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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瓶安 第六章 皇帝駕到(1)

手指在桌面上越敲越急、越敲越大聲,寧承遠煩啊!

還以為小章魚會高高興興、開開心心進宮,還以為她發現自己就是當年救下的哥哥,她會驚喜不已,沒想到她臉上明白寫著——你,恩將仇報。

她後悔了,後悔對他伸出援手。

事情怎會和他想像的完全不一樣?天底下的女人,誰不夢想著能進這尊貴地方?誰不夢想著能享盡榮華富貴,被皇帝寵上一回。

難道是……他長得不夠英俊瀟灑?

不會吧,再怎樣也長得比白景好,她都願意嫁白景了,為啥不願嫁他。

從小他樣樣壞,命差、運壞、八字糟、臉臭、脾氣爛……全身上下就是這張臉好到讓人艷羨,伯父說老天爺很公平,總會在某個部分把虧欠人的補上,他深信自己這張俊臉便是老天爺的補償,多少女人看見他這張臉就邁不開腳,流著口水求嫁?多少女人想方設法要爬上他的床,求他一夜恩寵?

可他的小章魚,怎就避之唯恐不及了?

輕輕撫模匣子里的首飾,每回萬珍坊出新款首飾,他便挑最好的留下,連同那年沖動、在夜里送出去的珍珠簪,也讓蘇喜從章歡婷的妝奩里取回來,滿滿一匣子,就等著今天見面時送出去。

原本他打算問她︰有沒有開心,有沒有驚喜?

原本他打算說︰信不信,早在很多年前,我們就熟到不行?

原本他打算把話本里面听起來很蠢的話說一遍,比方緣定三生、比方前世朕就是你的良

可是她震驚、憤怒,無聲抗議他的自作主張,害他把滿肚子話全憋回去。所以他也憤怒了,不止憤怒、他還要遷怒,一張臭臉、一雙怒眉,再加上不懷好意的目光、死死瞪著站在案前的喜怒哀樂。

這些年寧承遠的豐功偉業說不完,打仗、改稅制、揪弊案、築堤防、勵農桑,他還說服父皇廣開通商口,把鄰國的錢財留在自己家。

人不在京城,他避開皇子間的權位爭奪,但京里暗地培養的勢力卻一天比一天大。

在他的推波助瀾中,幾個皇子一個個自尋死路,再加上有遠見的皇後,她膝下沒有皇子,早早看中寧承遠,將他記在名下成為嫡子,讓他登基為帝順理成章。

在這漫長的五年里,他天天都盼著大事成、能光明正大把小章魚抱進懷里,狠狠的睡他個三天三夜,沒想到……他把事情擺在明面上了,小章魚卻差點兒被他嚇成死章魚。

蘇喜道︰「皇上別生氣,瑜嬪娘娘應是一時太高興,反應不過來。」

寧承遠從鼻孔重重一哼,當他傻子嗎?他會分不清驚嚇還是驚喜?

他不在的這五年中,是喜怒哀樂輪流在暗中保護小章魚,他們是最了解小章魚的人,當然他也不遑多讓,三天一封信、十天一報告,連小章魚出恭前要喝一大碗水的習慣他都清清楚楚。

「你們說說,她為何不樂意進宮?」

喜怒哀樂面面相覷,當年被留在京城保護個小姑娘,四人滿肚子不樂意,他們更想跟在主子身邊闖出功業,想和金木水火土幾個一樣,盼著日後能博得好前程。

幸好雖未置身戰局,但主子登基後並沒忘記他們,給封賞、許官位、依舊委以重任,他們心知肚明,主子是在獎賞他們這些年做得好,由此可知,主子對瑜嬪有多麼看重,誰知……瑜嬪對皇後娘娘的請求,他們也听見了。

天底下怎有這麼不識時務的女子?誰進了宮還能出得去?別說女人,就是長了翅膀的母嶂螂也沒這本事吶。

他們心里也清楚,皇上這是揣著明白裝糊涂。

十歲的瑜嬪寧可舍去章府的榮華,在外頭自由自在生活,十五歲的她又怎會願意進宮,爭取鏡花水月般的富貴?于她而言,皇宮就是座大牢籠。

可是,這話能說嗎?當然不能,這豈不是在說主子跟這座皇宮不好?你知、我知、大家知的事兒卻不能實話實說,心苦吶……

「說啊,平日里話不是很多的嗎?怎麼今天一個個成了鋸嘴葫蘆?」

「回主子,許是覺得嬪位太低。」蘇喜硬著頭皮亂扯,心想瑜嬪會在乎權位才怪。

然而在旁伺候的韋公公卻頻頻點頭,這話有道理,整個後宮就一後三妃,雖有尊卑,卻相差不大,瑜嬪一出現就成了地位最低的,心里應該很不爽吧。

「她父親只是個沒什麼用處的七品官,其他人的爹可都是身負從龍之功的一、二品大員,給她弄個妃位,她能見著明天的太陽?」寧承遠反駁,就算宮里那幾個不動手,宮外的親人們也會蠢蠢欲動。

要不,明明知道皇後的小動作,他怎會默許下來?

