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尉遲言還是有點辦法的——顧躍強不再來騷擾牛家,許會長也恢復了對牛大夫的有說有笑,至于那些貪財宗親知道牛小月還是嫁給大戶,都眼巴巴的盼著她快點過門,自家好拿五十兩銀子建瓦房。
牛小月把手上約好的太太女乃女乃按完,就沒再接新工作,八月底就要過門,雖然溫媒婆說凡事交給他們,但身為一個新娘子,總有許多事情要做,天天有人上牛家,今天木匠帶圖紙來問要做哪些家具,明日首飾店來問要打造哪些首飾,繡坊的繡娘也來給她量身,急著成婚嘛,喜服當然不自己做了。
雖然生活有重心,牛小月可也沒忘記一件事情——異域的香料進來了。
前世顧家就是買了這批異域香料,得了岑貴妃的歡心,進而順利成為岑貴妃一派,日後飛黃騰達。
她今生就要阻止這件事情。
于是趁著溫媒婆來和她說婚事細節時,她讓溫媒婆把那批香料買下來——剛進京城,售價不高,一批只得五百兩。
她有顧家的退婚銀,又有跟尉遲言打賭的一千兩,拿出五百兩來還是可以的,另外給溫媒婆三十兩,十兩是讓她找個地方安置那些香料,二十兩是辦事銀。
溫媒婆滿口答應,說這不過小事,大宅來往久了,什麼怪事都有,溫媒婆也沒多問,有銀子拿按吩咐做就是了。
隔兩天溫媒婆就派人來說已經辦好,租了一間宅子放香料,契約是一年。
就這樣時光飛逝,轉眼到了八月二十九。
大婚之日,牛小月穿上紅色喜服。
牛大夫發話了,雖然甘姨娘只是下人,但畢竟是牛小月生母,特地準她上大廳看牛小月成親,牛太太為之氣結,但丈夫寵愛姨娘,卻又是沒辦法,只能想著聘禮的八千兩銀子,這才讓自己好過一點。
牛小月一早起來梳妝打扮,換上六層喜服。
全福太太是尉遲家請的,太常博士夫人,也不知道尉遲家多大面子,一個七品夫人給一個醫娘梳頭,居然也沒不高興的樣子,一邊梳頭,一邊唱起了十梳歌︰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發齊眉,三梳梳到兒孫滿地,四梳梳到四條銀筍盡標齊,五梳翁煙和順,六梳夫妻相敬,七梳福臨家地,八梳一本萬利,九梳九子連環樣樣有,十梳夫妻兩老到白頭。
牛小月看著鏡中的自己,沒有害怕,沒有恐懼,只有對未來生活的滿滿期待。
今生,一定要過得幸福才可以!
很快吉時到了,要準備上花轎。
牛小月拜別牛大夫跟牛太太,又交代了牛泰貴要好好讀書,由大哥牛泰福背著上了八抬大轎。
尉遲家在城南儼然第一門戶,當家快三十歲才娶妻,自然十分引人注目。
牛小月心里喜悅異常,一見鐘情的人間神仙,我來嫁你啦!
「哎喔,說來老牛家這小丫頭也真好命,尉遲家呢,光是城南就一百多間鋪子收租,更別說江南的果園菜園都不知道有多少,那船運往來,運到北方就翻了幾倍價格,一船一船送的不是果菜,都是金子啊!」
「我听說這小牛醫娘原本是給尉遲大太太松筋散骨的,也不知道怎麼入了尉遲大太太的眼,就這樣要她做了媳婦。」
「我听的不是這樣,听說這小牛醫娘八字特別硬,扛得住尉遲大爺的克妻,所以尉遲家才娶了這麼一個門不當戶不對的媳婦,老牛家要翻身了,這下我看濟世堂也不用開了,直接收起來當老太爺不是挺好。」
「我家閨女不爭氣,要是我家閨女長得貌美如花,我就去跟尉遲大爺推薦當個妾室,聘金也不用多,八百兩就好。」
眾人笑了起來。
「你家閨女臉大腳大,比個男人還粗猥,這樣還敢要八百兩聘金?」
「尉遲家下聘那天你們可有看到?八千兩啊!一擔一擔都是金元寶,正妻八千兩,我家閨女當個妾室要八百兩也不過分,只可惜我家沒當閑人的福分,說來老牛那甘姨娘還真帶福氣,才懷孕沒幾個月,家里就添了這麼大的喜事。」
牛小月在八抬大轎中听得這些,覺得好氣又好笑。
她嫁給尉遲言,絕對不是因為他是大戶,相反的她還期望他是巷口賣魚的,這樣壓力還比較小,可是他就是尉遲言啊。
原本她也不想再進高門的,在顧家吃過的苦,不想再吃一次,但金雲娟的出現讓她發現自己那樣在意他,西瑤的亂事更讓她下定決心,如果他平安歸來,一定要跟她說出自己的心意,兩世為人,她好不容易知道喜歡一個人是怎麼樣,是心里怦怦跳,是臉頰通紅,是只要想起他就喜悅,這些都是第一次經歷。
就在她鼓足勇氣之前,他先開口求親了,多大的幸運!
