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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唐朝等嫁人 第八章 三個小尾巴(2)

出了桃花村的村口,顧悔隱約听到遠處有馬蹄聲傳來。

桃花村如今有馬匹的只有葉謹一人,他原可避開,但卻鬼使神差的停下了腳步。

夏安不解,抬頭看了他一眼,乖巧地跟著停下。

魏少通看著四周一片黑暗,顧悔目光盯著前方不動,好奇的出聲詢問,但他的問話一如過往沒得到一句回答。

葉謹在離村口一段距離就下了馬,平時他練馬太晚,為免驚動村子里安眠之人,總是牽馬入村,只是沒料到今日能在村口看到顧悔。

他難掩驚喜的喚了聲,「顧大哥!」

顧悔對他輕點了下頭,看他擔著弓,一臉神采飛揚的樣子,看來是剛練馬回來,「練得可還好?」

「好。」葉謹點頭,目光落在他懷中的夏平,「這些人是……」

「我們幾個都是小伙子好心出手相救之人。」魏少通搶在顧悔面前回答,對葉謹難掩好奇,他原本以為顧悔是無家可歸之人,但如今看著葉謹跟顧悔熟稔的模樣,看來是自己誤會了,「不知小公子——」

顧悔將夏平交到魏少通的懷里,打斷了他的試探。

魏少通不由一個撇嘴,他是真心想跟顧悔交好,偏偏顧悔就是塊冰,拒人于千里之外。顧悔走開幾步,葉謹見狀便跟著他到一旁。

夏安遲疑了一下,堅持拉著顧悔的衣角不放。

顧悔察覺,下意識看他一眼,最終沒推開他,在他心中,乖巧的夏安與總是喳呼的魏少通相比討喜多了。

葉謹跟在顧悔身後,看出了他的態度,忍不住開了口,聲音有著一絲苦澀,「顧大哥這模樣是不打算同我回去吧?你真不在意了嗎?我姊姊很擔心你。」

提到葉綿,顧悔心中波動,但面上不顯,「她……她收到我送的瓦罐可開心?」

葉謹想起葉綿哭得一塌糊涂還死要錢的樣子,感傷之余還是不自在地模了模自己的鼻子,「自然是開心,只是你避不見面,她不好受。」

顧悔垂下眼眸,覺得內疚。

葉謹不懂兒女情長,至今也無放在心上之人,所以不能理解顧悔想見又不敢見的心態。

「讓她等我,我會回來。」

葉謹皺起眉頭,「你說得輕巧,你想她等你多久?一年兩年還是十年二十年?」

這個問題,顧悔無法給答案,他只想要活得光明磊落,等到那日再堂堂正正的站在葉綿面前。

「顧大哥,我沒見過我姊姊對旁人像對你一樣上心,別說你要她等你,只怕你不想她等,她都會死心眼的等下去,只是你別讓她等太久,不然……」葉謹有一瞬間想告知他葉綿的身子不好,最後可能不是葉綿不願意等,而是她等不到他回來的那一天。

但最終他只是意味深長的說道︰「有人的一輩子是數十年,有人的一輩子卻不過短短數年,你想仔細。」

顧悔听出他話中有話,不由微眯起眼、只是還未來得及細思,葉謹已經牽著馬匹退了一步,「我姊姊向來只想日子過得舒心,自己在乎的人開心,所以只要你想做的,她都會傾力支持,你們兩人之事我不便多言,但我相信以你的身手,闖出一番天地是早晚的事。今日我不逼你與我返家,只盼你能早日歸來,我得回去了,我答應過她在亥時前返家,不然她該著急了。」