長又荒僻又偏遠吶,不過……他眯起雙眼,他樂意讓小章魚住進去。

他指向蘇哀,「你說。」

輪到他?怎麼辦,要怎麼掰?蘇哀戰戰兢兢扯謊,「呃,許是心里還想著白大人。」其實白景提親時他正盯著,把章瑜婷不願意的表情看得明明白白。

不想沒事,一想到白景,寧承遠就咬牙切齒,敢跟他搶小章魚,膽子不是普通肥啊,他仗著什麼?青梅竹馬、師兄妹情誼?哼,知不知道、他早就鑽進章魚窩、爬上章魚床了。

想到章魚床,寧承遠的臉臭得更厲害了,這些年沒有她在身側,他怎麼睡、怎麼不安穩,為了下半輩子的睡眠,怎樣都要把章魚給抓進後宮,可誰知差一點點就讓白景截胡。

若非如此,他干麼心急火燎,朝堂剛安定,就迫不及待把人帶進宮里,連半句交代都沒有,難怪小章魚心生不滿。

「要不,給白景賜個婚?朕親自給他挑選對象。」他咬牙道。選個脾氣大、樣貌丑的惡婆娘,讓白景如墮深淵、恨不得早點重新投胎做人,哼!敢跟皇帝搶人?就讓他嘗嘗地獄的滋味兒。

寧承遠臉上的惡意太明顯,蘇喜心下一陣驚悚。可憐的白大人吶,想想他與章姑娘的情誼,想想那是個多聰明有才的男人,豈能莫名其妙葬送下半生。

心中善念動,蘇喜道︰「皇上說得好,白大人過得幸福,瑜嬪娘娘便也能放心。」

這句話很人討厭,卻也恰當地提醒了寧承遠。

沒錯,得讓白景日子過得歡喜,才能把小章魚給徹底忘記,要不兩個失意男女,日日看著月亮、思念對方……光是想像就惱火。

「行了,朕會給白景挑個好妻子。還有嗎?再說說。」這次,他的目光對上蘇怒。蘇怒考慮半天,決定大著膽子、實話實說,「瑜嬪娘娘許是擔心後宮手段,在莊子里生活多年,娘娘處處與人為善,那性子不適合與人爭權奪利。」

「胡扯,朕一碗水端平,後宮風平浪靜,哪有什麼爭奪之事。」

蘇怒把真相戳破,惹來寧承遠怒聲斥責,他之所以這麼生氣,是因為他啥事都可以改變,獨獨改變不了自己是皇帝的事實。皇帝就得有後宮,皇帝就得三妻四妾,皇帝就得……

當皇帝容易嗎?他已經夠辛苦了,只是希望心底的那個人願意與他一同承擔!

見皇帝發怒,韋公公連忙出聲安撫,「皇上雨露均沾、一碗水端平,後宮是自開國以來,從未有過的寧靜。」

寧靜到嬪妃們能湊桌打葉子牌,不容易啊,實在是皇帝萬歲、皇帝偉大、皇帝了不起!

韋公公用力點頭,滿臉真誠,捧皇帝這種事,得打從心底做起,才不至于流于表面,造就虛偽,這是企圖當皇帝身邊第一人的他,必須謹記的規則。

蘇哀一面用手肘推蘇怒,讓他把剩余的話吞回去、一面睜眼瞎說︰「許是宮里沒熟人,難免憂慮。」

熟人嗎?寧承遠又敲起桌面,片刻後道︰「去,讓莫延多往長晃晃。」

他解決不了事實,但解決謊言的本事一等一。

「是。」

「還有沒有別的?」寧承遠問。

喜怒哀樂面面相覷,他們又沒有城牆般的臉皮,說謊都不帶臉紅的,勉強拉出幾句胡扯,已經是極限。

蘇喜代表回答,「應該沒有……了吧?」

寧承遠不滿地道︰「你們回去好好想想,若再想到其他,立刻告訴朕。」

「是。」喜怒哀樂齊聲應和。

寧承遠起身,把批完的奏折往旁邊一堆,抱起檀木匣子,轉身走出去。

韋公公涎著臉笑道︰「皇上要擺駕何處?」

「長。」太久沒睡好,他需要補眠。

「可是今天輪到永安宮……」說好的雨露均沾呢?說好的一碗水端平呢?