前往尉遲家的路上,溫媒婆不斷往路邊灑銅錢,讓小孩子哄搶,這是為了圖熱鬧,博得好彩頭,喜樂隊一路吹吹打打,牛小月想到將來可以日日見到神仙,覺得什麼都值得。
尉遲家拆下門檻,迎入了大女乃女乃。
牛小月換了小喜轎,在春暖跟花開的陪伴下被抬入一座院落。
時間接近黃昏,外頭的喜宴就要開始。
牛小月知道接下來是漫長的等待,心里想著以後自己就要住在這里了,身為尉遲大女乃女乃,當然不能再出門給人松筋散骨,但也不會無聊,她可以重拾琴棋書畫——為了討顧躍強歡心,前生可學了不少,雖然重生後中斷四年不曾觸踫,但記憶仍在,那個教她彈琴的琴師說她很有天賦。
咿呀一聲,格扇打開了,就听見花開的聲音。
「奴婢見過大太太。」
牛小月連忙站起來,「見過婆婆。」
花開把牛小月的蓋頭掀開,這樣才不至于失禮。
牛小月見婆婆的臉就知道她對這婚事不滿意——雖然以前對她很不錯,但是那跟當媳婦是兩回事。
春暖連忙搬過繡墩放好,尉遲大太太坐了下來,做了個手勢,花開扶著牛小月也在喜床坐了下來。
就見尉遲大太太眉心糾結,「你是醫娘出身,做的是勞碌活,家境也不過普通,我實在覺得你配不上言兒。」
牛小月沒想到尉遲大太太這樣直接,但她可是牛小月,不是嬌弱的菟絲花,「婆婆,媳婦以後會好好服侍夫君的。」
「我原本不想答應,但一來言兒固執,二來母親已經同意,身為一個晚輩總不能跟長輩杠,你也沒見過母親,但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偏心你,說你是個好姑娘,言兒把他爹雕給他的木老虎都給你了,想必已經有定見,母親都這樣講了,我身為媳婦又能說什麼,既然言兒喜歡你,其他的我也不想多說,你好好伺候言兒,多生幾個孩子就是。」
「是,媳婦會努力生孩子的。」
尉遲大太太聞言,臉色總算好上一些,「他有八個弟弟,老八今年才成親,還沒孩子,前面六個弟弟一共生了三十幾個,我也不求你生七八個,但好歹一定要給我一個孫子,言兒辛苦打下的江山,絕對不能給其他房的孩子拿去了。」
牛小月也不敢保證生男生女,但知道婆婆有心病,只是哄道︰「媳婦今年十六,還很年輕,肯定能生,多生幾個,總會有兒子的。」
尉遲大太太神色趨緩,「你能這樣想就是了,身為女子,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傳宗接代,我有了男孫,將來死了去夫君那邊也能給夫君有交代,我把他的血脈延續下去了。媳婦,我對你不滿意,但只要你生個兒子,我對你就不會有意見,明白嗎?」
牛小月賣乖,「明白。」
尉遲大太太見她都沒頂嘴,內心舒坦了些,兒子雖然快三十了,但條件還很好,之前五品上牧監、六品大理寺司直可都想把嫡女嫁過來,他們尉遲家雖然是商戶,但有錢,八千兩的聘金可以讓這些官家開心幾年了,沒想到金小姐回來,破除言兒心魔後,言兒沒娶官家小姐,反而娶了小牛醫娘。
她以前是喜歡小牛醫娘,但是是把她當侍妾一樣喜歡,而不是當正妻,沒想到她居然有言兒的眼緣,真不知道該說什麼。
這小牛醫娘要說有什麼好,就是身材珠圓玉潤,一看就好生養,是了,方娘子說的沒錯,娶個身材單薄的大小姐,不如娶個勞碌命的醫娘,醫娘日日辛苦,身子肯定好,三年抱倆也不是難事。
想到孩子,尉遲大太太心情又好上了些,「我沒什麼規矩,只要你能在半年內懷孕,讓我伺候你都行。」
