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称心的大哥?”雁皓轩接过拜帖,脸上一派难以置信的表情。打开帖子,仔细读了读,还是非常迷惑不解。
“送帖子的人说,为了给称心姑娘一个惊喜,还请少主先不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她。”张慕禀报道。
“称心的大哥要来静和庄拜访,我自然是无比欢迎,可他为何要如此神秘?”雁皓轩蹙了蹙眉。
不过,虽然满月复狐疑,但他心中还是欢喜得紧,终于可以见见他那未来的大舅子了,本来还担心对方会反对他和称心的婚事,这下子他好歹有了机会说服对方答应。
顺便他还可以打听一些称心小时候的事,和她自幼爱吃什么、爱玩什么。他自愧对她了解太少,有时想逗她开心也无从下手,这回终归可以获得些讯息。
“本少主今天这打扮还像样吧?”心下不由得有些紧张,他连忙问张慕。
“少主,你每天都挺像样的啊。”张慕点头。
“你说,是不是人人见了本少主都会喜欢?”对付女人,他还有几分把握,不过大舅子是个男人,那就不太好说了。
“小的还没见过不喜欢少主的人呢。”张慕拍着马屁。
雁皓轩顿时又平添了几分自信,亲手提起笔,拟了几个罕见的菜谱,又吩咐到地窖去取出连他姑父平时都舍不得喝的美酒,准备大摆筵席。
“对了,”张慕彷佛想起了什么,又禀报道:“长信郡主说,今儿个也想在庄中宴客,叫小的来问问少主。”
“长信郡主?”雁皓轩一怔,“这可怪了,她要宴客为什么不回她的侯府去?这里好歹是我的地盘,她也太不客气了吧。”
“本郡主还以为雁少主是个好客之人呢,”忽然,门外传来一个笑声,“原来也是这般小气。”
说话间,斯绮罗款步生姿的走了进来,今日她打扮得格外华贵,简直是入宫给太上皇请安时才会穿的衣饰,妆容亦分外华丽,浓黛重彩。
雁皓轩只觉得眼前花了一花,回过神后略微施礼道:“郡主安好,几日不见,郡主还真把自己当成这静和庄的女主人了?!”
“雁少主,咱们来做笔交易吧。”斯绮罗却出乎意料地道。
“交易?”他心下提防,“说来说去,郡主又是为了美人榜?”
“美人榜我已经不在乎了,”她语气淡然,“从前我一心想讨好雁少主,登上榜首,只是为了将来能嫁个好人家,不过我现在发现,其实不必这么麻烦。”
假如呼兰琛吃醋真是为了她,她又何必为了美人榜而大费周章?她只需要让呼兰琛继续吃醋,证明他对她的心意,这样便足够了。
“郡主终于想通了?”他长吁了一口气,“我就说了吧,像郡主这般花容月貌、地位尊贵,还怕嫁不出去吗?”
“近日倒是有了个意中人。”她直接坦言。
“哦?那真是恭喜郡主了。”他如释重负。
“今日我便是要借贵宝地宴请他。他久仰静和庄大名,也想来拜访一下雁少主。”
“哦哦,原来如此,”他轻轻松松的一挥手,“那请他来便是,郡主宴客若缺了什么,尽管去厨房拿。”
只要眼前这个女人不再纠缠他,他什么都愿意答应。
“我的客人大约未时会到。”斯绮罗别有深意地看着雁皓轩,“雁少主若有空,到时我引他来见见雁少主。”
“未时?”雁皓轩略想了想,“我今天也有一个重要的客人,大约未时会到庄上,恐怕没空闲招呼郡主的贵客了。”
“这么巧?”斯绮罗有些诧异,“那正好啊,未时本郡主会在庄门口亲自迎接我的客人,若雁少主也在,你们碰一面便是,不会耽搁少主太久时间的。”
“正巧,我也要亲自到庄门口去迎接我的客人。”雁皓轩思忖一二,点了点头,“那便一同见见吧。”
他觉得让斯绮罗见见他那未来的大舅子也好,让她知道他已论及婚嫁,可以彻底断了她对他的非分之想。
而此刻,斯绮罗的心里也与他一样,热切地盼着他能见见她的阿琛,引起她意中人心里的醋意。
“少主叫我到庄门口去做什么?”称心听了张慕的口信,万般诧异的问。
“说是有贵客驾临,”张慕微笑着,“少主希望姑娘你也随他一同去迎一迎。”