韋公公看著皇帝愉快的腳步,輕松的背影,連搖頭……都好像帶著笑意,若有所思,後宮平靜要被打破了嗎?

「皇後娘娘生病,朕豈能被過了病氣。」

生病?啥?有這回事?太醫沒上報啊……

韋公公腦子一轉,懂了,皇上高興怎樣就怎樣,他說皇後病了,便是病了。

立志當狗腿子第一人的韋公公立刻著手安排,于是,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這話就應在皇後身上。

皇後娘娘正在啃桃子,今年的桃子肉厚汁多、味甜,她連吃了三個還停不下嘴,可是太醫卻突然來了。

今天是請平安脈的時候?

「臣給皇後請脈。」

正納悶著,趙太醫往地上恭敬一跪,讓皇後想拒絕又不好意思,只好先淨了手,把手腕給送上,不久,趙太醫額頭出現幾滴冷汗。

趙太醫吞吞吐吐道︰「娘娘病了。」

皇後瞪大眼,啥?她病了?亂說,她好端端的、活蹦亂跳的,早上還到御花園逛兩圈,她怎麼就病了?

咻……兩片落葉貼在瀏海上,烏鴉一只接著一只從頭頂飛過,撥掉落葉、擦掉鳥屎,章瑜婷重重嘆口長氣。

她從不敢妄想,進宮後能過上好日子,但這也太淒涼……

定定站在原處,宮女們的對話還在章瑜婷耳邊繞。

「長?那不是純妃死前住的地方嗎?」

「是啊,純妃死得多淒慘吶。」

「誰想得到,皇帝的寵妃下場這麼悲涼。」

「听說純妃死後長開始鬧鬼,白日里也陰風陣陣,沒人敢靠近。」

兩個為她領路的宮女,你一句、我一句,把純妃從進宮到死亡,短暫的寵妃人生講解得無比完整。

章瑜婷不是笨蛋,多少察覺這是專門說給她听的,畢竟通常在背後說小話,又是兩人都知道的老故事,根本不必把來龍去脈交代得這麼明白清楚,只要一個眼神,就能表達想法。

人家等著呢,等她被這篇故事嚇得魂飛魄散,等著入宮新人用最快的速度嚇成瘋人、轉而變成死人。

就說後宮不是個吉祥地,為啥女人都想方設法往里頭鑽?

她好後悔,後悔沒事為啥要當皇帝的救命恩人?要是知道他的身分那麼高貴,她絕對不允許自己對他的黑霧起貪念,難怪……從他身上收獲的黑霧能換得那麼多玉瓶漿,實在是人家身分無比高貴啊。

可不可以重來一回?可不可以把恩情收回?可不可以打死不認,矢口否認自己對他有過救命之恩?

在接連嘆第十口氣之後,雙手貼上斑駁大門、輕輕往前推,大門紋風不動,但是她被木屑刺到了,攤開掌心,忍痛拔掉上頭木刺,看著血珠子冒出來,她忍不住嘆第十一口氣。

進宮首日便見血,真不是好兆頭。

章瑜婷掌心再次貼上門板,這回使了勁兒,她的力氣不是拿來唬人的,在刺耳的嘎吱聲後,轟的一聲,門板當著宮人們的面往後……塌了!

一陣灰塵飛起,泥沙沾滿她整張臉,該死……什麼兆頭不好?錯!根本是凶兆。

欲哭無淚,她好想逃,可是皇宮圍牆築得這麼高,侍衛到處跑,恐怕還沒成功出逃,自己就先被斬成肉醬。

憋住想哭的,她再深吸幾口氣後,繼續往里走。

皇宮里頭到處都鋪滿青磚或紅磚,但長不知道是不是一開始就打算用來做備用冷宮,偌大的院子里,地上沒鋪磚貼瓦,是純粹的泥土地,繡花鞋踩幾下就得廢了。

整個前院到處長滿雜草,右手邊有個不算小的池塘,據背後不願進入院子里的長舌宮女道︰那池塘是專供發瘋嬪妃往下跳的。

呵呵,干笑兩聲,她試著安慰自己,這樣……很好,有池塘可以跳就不必跳井,井里的水喝起來會安心一點,至少不會有腐屍味。

不要發瘋、不想跳池塘,她只能竭盡全力,把所有事往好的方向想。

然而在她盡力說服自己,平日不做虧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門的同時,風吹過……在偌大的寂靜空間里,飄出女子的對話……

她雙目倏地圓瞠,鬼……嗎?