顧悔抿著唇,沉默不語地目送葉謹往葉家的方向而去,他站立許久,最終壓抑住自己的渴望,接過魏少通懷中的夏平往反方向而去。

他低下頭看著夏平在睡夢中也疼得皺起眉頭,還有累得快要走不動,卻還是拉著他衣角的夏安,看來他明日還是走不了。

魏少通堅持跟著顧悔走在夜路上,「你並非無處可去,這個村子看來平和,你怎麼就情願窩在那破敗的——你這是做什麼?」

顧悔沒理會他,只是對著夏安說道︰「上來。」

夏安先是不解,隨即意會,露齒一笑,整個人趴到顧悔肩上。

「抓緊了。」顧悔低聲交代。

夏安听話的嗯了一聲,顧悔捎著他起身,加快了腳程。

魏少通先是一楞,看著顧悔一播一抱,人一下就走遠,怕被甩開,也顧不上說話,連忙小跑步跟上。

清晨時分,回到破敗莊園的夏平果然如顧悔所料開始發熱,他沒有驚動睡熟的夏安,逕自給他擦身喂藥。

等到天大亮時,夏平出了身汗,人也清醒過來,看著小家伙蒼白但有神的雙眼,顧悔知道他此次有驚無險的渡過了。

經過此夜,夏家兩兄弟看著顧悔的眼神不單有崇拜,更有滿滿的信任與依賴。

夏安還小,不知道如何表達心中的感謝,小小年紀的他覺得給人吃食就是天下最好的東西。

所以在隔日,莊園外有人搭好棚架,說是要給莊園里的乞兒施粥,他起了一大早,早早就在外頭等待,心中盤算著多要碗粥給大哥,然後還要給顧悔要一碗,當他排了許久得到一碗粥,立刻小心翼翼端著碗站到顧悔面前。

他手中的破碗還是他們兩兄弟僅有的值錢物,他得等到顧悔吃了才能再去領一碗。

顧悔並不缺一碗清粥,但在夏安的眼神下,他還是接過來一口飲盡。

夏安見狀,開心一笑,接過空碗又跑了出去。

「這個傻小子。」魏少通看穿了夏安討好的心思,不由笑罵,「等了半天就得個清水般的粥,也樂得像是得到天下似的。」

顧悔微斂下眼,看著不遠處半臥著的夏平,沒有答腔。

夏安生活在這個破莊園里,說是不幸卻也幸運,畢竟他有個兄長護著,讓他在艱難的環境中依然保有一顆赤子之心,只是這份熱切在現實的磨難之下又能維持多久?

想到這樣一個純真的孩子最終將被磨去良善,他竟覺得心頭一堵。

「听聞今天來施粥的是縣令大人府中的女眷,外頭夸著是大善人,但誰不知這些官吏圖的不過是個善心的美名罷了。在朝為官者若有心,與其一年半載的來施碗粥,還不如多想想法子,給這些可憐人找份活計,或是開善堂安置莊園這些流離失所的娃兒。」魏少通這人古怪,毛病也不少,但不得不說活得算是通透。

他听著莊園外頭的動靜,不由撇了下嘴,「今日給點吃的,又找大夫來義診,給人看些小病小痛,明日呢?這些人的死活有誰在意,當官的還不如那孟家商戶。」

魏少通來到青溪鎮時日不長,但也知這地方繁華全是因有孟家窯場。

顧悔神情淡漠,對魏少通所言漠不關心。

魏少通也覺得有些沒勁,不由靠上前,小聲的問道︰「你這年紀的小伙子也該說親了,我觀你面相早已紅鸞心動,心中定是有人了。跟老頭子說說,是什麼樣的姑娘能入你的眼?這姑娘還真是能。」

魏少通不意外的看著顧悔因為他的話而神情微動,得意的一笑,「老頭子說中了吧!老頭子我可是有本事的人,將來你要靠我相助的事不會少。我告訴你,老頭子我如今雖是孤家寡人,但年輕時也幸運地娶了個漂亮的媳婦,有一兒一女,可惜當時年輕氣盛,仗著有幾分本事整天犯渾,害得兒子不慎落河身亡,傷了我娘子的心,難過地帶著小閨女走了。我後悔得緊,這幾年走南闖北尋人,偏偏毫無頭緒,你還年輕,可別犯跟我一樣的過錯,等要回頭人都不見蹤影。」

顧悔沒好氣的看了魏少通一眼,他雖沒有與葉綿成親,但心中早已認定她是他此生唯一的妻,魏少通的話就像在觸他霉頭似的,听了刺耳。

「你別惱,我這是忠言逆耳。你我相遇是命中緣分,若非有你,我早已一命嗚呼,所以這輩子除非找到我娘子,不然我跟定你了,你去哪我就去哪,我找我的媳婦,你做你想做之事,我不會礙著你的前程。」

魏少通平時大剌剌,嘴上似乎沒把門,但早看出了顧悔胸有大志,不會屈于平凡,他反反覆覆只想表達自己死活都賴定他。

「老頭子沒打算佔你的便宜,只是不得不說……」魏少通不由嘖了一聲,「你腦子實在不成!不過就是給夏平那小子敷點藥,你就丟了一錠銀子給了村里的赤腳大夫,敗家、太敗家,你縱使出身富貴,家財萬貫也由不得你揮霍。」

