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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宅妙醫 第六章 研習醫術(2)

心中疑惑得到解答後,尹碧樓……不,是周學寧,她已豁然開朗,也終于可以真正的敞開心胸去面對及接受穆家人,同時也面對自己全新的人生,接受已經發生的事情——不管是好事還是壞事。

過去的尹碧樓已經不存在了。

她爹死了,蹈武堂沒了,她已經沒有回到京城的必要性,如今只能用這個身分及這副身軀,繼續實現自己的夢想。

有著穆雪松的鼓勵,她認真研習起施針之術,不過施針艾灸,需要練習的對象,她學習施針,就是為了日後能為不方便就醫的女性患者整治身體的疫痛及諸多不適。

當她將自己學的初心告知小單,小單還對她十分崇拜,可當她請求小單做她施針的練習對象時,小單便退縮了。

「小姐,你就只是看看書,成不成啊?我會不會被扎死呢?」小單眼泛淚光地說。

「怎麼會死?」她啼笑皆非,「頂多也就是覺得疼而已,死不了的。」

小單哀求著,「小姐,您放過我吧!不然你找成武練,他粗皮粗骨,禁得起疼。」

「他是個男人,怎麼方便呢?」她一臉苦惱地看著小單,「小單,你可以勇敢一點嗎?」

這時,門口傳來聲音——

「在做什麼?遠遠地就听著小單哭爹喊娘的……」穆雪松不知何時站在那兒。

小單像是看見救星了,立馬就喊著,「少爺,您可救救我呀!」

「小單,你……」周學寧好氣又好笑地看著她,真不知說什麼好。

見她們主婢倆坐在桌邊,桌上擺了一盆干淨的水、一把小燭台、一個裝著艾絨的盒子,還有一盒銀針,他愣了一下。

「少爺,小姐她想拿我練習扎針。」小單可憐巴巴地跟他抱怨著,「小姐不過是看了幾本書,要是把我給針死了針殘了,那可怎麼辦?」

小單那夸張的反應讓穆雪松忍不住蹙眉一笑,「這樣也能死人?你這丫頭還真是膽小。」

「難道少爺敢讓小姐扎嗎?」小單問。

「那有什麼不敢?」他想也沒想地說。

聞言,周學寧驚疑地看著他。不是吧?他肯?他可是金尊玉貴的穆家少當家呢,就不怕她把他扎出什麼毛病來?

雖然她對自己的扎針功夫很有自信,斷不可能將他扎出問題來,可他對她是哪來的信心呢?

小單一听有人願意當「替死鬼」,頓時笑逐顏開,「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少爺真是功德無量。」說著,她立刻站了起來,將位置讓給他。

穆雪松斜睨了她一眼,坐了下來,「沒出息的丫頭,出去吧。」

「咦?」小單愣了一下。

「要是我待會兒得寬衣解帶,你還在這兒看嗎?」他開玩笑地說。

這玩笑,小單當真了,周學寧也當真了。

可周學寧還來不及說些什麼,小單已羞著臉,飛也似地逃出門去。

她羞瞪著他,語氣微慍,「松哥哥在胡說什麼?這話若是傳出去,那……」

「想扎哪里?」他黑眸定定地望住她。

迎上他篤定又沉靜內斂的眸子,她心頭一震。他是認真的。

「真的不擔心嗎?」她再一次向他確認。

「我相信你。」他注視著她。

迎上他真誠不欺的眸子,她一怔,「為什麼?」

「我不是說了嗎?我會支持你、協助你走你要走的路。」說著,他撩起袖子,將結實的左臂往桌上一擱,「我這條膀子痛了好些天了,扎吧!」

就這樣,穆雪松成了她施針溫灸的練習對象。

每天晚上回到府里,用膳沐漱之後,他便來到小築讓她練習扎針。

不只如此,他還透過他跟徐白波的好交情,情商讓她到徐家的醫塾旁听。

能夠有機會在曾經于太醫院給皇親貴冑們醫治的徐家老爺們的課堂上听講,對她來說是想都不曾想過的事情。

她感激穆雪松的牽線,感激過去只讓男子听課的徐家為她網開一面,更感激老天爺給了她這樣的機會。

因是旁听,徐家老爺子們不會特意指導她,或是讓她發問,可她卻相當努力學習,總是專心听課,然後仔細地記錄下夫子及其他學生的問答題目及內容,之後再有不解之處,便回文濤閣找尋可能的答案。

