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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夫我橫行天下 第六章 救父渡死劫(2)

接下來的日子,藍殷和漫漫沒回山上,他們住在家里照顧父親的傷。

這次沒有誤診,薛正的傷口復原得比想像中好,短短幾天就能夠下床,但薛正是個勞碌命,總躺在床上于他而言是酷刑,因此藍殷和漫漫成天待在床邊和他說說笑笑。

汪大雖然疑心董姝和那兩個狐群狗黨也做了,但就算如此也不能怎樣,他們家里已經有老婆,肯定娶不了董姝,而自己家徒四壁,啥都沒有,如果能有個暖床的也不錯,因此管她是完璧或破鞋,有得穿就要感激涕零。

隔天汪大立刻請媒人上門說親,李氏擔心那天晚上女兒肚子里已經懷上孩子,再說了,這事萬一傳出去,女兒是要被沉塘的,擔心女兒連命都留不住,因此爽快地應下親事,婚禮訂在九月初。

為忙董姝婚事,李氏忙得腳不沾地,照顧薛正的事便落在漫漫頭上。

婚禮前夕,李氏留在女兒房里,傳授她為人妻子的經驗,藍殷和漫漫則待在父親床前說話。

半個月的觀察,薛正對藍殷很滿意,雖不確定他的身世,卻也不認為齊大非偶,在薛正眼里,女兒配得上天底下最好的男人。

這晚薛正對藍殷說︰「你先出去,我有話要對漫漫說。」

「好。」藍殷一笑,回到漫漫替他收拾出來的房間。

哨聲一吹,流雲從窗外飛進來,低聲匯報京城和南方發生的大小事。

藍殷手指輕敲桌面,目露深沉,片刻後起身提筆寫信。

四皇子那邊該有所準備了,畢竟有人開始蠢蠢欲動,好歹得避避禍。

薛正看著女兒滿目驕傲,「這回要不是漫漫,爹大概要去見你娘了。」

「娘最煩爹爹啦,您還是晚個幾十年再去見娘吧。」

「誰說你娘煩我,她啊,最心疼我。爹每天都在後悔,如果那時候別讓你娘生弟弟,現在咱們一家三口肯定能夠過得很幸福。」

漫漫沉默,娘是難產過世的,一屍兩命,這件事始終在爹心里翻不了篇。

「這事怨不得爹,娘也衷心盼望生個弟弟,許是今生無緣,也或許下輩子這緣分就會兜起來。爹爹放寬心,別再多想。」

「爹只是心疼你娘,沒趕上好日子。」那時他們窮得老擔心沒米下鍋,但是緊巴巴的日子卻也讓他們一家過出好滋味,所以生活好不好,不在外物,在于心。

「娘過世前一再囑咐我,要孝敬爹爹,要催爹爹找個新妻子,娘怕您一個人寂寞,更怕薛家斷了香火,爹可要加把勁兒,以後別老往外跑,姊姊出嫁後,家里只剩下您和母親,您多留在家里陪陪她,趕緊生個小弟弟。」

薛正笑著戳她腦門一記,笑道︰「小管家婆,比你娘還會管。」

「旁人要我管,我還不樂意管呢,誰讓我是您女兒。」

薛正凝起眉心,握住女兒軟軟的手。

他的手心冰涼、微濕,漫漫輕聲問︰「爹爹哪里不舒服嗎?」

他搖搖頭,長吐口氣後正色道︰「漫漫,過去爹總想著你還小,這話不該太早說,但這他怕了,人生意外那麼多,會不會哪天來不及說就歸了黃泉,那麼自己答應妻子的事怎麼辦?」

父親的凝重讓漫漫感到不安。「爹,您別嚇我。」

「漫漫,不管怎樣你永遠是爹爹的女兒,知道不?」

「知道。」她回答的聲音轉小,心頭微顫。

「你到桌子底下,模模牆角,那里有一塊磚頭是松動的,把磚頭拉出,里頭有個小銅盒,你去拿來。」

在短暫的猶豫之後,漫漫照做。

不久,銅盒放在父親膝上,薛正親手打開。

里面有一塊羊脂白玉雕成的觀音,觀音後面鐫刻著一個字——燁,以及一柄玉簪,他細細撫過後,打開女兒手心,將它們放進去。

「這是你親生爹爹留給你的,雖然我是個鄉下人,沒見過什麼好東西,卻也看得出來它們價值非凡,你的生父肯定不是普通人。我跟你娘追問過你生父的事,但你娘怎麼都不肯說,只讓我在你長大之後把東西交給你。」

