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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卿長安 第六章 醉得夠厲害(2)

「臭娘皮,還逮不到你落單嗎?落到咱們燕山四虎手中,有你苦頭吃!」惡霸老大一步步逼近,其余三人亦隨之動作,形成前後包夾之勢。

「大哥,今晚咱要讓她好看,非得倒吊著她、鞭她一頓方能出了這口惡氣!」被謝馥宇弄傷一手的惡霸老二惡狠狠發話,暗夜中爍光的目底宛若淬毒。

臉上仿佛一直帶笑的惡霸老三笑笑道︰「不可啊不可,二哥這口子惡氣不能那樣出,那未免也太不解氣。瞧啊,這位姑娘身材既修長又曼妙,臉蛋似漂亮少年郎結果卻是個俊俏姑娘,加上脾性還挺豪爽辣,據說扶黎和西夷人最好這一口,咱們逮著她賣給蠻族當女奴,讓她一輩子遭那些蠻族人蹂蹣,如此才叫大快我心啊是不?」

很快就要被賣給蠻族人當女奴的某位小爺听到傻眼。

這什麼……什麼燕山四虎的,听都沒听過,以為四個堵她一人便如甕中捉驚穩操勝算了嗎?

誒,竟還當著她的面大剌剌討論起她今後下場,太不給地頭蛇面子了,真的不可原諒!

拜托啊,她酒灌得太急又喝得太多,今夜差不多是把自個兒泡酒缸里了,這會兒她醉酒醉得暈乎乎還要忙著怒火中燒兼冷笑,心很累好嗎?能不能別這為難人?

颼地一聲,袖中箭陡出,她冷不防開打搶先機,暗器射中四虎中身形最為高壯魁為老四,一聲粗嘎哀嚎劃破暗巷中的清寂。

柿子先挑硬的捏,她首招就是除掉敵對四人中看似最具威脅的那一個。

絕不給對方喘息機會,她猛地揉身欺上,戳眼、劈喉、撩陰、踹膝,整套操作下流得如此行雲流水卻無端地俐落好看,如同美人舞春風一般。

等到四虎中的老大、老二和老三皆被踹倒跪地,三名壯漢的高度恰好方便她使上雙風貫耳,直貫得三人當場眼珠子吊高、口吐白沫。

「吼啊啊——」暴怒吼聲從她身後撲來!

不好,失算了!

以為那支袖底暗箭正中四虎老麼的左胸,夠教他乖乖躺下,莫非她射偏了?

在漕幫眾家兄弟姊妹中,她發暗器的準頭即便不是第一、第二,那也勉強構得到第三或第四,今夜大失水準,只能說貪杯果然誤事啊誤事……

謝馥宇腦袋瓜中胡亂跑馬,本能回首,不及回擋亦不及避開的身襲已準備好接受來自背後的這一擊。

一道銀光疾掠,倒映在她瞠圓的一雙瞳仁兒底,暗處竄出一人,千釣一發間替她擋,卜來勢洶洶的重拳。

不!不僅僅是擋下而已,那人手中似能削鐵如泥的短匕揮出銀輝,瞬間砍下攻擊者的單掌。

于是呼痛聲再次大作,那身材高壯得像座小山的四虎老麼握著自個兒的斷腕往後顛了好幾步,最終砰地一聲不支倒地,再無動靜。

謝馥宇一時間說不出話,眨著醉眸直看著那人轉過身來、收起短匕,然後抬眼迎向她的注視,與她靜默相望。

對方的沉默不語如同一顆大石砸入心湖,讓她心發顫頭更暈,氣息都不順了。

「傅長安……」低低喚了聲,很可能太醉了,腦子都不好使,連說話都會打結。「……傅、傅長安,怎會出現在這兒?你……你不高坐在衙府大堂上受眾人奉承,吃吃喝喝一塊熱鬧,你不待在那兒……來這里做什麼?」

以為僅是自個兒酒醉後的胡亂呢喃,卻听到正經八百的回話,她听到他略沙啞道——

「香香起身離去,那座衙府大堂再如何熱鬧便也索然無味了,我自當追著你來。」

「追著我來……哈哈,你說你……追著我來……」謝馥宇干笑兩聲,靜了會兒忽地理解過來,兀自頷首。「是啊,是的,當然得追著我,從帝京遠赴東海……你這一趟是程為我而來,來尋仇的……」