她的奮發向學讓所有人驚訝,大家都說她簡直變了個人。

不久,她也開始為穆老爺及穆夫人施針,緩解穆老爺背疼之苦及穆夫人的失眠癥狀。

因為頗有成效,府里的其他人也常偷偷地跑來找她,希望她給他們施針灸治。

日子一天天的冷了,腰疫背疼的人越來越多,偷閑抽空跑來請她扎上幾針的婢女嬤嬤們也多了。

這日晚上,她給一個不曾來找過她的嬤嬤施針,那位嬤嬤原本左臂還舉不起來,待她施針結束,便能高舉左臂過頭。

「唉呀!」嬤嬤興高采烈地說︰「看著大家來找寧小姐施針,我還半信半疑,沒想到寧小姐還真有這麼高明的一手呀!」

「嬤嬤。」她溫柔一笑,「天冷了,你每日事畢便熱敷患部,能緩解疲勞及疫疼。」

嬤嬤又感激又不好意思地笑說︰「老婆子我先前還不信呢!大家說您技術好,我還說『唉呀,咱們那個連花都繡不好的寧小姐會施針』,看來我真是有眼無珠。」

她不以為意,拍了拍嬤嬤的膀子,「你先回吧!若疼得厲害,再來找我。」

嬤嬤點點頭,「好的,那老婆子我就不打擾寧小姐歇著了。」說罷,她欠了個身,轉身便走了出去。

嬤嬤走到外頭,說了聲,「唉呀,下雪了。」

听見嬤嬤喊著下雪,周學寧放下正要準備收拾的器具,走出門外。

嬤嬤已經離開小築,溜班去找好姊妹說話的小單也還沒回來。

她坐在廊前,看著白色的雪花從漆黑的空中緩緩地飄落而下。這是她來到受天城後的第一場雪,前陣子听小單說今年的雪遲了。

伸出手,她讓雪花落在她掌心上,當一朵冰冰涼涼的雪花落在她掌心上時,她不自覺地發出喟嘆。

人生總是充滿著各種矛盾及荒謬,她哪里能料到這樣的事情會發生在自己身上?盡管經歷不幸的事,卻又讓她得到了這樣的機會。

這是她生為尹碧樓時,永遠實現不了的夢吧?

這些日子,她已經對自己及她爹的死慢慢釋懷,唯一還介意著的,就是事情究竟是如何發生的?她想把那丟失的記憶找回來,可是卻苦無計策。

忽地,她察覺到原本躺在廊下的熊寶有了動靜,還沒意識到什麼,便听見穆雪松的聲音自小築門口傳來。

「你在做什麼?」

她望去,只見穆雪松已朝著她走了過來。

她站了起來,「松哥哥,這麼晚還過來?」

「你也知道晚了?」穆雪松蹙起眉頭,有點不悅地說,「方才踫到一個嬤嬤,看方向,定是從你這里離開的是吧?」

她沒有否認,「她左臂舉不起來,給她扎了幾針。」

「上了一個月的課,你就在府里開起醫館了?」他這話听起來像是在損她,事實上卻是在褒她。

「可以幫人,又可以累積經驗,何樂而不為?」她話鋒一轉,「你這麼晚過來,是不是要扎幾針?」

「我跟別人不同,不扎針也想來看你。」他說。

乍听之下她還沒意會到什麼,但咀嚼了一下,她听明白了,他居然拐個彎在跟她示愛?

