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水平靜,白雪覆蓋湖畔枯枝上,湖面看不見任何的波光粼粼,只有連綿的雪光,美不勝收。
水榭茶肆位于皇都正中央的澄心湖旁,前陣子才花了大筆錢財重新裝修,主打的便是這澄心湖畔春來的落櫻繽紛、夏至的柳枝垂揚、秋時那楓紅層層以及冬日這雪花飄飄的美景,上門的多是些喜愛吟詩作對的才子們,當然也不乏達官貴族,生意可說是蒸蒸日上,沒想到今日卻出了命案……
「胡說八道!」掌櫃氣得渾身發抖,怒瞪眼前一臉平靜的女子。
「我沒胡說。」玄凌菲站起身,隨手拿起桌上的茶水淨手,十分確定的又說了一次。「這人是死于中毒,而非疾病。」
「我說你胡說便是胡說!」掌櫃怒得老臉通紅。「這附近的人都知道這賴泉是個病癆鬼,靠著名貴的藥材在續命,前陣子陸神醫才斷言他活不到年底,誰知今日竟來我的水榭茶肆用膳,還這麼湊巧死在這!人確實是病死的,你這丫頭偏要說他是中毒死的,你再這般潑髒水,我定上官府告你!」
掌櫃氣壞了,他開門做生意,最怕的就是麻煩,偏偏這賴泉也是豁達,眼看自己命不久矣,不願余生在床榻上渡過,索性病也不治、藥也不吃,而是帶著一名小廝出了門,說是想在生命的盡頭多看看這世間的美景、多多享用這世間的美食,時常一走就是十天半個月。
說也奇怪,這幾個月下來,賴泉的病反而有了好轉,眼看就要年底了,百姓們甚至將這事當成了賭注,賭這賴泉是能活過年底,還是會在游玩的路途把自己的命給折騰沒了……
掌櫃記得說書的老者當時說起這事時,自己還笑著呢!他自然不信賴泉不吃藥只靠著玩樂便能好起來,當時他還想著,這家伙不知道會死在哪里,卻怎麼也沒想到竟會死在自己的茶肆里。
賴泉之前是他水榭茶肆的常客,十分喜愛他們這里的辣炒河蟹,掌櫃自然是見過他,可人身染重病,身形樣貌多少會有所改變,更別提這賴泉原本是個近兩百斤的胖子,這會兒上門卻瘦得只剩下骨架子,掌櫃一時之間才沒能認出他,否則他說什麼也不會讓他上門。
這下好了,人就是正巧來到他的茶肆用膳,也正巧死在這里,這是事實,他不認也得認,本打算請賴府的人來收尸,這事也就了了,偏偏跳出個多事的姑娘,硬要說這賴泉是中毒死的。
中毒和急病而亡豈能一樣?他可是開茶肆的,這女人說賴泉是中毒死的,豈不是指他的茶肆里的飯菜有問題?這他怎麼能忍的下去!
「是病死抑或是毒死,等官府之人到場驗尸便能知曉,不必心急。」玄凌菲睨了他一眼,也不和他辯解。
「報官?」掌櫃一愣,這才發現原本跟在她身旁的丫頭不見了,氣得險些沒吐血。「誰準你去報官的!」
他明明就說過賴泉是急病死的,和他的茶肆一點關系也沒有,本來這事就只有幾桌客人知道,他在得知死者就是賴泉時,第一時間便跳出來把他身染重病一事道出,想大事化小,只要賴府的人盡快把尸體給領走便無事了,沒想到這女人竟讓人去報官!