“贵客?”称心更感不解,“是什么人呢?平日少主待客从未唤过我啊。”
“姑娘你现在的身分不同了呀,”张慕解释,“少主自然也待你不同以往了。”
这话说得她脸上绯红了一片。的确,如今她是雁皓轩中意的人,将来就算成不了他的正妻,好歹也是如夫人,他将朋友介绍给她认识,也是应当。
不知为何,心里忽然甜滋滋的,从小到大,她彷佛是第一次得到这样的重视,要知道,多少年来,她就像一直生活在幽暗的水底,她和娘亲都像见不得人似的。
当下她换了一身鲜亮衣衫,匆匆往庄门口而去,今日阳光格外明艳,好几度都刺得她有些睁不开眼睛。已至初秋,还如此炎热,秋老虎的威力不容小觑,没行两步,她已经汗水涔涔了。
终于,她看到雁皓轩站在倚门的树下,连忙赶上前去,生怕自己错过了迎接贵宾的时辰。
“怎么气喘吁吁的?”雁皓轩回过头来,瞧见了她的狼狈模样,不禁感到好笑,伸手替她拨弄散下的发丝,“着什么急啊?”
“怕给少主丢脸。”称心胸口像是压着一块石头,“奴婢紧张。”
“说来,我也挺紧张的。”他话中有话地道,“你瞧,我手心都在冒汗。”
“到底是何方贵客啊?”她有些担忧,“难道是宫里派来的人?”
“宫里派来的人有什么可怕的?”他笑着说。
“还是长祁王爷和王妃派回来的人吗?”这样她更害怕了。
“那就更无可惧了,”他卖着关子,故意逗她,“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是个能决定我们俩后半生的人。”
“谁啊?”她大为困惑,“除了宫里人和王爷王妃,还有谁能左右少主你?”
她说话间,一辆马车从远处徐徐驶来,信步闲庭一般,慢悠悠的停在庄门口,而驾车的侍卫她则是再熟悉不过了。
称心脑袋轰的一声,彷佛有什么被炸得四分五裂,她的身子霎时变得僵硬无比,动弹不得。
呼兰琛打开帘子,笑盈盈的步下马车,对雁皓轩道:“雁少主亲自相迎,在下荣幸之至。”
称心浑身开始发抖,方才还觉得炎热无比,此刻却如临冰寒之窖。
“婧儿,”呼兰琛故意对她道:“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我照大哥说的,没告诉她大哥你要来。”他笑道,“这丫头是惊得傻了。婧儿?她的小名吗?”
“称心才是小名。”呼兰琛纠正着,“怎么,她从没告诉过少主她的闺名吗?”
“对了,我连这丫头的姓氏都不知道呢,”雁皓轩这才发现自己对未来媳妇的所知实在甚少,“改天交换庚帖的时候,不认得可怎么办啊?”
“雁少主放心,在下会一一对你言明。”呼兰琛意味深长地道。
“大哥……”彷佛现在才有力气般,称心挣扎良久,终于开口道:“你……你怎么来了?”
“既然要结这门亲,有些话,得当面对未来的妹夫说清楚啊。”呼兰琛忽然沉下脸来,“怎么,你真想不明不白就嫁了?”
“大哥,算我求你……”称心声音哽咽,“成全我和皓轩吧……”
“婧儿,你不能这般自私,什么都瞒着雁少主。大哥以为雁少主有权知道,他要娶的到底是什么人。”
“这话何必说得这般严肃?”雁皓轩不知所以然,犹自笑盈盈的,“不过是一个名字罢了,叫婧儿或叫称心,在我这里并无差别。”
称心的身子冷了又热,热了又冷,彷佛冰与火的煎熬,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她无力招架,就算她拼尽全力,怕是今天也逃不了此劫。
她苦心经营了这么久,打造了眼前祥和美好的一切,却要眼睁睁看着它如江河决堤,而她却束手无策。
“阿琛——”
此时,一声清亮的呼唤声打断了她的沉思,只见斯绮罗华美动人的从远处喜悦地奔过来。
“阿琛,你来了!”斯绮罗来到呼兰琛的身侧,笑道:“我还想着会不会迟了,果然抹胭脂耽误了时间。”
“郡主,”雁皓轩这才察觉到不太对劲,“两位这是……认识吗?”