漫漫垂眸,這件事她想過的——在看過師父的冊子之後。

但念頭剛浮上,就被自己硬生生壓下去,她不肯想也不願意想,她只想平平靜靜、安安生生,當爹一輩子女兒。

「漫漫。」見女兒沉默,她很難受吧?薛正心疼地撫模她的頭,溫柔道︰「等爹爹傷好了,再把漫漫抱起來轉圈圈。」

陡然听見這句,漫漫心酸不已,投入父親懷里。

「乖,沒事的。」薛正的心也酸了。

「我是您的女兒,永遠都是!」

「爹知道啊,漫漫是爹的乖女兒。」

董姝的婚禮辦得很熱鬧,都說李氏是個精明人,但凡她想做的事都會安排得井然有序。

吃過宴席後,漫漫就和藍殷回山上了,至今她還沒告訴爹爹和李氏,師父已經過世的事,為讓父親安心,她甚至欺騙薛正過幾天要隨師父下山,四處行醫歷練醫術。

是該下山了,藍敘的腿一直掛在她心上。

牽著手,低著頭,兩人走在山路上。

藍殷知道她心情不好,從昨兒個晚上就不好了。他還玩笑問︰「不會吧,你和董姝的感情這麼濃厚,竟舍不得她出嫁?」

她沒回答,如果她還能回一句「對啊,就是感情好到天妒人忌」,他還不至于那麼擔心,但她半句話都不說,讓他的心提上了,著不了地。

她心底到底有多少不能說出口的秘密?藍殷越發心疼了,心疼她肩上的擔子,心疼她不能與人分享的痛苦。

「漫漫?」

「嗯?」

「你還好嗎?」他試著再問一次。

嘆氣,停下腳步,漫漫看著他,決定再為自己勇敢一回,莽撞一遍。「我非常不好。」

終于肯說了?藍殷松口氣。「為什麼不好?」

她咬緊牙關,面露為難。

他沒有催促,耐心地看著她。

掙扎片刻,她終于鼓起勇氣。「爹爹支開你後說,我不是他的親生女兒。」

他也猜到了,在看過傅雲的冊子之後。「那你想,有沒有可能……」

「不可能。」沒等他把話說完,她立刻截斷。

是的,她恐慌,恐慌那個事實,更恐慌事實一旦清晰了,自己將無處可逃。

她不願承認跟師父一起被畫下的那個與自己幾乎長得一樣的女人便是她的親生母親,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她就等于在這世上沒有任何親人了,曾經認定的父親母親都不是親生的。

「爹爹說我和娘親長得不像,也許我更像親生父親。」

看出她的害怕,藍殷不再勉強,好吧,她不想面對就別面對,有他護著呢。拉起她的手繼續走,他輕松地轉開話題。「我想吃魚了,你給我做。」

「好。」

「待會兒把東西放下,咱們就上山去。」

「好啊。」

「你身上還有沒有錢,我想買新衣服,這件顯示不出我的英俊倜儻。」

「穿那麼好看做啥?招蜂引蝶嗎。」

「對啊,我就想招你這只蜂,引你這只蝶。說嘛,給不給勾引?」

「我還有銀子,但剩下不多,我把三百兩銀票偷偷塞在爹爹的錢袋子里。」馬上要出門了,她想給爹爹留下更多錢。

「行,不必買貴的,你也買一件吧,我們都穿月白色的,走在路上,人家一看就知道咱們是一對兒。」

「長得像一對兒就行,干麼穿成一對兒。」

「有差呢,你看汪大和董姝穿同樣的大紅喜服,怎麼看都像一對兒。」狂蜂浪蝶,蛇鼠同窩。

「我听得出來哦。」

「听出什麼?」

「你在諷刺人唄。」

「我講得那麼隱晦,你居然還能听出來?」

就這樣兩人一路講著無聊瑣事,把困擾漫漫的身世問題暫且丟到一旁。

說笑間兩人回到屋前,漫漫直覺往里走,卻被藍殷一把抓住,接連倒退。

怎麼了?漫漫朝籬笆里望去,門鎖得好好,撅子草沒有被破壞的痕跡……

「屋里有人。」他低聲道。

凶手又來了?來找木盒,找諾族守護數百年的寶藏?

