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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戀凶萌 第八章 想要殺掉你(1)

雍天牧當真在竹籬笆家屋窩下來,又是一個與安家沒半分血緣關系的「家人」。

自從他窩下後,安老爹逢人就提,說他下棋贏了彩頭,替自家孫女兒招進一房孫女婿兒,消息流通比風過野林還快,搞得如今的小溪村與臨近幾個小村,全都知道安家元元姑娘已名花有主。

什麼上門孫女婿……之類的,安志媛駁都沒法子駁。

這兒畢竟是古代社會,女人名節比性命更被看重,這兒還是座民風尤其保守的小村,竹籬笆家屋莫名其妙多出一個大男人長住,沒適時給出一個「重量級」解釋的話,她跟魏娘子八成都要被拖去浸豬籠。

所以她都自覺還在戀愛初期,外邊的人已將她視為「有夫之婦」了。

外頭的人怎麼想,她管不著,但著實對不住雍天牧。

想他堂堂男子漢一枚,要臉有臉,要身段有身段,要才有才,要銀錢有很多金葉子,卻被村民們瞧作是個倒插門的,她試圖道歉,還表示會盡力導正過來,豈料他、他竟然難過給她看!

見他難過沉默了,她真覺自己是好心干壞事,非常對不起他。

深覺對不起他的同時,又覺心里一股甜蜜蜜的滋味不斷滋長,很想待他很好很好,想令他也同她一樣開心,不願見他受丁點委屈。

他若喜歡當這個上門孫女婿兒,無絲毫屈就勉強,那她就由著他。

夏季過得淡然也熱鬧,總歸是歲月靜好的氛圍。

竹籬笆家屋多了一名新成員,安家大姑娘有了一位初戀情人,很多事物都鮮活起來,天空更加蔚藍,林野加倍翠綠,溪流時時唱著清涼歌曲,薰風過林梢,呼呼地來回卷去,蝶舞蜂喧不單是春天才有的景意。

時節來到夏末秋初,安志媛發現自個兒把勁瘦修長的美男養出不少肉,長了些肉的美男依舊美到三萬六千個不行,那讓她十分有成就感,望著他終于雙頰不再削瘦凹陷的俊龐,她會開心傻笑。

畢竟都被瞧成上門孫女婿兒了,她有時會想,他們這樣算是「先婚後戀」的模式呢?還是其實新戀情的蜜月期一直沒走完,還在動不動就心動到不行的時期?

會心動到不行,很大原因在于她的初戀情人太易感。

正如此時,月兒剛剛躍上樹梢頭,她人在灶房,爐灶里的火早已控得微弱,讓弱火溫和地滾煮大鍍中微帶顆粒的紅豆泥,她握著長柄木杓輕輕在鍍中攪動,習慣地又哼唱起記憶中曾經流行的曲調——

「……還沒為你把紅豆,熬成纏綿的傷口,然後一起分享,會更明白,相思的哀愁。還沒好好的感受,醒著親吻的溫柔,可能在我左右,你才追求,孤獨的自由……」

注︰〈紅豆〉作詞︰林夕,作曲︰柳重言,演唱︰王菲。

唱到盡興處,她手中的木杓都要拿來當麥克風了,好陶醉。

「有時候有時候,我會相信一切有盡頭,相聚離開都有時候,沒有什麼會永垂不朽。可是我有時候,寧願選擇留戀不放手,等到風景都看透,也許你會陪我看細水長流……」

豈料唱者無心,听者有意。

安志媛把副歌唱過又唱,等紅豆泥熬煮好起鍋擱置,準備收工,眼角一瞥到在水缸邊的雍天牧時嚇了一大跳。

她當然早就知道他在灶房里。

每晚她在灶房東弄弄西弄弄,他總在她身邊,讓水缸里的水時不時保持近乎滿溢狀態成為他的拿手絕活,另外劈柴、夯土補牆、上瓦修繕等等偏粗重的活兒他也能做,總的來說就是她忙她的,他自個兒很會找事做,相伴在一塊兒不一定非得出聲交談,各自做各自的事,一抬眼卻又能瞧見彼此。

此刻她抬眼瞧他,水缸里的水已蓄滿,他一手猶握著空木桶,罰站般也不知杵了多久。

似察覺到她的注視,他俊顏緩緩轉向她。

一陣夜風恰巧吹進,吹得灶頭邊上的燭火往上拉長跟著閃閃爍爍,安志媛心髒驀地一顫,背脊都發麻了。

「你、你干麼流淚?我唱得有那麼感人嗎?」

那張被她養得溫潤許多的俊俏臉容一雙長目黑白分明,就見兩滴清淚分別從雙眼中流下,而且不是直接墜落,是掛在勻頰上欲墜不墜。

真要命!

