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吉食姑娘 楔子 求親不成要分手

「白露,我的調令今日下來了,說是升調張平鎮總兵,不必回京述職直接上任,估計下個月初就得出發往西北去,你說我們是不是……」左安陽看了看端著食盒進來的女人一眼,眼眸微微一凝。

她有著縴細的腰肢加上修長身姿,胸前豐滿,穿著一襲輕羅粉蝶百合衫裙,行進間嬌軀如柳枝一般搖曳,裙裾流光溢彩,姿態嫵媚,偏偏長得一副我見猶憐的清水芙蓉樣兒,彷佛掉個淚就能引來六月雪似的。

這種矛盾的美麗,落在他這個大光棍眼中,無疑似一把惹火的干柴,讓他看得目不轉楮,話語不自覺停頓,手先朝她伸了過來,欲攬她的縴腰。

白露卻腰肢兒一扭,躲過了他的魔爪,還轉頭白了他一眼。

她不是他的妻,這會兒還不能說吃就吃,左安陽有些郁悶,訕訕地收手。

白露無視左安陽一副要將她吞下的表情,泰然自若把食盒放在一旁,開始布起飯菜。

清蒸羊羔肉,加上蔥蒜花椒蒸成粉色,佐以她精心制成的醋蒜汁,細女敕鮮美得不可思議;丁香肘子,仔細處理過的豬蹄,經過白煮、上色、改刀、定碗、籠蒸、澆汁等復雜程序,擁有入口即化的口感,調料中的丁香氣味更是引人入勝,一向是左安陽最喜歡的。

還有一道白水雞,雞用老湯和白露的秘制調料炖煮,起鍋後還得用雞油涂上一遍才能切塊,雞肉吸取了湯汁的精華,再加上本身的鮮味,往往能讓人一口接一口。

至于主菜是當地人常吃的涼皮,極薄的面筋皮切成了條狀,淋上酢、香油、花椒等制成的醬汁,酸香麻辣,涼皮的醬汁各家都有不同的秘方,而白露的可是根據左安陽的口味一再調整,沒有人比她更了解他喜歡吃什麼。

果然左安陽一看到食物,自己原本準備要說的話都忘了。白露的廚藝非同凡響,平時他最期待的就是用膳的時候。

正當他端起涼皮抄起筷子便欲大快朵頤時,白露也拿起了自己的碗筷,卻是若無其事地開口,聲音如黃鶯出谷。

「你剛要和我說什麼?才說一半呢!」她笑吟吟地夾起一塊雞肉入口,品嘗一番,不禁滿意的點頭,看來自己的手藝又精進了,果然好吃。

左安陽持筷的手不由得停在空中,瞧她那副閑適自如的模樣,原本他練習了好幾十遍、準備一鼓作氣順暢提出來的話,如今卻吞吞吐吐起來。

「就是那個……」左安陽輕咳了一聲,放下手中筷子,神情變得嚴肅。「既然我不日便要到張平鎮上任,咱們兩個的事,也該辦了吧?」

白露的細眉挑了挑,終于正視起眼前的男人,她早覺得他這幾日別扭得厲害,原來竟是為了求親。

想到兩人平時的相處,想到他對她那看似粗獷卻毫不保留的疼愛,她的目光不由得多了一絲柔情。

她會答應的!白露知道自己心中的答案,兩人早已兩心相許,只是她仍猶豫著是否該多矜持一下。雖然記不起自己身世,一個來歷不明的平民女子,在眾人眼中看起來是配不上他這參將的,但總該讓他感受到女孩兒家的矜貴,不是他開口求娶就能得手。

說起身世,還真是白露的要害。

兩年前,白露莫名其妙出現在左安陽駐紮軍營附近的河里,載浮載沉昏迷不醒被他撈了起來,她當時穿著相當奇怪的衣服,上身是貼身的短衣,長度居然只到腰下一點,穿著一種藍色硬布做的褲子,上頭還破了幾個洞,露出細白的大腿肉,讓他看得眼楮都直了。

幸好他還算是個正直的男人,即使濕透的衣物讓她曲線畢露,他也沒有獸性大發,只是將明顯還有氣的她用自己的外袍包了,帶回營帳,請了下屬的婆娘替她清理了一番,還找來軍醫替她醫治,想不到她醒來後居然記不起自己是誰了。