為了掩飾她內心的羞怯不安,她岔開話題,「听說今年的雪遲了。」

「听說?」他微怔,「今年的雪遲了,你還得听別人說了才知道?」

「呃,不是的……」她意識到自己好像說錯話,連忙圓了回來,「是前陣子跟小單聊起這件事,我們在討論為什麼今年的雪遲了……對了,你來這兒要做什麼?」

「沒要做什麼。」他深沉的眸子注視著她,唇角輕輕一勾,「剛才不是說了,就是想來看你罷了。」

「喔。」

「喔?」他濃眉微蹙,「好像不太樂意看見我來似的?」

「不是的,我是……」話未竟,她被他突然伸過來的手嚇了一跳。

「別動。」他一手穩穩地扶著她的臉頰,一手像是撥著豆腐上的灰似的輕柔,弄掉了她頭上的雪花。

她抬起眼,看見他專注而俊朗的臉龐,不由得一陣心悸。

「晚了也冷了,趕緊回去屋里吧。」他說︰「昨天我讓人送來的永泰白炭,待會兒讓小單給你燒一盆暖暖屋子……對,小單呢?」

「她去找姊妹串門子了。」她據實以告。

他眉心一捧,「不在這里侍候你,溜班?」

「別念她,我準的。」她不以為意地笑笑,「她整天跟前跟後,就讓她溜一下班,我也賺了一時半刻的清靜。」

「听著好像我打擾了你,看來我還是離開,還你清靜吧!」說著,他旋身就要走。見他轉身要走,周學寧不知哪來的沖動,竟一把抓住他的袖子。

他回頭看著她,她臉兒一臊,立刻將手抽回。

她那嬌羞又不知所措的模樣,讓穆雪松忍俊不住地將她一把攬進懷中。

她僵住,像根 面棍似的直立在他臂彎里。

他輕輕地喟嘆了一口氣,低聲地說︰「你做得很好。」

她微頓,不解地抬起臉看他。

「我今天听白波說,他爹跟幾位叔叔都提到了你……」

她在他懷中,仰望著正俯視的他,興奮又不安,「提到我什麼?」

「他們說你既認真又優秀,要不是徐家有著傳男不傳女的規矩,還真想把你收在門下。」

「真的?」她簡直不敢相信。

「我會騙你?」他蹙眉一笑,「你終于找到一件感興趣並能持續下去的事了。」

「終于?」她嘀咕著,「至于嗎?」

「你以前不愛看書,廚藝跟針線活也不行,難得對醫術有興趣,不是終于是什麼?」他故意笑話她,想看她臉上那變化豐富的表情。

她皺著眉、蹶著嘴,一臉懊喪。

「不過……」他勾起她的下巴,笑視著她,「你現在像顆發光的珠子般,耀眼奪目。」

他一會兒貶得她頭頂生煙,一會兒又褒得她心花怒放,教她氣也氣不出,笑也笑不來。

接著,他斂起唇角那抹無傷的戲謔,嚴肅正經地說︰「學寧,你真的很努力,也表現得很好,一點都沒給咱們穆家丟臉。」

得到他的贊許,她心情飛揚。

「你表現得這麼好,想要什麼獎賞?」他一臉認真地問。

「我不需要什麼獎賞。」他給了她這麼多的支持跟協助,就是最好的獎賞了。

「這怎麼行?你再認真想想。」他說。

「我……」她一臉苦惱,「我真的不需要也想不到。」

「那我隨便給你一個吧!」他說著,低下頭去,欺近了她。

驚覺到他的臉越來越近,也意識到他想做什麼,她羞紅著臉,瞪大眼楮。

「閉上眼楮……」他聲音低啞地說。

她抽了兩口氣,羞悸得有點喘不過氣來,她微微地眯上眼楮,卻又驚羞地張開。

他的臉越來越近,近到她可以感覺到他的鼻息。

「小姐!我回來了!」這時,小單興高采烈地回來並大喊著,可當她發現穆雪松在,而且還抱著自家主子,狀似親密時,她尷尬了。

周學寧連忙輕輕推開了穆雪松,而穆雪松則是轉頭用比冰雪還冷的目光望向壞事的小單。

小單整個人一縮,膽怯地說︰「那個……終于……終于下雪了……」

「是呀!」周學寧故作無事狀,「總算是下雪了。」說著,她跟小單招招手,「冷死了,你快進屋幫我燒炭盆吧!」

「喔!」小單知道主子是在救她,拔腿就往屋子的方向跑來。

經過穆雪松身側時,穆雪松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像是在說「你這壞事的丫頭完蛋了」似的。