漫漫才想著,下一刻屋里竄出兩個黑衣人。

藍殷把藥箱交給漫漫,一個飛身躍過籬笆,在院里直接和黑衣人動上手。

不過轉眼間,雙方已經拆上十余招,藍殷招招直取對方致命處,下手無比狠毒。

藍殷擔心對方人數眾多,萬一下手不夠狠戾,漫漫被盯上就危險了,他不允許有任何意外發生,因此招招進逼。

藍殷不要命的打法很快讓對方感到左支右細,不得不放棄沉默,揚聲道︰「國公爺讓我們迎接二少爺回府。」

這聲大喊令藍殷停下動作,視線對上從屋里走出來的文總管。

文總管確實是父親身邊的人,並非江氏手下,所以是玉佩送到父親手上,還是安晴真找到父親,把他的事透漏出去?

應該是前者吧,如果是安晴真透的消息,來的人不會是文總管。

「二少爺。」

藍殷看著對方,一語不發。

文總管細細觀察主子,片刻後做出判斷——二少爺真的失憶了。

「二少爺不記得奴才?奴才是鎮國公府的前院管事文琮舟,奉國公爺之命來迎二少爺回府。」

沉下臉,藍殷回答,「你們先回去,過兩天我就回去。」

文管事滿面為難,國公爺的命令是——把那個孽障給我抓回來!

漫漫見狀,緩頰道︰「別擔心,你們先回去,明後天我就送他返京。」

看看漫漫再看看二少爺,片刻後文管事決定退讓一步。

「多謝薛姑娘,國公爺說感激姑娘救二少爺性命,這些日子叨擾姑娘了,特命奴才送來黃金百兩,奴才已經放在廳里。」

「知道了。」

藍殷揮揮手,文管事連同六、七名黑衣人離開小屋,但他們並未真正離開,而是在附近找個地方窩著。

漫漫不知道,藍殷卻清楚,他們是父親身邊的老人,沒有完成任務不敢輕易離開,乖乖退出屋子,不過是給自己兩分面子罷了。

兩人一前一後進屋,看見桌上的金錠子,漫漫笑道︰「這下有錢買新衣裳了,咱們有多貴買多貴。」

藍殷沒答話,上前直接將她收進懷里。

所有事都是自己謀劃的,指點桃花進京城典當玉佩,刻意讓父親找到自己,但真正要離開了,卻是離情依依。

他才在這里待多久?兩個月吧,短短六、七十天中,這里給了他歸屬感,遠遠看見這幢小屋,燃起一室燭光,他便感到自在愜意,無須矯情,不必演戲,他有權在這里放縱自己的真性情。

這段時間,他做的事並不比平常少,卻絲毫感覺不到辛苦,只覺得暢意自在,覺得人生得意、事事順心、左右逢源。

他認為是因為漫漫,是因為這方水土養人,這個屋子給了他家的感覺。

早知道要離開的,但臨別之際卻不想走了,他想多待一會兒,想和漫漫上山采藥,想去深塘捕魚,想吃漫漫普通到淋灕盡致的廚藝,想……單獨和她在一起。

她察覺到藍殷的失落,輕拍他的背,低聲說︰「怎麼了?回家不好嗎?」

不好,那個深宅大院給不了他對家的向往。藍殷沒回答,卻道︰「我們去抓魚吧,抓一條又肥又大的魚。」

抬頭,漫漫看不見他的表情,只看見他堅毅的下巴,他把下巴抬得高高的,像不服氣似的。

漫漫順從他的心意。「走吧,抓魚去。」

「我去拿背囊。」

魚塘邊,兩人邊抓魚邊玩水,他們把對方潑得全身都濕淋淋地,嘻嘻哈哈的笑聲傳遍密林。

「漫漫,我要吃蒸魚。」藍殷說。

「行,但那得回家才能做,你不是還想往深山里去?」

「那支人參不挖出來,我心痛。」

他看過好幾次了,每次都想動手,漫漫卻說︰現在咱們不缺,讓它多吸收一點日月精華、天地靈氣,等它再長大一點吧。

然後,一路留到現在。

「那這些先烤了吃,回程再抓幾條回去?」

一個好字,藍殷立馬轉身升火,看著他熟練的動作,這段時日的訓練,還真給他訓練出幾分成果,他再不是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大少爺。