眼看人潮愈圍愈多,就算驗尸結果確定賴泉是病死的,對他的茶肆依舊有影響。
剛進門的賴家總管賴胡春听見報官兩個字,臉色頓時一沉,大聲道︰「我們家老爺因病重不幸離世,豈能再讓遺體曝露于外?」
賴府在皇都好歹也是有頭有臉的人家,家主在外逝世,遺容供人觀看,對賴府的名聲也是種打擊,再說了,賴泉這病也不是一兩天的事了,他們賴府早有準備,死了便死了,怎麼死的一點也不重要。
說罷,他便要命人抬尸,誰知玄凌菲卻不讓。
「是名聲重要,還是人命重要?」她沉下臉,又道︰「又或者,你們不敢讓人驗尸是因為凶手正是你們賴府之人?」
「你!」賴胡春漲紅了臉。「胡說八道!把老爺帶回去!」
他知道這麼拖下去只是讓人看笑話罷了,索性讓人拉開玄凌菲,打算要強行將賴泉的尸體給帶走。
玄凌菲杏眸微眯,正想再阻擋,遠處卻傳來一聲清越的嗓音——
「把尸體留下。」寧夜洛緩步走來,方才听到尖叫聲,他安撫好母親後命人將她送回府,這才過來處理。
「你又是誰?」賴胡春怒視他。
「大理寺卿,寧夜洛。」他十分干脆的亮出身分。
這一表明身分,四周看戲的人潮頓時一陣安靜,賴胡春更是臉色發白,就在此時,縣衙的人也到了,見寧夜洛在場,忙上前見禮。
「大人。」為首的官兵馮青來到他身旁。
寧夜洛朝他點頭,這才看向玄凌菲,道︰「你為何會說他是中毒?」
他其實在一旁看了好一陣子,賴泉這人在皇都也算是名人,他出名並非是有著多麼顯赫的家世,而是他那治不好的疾病。
賴府有錢,而賴泉是三年前身染重病,原本以為是風寒,不料卻一病不起,請了各地名醫都不見起色,最後甚至貼了懸賞,言明只要能治好他的病,便奉上千兩黃金。
因為這事,賴府好一陣子門庭若市,什麼人都要上門試一試,甚至還有連醫術都不懂的地痞流氓,最後鬧得官府前去鎮壓。
寧夜洛見一名女子站在賴泉尸首旁邊,待他細看,才發現竟是有著兩面之緣的玄凌菲,本想上前的腳步在她蹲後停了下來。
他沒想到會看見她探手扳開了賴泉的口,並拉出他的舌頭觀看,他有些傻了,他知道她是個特別的女子,卻沒想到竟特別到連尸體都敢踫,且眼神堅定,毫不畏懼。
他一雙眼綻出了光采,看著眼前孤立無援卻毫不退縮的玄凌菲,莫名的感到胸口有股說不出的躁動。
若說第一次與第二次見面,寧夜洛對玄凌菲只是頗為欣賞,這一回他對她便是真感興趣了,但此時更讓他好奇的是,她為何會知道賴泉是中毒死的。
玄凌菲看向他,輕聲道︰「他吃了河蟹,河蟹性寒—— 」
「大人,冤枉呀!我們的河蟹可都是當日現撈的,新鮮的很,絕不可能有毒!您可別听這丫頭胡說八道!」掌櫃急得冷汗直冒,不停的辯解。
「我什麼時候說過河蟹有毒?」玄凌菲一臉莫名的看著他。
「你……」掌櫃梗住了。「你方才明明說他吃了河蟹……」
「我話說完了?我想只要有眼楮的人,都看得出來他吃了河蟹。」她淡淡的掃了眼賴泉點的那桌菜。
噗地一聲,不知是誰笑出了聲,這一笑,引來了此起彼落的笑聲。
寧夜洛也是莞爾。「別急,讓她說完。」
掌櫃一臉老臉漲得通紅,不再說話。
玄凌菲看了寧夜洛一眼,才接著又說。「河蟹味美,卻也和許多食物相克,尤其是番茄,兩者一同食用,則會產生砒霜導至中毒。」
賴泉身上的砒霜量不大,若非之前她與死者擦肩而過時嗅到他口中那淡淡的杏仁味,她也無法判定他體內含有砒霜。
這時與馮青一塊前來的仵作正好驗完尸,對著寧夜洛稟告。「大人,死者體內確實有砒霜之毒。」杏仁味的確是典型砒霜中毒的反應。
听到這,掌櫃再次忍不住了。「我們開酒肆的怎麼會連這點常識都不知,番茄不能與河鮮、海鮮一塊食用,我們當然知道,說什麼也不會讓客官吃到相克的食物。」
