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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衣公主 第8章(1)

「稱心的大哥?」雁皓軒接過拜帖,臉上一派難以置信的表情。打開帖子,仔細讀了讀,還是非常迷惑不解。

「送帖子的人說,為了給稱心姑娘一個驚喜,還請少主先不要把這個消息告訴她。」張慕稟報道。

  

「稱心的大哥要來靜和莊拜訪,我自然是無比歡迎,可他為何要如此神秘?」雁皓軒蹙了蹙眉。

不過,雖然滿月復狐疑,但他心中還是歡喜得緊,終于可以見見他那未來的大舅子了,本來還擔心對方會反對他和稱心的婚事,這下子他好歹有了機會說服對方答應。

順便他還可以打听一些稱心小時候的事,和她自幼愛吃什麼、愛玩什麼。他自愧對她了解太少,有時想逗她開心也無從下手,這回終歸可以獲得些訊息。

「本少主今天這打扮還像樣吧?」心下不由得有些緊張,他連忙問張慕。

「少主,你每天都挺像樣的啊。」張慕點頭。

「你說,是不是人人見了本少主都會喜歡?」對付女人,他還有幾分把握,不過大舅子是個男人,那就不太好說了。

「小的還沒見過不喜歡少主的人呢。」張慕拍著馬屁。

雁皓軒頓時又平添了幾分自信,親手提起筆,擬了幾個罕見的菜譜,又吩咐到地窖去取出連他姑父平時都舍不得喝的美酒,準備大擺筵席。

「對了,」張慕彷佛想起了什麼,又稟報道︰「長信郡主說,今兒個也想在莊中宴客,叫小的來問問少主。」

「長信郡主?」雁皓軒一怔,「這可怪了,她要宴客為什麼不回她的侯府去?這里好歹是我的地盤,她也太不客氣了吧。」

「本郡主還以為雁少主是個好客之人呢,」忽然,門外傳來一個笑聲,「原來也是這般小氣。」

說話間,斯綺羅款步生姿的走了進來,今日她打扮得格外華貴,簡直是入宮給太上皇請安時才會穿的衣飾,妝容亦分外華麗,濃黛重彩。

雁皓軒只覺得眼前花了一花,回過神後略微施禮道︰「郡主安好,幾日不見,郡主還真把自己當成這靜和莊的女主人了?!」

「雁少主,咱們來做筆交易吧。」斯綺羅卻出乎意料地道。

「交易?」他心下提防,「說來說去,郡主又是為了美人榜?」

「美人榜我已經不在乎了,」她語氣淡然,「從前我一心想討好雁少主,登上榜首,只是為了將來能嫁個好人家,不過我現在發現,其實不必這麼麻煩。」

假如呼蘭琛吃醋真是為了她,她又何必為了美人榜而大費周章?她只需要讓呼蘭琛繼續吃醋,證明他對她的心意,這樣便足夠了。

「郡主終于想通了?」他長吁了一口氣,「我就說了吧,像郡主這般花容月貌、地位尊貴,還怕嫁不出去嗎?」

「近日倒是有了個意中人。」她直接坦言。

「哦?那真是恭喜郡主了。」他如釋重負。

「今日我便是要借貴寶地宴請他。他久仰靜和莊大名,也想來拜訪一下雁少主。」

「哦哦,原來如此,」他輕輕松松的一揮手,「那請他來便是,郡主宴客若缺了什麼,盡管去廚房拿。」

只要眼前這個女人不再糾纏他,他什麼都願意答應。

「我的客人大約未時會到。」斯綺羅別有深意地看著雁皓軒,「雁少主若有空,到時我引他來見見雁少主。」

「未時?」雁皓軒略想了想,「我今天也有一個重要的客人,大約未時會到莊上,恐怕沒空閑招呼郡主的貴客了。」

「這麼巧?」斯綺羅有些詫異,「那正好啊,未時本郡主會在莊門口親自迎接我的客人,若雁少主也在,你們踫一面便是,不會耽擱少主太久時間的。」

「正巧,我也要親自到莊門口去迎接我的客人。」雁皓軒思忖一二,點了點頭,「那便一同見見吧。」

他覺得讓斯綺羅見見他那未來的大舅子也好,讓她知道他已論及婚嫁,可以徹底斷了她對他的非分之想。

而此刻,斯綺羅的心里也與他一樣,熱切地盼著他能見見她的阿琛,引起她意中人心里的醋意。

「少主叫我到莊門口去做什麼?」稱心听了張慕的口信,萬般詫異的問。

「說是有貴客駕臨,」張慕微笑著,「少主希望姑娘你也隨他一同去迎一迎。」

「貴客?」稱心更感不解,「是什麼人呢?平日少主待客從未喚過我啊。」

「姑娘你現在的身分不同了呀,」張慕解釋,「少主自然也待你不同以往了。」

這話說得她臉上緋紅了一片。的確,如今她是雁皓軒中意的人,將來就算成不了他的正妻,好歹也是如夫人,他將朋友介紹給她認識,也是應當。

不知為何,心里忽然甜滋滋的,從小到大,她彷佛是第一次得到這樣的重視,要知道,多少年來,她就像一直生活在幽暗的水底,她和娘親都像見不得人似的。

當下她換了一身鮮亮衣衫,匆匆往莊門口而去,今日陽光格外明艷,好幾度都刺得她有些睜不開眼楮。已至初秋,還如此炎熱,秋老虎的威力不容小覷,沒行兩步,她已經汗水涔涔了。