軍事重地,她這般出現實在太可疑,衣著裝扮及口音又不像本地人,但臉上那楚楚可憐的無助神情竟讓左安陽下不了重手逼問,只能將人留在身邊,慢慢調查。

撿到她那日,恰是夏末節氣的白露,于是白露便成了她的名字。

隨著時間流逝,白露漸漸習慣了邊塞的日子,她雖然仍未想起自己是誰,卻知道自己的來歷必然無法啟齒,因為腦海里不時冒出的一些玩意兒——比如一種鐵制的大鳥名叫飛機,能載人在天空上飛;還有像個小盒子,卻能與千里之外的人通話的手機等等事物,她都解釋不出來從哪里看過,那些肯定不是這個時代能擁有的東西。

所以她從不談論自己的過去,只是試著努力融入當地生活,同時博覽群書了解這世界的情況,她的口音、行為姿態都跟當地人接近。

左安陽等人用盡了全力,依舊查不出她的來歷,卻也不認為手無縛雞之力的她能有什麼企圖,不再對她處處防備。

再者,白露一手高明的廚藝與機敏的性格,還有不時冒出的一些奇思妙想,于公于私都對軍隊幫助甚大,不僅征服了左安陽,同時也征服了他的同袍,尤其左安陽雖然沒有明說,可誰不知道這號活色生香的大美人是他預定的媳婦兒,又有誰敢惹她。兩年過去,她已被視為自己人,而愛她入骨的左安陽更不可能放開她了。

如今,左安陽因為戰功彪炳升職,終于忍不住提起了兩人的親事,因為再不操辦,等他到了張平鎮上任,一忙起來,這終身大事又得無限期延後。

白露按下了心頭的喜悅,好整以暇地說道︰「要娶我也不難,我只有一個條件。」

左安陽雙眼一亮,笑容幾乎咧到耳邊,「什麼條件?」

瞧他那欣喜若狂的樣子,白露差點沒笑出來。

其實左安陽雖然行事粗枝大葉,不拘小節,但能做到參將的位置,怎麼也不會是個傻瓜,外貌也算端正,威猛挺拔,不過眼下他這副德行,白露怎麼看都忍不住聯想到軍營門口那只每回看了她都狂搖尾巴的大黑狗。

她忍住笑,一字一句清楚地道︰「我要一生一世一雙人。」

一生一世一雙人,代表著左安陽不得納妾,不得有別的女人,既娶了她,就從頭到尾只能有她。

就白露看來,這要求並不難,因為左安陽並不性好漁色,這兩年來,除了自己也沒看他對哪個女子產生興趣過,別的同袍在休沐時到青樓妓館尋歡作樂,只有他老實巴交的守在她身邊,期待她又做什麼好吃的飽餐一頓。

然而左安陽的反應卻是出乎她意料,原本的燦爛笑容瞬間僵硬,接著慢慢黯淡下來,最後竟成了個為難的表情。

「那個……」他還想掙扎一番。「大丈夫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嗎?你何苦執著……」

「或許對其他人來說很正常,但對我來說,不是從一而終,那就是不正常。」他那吞吞吐吐的模樣讓白露心頭蒙上了一片陰霾。「你辦不到?」

「如果是收到調令前,我還辦得到,可是……」左安陽並非善于巧言詭辯之徒,尤其關系到終身大事,他不想瞞她,也不應瞞她,便硬著頭皮道︰「你知道的,我有個世襲爵位是忠義侯,府邸還是皇帝賜的,我娘就在京里的侯府住著,她……她是個古板的人,看重門第,所以我的妻子總要有些來頭……」

「你的意思是,我這個來歷不明的女子,配不上你忠義侯,所以就算你想娶我,也不會是正妻?」白露的心沉了一沉。

「我根本不在意什麼門當戶對!我本來就想娶你為妻的!想著等生米煮成熟飯,我娘也阻止不了。可是一個月前,我娘替我談了樁親事,與兵部尚書嚴明松大人的女兒嚴玉嬌訂親。就算我升了總兵,這門親還算是我們左家高攀了。所以我娘很重視,親事一談成就寫信與調令一起送了過來……」左安陽連忙解釋,但見她俏臉微沉,不禁感受到了一股愧疚。