顧悔知魏少通懂些相術,但他卻未曾將此事放在心上,畢竟魏少通翻來覆去說他出身富貴,將來會集權勢財富于一身,但實際上他父母雙亡,是刀口舌忝血的殺手,何來出身富貴、家財萬貫一說,所以全當他是胡言亂語。

魏少通又自顧自拿起顧悔的面相說事,到後來還說到轉生續命一說,即便顧悔閉上眼,一副興致缺缺也不妨礙他說得興起。

就在這時,四周突然詭異地一靜,這轉變令他不由自主的閉上了嘴,一抬頭就看夏安身後領了位黃衣姑娘走來,那姑娘正柔情似水的看著顧悔。

魏少通一下子就來了精神,眯著眼仔細的打量著她。

黃衣姑娘身上沒有太多華麗的珠寶首飾,但一身干淨的衣裳與此處的髒亂格格不入,在一群乞兒、流民的眼中,她美好得如同從天而降的仙女般,只是這面相……魏少通屈肘踫了踫一旁的顧悔。

顧悔不耐地睜開了眼,一眼就見到夏安領著位陌生姑娘走來,他的眼神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對周遭的寂靜似乎也無所覺。

在眾人的目光底下,黃衣姑娘站定在顧悔面前,臉上難掩欣喜,久久才道︰「真的是你!」

她語氣中隱有激動和熟悉,但顧悔印象之中並沒有關于她的記憶。

「公子有禮,我是楊妍雪。」楊妍雪對他的冷淡並不以為意,反而不顧禮節的自報家門,看顧悔依然無動于衷,她不由淺淺一笑,輕聲開口提醒,「公子可記得多年前回春堂往事?」

「回春堂」三個字勾起了顧悔的回憶,這才抬頭仔細打量著她。

楊妍雪對上他的眼神,臉不由微紅,「今日坐堂的便是當年回春堂的大夫。」

顧悔確實記得回春堂,只是他對當年自己在回春堂那一夜所發生的一切,記憶已經有些模糊了,畢竟那時他被同門暗算身受重傷,跌跌撞撞離開莊園後,無力地摔在不遠處的小徑上。

當時他以為自己性命不保,卻命大地被個趕路的婦人所救,婦人背後有個窶筐,里頭放著一位小女娃,兩母女也不知是心大還是膽大,見他渾身是血竟沒被駭住,也不怕招惹上麻煩,帶他去了回春堂尋醫。

「你忘了嗎?」楊妍雪的表情看來有些失落,「當年我雖然還小,但卻記得一清二楚,我……還給了你一個陶俑。」

當年之事已過了十余年,自己的變化不小,顧悔沒料到當年比他還年幼的女乃娃子竟然還會記得他的容貌。

但記憶中,那個小娃兒確實挺機靈,明明病得不輕,卻還知道女乃聲女乃氣哄人,把她的娘親哄得心花怒放。

對于小姑娘,他記得並不真切,只隱約記得她紮著俏皮的羊角瓣,臉色蒼白地被她的娘親背在簍筐里,她的娘親溫柔和善,待他極為關心。

只可惜,他還未來得及細細品味這份溫情,趙可立便派人找到了他,不顧他身上重傷還發著高燒直接將他帶走,讓他連聲謝都來不及說。

那一日最終留下的只有他因高燒不退,惡夢不斷時,小姑娘塞給他的陶俑,當時小姑娘好像還得意的說了些什麼,只是發熱的他實在記不真切。

「你可還記得我娘親?」楊妍雪輕聲詢問,「雖事過境遷多年,但她始終記掛著你。」

提及那位良善的婦人,顧悔眼底閃過了一絲光亮。

救他的婦人是個溫柔似水的女子,他因高熱而迷迷糊糊時,耳里听聞的全是她輕聲安撫生病的閨女,當時他還自欺欺人的將這溫柔的話語當成是對他所言,這也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對「母親」這個辭有了具體的感受。