終于,她看到雁皓軒站在倚門的樹下,連忙趕上前去,生怕自己錯過了迎接貴賓的時辰。

「怎麼氣喘吁吁的?」雁皓軒回過頭來,瞧見了她的狼狽模樣,不禁感到好笑,伸手替她撥弄散下的發絲,「著什麼急啊?」

「怕給少主丟臉。」稱心胸口像是壓著一塊石頭,「奴婢緊張。」

「說來,我也挺緊張的。」他話中有話地道,「你瞧,我手心都在冒汗。」

「到底是何方貴客啊?」她有些擔憂,「難道是宮里派來的人?」

「宮里派來的人有什麼可怕的?」他笑著說。

「還是長祁王爺和王妃派回來的人嗎?」這樣她更害怕了。

「那就更無可懼了,」他賣著關子,故意逗她,「一會兒你就知道了,是個能決定我們倆後半生的人。」

「誰啊?」她大為困惑,「除了宮里人和王爺王妃,還有誰能左右少主你?」

她說話間,一輛馬車從遠處徐徐駛來,信步閑庭一般,慢悠悠的停在莊門口,而駕車的侍衛她則是再熟悉不過了。

稱心腦袋轟的一聲,彷佛有什麼被炸得四分五裂,她的身子霎時變得僵硬無比,動彈不得。

呼蘭琛打開簾子,笑盈盈的步下馬車,對雁皓軒道︰「雁少主親自相迎,在下榮幸之至。」

稱心渾身開始發抖,方才還覺得炎熱無比,此刻卻如臨冰寒之窖。

「婧兒,」呼蘭琛故意對她道︰「你怎麼了?哪里不舒服嗎?」

「我照大哥說的,沒告訴她大哥你要來。」他笑道,「這丫頭是驚得傻了。婧兒?她的小名嗎?」

「稱心才是小名。」呼蘭琛糾正著,「怎麼,她從沒告訴過少主她的閨名嗎?」

「對了,我連這丫頭的姓氏都不知道呢,」雁皓軒這才發現自己對未來媳婦的所知實在甚少,「改天交換庚帖的時候,不認得可怎麼辦啊?」

「雁少主放心,在下會一一對你言明。」呼蘭琛意味深長地道。

「大哥……」彷佛現在才有力氣般,稱心掙扎良久,終于開口道︰「你……你怎麼來了?」

「既然要結這門親,有些話,得當面對未來的妹夫說清楚啊。」呼蘭琛忽然沉下臉來,「怎麼,你真想不明不白就嫁了?」

「大哥,算我求你……」稱心聲音哽咽,「成全我和皓軒吧……」

「婧兒,你不能這般自私,什麼都瞞著雁少主。大哥以為雁少主有權知道,他要娶的到底是什麼人。」

「這話何必說得這般嚴肅?」雁皓軒不知所以然,猶自笑盈盈的,「不過是一個名字罷了,叫婧兒或叫稱心,在我這里並無差別。」

稱心的身子冷了又熱,熱了又冷,彷佛冰與火的煎熬,這突如其來的變化,讓她無力招架,就算她拼盡全力,怕是今天也逃不了此劫。

她苦心經營了這麼久,打造了眼前祥和美好的一切,卻要眼睜睜看著它如江河決堤,而她卻束手無策。

「阿琛——」

此時,一聲清亮的呼喚聲打斷了她的沉思,只見斯綺羅華美動人的從遠處喜悅地奔過來。

「阿琛,你來了!」斯綺羅來到呼蘭琛的身側,笑道︰「我還想著會不會遲了,果然抹胭脂耽誤了時間。」

「郡主,」雁皓軒這才察覺到不太對勁,「兩位這是……認識嗎?」

「對啊,我說要宴請的客人便是他。」斯綺羅看著呼蘭琛,「阿琛,這位是雁少主,你不是說想見一見嗎?」

「身為未來的大舅子,自然是要見一見我這妹夫。」呼蘭琛依舊淡笑著。

「大舅子?」斯綺羅眉間微凝,「阿琛,你在說什麼?雁少主怎麼會是你妹夫?對了,你不是說要帶妹妹一塊來的嗎?」

「這便是舍妹。」呼蘭琛指著稱心道。

斯綺羅見狀,頓時瞪大眼楮,「這是你的妹妹……婧兒?!」