漫漫在塘邊殺魚,一回頭……照慣例,藍殷又失蹤,她不擔心,因為確定他不會拋下自己。

不久後藍殷果然出現,手上多了一窩蛋、兩只兔子、五只野雞。

「吃不完那麼多的。」漫漫說。

「沒事,肯定能吃完。」拉起她的手,藍殷淡淡丟下一句,「還不動手,光等著吃嗎?」

語音方落,黑衣人咻咻地從林子里跳出來,連文總管都從大樹後面走出,圍著火堆開始「動手」。

看見他們,漫漫明白,無論如何明天藍殷都得跟著他們離開。

放下魚,兩人走進深山密林,尋找藍殷心心念念的人參,他們挖參、采靈芝,又去祭拜過師父後才回到水潭邊。

今晚胃口不佳,兩人都吃得不多。

帶著藥材回到小屋後,燒水、沐浴,趁藍殷洗澡,漫漫把藥草收齊,拿出木盒與師父留下的冊子,連同父親給的玉觀音和簪子收入藥箱內。

「熱水弄好了,你去洗吧。」

「好。」漫漫說︰「我的東西都帶了,你有沒有什麼想帶的,不大的話可以收進藥箱。」

「我要帶蟾蛛粉。」

「你還用上癮了?」漫漫失笑。

「可以帶嗎?」

他笑盈盈地望著她,軟軟的笑容軟了她的心。

「去吧去吧,想帶什麼通通帶上,如果不夠放,廳里還有一個藥箱。」漫漫決定縱容他一回,也許日後即便想要縱容,也沒了機會。

「好。」一聲歡呼,藍殷沖進藥室,把觀很久的蟾蛛粉、蜘蛛絲、螳螂鋸、蛇牙液全數給張羅了。

抱回瓶瓶罐罐,打開藥箱,發現木盒上頭多了個沒上鎖的銅盒,他順手打開,在看見玉簪刻的花紋時目光微凜,皺起眉心。

那是一串葉子,葉緣處有鋸齒狀,雕工細致,很少人會在簪子上刻這種花紋的,藍殷順著紋路慢慢模索,每踫到一個淺淺的凹處便用拇指或輕或重地按壓,在壓到第五片葉子上的凹孔處時,喀地,簪子外折,從里面彈出一根細長的銀色鑰匙。

藍殷目光閃爍,將鑰匙收回簪子里,靜靜等待漫漫沐浴結束。

並沒有等太久,漫漫就帶著一身水氣進屋,他取來巾子把她的長發絞干,動作輕柔,小心不將她頭皮扯痛。

這得有多少經驗才能做得這麼順手?漫漫本想揶揄他兩句,沒想到頭發半干時,藍殷往她身邊一坐,將銅盒往她肘邊推來,問︰「誰給你的?」

「爹爹說,這是母親留給我的。」接過銅盒,她拿起里面的玉觀音。

「你看我發現什麼?」藍殷取出玉簪,同樣的手法,在數到第五片葉子時,壓下凹洞,玉簪折成兩截,銀色鑰匙再次彈出。

「這鑰匙是開哪里的?」漫漫不解。

「忘記了嗎?我們缺一把鑰匙。」

是缺一把鑰匙,但這是娘留給她的,與師父還有諾族無關,她抗拒著這個想法。

「天下盒子多如過江之鯽,不會那麼湊巧……」她執拗地堅持。

藍殷不與她爭辯,直接將鑰匙插進木盒,輕輕一轉,喀答,木盒打開!抗拒無用,執拗無益,事實擺在眼前。

相顧無言,漫漫垂下眼眸,心頭一沉,她躲不掉了。

她試著解釋這樣的巧合,但藍殷壞透了,又用幾句話把她的解釋堵在嗓子眼。

「冊子上說,族長保管木盒,族老將鑰匙交給選定的下一任族長,鑰匙不在你師父身上,卻是你母親留下的遺物。」

意思夠明白了,她的母親也是被選中的三人之一,傅雲之所以一眼看中漫漫,決意收她為徒,肯定與她的長相有極大關系,再加上冊子里的圖像,答案呼之欲出。

「也許玉簪是我娘意外中拾得,跟諾族、繼位者沒有關系。」

都這樣了,漫漫還要硬拗?藍殷失笑,可以理解的,剛知道父親不是親生的,她已經夠難過,要是又證明娘也不是親生的,怎麼承受得住?

行,想否認就否認到底吧,反正這並不影響他們找出真凶。

藍殷從木盒里取出薄如細絹的紙張,上頭畫著地形、指標,是地圖無誤。

細觀片刻後,漫漫問︰「你知道這是哪里嗎?」

「知道,是蒼狼山。」在……燕王的封地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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