楊妍雪看他表情變化,露出笑容,「你記得的,是嗎?」

他站起身,對她伸出手。

楊妍雪楞住,有些不知所措。

「陶俑。」他的聲音低沉沙啞。

「我放在家里。」楊妍雪心跳不由加速了幾分,柔聲說道︰「不如你隨我返家,順道也能見見我娘親?」

當年雖然只有一面之緣,但顧悔確實心存感激,他殺了阿塞圖,受了重傷還堅持來到青溪鎮,也是想要再見見當初這位救他的溫柔婦人。

不料他沒尋到人,卻遇上了葉綿,更沒料到在他決定要離開青溪鎮時又因緣際會的遇上當年的婦人。

這便是緣分嗎?顧悔在心中反覆推敲,站起身默默的往外走。

楊妍雪見狀,連忙跟上。

魏少通見了心微驚,追上了顧悔,壓低自己的聲音,「傻小子,你就這麼輕易被這三言兩語給哄著走,不怕被騙?」

顧悔耳里听著他的話,眼神卻沒給他一個。

魏少通無奈之余也只能跟著,只是沒走幾步就發現有小尾巴,他沒好氣的看著身後。夏平因傷身子還虛弱,但依然堅持牽著夏安跟在後頭,兩個兄弟走得搖搖晃晃。

魏少通正要出聲讓兩人回去,顧悔卻先停下腳步轉過身,一把將夏平給抱起,又擔起了夏安,這才面無表情的繼續走。

被抱著的夏平嘴角不由自主地揚起,夏安則是眼神閃著光亮,緊摟著顧悔的脖子。

魏少通見狀不由心塞,這是明擺著他這個老頭子才是最不被重視的。

「老先生,請。」

正當魏少通氣得吹胡子瞪眼,一旁的楊妍雪卻恭敬開口。

魏少通微楞,他老頭子活了大半輩子還沒被這麼以禮相待,只是可惜這姑娘長相雖清秀,但薄唇短頷,一看便是心機深重,更別提她印堂隱隱紅光又泛黑,這是有大機緣卻帶凶險之相。

這姑娘的面相竟是令他有些看不明白……壓下驚訝,他微斂下眼,很快恢復笑臉,「姑娘,請。」

一行人出了莊園,楊妍雪停下腳步,對顧悔說道︰「公子,請稍等我片刻。」

她回到粥棚,向棚內的一位老嫗有禮的低語了幾句。

這個老嫗是縣令夫人身旁的老嬤嬤,姓田,今日應縣令夫人之令前來行善,雖說心中嫌棄此處髒亂,覺得流民、乞兒低賤,但為了縣令大人的好名聲,她面上並未顯露思緒。

現下听楊妍雪有事要先行離去,田嬤嬤忍不住眉頭一皺,她來這里也就是個甩手掌櫃,有楊妍雪在,自己在一旁待著便好,但是現在她要走了?

「楊姑娘,這次施粥是你向夫人提議的,現下離去可是有違夫人的交代。」

「我明白。」楊妍雪滿臉的歉意,「只不過偶遇我娘親記掛多年的故人,所以想先將人給帶回家去,若天色還早,一定趕回來。」

田嬤嬤看向不遠處的顧悔一群人,臉上不能克制地帶上嘲弄。

「嬤嬤,反正有咱們在。」出聲的是縣令家總管的二兒子,听到楊妍雪的話後說道︰「就讓楊姑娘回去歇息,這幾日她一個姑娘家也累得慌。」

田嬤嬤心中冷哼,楊妍雪的模樣長得好,柔美懂事的態度討不少小伙子喜歡,她為了今日施粥一事勞心勞力多時,眾人看在眼里皆夸她一句大善。

縣令一家施粥是為了博取好名聲,但這姑娘卻無一絲私心,單純只為助人,就連縣令夫人也忍不住對她高看一眼,私下曾提過幾次,要不是家中的兩位少爺都已娶親,夫人還有意將人娶進門。

田嬤嬤不想因為楊妍雪而得罪府里人,于是不耐煩的揮了揮手,讓她離去。

楊妍雪感激的一笑,又道了聲謝,這才走回顧悔身旁,那樣子彷佛怕顧悔跑了似的。

田嬤嬤不屑地撇了撇嘴,她原本還以為這丫頭是個聰明的,所做所為不過是想借著討好夫人搏取好名聲,日後好攀高枝,如今看來卻也不過如此,好好一個秀才家的閨女,對個低賤之人熱情相待,也不怕別人見了傳出閑言閑語。

只不過這些也與她無關,她壓下心中的不耐,趕著想早點施完粥,早點離開這個破敗髒亂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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