「不錯。」呼蘭琛頷首。

「婧兒的身分何等尊貴,怎麼可能會是一個……一個小丫頭?」斯綺羅花容失色的驚呼,「阿琛,你在開玩笑嗎?這丫頭一直在這莊里伺候雁少主,她怎麼可能是婧兒?!」

稱心微微閉上眼楮,她能感覺到此刻雁皓軒投注在她身上的困惑目光,可她該如何解釋?

不管如何解釋,怕是他也不會諒解了吧?!

她總算明白大哥來此的用意,一石二鳥,果然是雷厲風行的大哥素來的作為。

「婧兒,還是你親自來說明吧,」呼蘭琛一步一步,把她逼得走投無路。

她知道,大哥這其實是為了她好,可她此刻的心情只有絕望。

她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那些舒人心肺的長風,此刻偏偏不見蹤影,讓她似被困在火爐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稱心坐在湖邊,午後的天光忽然變得陰霾,密雲深處遠遠傳來隆隆雷聲,似有陣雨要落下。

雨若下了,也是好的,至少不會再這般悶熱。此時花園里總算揚起了風,吹得樹冠搖曳,吹散了她的躁郁。

此刻換了地方,只有他們兩人,她覺得自己總算可以靜下心來,給雁皓軒好好講一個故事,就像那晚,他告訴她那關于他的秘密一樣。

「不如我們進屋去說吧。」雁皓軒離她咫尺之遙,一直沒有打擾她,只是站在原地陪著她。

她內心掙扎了多久,他便耐心陪了她多久,縱有萬千疑團,他也不急著追問。果然,他是真的疼愛她。

「這里很好,四下空曠得很,」稱心答道,「進屋去說,只怕隔牆有耳。」

「你這丫頭,弄得好像真有什麼天大的秘密一般,」他微微而笑,「盡管說吧,本少主什麼世面沒見過,嚇不著我的。」

她不怕嚇著他,只怕知曉了她真實的身分後,他今生不會再理她。趁著他還對她談笑風生,她想多看他幾眼、多看這靜和莊幾眼,因為將來不會再有機會了。

「從前我曾說過,我爹爹是一個武將。」稱心終于開口。

「瞧著大哥氣度很是不凡,」雁皓軒一笑,「想來咱們的爹爹官位甚高吧?」

咱們爹爹?稱心心里又苦又澀,再過片刻,他也許會後悔這樣說。

「其實他是個將軍。」

「你看看,我就知道自己猜得不錯。」雁皓軒仍舊笑容滿面,「看來我得多備些聘禮了,將軍府的小姐,可沒這麼容易娶。」

「我爹爹是個很有野心的人,雖已官拜護國大將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但他仍不滿足。」她咬了咬唇,繼續道︰「我朝先帝在世的時候,便看穿了他的心思,為防不測,便將我娘接進宮里,希望能借此給爹爹一個警惕。」

說白了,就是人質。

雁皓軒的笑顏終于逝去,彷佛預感到了什麼,然而一切已經晚了,她話已出口,無可挽回。

「當時我娘正懷著我,臨盆在即,卻忽然動了胎氣,宮中之人多冷漠,我娘萬般危險的時候求助無門。幸虧她遇到了在花園里捉蝴蝶的皇太孫,皇太孫是個心地善良的孩子,雖然只有七歲,卻懂得助人于危難,他請來太醫與穩婆,替我娘接生,我娘總算有驚無險地誕下了我,母女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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