安志媛又想捧頰尖叫了,男朋友長得實在比她好看太多,她花痴到連自己都覺苦惱。

「呃……還是其實是我唱得太難听,魔音穿腦,大俠扛不住了才哭?」她跳到他面前,曲起指節很珍惜地替他拭淚,皺皺巧鼻又蹶圓小嘴,試圖逗笑他。

交往近三個月,而且天天住在同一個屋檐下,只差沒同床共枕,安志媛老早察覺到他的「怪毛病」——只要他悶不哼聲,露出很憂郁、很頹靡同時也很要命的絕美表情,就是他腦中小劇場大發作了。

而這樣的他其實不難對付,說穿了就一個字,得「哄」。

未多想,她拿開他手中的空木桶,一手端起燭台,再一手牽著他,直接把他拉到自己絕對不豪華但很有個人風格的香閨里。

「坐下。」她微地一推,他就乖乖在榻邊落坐,一副生無可戀、任憑她擺布的姿態。安志媛把長長的氣嘆在心底。

沒辦法,美人需要用心哄,還得多疼疼,這款男友是自個兒挑的,各人造業各人擔,她女友力強,罩得住。

她出去一會兒很快就返回,手中端來一盆子熱水,跟著俐落地絞好熱巾子,靠過來邊替他擦臉,邊徐聲道——

「雖洗過澡,可又有些出汗了,還有淚痕呢,擦一擦等會兒也好回去歇息。」

她不確定是話中哪些字眼刺激到他,話音才落,驀地就天旋地轉,她人被他壓倒在榻上,手中熱巾子都不知拋哪里去。

男子年輕俊顏就懸在上方,近到能感覺他熱燙的氣息,那兩丸目瞳似浸在水中的黑曜石,非常漂亮,異常地漂亮,卻若深淵不見底。

「元元……你覺得你我這一切……終有盡頭嗎?」

「啥?」被問得一頭霧水。

「……相聚離開都有時候,沒有什麼能永垂不朽,是嗎?」

怎麼這話好耳熟,在哪兒听過……啊啊啊!歌詞啦!

安志媛簡直啼笑皆非,終于弄明白男人的憂郁是為哪樁。

「那是歌啊這位大哥,填詞人怎麼寫我就怎麼唱,至于盡頭……每段戀情都有盡頭沒錯啊,談戀愛談到最後要麼分手要麼步入禮堂,欸,就是成親、結為連理,當然啦,有些人婚後也能一直維持戀愛感覺,那就得靠男女雙方共同努力,單方面一頭熱是絕對沒辦法的。」

突然有種自己是戀愛大師在開示信徒的錯覺,她抿唇笑,帶甜香的小手拍拍他的臉,哄著輕幽唱起——

「可是我有時候,寧願選擇留戀不放手,等到風景都看透,也許你會陪我看細水長流……」

「好。」說話的同時他俯首而下,一遍遍吻著她的唇,低啞又道︰「我陪你,你不要放手。」

戀愛以來,他已學會親吻時舌與齒的運用,完全無師自通,以舌描繪她的唇型,吮著那兩片柔軟,偶爾輕輕啃咬,進一步將柔軟的自己探進那小嘴里,唇舌纏綿,相濡以沫。

安志媛心里化成一汪柔水,身子益發慵懶,一開始她還跟得上,細細回吻,後來男人的攻勢越發凶猛,她被吻得氣喘吁吁,渾身發熱。

應該要推開他,以免野火燎原,但她兩手卻緊揪他的衣衫,兩具身軀在榻上糾纏翻滾,變成她疊在他身上。

他前襟散開,露出漂亮鎖骨和部分的胸膛,安志媛將手探入他輕敞的襟懷胡亂模索,溫燙觸感美好得令她心口都顫抖。

忽地她人又被壓倒在底下,男子喘息聲一轉粗嘎,有力的唇舌親得她舌根微疼,像要把她整個人吞噬似。

真的該喊停啊,快要擦槍走火了,她模糊想著,僅是想著,然後思緒越飄越遠……兩人的「好事」最終還是止住,全靠雍天牧的超強自制力。

好半晌過去,安志媛枕著軟枕子平躺在榻,腳下一雙繡鞋已蹭掉在地上,腰帶襟口亦見松敞,雍天牧上半身伏在她胸前,整顆腦袋瓜就埋在她頸窩里,維持著這樣相依偎的姿勢,兩人靜靜調息。

兩顆心髒隔著血肉相互輕擊,安志媛能感覺那律動的節奏從劇烈紊亂漸漸趨緩,而後穩下,心音領著心音,一個人穩下來了,另一個也不再躁動難安,氣息亦同此理。

望著掛在床榻上方自己用貝殼、公雞羽毛、麻繩以及細竹藤手作編織的捕夢網掛飾,安志媛想著剛剛發生的事不禁要笑,噢,不,不單是想笑,她是真的笑出聲來,摟著身上的男人笑到不行。

那顆挺沉的腦袋瓜終于離開她熱呼呼的頸窩,眉目微斂,靦腆中帶著不解。

她沒等他開口詢問,撫著他的臉,道︰「我好像體會了一次什麼叫『嘴上說不要,身體很誠實』。」雖然她的「不要」沒說出口,但也差不多意思。

雍天牧不是很懂她的意思,卻也未追問,而是重新俯下改而側臥在她身旁,額頭抵著她微露的香肩。

安志媛不禁問︰「為什麼不要了?你如果沒停手,我應該也不會叫停,嗯……是說男女朋友正式交往才三個月就上床,這樣會不會太早?還是還算OK呢?」後面突然自言自語,沒得到結論又將注意力拉回,直白再問——

