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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貴陶妻 第十四章 暗中計劃洗冤屈(1)

鹿璃回到靖天侯府的生活,總的來說並不難適應,如果身邊沒有那麼多貼身丫鬟,侍候一應日常瑣事,連洗浴更衣都要包辦就更好了。

鹿璃跟春花也都注意到,府里的丫鬟小廝都是乾淨清秀的,即使冷風呼呼,他們走在府里仍是抬頭挺胸。

但在白水村,村人們走在路上皆不時搓著雙手,哈著霧氣,甚至還搗著耳朵,來去匆匆,怎麼侯府里的奴僕不怕冷嗎?

這樣一想,鹿璃又想回自己,如今她只要走在府里,就有人為她披上披風,給上手爐,一旦跨進屋內,不是有銀絲炭和地龍燒著,就是有燻籠可以取暖。

好幾回她斜靠在榻上,一個丫鬟給溫毛巾,另一個遞溫茶,一切都妥妥的,但她偶而卻覺得自己像個廢物。

春花可受不了這種被服侍的生活,所以管它天寒地凍,她經常溜去府外,且出去就是一整天,其實也是幫著找宋鈞跟姚氏,她知道鹿璃有多想念他們,可惜總沒有好消息。

此時,鹿璃望著窗外,因冬景太過頑固不走,春景又姍姍來遲,這兩日還是細雪紛飛,園子里有幾株盛開的梅花,她看了看,還是披了斗篷走出去,伸手握著入手即溶的雪花,顯得心事重重。

大娘跟鈞哥哥到底去了哪里?為什麼連一點音信都沒有?他們不要她了?還是她現在的身分讓他們退怯了?為什麼不來見她?

她心里焦躁又害怕,也好想念鈞哥哥,看不見心上人的失落、焦急讓她整個人愁眉不展,但在家人面前卻還得強顏歡笑。

鹿家眾人對鹿璃疼愛有加,一連數日都是不分男女同桌用餐,這也是春花覺得不自在,寧願拿了銀子去外頭吃的原因。

餐點自是精致,知情或不知情鹿璃曾失蹤的家人,有的心疼她過了一年的鄉村生活,有的則認為她拜師學藝太辛苦,該好好補補,因而只要是好吃好喝的都往她眼前端、往她碗里挾。

「這是你最愛吃的。」鹿凡又挾了塊紅燒肉給她。

「大哥,我現在什麼都愛吃。」鹿璃不想讓家人擔心,並沒有將自己失了味覺與嗅覺的事說出來。

鹿璃落難失憶一事,大房的人對外都瞞得死死的,只有至親與府中幾個得力的管事或嬤嬤知情。

而這些知情者都發現過去性子嬌滴滴的大姑娘,如今做起事來可有勁了,性格變得更好親近,對失憶一事也沒鑽牛角尖,即使面對一整屋子的陌生人,她也接受的毫無障礙。

鹿家人對此都松了口氣,卻也好奇她這樣的轉變從何而來,畢竟那一年的農村生活肯定是辛苦的。

鹿璃對家人的問題有問必答,說起過往點滴時笑容明顯增加了,春花也不時在旁插話,兩人表情那叫一個愉悅。

鹿家人一日日听著女兒與宋家母子的山間日常,對宋家母子逐漸改觀,他們是真心疼愛鹿璃,而且把鹿璃照顧得極好,不僅是身體,還有心。

是夜,鹿書逸夫妻躺在床上,腦海里都在回想晚膳後,鹿璃說著宋家母子為了一道糕點誰烤得好吃所進行的精彩對話,邊講自己還邊笑得前俯後仰。

兩人都看得出來女兒很想念宋家母子,她也曾好幾次提出想要去見他們,但都被以各式各樣的理由拒絕了。

「我們是不是該請他們上門?」葉氏神情有些沉重。

「然後讓女兒與他們繼續往來嗎?你就不怕女兒受苦?」鹿書逸頓了一下,又道︰「雖然從她的言語間可以感受到她的快樂,如今她的陶藝作品也大放異彩,能賺錢改善宋家的生活,但這是我們讓她學習陶藝的初衷嗎?就為了讓她成為一個商家女?」

「那是她的興趣,她開心做,不開心就不做,但為了能讓家里好過,她會逼自己去做,日後有了兒女,為了他們更要做,不然一個獵戶要怎麼撐起一家大小的花銷?受教育,食衣住行的用錢……」

「不要再說了!」葉氏不想听了。

鹿書逸抿抿嘴,宋鈞那小子第一回上門雖然謹守禮數,與鹿璃沒有太多眼神交流,但女兒的眼神只要看向他,他一定朝她微笑,他們都看出小倆口有情意,但女兒一旦成為獵戶妻,凡事都得自己干了,絕對不行!