說這話前掌櫃特意看了那桌菜,確定真沒有任何相克的食物後才敢大聲說話。
寧夜洛也看向那桌菜,上頭除了一大盤的辣炒河蟹外,還有幾樣下酒的小菜,除此之外就是一盤清炒水蓮、溫炖豬肚湯,確實沒有任何與河蟹相沖的食物。
「死者可是因砒霜中毒而亡?」寧夜洛問。
砒霜很毒,極少的劑量便能致人于死,通常在中毒後兩個時辰才會死亡,後面一個時辰甚至會不斷痙攣、月復瀉、臉色發青,最後七竅流血而死,算是極狠毒的毒藥。
然而賴泉除了臉色發青外,其余的癥狀卻是一項也無。
「這……」仵作也是模不著頭緒,最後才說︰「可能要給小人一點時間,才能做出較精準的判斷。」
他當仵作這麼多年了,見過這砒霜中毒死的人沒有八百也有一千,卻從未像這個賴泉死的這麼……呃!不專業,讓他一時間也不知該怎麼判別。
「他身上還有其他毒素。」就在這時,玄凌菲又開口了。
眾人的目光齊齊朝她看去,包括寧夜洛。
「你如何知曉?」寧夜洛沉聲問。
連仵作都無法用肉眼判別出賴泉死于何毒,玄淩菲一介女子又是如何會知道?
她沒有回答,而是問向打從寧夜洛出現便不曾再開口的賴胡春。「你們老爺在出門前,是否食用過番茄?」
賴胡春的臉色有些發白,怎麼也沒想到自家老爺真是中毒死的,顫抖的搖著頭。「我、我不過是一個下人,怎麼會知道老爺用過什麼東西……」
賴胡春身為外門總管,確實不曉得內門之事,但他卻想到自家婆娘早上捧了幾顆番茄回來,高興的同他說是夫人賞的,說是西域來的特有品種,特別的好吃……
想到這,賴胡春只覺得背上全是冷汗,一個字都不敢再說。
賴胡春不答,玄凌菲也不為難他,而是彎,拉起賴泉的袖口,又道︰「他的袖口內側沾了些許的食物汁液,那汁液有著番茄的味道,氣味極淡,可能是混著其他食材料理而成,由此可以斷定,死者稍早確實食用過番茄。」
仵作上前查看,發現死者的里衣確實沾了汁液,湊近一聞,確實有著淡到幾乎分辨不出的番茄氣味,詫異眼前女子的細心之外,忙向寧夜洛點頭,證實她所言不假。
玄凌菲接著又說︰「死者食用番茄應是辰時前後,離午時已有一段時辰,這也是為何死者體內的砒霜毒素並不多的緣故,正因如此,凶手才會做了雙重準備。」
凶手?
周遭的吃瓜民眾興奮了,看了這麼久的戲,總算來到高潮了!
寧夜洛則笑了。
這姑娘真正與眾不同。
玄凌菲沒讓人等太久,伸出手,指了指賴泉衣領上一抹不明顯的淡黃。
「死者生前還食用了蜂蜜,蜂蜜與河蟹一塊食用,也會產生中毒反應,若是平時誤食這兩種東西,只要用地漿水便能緩解,偏偏死者不只食用了蜂蜜,還食用了番茄。河蟹、番茄、蜂蜜這三者產生的毒素就是健壯之人都無法抵抗的了,更何況是身染重病的死者。」
簡單一句話,賴泉就是死于食物相克。
听見玄凌菲的話,寧夜洛雙眸炯炯發亮,直勾勾的看著她那雙平靜無波的眸子。「你為何會說死者的死是有人相害?」
因食物相克而死,通常找不出原因,畢竟仵作再怎麼能驗,也無法驗到死者的肚月復里去,只能從當下食用的食物殘渣去判別,再來便是從家眷之中詢問,像她這樣靠著細微的發現去突破,實在不像一個尋常女子會做之事。
玄凌菲看向他,正要開口,卻被一旁跟著官差過來、听了幾句的玄小昭拉住了。「小姐!你幫得夠多了,剩下的交給官府的人就行了,你別蹚這渾水!」
玄小昭實在拿自家小姐沒辦法,身子好不容易才休養好,出門用個膳也能撞見事兒,她讓她別多管閑事,小姐卻不听,要是真讓她揭了這些世家里的骯髒事兒,他們還不讓人給撕了?