小章魚嚇成傻章魚,因為兩個穿著粉色衣服的女子朝她飄來。

小宮女驚成笨宮女,因為好端端的兩扇門,怎麼會……躺在地面?

三個人、六只眼楮相對望,呼吸都變得急促,表情都有見鬼的驚懼,片刻後,三只食指同時指向對方。

「你們……」章瑜婷道。

「純妃?」從屋里出來的兩個宮女異口同聲。

下一刻。

「我不是鬼。」章瑜婷搖手。

「我們也不是。」兩個宮女擺頭。

再下一刻,三人呼吸漸趨平穩,腦袋恢復正常運轉。她們一起深吸氣、一起深吐氣,也一起松口氣。

傻宮女對上傻妃嬪,章瑜婷持續往好的方向想,能與傻宮女搭伙,糊里糊涂傻一輩子,也是不錯的選項。

被派進長的下人,有宮女兩名︰星兒、月兒,太監三個︰小陽子、小辰子、小順子,以及長期待在長的管事太監留公公。

除留公公之外,其他全是貴妃娘娘精心挑選的,他們之間的共同特征是︰年輕沒經驗、傻氣愛笑、沒野心沒心機。

星兒和月兒長得很漂亮,一雙勾人美目、誘人身段,再加上十四、五歲妙齡,是走到哪里都有年輕小伙子搶著要的姑娘。

像她們這種等級的宮女,在過去多數會被娘娘選在身邊,以便適時替自己固寵,但現在的娘娘們,越爭、寵越少,心機手段在皇帝身上施展不開,安分乖巧才是立身之道,在這種情況下,沒人會自找麻煩,把她們拉到身邊吸引皇上目光。

因此打她們長開之後,不是在浣衣局洗衣就是在長巷洗恭桶,她們的人生沒有出頭這字眼,只能死心塌地熬著,盼熬到二十五歲時能順利出宮。

至于小陽子、小辰子,怎麼丑、怎麼長,很高卻瘦得像根竹竿,皮膚黑粗就算,上頭還長滿疙瘩,讓人一看就想吐,同樣的,娘娘們也不會自找麻煩,把他們安插在身邊傷眼。

相比之下,小順子長得像樣多了,中等身材、五官平庸,但白白淨淨勉強能入眼。

幾個沒前途的宮女太監,沒想到天上會掉餡餅,他們竟被分派到貴人身邊伺候,因此還沒見到主子,他們已經打定主意要忠心耿耿、為主子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而留公公長得不高、身材枯瘦,臉上長滿老人斑,眼皮都快把眼珠子蓋住,佝僂著背,說話的速度……好像一口氣沒喘上來,人就要去了。

章瑜婷笑道︰「一路走過來,我听到不少話,你們長年待在宮里,應該比我更清楚,被送到長的嬪妃最後會是什麼下場,多的話我也不說,若如果你們存著跟主子飛黃騰達的夢想,奉勸你們盡快走關系離開這里才是。」

星兒、月兒看看彼此,再朝小陽子、小辰子望去,有人可以托,他們就不會是長年的恭桶清理大隊成員。于是四人齊搖頭道︰「主子,我們不走。」

見四人回話,機靈小順子立馬跳出來表忠心,「奴才願為主子肝腦涂地。」

肝腦涂地?還馬革裹屍咧,後宮生活有這麼嚴峻?