于是,一縱然對宋家母子改觀,夫婦倆交談後還是歇了讓女兒跟他們往來的念頭,認為雙方還是早早斷了聯系較好。

當然,最保險的作法還是讓宋家母子搬離白水村,讓女兒再也無處找人,那麼女兒失蹤在外一年的事,就永遠不會被外人得知。

鹿璃靜靜的喝了幾口藥粥,將勺子放回陶盅,就有丫鬟前來收走,遞來毛巾讓她拭嘴,接著又是茶又是點心……沒完沒了。

侯府的生活十分奢華,與白水村相比簡直是天跟地,一日三餐再加點心,餐前餐後還有養顏美容的甜品或粥,說是調理的藥膳,忒講究。

鹿璃垂眸,她仍不習慣什麼事都有人侍候,春花知道她不喜歡,還想自己幫她,連遭鹿璃三記大白眼,表達大大的不滿。

因鹿璃再三說過春花是她的好姊妹,葉氏就認了她當義女,也撥了人侍候她,但春花直接婉拒,她是野地里的草,凡事習慣自己來,葉氏見她真心不要就順了她的意,但不管鹿璃如何拒絕,她身前身後的丫鬟還是很多。

眼下,鹿璃移身在梳妝鏡前坐下,身後左右兩名丫鬟立馬上前為她梳妝打扮。

葉氏坐在一旁等了一會兒,看著女兒打扮得漂漂亮亮,一身桃紅短襖,同款銀鼠皮裙,披上她為女兒準備的銀貂披肩,滿意地直點頭。

在葉氏眼中,養尊處優,日日享受侯府上下對她獨天得厚的疼寵,才是鹿璃該過的日子。

「璃兒好像長高了不少,聶嬤嬤再去開庫房,挑幾匹上好的錦鍛給璃兒做幾身衣裳,春花也——」

「義母,你饒了我吧,你就當我不存在不行嗎?」春花有話直說。

不說不行啊,這義母以為她是孔雀呢,給她插了滿頭釵飾,衣服一套套的不說,裙禳還長到拖地,讓她連路都不會走了。

葉氏看春花那副苦大仇深的模樣,忍不住笑了,「好,知道你野。」她真心喜歡這愛笑的義女。

鹿璃正喝茶,見母親看過來,頓了一下,這才將茶杯放下來,「女兒都听娘親的。」

她其實已經憋很多天了,春花出門去找也沒見到姚氏跟宋鈞,這太奇怪了,就算他們要回白水村,也不可能沒來跟她告別啊……

春花看不得鹿璃的糾結,于是大剌剌的開口,「義母,你知道宋家大娘跟宋大哥現在人在哪里嗎?他們不可能都沒來找我跟璃兒啊。」

葉氏欲言又止,最後只能道︰「他們不來找,可能是不想拖累璃兒吧。」

春花皺眉,她不懂。

鹿璃個性通透,腦子一轉就明白原因,心下不禁有些失望,聲音也變得低落,「莫不是爹娘做了什麼或說了什麼,逼他們離京了?不然,鈞哥哥不會放著我不管,我知道你們愛我,可是我也很愛他們,在白水村的那段日子,我每每想起心就暖暖的,若沒有他們,我也許已經不在人世了,娘,做人不能沒有良心,我們報恩都來不及了,怎麼還能做讓他們心寒的事呢?」

聞言,葉氏的愧疚全寫在臉上,無言以對。

「娘,我知道你們大家都疼我愛我,這幾天我也能感覺到親人的熱情,但是我真的很想他們,你就讓我去見見他們吧?」

鹿璃剛回侯府時,鹿書逸私下請托交好的御醫來給女兒診脈,看看她的失憶之癥能否治好,但御醫看過後搖搖頭,「希望不大,她身體都健康,失憶應該是心理問題,有可能是遇到什麼不想記起的事才會這樣。」

失憶原因不明,鹿書逸本就不放心,他的人又查到宋家母子尚未離京,更不能讓鹿璃出門,剛好妻子盼了這麼久才等回女兒,他索性讓妻子天天陪著她。

此時,葉氏見女兒眼中的堅定,她咬咬下唇,心中發軟,坦白道︰「他們已經走了,先前下榻的客棧,你爹派人過去給了他們十萬兩銀票當酬謝,三日後這錢被送回來,你爹派人再去,客棧掌櫃說他們已退房三日了。」