玄凌菲擰起眉。「你見過救人救一半的?」
「小姐,人已經死得不能再死了。」玄小昭真想給她一記白眼。
「死的莫名其妙也就算了,還死不瞑目,豈不更可憐?」
「那也不干我們的事呀!」玄小昭捂額嘆氣。
她家小姐外表清冷,性子也淡,的確不愛惹麻煩,若事不關己,她就是多說一句話都懶,偏偏卻是個心地善良的好姑娘。
那個賴泉有個女兒外嫁到外地,這幾日生了個大胖小子,傳了喜訊回來,他本以為自己活不到年底,這孫子自然也見不到,沒想到竟能撐到小外孫出世,自是開心的不得了,于是大方包了在場所有人的飯錢,甚至還高興的同坐在隔壁桌的她們說了幾句話,說他要趁還能走,去逢春城看看他的閨女和小外孫……
那時小姐正听著,卻沒想到下一刻,賴泉便雙眼圓瞠、面部猙獰,沒一會兒就倒地,氣絕身亡。
她嚇傻了,忙拉著小姐要退,誰知小姐動也不動,就這麼看著賴泉,直到掌櫃前來圓場,說他是病死的,小姐這才站起身,說他是中了毒,並不是病死的。
當下玄小昭是要攔的,卻被小姐打發了去請官府,在走之前,她再一次恨恨的咒罵玄子莫那個懶鬼,每每出事他都躲在客棧里睡覺,一點用都沒有!
「他請了我一頓飯。」玄凌菲看著躺在地上,雙眼至死都不願闔上的賴泉,輕聲又說︰「我還他一個公道很公平。」
這番話觸動了在場所有人,包括寧夜洛,以及那些被賴泉包下飯錢的食客,他們一個個垂下首,收起不久前才嫌棄著晦氣的嘴臉。
玄小昭張了張口,最終不再多勸。她了解自家小姐的性子,知道多說無益,倒不如想想事後該怎麼避開麻煩。
無人阻止,玄凌菲才看向寧夜洛,淡然回答他方才的問題。「死者出門前定事先交代過會來此用膳,身為他親近之人,豈會不知他的喜好?偏偏他出門前食用了這兩樣東西,死者喜愛河鮮,不會不知河鮮與番茄相克之理,但他還是吃了,這代表讓他食用番茄之人定是他十分信任且親近之人,那料理經過烹煮,早看不出原型,就算死者懷疑,也會因為對此人的信任而吃下。再者,眾人皆說他是生病,可我瞧著卻不是,他根本無病,而是中了慢性毒,而這毒,正是他那治不好的病因。」
「慢性毒?」寧夜洛斂起雙眸,沉聲說︰「你可知道你的推測若有誤,很可能會替你惹來大麻煩?」
賴府在皇都雖不算極為顯赫,卻也富甲一方,尤其是賴泉新續的妻子袁氏,更是出自袁國公府,雖說只是個庶女,且袁國公府也已敗落,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誰都知道現在的賴府是袁氏獨大,能繞過袁氏給賴泉下毒?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除非……
玄凌菲一介女子,說出這樣有損袁氏清譽之言,袁氏絕不可能放過她。
他總算明白她的貼身婢女為何會阻止她了,看樣子,這樣的事似乎不是頭一次發生了……
玄凌菲不答反問。「你可是位清官?」
寧夜洛顯然沒想到她會這麼問,當下覺得好笑。「有誰會承認自己是貪官?」
這姑娘的思維簡直妙了。
玄凌菲點頭認同。「你說的是,但我信你是位清官,信你會保護好你的證人,所以我敢說出我的推斷。」