“对啊,我说要宴请的客人便是他。”斯绮罗看着呼兰琛,“阿琛,这位是雁少主,你不是说想见一见吗?”
“身为未来的大舅子,自然是要见一见我这妹夫。”呼兰琛依旧淡笑着。
“大舅子?”斯绮罗眉间微凝,“阿琛,你在说什么?雁少主怎么会是你妹夫?对了,你不是说要带妹妹一块来的吗?”
“这便是舍妹。”呼兰琛指着称心道。
斯绮罗见状,顿时瞪大眼睛,“这是你的妹妹……婧儿?!”
“不错。”呼兰琛颔首。
“婧儿的身分何等尊贵,怎么可能会是一个……一个小丫头?”斯绮罗花容失色的惊呼,“阿琛,你在开玩笑吗?这丫头一直在这庄里伺候雁少主,她怎么可能是婧儿?!”
称心微微闭上眼睛,她能感觉到此刻雁皓轩投注在她身上的困惑目光,可她该如何解释?
不管如何解释,怕是他也不会谅解了吧?!
她总算明白大哥来此的用意,一石二鸟,果然是雷厉风行的大哥素来的作为。
“婧儿,还是你亲自来说明吧,”呼兰琛一步一步,把她逼得走投无路。
她知道,大哥这其实是为了她好,可她此刻的心情只有绝望。
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那些舒人心肺的长风,此刻偏偏不见踪影,让她似被困在火炉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称心坐在湖边,午后的天光忽然变得阴霾,密云深处远远传来隆隆雷声,似有阵雨要落下。
雨若下了,也是好的,至少不会再这般闷热。此时花园里总算扬起了风,吹得树冠摇曳,吹散了她的躁郁。
此刻换了地方,只有他们两人,她觉得自己总算可以静下心来,给雁皓轩好好讲一个故事,就像那晚,他告诉她那关于他的秘密一样。
“不如我们进屋去说吧。”雁皓轩离她咫尺之遥,一直没有打扰她,只是站在原地陪着她。
她内心挣扎了多久,他便耐心陪了她多久,纵有万千疑团,他也不急着追问。果然,他是真的疼爱她。
“这里很好,四下空旷得很,”称心答道,“进屋去说,只怕隔墙有耳。”
“你这丫头,弄得好像真有什么天大的秘密一般,”他微微而笑,“尽管说吧,本少主什么世面没见过,吓不着我的。”
她不怕吓着他,只怕知晓了她真实的身分后,他今生不会再理她。趁着他还对她谈笑风生,她想多看他几眼、多看这静和庄几眼,因为将来不会再有机会了。
“从前我曾说过,我爹爹是一个武将。”称心终于开口。
“瞧着大哥气度很是不凡,”雁皓轩一笑,“想来咱们的爹爹官位甚高吧?”
咱们爹爹?称心心里又苦又涩,再过片刻,他也许会后悔这样说。
“其实他是个将军。”
“你看看,我就知道自己猜得不错。”雁皓轩仍旧笑容满面,“看来我得多备些聘礼了,将军府的小姐,可没这么容易娶。”
“我爹爹是个很有野心的人,虽已官拜护国大将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他仍不满足。”她咬了咬唇,继续道:“我朝先帝在世的时候,便看穿了他的心思,为防不测,便将我娘接进宫里,希望能借此给爹爹一个警惕。”
说白了,就是人质。
雁皓轩的笑颜终于逝去,彷佛预感到了什么,然而一切已经晚了,她话已出口,无可挽回。
“当时我娘正怀着我,临盆在即,却忽然动了胎气,宫中之人多冷漠,我娘万般危险的时候求助无门。幸亏她遇到了在花园里捉蝴蝶的皇太孙,皇太孙是个心地善良的孩子,虽然只有七岁,却懂得助人于危难,他请来太医与稳婆,替我娘接生,我娘总算有惊无险地诞下了我,母女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