春花想也沒想的就道︰「義母,義父這做法很傷人耶,宋家大娘跟宋大哥才不是見錢眼開的人,這是生氣了吧。」

鹿璃覺得喉嚨像被塞了團棉花,說不出話來,沒錯,他們的確是生氣了,因為父親把他們視為挾恩斂財的人。她眼眶迅速涌上淚水,心髒像被人用一雙手緊緊捏住,讓她瞬間感到呼吸困難。

「璃兒,你怎麼了?」葉氏察覺她的不對勁。

「沒、沒事。」她連忙開口,娘親身體才剛養好,她不能再讓她擔心,只能努力逼回淚水,擠出笑臉。

鹿璃嘴上說沒事,但一連幾日都有些郁郁寡歡。

春花不忍心看好友繼續這樣愁容滿面,于是找上羅氏,「璃兒在這里不快樂,但在白水村可開心了,有愛人在身邊,有疼她的大娘,還能指導工匠上釉做自己喜歡的陶藝,她雖然忙,但忙得很充實、很快樂。可在這里,她就像被關在籠子里的金絲雀,就算你們都疼她,沒有自由,她能快樂嗎?」

羅氏知道公爹的顧忌,暫時不讓鹿璃出門也是為了她好,可春花這麼說又讓她有些為難了。

想了想,在丈夫回來後,她便將這些話轉述給夫君听。

鹿凡也看得出妹妹的強顏歡笑,思忖再三去見了父母,轉述了這些話。

鹿書逸揉揉發疼的眉心,接著像是突然想到什麼,眉頭瞬間舒展,「對了,一年多前,璃兒曾寫信回來,說想要在京城開設一家陶藝作坊。」

「是了,那時想到璃兒要回來了,打算給她一個驚喜,也做為她的添妝之一,就在東陽大街上操辦一家陶藝作坊,那時可是緊鑼密鼓的催著管事張羅,沒想到……」鹿凡說到這就停了。

因為鹿璃失蹤了,那家店就此大門深鎖,再沒人有心思去管那家店,可如今好了,這個驚喜一定能轉換鹿璃的心情。

關心妹子的鹿凡立即帶著三個弟弟動起來,他們先回到陶藝作坊,上上下下巡視一番,再派人打掃,而掩住大門上方匾額的紅布條早在日曬雨淋下失了顏色,他們派人取下,重新掛上紅布。

開幕那日,鹿家人全員出動,當鹿璃看到紅布扯下,露出那塊寫著「璃之藝坊」的木頭匾額時,她果然如大家所預料那般又驚又喜。

鹿書逸夫婦帶著她走進布置極為雅致的一樓及二樓店鋪,里面陳列不少她的作品,很多她過去擺在侯府的作品也被移到這里,一行人再到後院,里頭設了兩座燒窯,兩間可以捏陶上釉的工作坊,屋內陶土及釉彩等原料工具都齊全。

「璃兒,這里跟善工坊很像啊。」春花看了都有熟悉感。

鹿璃點點頭,笑得燦爛,她是真的好喜歡,也很感謝他們對她的用心。

看著眼前窗明幾淨的陶藝坊,日後她出府便容易了,就可以去找姚氏跟宋鈞,想到這里,鹿璃臉上的笑容更深了。

璃之藝坊熱熱鬧鬧的開幕了,一連幾天總有與靖天侯府交好的人家來買陶瓷飾件,生意不錯。

鹿璃也揪著春花天天來這里,表面上說這是她的店,來走走看看是應該的,至于真正的原因當然是想找人,可惜始終沒有看到宋鈞跟姚氏,但她沒有放棄,還是天天來,再天天失望的回去,這一天也是如此。