這話莫名的讓寧夜洛心有觸動。
很多人都說他能當上大理寺卿,靠的全是家世背景,他不否認背景也是一種實力,的確,若他不是寧錦和與高晏菁的兒子,不可能這麼輕易就能進入大理寺。
但他能從一名小刑官成為今日的大理寺卿,靠的就不是庇蔭了。
順昌帝是名好君王,玄玥王朝世風正,光靠裙帶關系,沒多久便會被淘汰,若他沒有實力,就是背景再硬也是無用。
更何況他就是個刺頭,愈是不可能的事,他寧夜洛愈要去做,當初便是為了不想听從父親的話進宮去當金吾衛,才會到大理寺去,誰知這一去竟做出了興趣,甚至年紀輕輕便做到大理寺卿這個位置。
他付出很大的心血,但很多人不懂,瞧不起他年紀輕,很多時候,明明只要說出實話,便能讓案子明朗化,偏偏世人畏懼權貴,不信他能護住他們,不敢將真話道出,讓他得多費了數倍以上的時間來破案……
也因此,當他听見玄凌菲的話時,他有所觸動。
一個應當在閨閣里的女子,僅僅是因為對方請的一頓飯便願意挺身而出,並在知道此舉會替自己惹來麻煩的狀態下仍不退縮,這樣的正義、這樣的善良、這樣的信任,讓他以為這輩子都不可能會顫動的心,在毫無預警下被撥動了。
「放心,只要有我在的一天,沒人能動得了你。」他的眼底承載著讓人看不清的情緒,認真的看著她。
玄凌菲點頭,不忌諱的伸出手去觸踫死者的身軀。「死者死亡確切時間為半個時辰,外頭傳言,死者身患重病,這我是不信的。重病之人因長期性的消耗,尸冷較快,且若他真活不到年底,身上必定會有不明顯的尸斑,尸斑並非只出現在死人身上,很多重癥之人,身上多多少少都會有著不明顯的尸斑,但死者並沒有,且他身上仍殘有余溫。」
她頓了頓,突然蹲去解死者身上的衣服。
「這是在做什麼……」
人群里發出竊竊私語,有些膽子小的還別過頭,不敢再看。
察覺到她的意圖,寧夜洛主動接手。「我來。」
「大人,還是我來吧!」馮青怎麼可能讓頂頭上司做這等事,忙上前要幫忙,卻被寧夜洛給制止了。
有人代勞玄凌菲自然樂得輕松,她本來就不是多勤勞的人,動口還行,動手便懶了,于是接著說︰「中毒者,尸斑與自然死亡、急癥而亡大有不同,就連中的毒不同,尸斑的顏色也不盡相同。」
寧夜洛將死者的衣物打開,露出一大片滿是尸斑的背部。
「這……」一旁的仵作見了,驚訝得闔不上嘴。
玄凌菲指著那一塊塊尸斑。「正常的尸斑應當是紫紅色,而砒霜中毒者,尸斑呈現鮮紅色,除此之外,死者的背部甚至出現了灰褐色和綠褐色的尸斑,具體的毒物為何,我不是很清楚,但在死者死亡前,我听聞他嗜吃肉類與海鮮、河鮮以及虎鞭、鹿鞭……等等補品,與這些補物相克的食物並不少,由此可見,死者府中定有位擅于藥膳的廚子,只有對膳食了若指掌的人,才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布下這樣的死局。」
玄凌菲話落,四周一片死寂,直到一道弱弱的聲音傳出——
「那賴泉的繼室袁氏的母親,可不就是位藥膳高手……」
關于袁氏這個人,他們這些市井小民可都是知道的,因為她有個極為出名的娘。