小單縮了縮脖子,不敢多瞧他一眼,一溜煙地便往屋里鑽去。

周學寧怯怯地瞅著他,「晚了,松哥哥也趕緊回去歇著吧。」語罷,她旋身也溜回屋里了。

看著她闔上屋子的門,穆雪松好一會兒才徐徐地吐了一口悶悶的、懊惱的長氣。

他轉身邁開步子,心里仍有著不舒坦、憋憋的感覺。

壞事的丫頭。他忍不住月復誹。

幾日後,邊陲四個部族突然串聯騷亂,平息已久的邊疆又起戰事。

戍守邊疆的秦將軍遣了軍爺向城守傳令,即日起商道封閉,所有商隊不準進出。

听聞此事,受天城內的商家可說是哀鴻遍野。

開春後便是商道熱絡之時,若是屆時商道仍然未開,恐怕會影響來年的所有交易買賣,進而損了商譽,甚或賠上大筆的違約金。

眾家商號猶如驚弓之鳥、惶惶不安也不是沒道理,幾年前一次邊疆騷動,商道一封就是兩年,大家真是叫苦連天,若不是身家豐厚的,還真是捱不過。

城守發布封關令之後,幾位商會大老爺就跑到穆府來拜訪,希望穆老爺能一起想想辦法。可這官家的事,豈是屈屈商家可以左右?穆知學也是一籌莫展,只說要再研議。

穆雪松稍晚回府,立刻被喚至崇儒院。

「爹,您找我?」一進花廳,他便問道。

「你應該知道了,」穆知學啜了一口熱茶,嘆了口氣,「今天早上幾位商會的大老爺來找我研議商道封閉之事,可這官家下的命令豈是我們能說話的?」

穆雪松在父親身邊坐下,一旁的僕婢給他奉上一杯新沏的熱茶暖身。

他好整以暇、氣定神閑地將杯盞握在手里,暖了暖手心,然後掀開茶蓋輕啜了兩口熱茶。

見兒子一副無事人的樣子,穆知學生疑了,睇著他問︰「瞧你氣定神閑的,怎麼?你有招?」

「沒有。」他說。

「沒有?」穆知學眉心微微一蹙,「那你今天忙什麼?」

「忙著總計咱們北隆號各家店面行號來年所簽契約的細目。」他說︰「我詳查過了,除了幾趟生絲跟糧秣的買賣有賠償之虞,其中契約都是機動靈活的。」

「是嗎?」

「我跟大帳房算過,若真趕不上開春交易,大概得賠上三百兩白銀。雖是數目不小,但咱們北隆號還扛得起。」

听了他的說明,穆知學稍稍安心。「若是如此,倒是可松口氣,只不過會所的那些商家怕是要三天兩頭往咱們這兒走了。」他說著,又嘆了一氣。

穆雪松淡淡一笑,「爹就告訴他們稍安勿躁吧!」

穆知學微頓,狐疑地看著他,「看來你是有想法了?」

「稱不上是什麼想法,總之也是走一步是一步。」穆雪松忽地問一旁的老僕,「老張,今兒是什麼時候了?」

老張頓了一下,「應該是……十一月二十了。」

他思忖了一下,「我記得那位秦將軍是大前年的十一月到任,如今已三年了,他及其麾下軍士三年戍守邊疆,都未能返鄉過節。」

「是這樣沒錯。」穆知學疑惑地問︰「怎麼了?」

他深深一笑,神秘卻又胸有成竹地說︰「我想……還來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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