「婆婆別這麼說,媳婦不敢,媳婦一定努力。」
「我看過簿子了,你剛好這幾日是好日子,要是運氣好,三個月之內就會有,言兒還要敬酒,時間沒這麼快,我昨天抄了祈子經,你趁著有空就念上一念,要是平日閑暇,去佛堂給菩薩念念經書,保佑快點有兒子,知道嗎?」
牛小月伸出雙手恭恭敬敬接過經書,「媳婦知道,一定天天抄寫經書。」
尉遲大太太雖然不滿意這個醫娘媳婦,但想著也許很快能抱孫,又稍稍壓抑住自己的不快——封太君已經跟她說了,言兒這年紀才成親也不容易,讓她對媳婦好一點,听說長輩管得越少,年輕媳婦越快懷孕。
尉遲大太太很尊敬封太君,只能听話,想著自己這一番言論可能會讓牛小月有壓力,又道︰「我規矩不嚴,你不用怕,你的七個弟妹有幾個是官家出身,要是拿翹,記得拿出你當家大女乃女乃的威嚴,我們家是言兒在扛,你是他的妻子,除了太君跟我,不用看任何人臉色。」
「是。」
尉遲大太太又說了一番,就是讓她生兒子,只要生兒子,一切好商量,牛小月也再三保證自己會努力,尉遲大太太這才滿意去了。
牛小月捧著婆婆手抄的祈子經,默念了三次,這才恭恭敬敬放在妝台上。
這世界上是有菩薩的,她這一世也努力做好事了,相信菩薩會憐憫她,讓喜歡孩子的她能擁有自己的孩子,能給神仙傳遞血脈。
遠遠傳來敲更聲,戌初時分。
溫媒婆連忙進來,「外面酒席已散,大女乃女乃差不多該準備了。」
花開把她的蓋頭重新遮上,眼前又是一片紅。
內心怦怦直跳,她跟神仙就要喝交杯酒啦……
約莫過了一刻鐘,听到外面一陣嘻笑,幾人起聞說——
「尉遲兄再喝一壺我們就放人。」
「我是大弟,我替大哥喝!」
「郭兄可別耽誤了尉遲兄的洞房花燭夜。」
「尉遲兄弟,尉遲兄弟,你能成親我太替你高興了,等你有了孩子,我們就結成兒女親家……」
「柳大爺你喝太多了,可別喝,等會連路都走不了……」
「尉遲兄再一壺,我保證最後一壺——」
鬧了一陣,然後才逐漸安靜下來,听聲音是尉遲言的幾個弟弟架著醉客去了,接著就听得格扇打開的聲音。
牛小月又听見自己的心跳了,撲通,撲通——
「祝大爺跟大女乃女乃百年好合,早生貴子,花開並蒂,富貴吉祥。」
牛小月就看到一雙黑色的絲紋鞋,然後喜秤一挑,自己就看見尉遲言,有點醉,但滿臉喜色。
「小月。」他的聲音十分溫柔。
「夫君。」
尉遲言聞言心中一軟,「再喊一次。」
牛小月害羞,「夫君。」
溫媒婆笑著說︰「大爺跟大女乃女乃可別耽誤了,趕緊喝了合巹酒,封太君跟大太太都在等元帕呢。」
尉遲言牽起牛小月的手到喜桌邊。
溫媒婆在紅繩相系的剖半葫蘆中倒了酒,兩人一人拿起一月,交纏著手喝了。
牛小月只覺得這個酒好甜,四肢百骸,整個人都是舒服的。
房中伺候的僕婦一陣由衷的恭喜之聲——大爺賞銀最是大方,這回娶了大女乃女乃,至少每人一個大荷包。
尉遲言揮揮手,眾人識趣的退下了。
等房間內剩下兩人,尉遲言親自端了水淨了帕子,給牛小月擦去她臉上的厚粉,直洗了三次臉龐才干淨。
尉遲言笑說︰「這樣好多了。」
牛小月覺得自己像個傻瓜,只會笑。
尉遲言解她衣服的時候,牛小月忍不住在他耳邊說︰「我一定給你生很多孩子,讓這空蕩的院落充滿孩子的笑聲。」
尉遲言在她臉上親了一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