本就喝得太醉,遇襲不得不拚勁一搏,此刻慘慘笑著松懈下來,她身子前後微微晃了兩下驀地往前倒。

「香香!」傅靖戰一個箭步沖來,拿胸膛承接她的上身,穩穩托住她。

「呵……小爺我連站都站不穩了,長安要尋仇,也得送我回去再尋。」她說著胡話,一抬臂搭上他的寬肩。

如同年少時候勾著肩、搭著背時不時勾攬他頸項那般,只不過如今的她身長矮他一截,欲曲臂勒住他的脖頸便也不容易了。

傅靖戰抿唇不語,很快調整好兩人的姿勢,一手握住她搭在肩上的手,另一臂從她身後探去環著她的腰,承擔她大部分的重量,讓這只醉鬼還能拖著蹣跚腳步與他同行。

之前曾尾隨過她,遂知道她目前的居處,傅靖戰撐扶著她繞出暗巷。

「那……那什麼四虎的,倒在暗巷中……得去報官先行處理,要不明兒一早被人瞧見,要鬧風波的。」謝馥宇喃喃說著,眼前景象卻出現重影。

她忽然壞脾氣般詛咒了一句。「該死!難得喝得盡興,好不容易把煩心事拋下,干麼這樣欺負人?偏要這時候跳出來堵人?可惡……可惡……」

傅靖戰由著她發脾氣,好一會兒才低聲道︰「倒在暗巷中的那四人,我的人自會善後,無須掛懷。」

兩人相靠的影子落在腳下,親密無端的姿態令謝馥宇一時間有些恍惚。

明明想笑卻也想哭,明明對他深感歉疚卻又覺得他讓她無比煩躁,總搞得人思緒混亂心也凌亂。

此際,他帶著她彎進另一條較寬敞的葫蘆巷,一路到底,那里有一處石板矮牆圍起的家屋,家屋是以石磚夯土建造,外表樸實無華卻十分牢固,且冬暖夏涼亦抵得了海風夜夜的吹襲。

兩人進到矮牆圈圍起來的小前院,謝馥宇忽地口氣不耐地問︰「今晚你既來尋我,卻只曉得暗中尾隨,你到底意欲為何?」

是真搞不懂他在想什麼又有何打算啊!

面對如今的傅長安,總覺自個兒內心好似吊著十五只桶子七上八下的,又像脖子被套住一條頸繩,繩頭就在他的掌握中,她隨時處在動蕩邊緣,下一步是動是靜、是死是活皆由不得自己作主。

傅靖戰直接將人帶到家屋的廊前,放她坐在木階上,終才沉靜答道︰「我怕你見了我心中不悅,因此躊躇……可最後也顧不得了。」

他「最後也顧不得」的意思謝馥宇一听心頭陡凜,一下子便明白。

她遭那四名惡漢圍攻,最後難以避開四虎老麼那一擊,他什麼都顧不得了只能現身替她擋厄。

好煩……好煩好煩好煩啊!

他到底想要她怎樣?她又該拿他怎麼辦?

眼底有熱氣漫開,不爭氣的玩意兒威脅著要涌出來,但哭有什麼用?

如她家阿娘血統純正的鮫人來哭的話還能化眼淚成珍珠,可惜她謝馥宇沒那能耐,所以眼淚不值錢,所以干麼哭?