「璃兒,上車了。」

春花喊了她一聲,自行上了車後伸手拉了鹿璃一把,讓正要攪扶鹿璃上車的丫鬟有些無奈,只能退了回去。

另一條路上,宋鈞與常以徹迎面走來,兩人正低聲交談,就見前方迎來一輛馬車,接著一只白皙玉手掀開馬車窗簾,車內的少女不經意的往外頭看了一眼,窗簾隨即又落下。

鹿璃!宋鈞眼楮一亮。

雖然僅有瞬間,但那張容顏比他記憶中更加甜美,頭上多了釵飾,戴上耳環,將她那張原就動人的容顏襯托得更為出眾,讓他的視線追逐著那輛馬車,舍不得移開。

「宋大哥?」常以徹不解的喊了一聲。

「璃之藝坊就在前面,你去找掌櫃,把你爹交代的錢轉交給璃兒吧。」宋鈞看著他道︰「我還有事要辦,先走了。」說完立馬轉身離開。

常以徹欲言又止,他其實想見見甘棠,不對,現在的她已是靖天侯府的千金鹿璃,兩人間的距離十分巨大……他又看看宋鈞,他們的距離只會更大吧。

想到這里,他突然對宋鈞生出同病相憐之感。

常以徹看著人來人往的璃之藝坊,想著揣在懷里的銀票,還是再等等吧,等更好的機會再把錢親自給鹿璃,他就想再見見她。

從父親告知她可能找到她的家人而前往京城後,他就想著她的家人不知會不會對她好,如今听來應當都很好。

漸行漸遠的馬車內,鹿璃不知道她已經與宋鈞匆匆相見,她漫不經心的靠著車壁,問著坐在對面的春花,「鈞哥哥難道不知道我開工坊的消息嗎?不然怎麼不來見我?」

「我看不知道的機會大,他那麼愛你,哪能不想方設法的來見你。」春花猜測道。

鹿璃想想也點點頭,她始終相信最寵愛她的鈞哥哥,絕對不會在她記憶尚未恢復前就丟下她不管,至少一定會跟她好好的說聲再見。

她原本以為自己想得很開,但只要一入夜,她還是忍不住想起從前,想起白水村,想起鈞哥哥,滾燙的熱淚滑落臉頰,沒入枕中。

日子漸漸變暖,鹿璃習慣早起,府里天才泛魚肚白,僕人就起來晨掃,將地上的薄雪薄冰仔細打理,免得摔了主子。

洗漱更衣完,春花來找她,兩人一起陪鹿書逸夫妻吃飯,就上車前往璃之藝坊。

拜瓷玉軒老板顏文興親臨之賜,京城百姓知道前段日子那些作品全是出自她的手,璃之藝坊的生意立馬變得火紅。

鹿家人開這家店只是想讓她轉移注意力,別老惦記著宋家母子,總管帳房等人都是從侯府找來的,各樣瑣事皆不必她煩心,她只要到後院做做她最喜愛的陶藝就行。

至于婚事,鹿書逸夫婦明白這時提鹿璃的反彈一定很大,因此與杜禹帆聯親一事他們主動放棄了,稱還想留女兒在身邊兩年。

杜家的動作也很快,很快就另尋了一高門貴女定下婚事。

京城百官勳貴富商多,傳言自然也不少,杜家定下婚事時人們還為鹿家可惜,但在知道鹿璃就是先前搶破頭都買不到的陶器大家,想法又變了,覺得鹿璃長相美,出身靖天侯府,還有一手好技藝,沒能結親是杜家可惜了呀!

靖天侯府怎麼也沒想到因為這件沒成的婚事,鹿璃竟成了眾人談論的話題,還有人因此心生妒意,畢竟她自從回歸貴女圈後,出色的外貌幾乎強壓那些被吹捧多年的美人兒一頭,還是個陶藝天才,怎麼不招人嫉妒?

尤其京城的年輕公子哥兒則時不時就往璃之藝坊去,買美人親手制作的陶藝品,也想與美人兒來個偶遇,藉著討教陶藝的名頭跟她說說話,貴女們對此十分不滿,在各種宴會見到她時總是陰陽怪氣的說著酸話。

春花幾次與鹿璃同行,听到這些話差點沒上演全武行,還是鹿璃好說歹說才讓她松開拳頭,但還是不忘喀啦喀啦的動動指關節,嚇得那些閨秀臉色發白。

鹿璃叮囑春花不能對家里人說,免得他們擔心,春花拗不過只得答應,畢竟她沒有辦法讓鹿璃不去參加宴會。

葉氏和羅氏都說了,這是正常的社交,鹿璃八歲到十五歲都在學藝,其實已經晚了,總得在成親生子前學好這些人情交際。

道理是對的,但那些貴女們言行虛偽,又盡聊一些她沒興趣的話題,她只能放空神游,表情自然淡了,這般態度又讓人看不慣,忍不住上前挑釁。

鹿璃不想讓家里人為她操心,叮摩隨行的丫鬟絕對不可以對家人說。

「可是,萬一夫人問起……」

「屆時我會說是我交代的。」

丫鬟松了口氣,又覺得不平,那些人真的很奇怪,女子經商又怎麼了?掙錢又怎麼了?她們根本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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