袁氏是庶出,她的生母梅姨娘原是名藥師的女兒,當年的老國公夫人病重,因年紀大用不得狼虎之藥,只能靠藥膳溫補,在千挑萬選下選中了身為藥師之女的劉梅來貼身伺候。
那劉梅生得貌美,廚藝更是精湛,在她的調理下,老國公夫人的身體竟真的好轉起來,而那劉梅也因為要近身伺候老國公夫人而與每日前來探望老國公的大公子,也就是袁氏的父親有了情愫,最後被納入了府,成了梅姨娘。
梅姨娘在袁國公府的身分十分特別,雖為姨娘,卻因為那一手藥膳的功夫以及將病重的老國公夫人救回的功勞,生生成了國公府的主子之一,甚至,許多府中需要調理的婦人皆邀她上門,請求她開立藥膳的方子,那時的梅姨娘可說是皇都里炙手可熱的人物,也因如此,就是貴為正室的國公夫人都不敢給她臉色瞧。
那劉梅原和他們一樣是市井小民,卻一個翻身成了上層社會的人,可以說是眾人追捧的對象,她的傳奇事蹟自然也流傳在鄉間,可說是無人不知。
至于袁氏,雖沒有其母那般出色,卻也學得一些皮毛,畢竟是母女嘛……
「閉嘴!你想死是不是?」她身旁的婦人臉色一變,忙制止自家小姑亂說話。那袁國公府哪是他們這些百姓惹得起的?
那少婦似乎也查覺到自己說錯了話,可她腦筋動得也快,忙又說︰「我、我就是說說,我還記得袁氏靠那一手藥膳將賴老爺那肥胖的身子給減了不少,連氣喘之癥都沒了,當時大家還說賴老爺這妻子娶對了……再說了,要是真如那姑娘說的,賴老爺全身都是毒,陸神醫怎麼可能會查不出來?」
她這一說,眾人恍然大悟。
是呀!陸神醫在這皇都可是極有名的,少有他治不了的病,他親自給賴泉診過病,若真是毒不是病,陸神醫怎麼可能看不出?
沒人發現人群中隱著一名男子,他便是眾人口中的陸神醫—— 陸清。
他雙眼有著痛色,看著那躺臥在地的死者,他依舊是晚了一步……
心里遺憾,卻是沒上前一步,人已死,就是他出面又有何用?他拉了拉頂上的帽子,靜靜的看著那一臉清冷的玄凌菲,眼底閃爍著不明的光芒。
玄凌菲听見這話,淡聲說︰「食物相克產生的毒素極少,就是神仙再世都不見得能看出來,但只要人死了,許多線索都會浮出,很多時候死人比活人還誠實,他身上的毒素少說已累積有三年之久,不得不說那下毒之人十分能隱忍。」
三年!
這話一出,眾人臉色又變了。那袁氏,可不就是三年前進賴府的?
「好了。」寧夜洛見再說下去,可能真會替玄凌菲惹來大麻煩,便說︰「將死者帶回去,詳細驗尸。」
這話一出,代表寧夜洛接受賴泉之死是謀殺,而非病死。
這下可引起了軒然大波,百姓就是百姓,再怎麼害怕也抵不住那熊熊的八卦之心,想必這事不到半日便會傳遍整個皇都。
將一切處理好後,寧夜洛這才轉身,誰知原本站在身後的佳人卻不見了。
「方才的姑娘呢?」寧夜洛看向那空蕩蕩的身後,感到自己的胸口似乎也空落落的。
不是說好要他保護?怎麼一眨眼的時間,人就不見了?
「走、走了。」掌櫃指著那散去的人潮。
寧夜洛眯起眼望去,卻怎麼也找不到玄凌菲的身影。
巧遇了三次,卻連人家姑娘的名字都不知道,寧夜洛這會兒真有種自己真會孤老一生的預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