜識文這幾個月的家庭地位陡升,都是因為姜家幻想著自己要跟朱家成親,解釋清楚後,肯定不會這樣了,哪怕識文去學堂的事情撤不回來,回到家中,嫡母汪氏也不會給好臉色。

姜老頭跟姜婆子嘴巴上雖然不說,但內心也是期待的,吃苦了一輩子,當然也想晚年當一下老先生跟老太太。

就在這時候,汪氏出來,看到姜大富一副懶散的樣子原本沒好臉色,但一看到姜吉時,那是馬上開了花,「唉喲,吉時回來了,天氣這麼冷還外出,真是辛苦了。」連問她去哪里都不問了。

汪氏跟兒子姜啟文商量過了,等朱家下聘,就馬上造冊,分成三份,姜老頭姜婆子合拿一份,汪氏跟姜大富拿一份,姜啟文跟小汪氏拿一份。

姜啟文的那份當然是要最大,最好,畢竟長子嫡孫,到時候也不買鋪子,就跟著朱二少爺一起做生意,他們投資什麼就照顧照顧姜啟文,這樣姜啟文一輩子都不用愁了。

然後等姜吉時生了孩子,就都跟表兄弟姊妹成親,生女兒,就帶著大筆嫁妝嫁給姜啟文的智哥兒,生兒子,就出大筆聘金娶姜多金的琪姐兒跟妙姐兒,反正朱家有金山銀山,給他們挖一點也不會怎麼樣,如果姜多銀跟姜吉時一起嫁過去當平妻,那就更妙了。

想到悠閑風光的晚年,汪氏現在看到姜吉時,那不是眼中釘,那是財神爺,比對公婆還要恭敬上三分。

汪氏連忙道︰「出去半日也累了吧,去看看游姨娘,順便讓游姨娘出來吃飯。」然後眼楮描到她手上那個描金翠鳥小食盒,問道︰「出去買零食啦?」

姜吉時故意道︰「朱二少爺給我的。」

汪氏跟姜大富馬上笑開花,汪氏完全沒有昔日的刻薄,現在就是一個慈愛的嫡母,「年輕人多走動走動,反正食堂燒了,最近也沒事,就賞賞雪什麼,我听說朱家有船的,下次讓朱二少爺開船帶你去散散心。」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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