白露靜靜地看著他,掩飾住心頭漸漸燃起的不滿,語調保持平靜地說︰「既然如此,你為什麼還要向我求親?」

「因為我真正心悅的女子是你啊!」左安陽不假思索地道。「我不喜歡什麼嚴玉嬌,她要當忠義侯夫人就讓她當,我橫豎是不理她的。先娶了你,我們夫妻倆直接到張平鎮上任,到時候生兩個小子,我娘即使反對,也無法說什麼……」

原來他打著這種魚與熊掌兼得的主意,他喜歡她,怕母親反對,所以先斬後奏,等有了孩子就有了底氣與母親談判,他想得美,卻看低了她白露的自尊。

「就算一切如你打算,我們成親,先生了孩子,但你似乎忘了一件事。」白露深吸了口氣,壓下熊熊怒火,否則她怕自己抬手就會給他一巴掌,無法如此冷靜的繼續說下去。「本朝律令是禁止雙妻的,所以只要嚴玉嬌追究,不論進門先後我只能為妾,妾通買賣,她可以隨意處置我,而我們的兒子也只能成為庶長子,非常有可能記到嫡母的名下,你憑什麼覺得我會接受這些?」

為什麼不能?他自認已經為她做了最好的打算,兩人曖昧了那麼久,她在同袍面前已經被視為是他的人了,他想負責任給她名分,倒還做錯了?何況有他在,日後進門總不可能讓那姓嚴的女人欺負她,甚至搶了他們的兒子,她怎麼不相信他?

想到這里,左安陽也有了點火氣,「憑我們兩年的感情……」

「憑我們兩年的感情,你就可如此輕侮于我?」白露用力一拍桌,不顧桌上的美食都灑了,也不想再隱藏自己的憤怒了,她站起身來,毫不猶豫地轉身而去,「我今日便收拾衣物離開,左將軍,祝福賢伉儷白頭偕老,這攤渾水,請恕小女子不摻和了。」

「你要去哪里?」听到她見外的喊他將軍,左安陽心都涼了一半,急忙攔她,她卻一個側身閃過他的觸踫。

「這就不關左將軍的事了。」天下之大,她就不相信沒有她容身之處。

「我不許你走!」左安陽氣急敗壞地道。

「你憑什麼不許?你是我什麼人?」白露冷冰冰地看著他,平時那股柔弱蕩然無存,出奇的強悍堅定,那決絕的目光令左安陽看著都心慌。

一向口拙的左安陽,在此緊急時刻月兌口說道︰「你是我救下的,是我找來大夫醫治你,這兩年你的食衣住行也都是我供應的,至少……至少你得還清了這些,否則不許離開我。」

白露難以置信地瞪著他,他居然和她算起帳來?

「好,你要多少?我還!等我還清後,從此男婚女嫁,再不相干。」

「你……」左安陽被她一激,也氣炸了,只想開個天價,讓她永遠無法離開他身邊,于是咬牙道︰「五十……不,五百兩!從此之後,你得跟在我身邊,直到你還清了這五百兩!」

白露覺得自己對這男人的情意,在這瞬間凍結了。

他畢竟是在男尊女卑的社會中長大,平時他讓著她,是以為勢在必得,一旦她起了反抗之心,他的霸道就出來了,她從來沒有如這一刻般覺得他這麼討人厭。

「五百兩?好,我會還清的。」白露連看都不想再看他一眼,冷哼一聲,逕自轉身離去。

直到她窈窕美好的背影遠得都看不見了,左安陽的火氣也逐漸消散,無力的垮下肩,不甘心地嘀咕道︰「這女人一副嬌滴滴風吹就倒的樣子,脾氣怎麼那般強硬,一點虧都吃不得!老子得好好磨磨她,叫她知道她只能是我的女人……」

他長吐口氣,被她氣得肚子都餓了,幸好兩人爭執之前,她還帶來了膳食。

想到這兒,他拿起筷子想吃時,定楮一看,這桌上的美食居然被她不知在什麼時候打翻了大半在地上,根本就不能吃了。

那女人,一定是故意的……

左安陽忍不住苦笑起來,看來未來究竟是誰磨誰還不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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