留公公一語不發,垂下的眼皮稍稍往上抬,似笑非笑,雙手繼續攏在衣袖里。

「主子要不要進屋里看看。」月兒問。

章瑜婷看見紅牆邊有木桶、馬鬃刷、掃帚……他們正在打掃?還不錯,至少不是勢利眼,被送到這個沒前途的地方,沒有偷懶耍滑,反倒本分認真。

「我先四處逛逛,你們繼續忙。」

眾人應下,各自忙去,章瑜婷帶著好奇,慢慢將長逛一圈,長佔地頗大,但屋子不多,只有一排連著的七、八間屋宅,房子方方正正的,頗為寬闊,但遠遠比不上永安宮的富麗堂皇。

前後院都很寬敞,後院有井、前院有池塘,池塘雖沒人打理,也零零落落地開了些荷花,粉紅色的花被風一吹,花瓣微顫,荷香入鼻、清新沁涼。

後院除一口井之外,還種幾棵果樹,分別是常見的桃、杏和桑樹,葉子長得相當茂密,夏天往樹底下擺張桌子、軟椅,倒是乘涼的好地方。

而靠牆處有一叢竹林,也是多年無人打理,竹子是種挺霸道的植物,它生長的地方,連根雜草都冒不出來,長年下來,竹子叢越長越大,幾乎佔掉半個後院。

前院雜草處處,一條鵝卵石鋪就的小徑被半人高的草淹沒,靠屋子的雜草叢中有幾棵玫瑰,長得不好,花苞小小的,但時序一到依舊盡責綻放。

蓋皇宮用料自然都是好的,雖年久失修,但屋宅還是牢固,房里面的布置略嫌簡陋,但桌椅床櫃樣樣不缺。

小陽子等人已經將章瑜婷要住的廳房和浴間打掃出來,連木桶都刷洗得干干淨淨,剛從內務局領來的枕被放在床上,質料不算差但也稱不上好。

梳妝台上的銅鏡剛磨過,黃亮黃亮的,模模糊糊地映出她的身影,但桌前沒胭脂水粉,妝奩里沒有首飾頭面,衣櫃同樣空空如也。

章瑜婷深吸氣,拉開嘴角,告訴自己,不難受,對!沒期待就沒有失落,她只是個妾室,若是日日穿金戴銀,多刺人眼楮。

知足常樂,日子才能快樂走到底,她是聰明人,打定主意要在平淡中求生存,不指望三千寵愛,但求壽終正寢。

像要給未來的自己壯膽似的,她哈哈大笑,把滿腔郁氣吐盡,卻把旁邊的人都嚇壞了。

「主子難受嗎?」月兒小心翼翼問。

「主子別擔心,只要得寵,日子就會好起來。」星兒善意建議。

章瑜婷猛搖頭,亂七八糟地回答,「我不難受、也不必得寵,我不怕貧窮、不擔心生活粗糙,更不會被困境打倒。沒事、不怕、加油!我是窮山惡水中都能活下來的小章魚!」

天!才剛來就瘋了,傳言是真的,這里有鬼、會讓人心神迷亂!

幾人交換眼神,都有著忐忑,所以……跑嗎?跑不了啊,何況不久前才信誓旦旦說要留下來……

「主子不傷心,有奴婢陪著您。」月兒拍拍主子的背。

「主子別難過,日子過著過著就會變好。」星兒拉起主子的手安慰。看看兩人,瑜婷點頭,對啊……她哪里慘,至少還有人陪著呢。

「你們說得對,生活終歸要過,先把東西擺放好吧。」

打開母親為自己準備的包袱,取出兩件換洗的衣裳後,章瑜婷發現少了東西,急急翻找,最後直接把東西全倒在床上,兩本書、兩條帕子……她的荷包呢?

離開莊子時,她和娘都相信過不了幾天就能夠回去,因此只給她備下五百兩銀票,以備不時之需,沒想到在章家迎接她的是皇帝的聖旨。

她的反應算快的了,知道逃不了跑不掉,匆促間只能拔下簪子抵在脖子,同父親交換條件,再然後……她就被打包往後宮送。

這中間有誰踫過自己的包袱?她在腦海里搜尋一遍……柳氏!對,混亂間是她撿起自己的包袱,但不至于吧,區區五百兩銀票也要偷呀?現在的章家有多窮啊?

「主子,您在找什麼?」月兒低聲問。

找安身立命的重要物品啊,初來乍到,沒有銀子上下打點,生活會更辛苦吧!

但說了也沒用,她無力地晃兩下手,「有飯嗎?」她需要食物來恢復精神。

「奴婢去御膳房傳膳。」

月兒應了聲,立刻去干活,誰知這一去一個多時辰、人還沒回來。

饑餓會令人產生負面情緒,在章瑜婷懷疑人是趁機離開了,越來越覺得未來無望時,月兒滿頭大汗地回來,雙手空空,蹶著嘴巴,滿面委屈。

「怎麼啦?」章瑜婷問。

「回主子,御膳房說,現在不是用膳時辰,讓主子再忍忍。」

又窮又餓、樂觀崩潰,她迎來人生最艱困的一段日子,她嘆氣兩聲、再兩聲,越發覺得前途茫茫,有沒有人可以教導她,如何在後宮里自立自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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