她突然起身,起得太快不禁晃了晃,在傅靖戰探手過來欲再扶持之前,她已抓住一旁的木頭廊柱穩住身軀。

二話不說,她調頭往家屋的邊房走去,幸得才十幾步路而已,加上心緒起伏甚大,讓她每一腳都踩得頗用力,沒怎麼顛便走到了。

邊房其實就是家屋的小灶房,即使沒點上燭火,謝馥宇依然能熟門熟路地模進去。

她站在灶房角落的大水紅前,推掉木板蓋子後,直接把臉蛋埋入水缸中。

及人腰高的大陶缸里蓄著滿滿的清水,她藉此醒酒,亦要逼退發燙的淚意以及滿心煩躁。

傅靖戰自是隨她來到灶房,乍見此景,他本能想上前阻止,但下一瞬便止住步伐,僅怔怔然看著,不懂她為何突如其來這麼做,不由得擔心是否說出口的話又惹她不開心。

兩人重逢,他想方設法欲靠近,她卻總拒他于千里之外。

今晚在衙府大堂的宴席上,兩人之間隔著重重人海,他無法不去留意她,她在那群漕幫幫眾中人緣絕佳,混得風生水起,卻看也不看他一眼。

覷見她拎著酒提早離席,他便也坐不住了,對那些圍繞在身側的地方官員們隨便搪塞一個借口順利月兌身,他默默跟上她。

看她微顛著腳步邊喝邊走,心情頗好似的,又看她在賣館鈍的攤頭落坐,與人有一搭、沒一搭閑聊,再看她替弱小百姓出頭,逼得四名惡霸當場認錯氣焰全消。

圍觀的百姓們贊她俠義,受她幫助的那對爺孫亦對她感恩戴德,不少人當場買酒相請,她來者不拒,有多少喝多少。

一開始她喝得哈哈大笑,瀟灑暢懷得很,但喝著喝著不知何時止了笑聲,人散去了,留她一人在寂寥的街邊角落。

攤上的爐火冒出團團白煙兒,鍋子里的湯仍咕嚕嚕滾著,在那人間煙火中,那以碗就飲的獨飲姿態竟若今夜那一彎孤月,彎彎的背脊微向前傾,單手支頤,眸子輕斂著,垂視著那碗中酒汁仿佛看到的是命中倒影。

暢笑與沉吟,張揚與寂寥,同歡與孤獨,她謝馥宇是他傅靖戰此生至今最無法解釋的存在。

她究竟想些什麼?

到底要他怎麼做,她才願意允他並行?如同年少時候那樣在一塊兒……不!不只是那樣,他還要她……要她跟他……

啪!嘩啦啦——

此時,將整張臉浸入水中以求清醒的人猛地直起上身,這一揚,清水被帶起一弧水波,濺濕了一地。

謝馥宇根本不管發上、臉上不斷滴落的水珠,她襟口都濕透了,衣袖和衫襪亦被濺濕。

一張開雙眼就看到傅靖戰立在灶房門邊,後者那雙深邃長目攏著太多令她一迎視就覺心煩的東西,那是把整個自己浸入深海中都沒辦法隔絕和忘卻的某種意緒。

「傅長安——」硬聲喚著,她忽地大步沖到他面前。

她那神情是惡狠狠的,是狼狽不堪的,卻也是脆弱可憐的。

「咱倆現下就把話說清楚,你既是來尋仇,那該我謝小爺受著的我就受著,眉頭皺一下就不是英雄好漢!但你這樣拖拖拉拉、磨磨蹭蹭、嘰嘰歪歪的,于你于我都沒有好處,要麼就直接沖著我來,反正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你盡管揮刀砍下就對了,給我一個痛快!」

傅靖戰被她委屈的模樣和暴躁的語氣弄得有些迷茫,他喉結顫了兩下才略遲疑道︰「……不是的,我從未說過是來尋仇,我和你之間……怎可能結仇?」

謝馥宇根本醉猶未醒,還整得自個兒半身濕漉漉,而原就糾纏在心底的事兒此際更加剪不斷、理還亂。

她揮著一雙小拳頭跺腳再跺腳,這通常是女兒家感到委屈、覺得忿忿不平時才會肯的行徑,在她全然清醒的時候絕不可能使得出來,身為謝小爺的她也不屑這般為之。

最後她朝近在咫尺的男人驟然撲去,兩只手揪緊他的前襟,醉著卻閃閃發亮的雙眸似帶滔天怒火,她直視傅靖戰的面龐沙啞道︰「我對你那樣壞啊,怎可能不是仇?咱倆這仇結得可深了,當年我對你干下的那些壞事,你莫非忘了嗎?我對你……對你……」

她真的醉得夠厲害也煩得夠慘,一直糾結在混沌的現況中突破不了,于是惡向膽邊生,生出某種破罐子破摔、近乎自我毀滅的心態。

眼前男人已忘卻她當年為滿足私欲所干下的惡行嗎?

好啊,那就讓她逮著他再重現一回!

腦子里燒成一團,鮮紅熱血在體內奔流,于是欲念再次破繭而出。

她放縱五感去享受和奪取,放縱了自個兒的這一具血肉身軀。

縱容著的掌控,她順從想望攬下他的頭,同時仰高自己的臉蛋。

氣息與氣息相互交融,近近相交,她遂願般似有若無一嘆……不管不顧重重吻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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