「你不想要我嗎?」

「想,很想要。」雍天牧答得毫無遲疑。「想把元元變成我的,佔有你的身子,讓你從此以後對我死心塌地,一輩子不言離。」

哇啊,他這話就大男人啦,但安志媛先不急著教,而是從平躺改成側臥,與他枕在同一顆長枕上,面對面望著彼此。

「那為何停手?」她害羞笑問,覺得這種跟男朋友窩在榻上聊天的事也很浪漫。雍天牧眼神略飄,明顯也在害羞,但目光最後仍堅定落在那近在咫尺的秀顏上,輕啞道︰「竹榻滾起來很吵,會把其他人吵醒。」

啥?

呃……這……嗯……

安志媛愣了會兒才理解他說了什麼。

對,她躺的是竹制榻床,不只她,竹籬笆家屋甚至是整個小溪村的人家,家里的榻床應該全是竹制,誰讓這兒竹子取得容易,竹榻床好啊,冬天鋪層軟墊就能保暖,夏天直接睡上頭多麼舒爽,又輕又便宜又耐用,但……對的,沒錯,滾起來「咿咿呀呀——」像門外漢在拉二胡,很吵。

「噢,天啊……唔呵呵呵呵……」不敢笑太響,但就是好好笑,她悶笑到雙肩直抖,這一次換她笑到把額頭抵進他頸窩,挪動的同時底下又響起幾聲咿呀,這完全戳中笑穴,讓她抵著他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差不多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強控制住,她抬起淚汪汪的笑眼,嘆氣——

「那如何是好?全村子都是竹榻床,滾起來都咿咿呀呀……噗!」連忙搗嘴,險些把笑氣混著唾沫噴到他臉上。

她眨眨眼又道︰「難怪那天晚飯後你進浴間,我在村里散步消食,經過村尾王大叔家後院會听到那一陣聲響,原來是王家大叔和嬸子正在忙。」

叫床都沒有竹榻床的聲音響啊!

雍天牧難得露笑,是真心愉悅且全然放松的笑意,即使淡微也教人望之舒心。他撩弄她散在面頰上的青絲,道︰「在地上鋪厚厚的軟墊,元元覺得呢?」

她皺起巧鼻,作勢要咬他的指。「才不要跟你在地上滾來滾去,要滾也要滾在青青草地上,還要藍藍的天白白的雲,蝴蝶圍著我們飛啊飛,蜜蜂……呃,蜜蜂就不用了謝謝。」

他嘴角笑意加深,被她說的那個畫面逗笑,瞳底泛亮。

下一瞬他表情回歸認真,湊近在她耳邊道︰「那沒辦法了,只好明兒個入山伐木,親自制一張結實的大木床。」

安志媛依舊笑到不行,捧著他的臉湊上去親了幾記以表嘉勉。

只淺淺吻著,不敢再深吻糾纏,只兩顆腦袋瓜親昵親近相靠,不敢放縱擁抱,但這樣也很好。

「親愛的牧哥哥,你方才說的一事,小妹我覺得有必要提出來說明一下為好。」她兩手擱在腮下,慵懶眨眸,語調輕徐。「如果有一天我們把『大事』完成,你以為佔有我了,卻不代表我一輩子就得對你死心塌地,女孩子的清白雖然重要,但在我出生成長的那個地方,不是女孩子把清白給了誰,就得跟那人過一輩子,如果感情淡了、沒了,大家好聚好散,各自尋找幸福,沒有誰離不開誰。」

聞言,雍天牧臉色微變,急欲說話。

安志媛微笑搶道︰「你先听我說完啦。」

她安撫般輕撫他的唇,繼而道︰「我沒談過戀愛,戀愛嘛……就是兩人相愛的意思,之前完全沒有過,跟你這是頭一次呢,我也會有一些不安,但更多的是期待和歡喜,想跟你一直走下去,只是未來我們倆會不會有好結局,沒有人知道,唯一確定的是,只要我們還在一起,我就會好好待你,好好珍惜每一天——」

「你說會陪著我,要我別放手,那我們便這麼做吧,盡力而為,傾心去愛,就看最後能走多久、走多長,不管結果如何,誰也不後悔,好不好?」

燭台上的火光將熄,一室幽暗中,雍天牧猶能瞧清與他同枕而臥的人兒。

巴掌大的小臉神態寧靜,朦朧的眸光似下一刻便要交睫睡去,她卻不知這短短時刻他內心忽陷狂亂,殺意又生。

當她提到沒有誰離不開誰,他肚月復彷佛重重挨上一記,連呼吸都痛……

殺掉她,從此她再不會離開。

殺掉她,令一切歸零。

但她說,這是頭一次她有不安,卻有更多期待和歡喜,她說,想跟他一直走下去,還說,她會待他好,珍惜他們在一起的每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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