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亂保證,凡事都有意外。」陳瑾曦的聲音冷冷響起,「好啦,別再扯些有的沒有的,你就老實承認自個兒喜歡搞怪吧。」
陳明軒轉頭看著沿著門廊走來的陳瑾曦,給個傻笑,立刻跑過去,兄妹兩人有默契的在台階上坐下。
「三更半夜翻牆找我有什麼事?」
「沒事,覺得今日夜色很不錯。」
陳瑾曦故作驚嚇的瞪著他,「你何時變得如此詩情畫意?」
陳明軒一張臉頓時黑如鍋底,「不喜歡讀書不表示我不懂得欣賞美景。」
「也是,你只是不喜歡讀書,但見到美人也會兩眼發直。」
陳明軒惱怒地敲一下她的腦袋瓜,「你是我妹妹還是我仇人?」
「你干啥打人?我又沒說錯。」陳瑾曦瞪了他一眼,揉著腦袋瓜。
「你哥哥我沒有文才,但有武將資質。」
陳瑾曦擺了擺手,不想在這上頭跟他多費口舌,「說吧,你有什麼事?」
略微一頓,陳明軒生硬的擠出話來,「曦兒,若是定國公府將你賣了怎麼辦?」
「定國公府要將我送進宮?」陳瑾曦激動的跳起來。
「你別急,」陳明軒伸手一拉,陳瑾曦重新坐下,「我只是擔心,定國公府不會放過這個為家族謀利的機會。」
「你是不是听到什麼消息?」
遲疑了一下,陳明軒在陳瑾曦咄咄逼人的目光下老實道來,「爹好像收到大伯父的信,大伯父想將你送進宮,可是祖父不同意,大伯父要爹出面勸祖父。」
陳瑾曦忍不住皺眉,「爹答應了?」
「爹氣壞了,怎麼可能答應?」陳明軒恨恨的哼了一聲,「大伯父野心勃勃,滿肚子壞水,我早就猜到他不會安分了。」
「爹不是沒答應嗎?」
「大伯父起了心思,只要他有心在背後使力,爹不松口又如何?」
「他膽子真大,也不怕我給定國公府扯後腿。」
「爹這麼聰明的人會生出笨孩子嗎?只要通過初選,再好好教,你不至于給國公府扯後腿。」
陳瑾曦不以為然的一笑,過了初選後還要經過宮中的淘汰賽,當事者若不願意配合,進宮終究只是一場夢。
「好啦,這會兒急也沒用,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還有,男子漢大丈夫,不要老是听壁腳,偷听到的事終究不是全貌,少了一句,沒事也能生出事情。」
「……」好像他才是哥哥吧,這教訓的語氣是怎麼回事?
「夜深了,回去睡覺了,記得用走的,不要翻牆。」陳瑾曦起身轉回廊下,漫步回房。
至于陳明軒,他就是不喜歡好好走路,寧可翻牆回前院。
待他們消失在視線,衛二小心翼翼打量周雲澤,見他一臉莫測高深,有些不安,「爺,您還好嗎?」
周雲澤冷眼掃過去,「你家爺看起來不好嗎?」
「不是,爺看起來沒什麼不好,只是定國公子世子……」
「哪家姑娘要進宮或是指給皇子,早就定下來了,再說了,皇上送到爺手上的名單,誰有膽子半途攔截?」周雲澤的眼神轉為凶狠。
衛二想想也對,爺從來不時個吃虧的主兒,至今沒有人能在他身上討到便宜……除了曦姑娘之外。
「曦姑娘竟然就是陳六姑娘,這真是太好了。」衛二大大松了口氣,爺明顯對曦姑娘上心了,可爺是什麼身分,若非權貴之家的嫡女,皇上怎麼可能成全爺?
雖然心里已經樂開花了,可周雲澤還是要故作淡漠的樣子,「好啦,離開之前還有許多事要忙,我們該回去了。」
兩人一前一後飛躍在屋檐上,轉眼消失在黑夜之中。
周雲澤看著堆疊在地上的箱籠,先是皴眉,接著轉向還在寫寫畫畫的小順子,眼中充滿了哀怨。
這小子究竟買了多少東西?自從定下歸期,這小子就像個姑娘似的一直買買買,毫不手軟,倒是他看得手都軟了,這是怕他回去的路上不夠熱鬧嗎?
小順子明顯感覺到主子哀怨的目光,悄悄側過身子避開主子,主子不懂規矩,當奴才的只好多事一點將差事攬過來,他容易嗎?
「今日先送去鏢局,請他們運送回京。」周雲澤實在無法忍受回京的路上多出一條長長的尾巴。
「爺,使不得,只怕我們回到京城,這些東西還在路上。」小順子默默補上一句——這像話嗎?
看著瞬間湊到他面前,可憐巴巴的小順子,周雲澤惱怒地踢他一腳,「你可以想像爺拖著這條尾巴回京的樣子嗎?爺可是驍勇善戰的大將軍,一人一騎威風凜凜,怎麼可以像個娘兒們?」
「爺不坐馬車,我們回京還是一人一騎,還有,驍勇善戰的大將軍也會押糧草,後面拖著長長的尾巴不是什麼稀奇事。」小順子越說越小聲,主子的目光若可以殺人,他已經遍體鱗傷了。
周雲澤陰惻惻的瞥了他一眼,「你越來越長本事了,爺說一句,你頂一句。」
難道教他像啞巴似的悶不吭聲嗎?小順子想歸想,還是乖乖閉緊嘴巴。
「雖然爺的銀子很多,但爺很快就要娶媳婦了,你給爺收斂一點,別再亂花銀子。」周雲澤打量了一眼,這些箱籠一輛馬車應該塞得進去,回程雖會慢上一兩日,可是再添上一輛馬車,變數就越大。
小順子兩眼瞪得好大,「爺相中定國公府的六姑娘了?」
「不行嗎?」
「不是,奴才以為……」爺不是喜歡曦姑娘嗎?
小順子跟在旁邊看得最明白了,曦姑娘一出現,主子的眼楮就離不開人家,只繞著人家打轉,還喜歡擺姿態,也不怕偷雞不著蝕把米……這用法好像不對……無所謂啦,反正就是那麼一回事。
周雲澤可不想多嘴解釋曦姑娘就是定國公府六姑娘,這不是將他的心思都說出來了嗎?
「世子。」
外面此起彼落的招呼聲傳進來,周雲澤微微挑起眉,推開小順子,走道榻上坐下,拉了拉衣服,端正坐姿,就見周雲驍大步走進來。
「我听說你要回京了。」
「世子消息真是靈通。」周雲澤覺得沒必要交代自個兒的行縱,再說了,他在人家屋檐下,人家還會看不出來他鬧出來的動靜嗎?因此往後就要回京了,他還沒正式向寧王府的男女主人辭別。
「這兩日你買了不少東西。」周雲驍看了一眼地上的箱籠,在榻上坐下。
「難得來幽州一趟,兩手空空而回不好看。」周雲澤忍不住瞪了小順子一眼。
買禮物送人這種事從來不是他會干的,可是小順子在他耳邊嘮叨個沒完,好像他不備下禮物送人就是小氣,就是不懂得做人。
「你來了兩三個月了,我也沒能好好陪你。」
「我這個人喜歡自由來去,不喜歡人家跟著。」
「你一回京,我父王肯定又要鑽進芙蓉院了。」
周雲澤淡漠的挑起眉,這關他什麼事?
他當然知道寧王叔為了表示听進皇上的教訓,這段時日一直沒有上香姨娘那兒,不過他也知道,這只是明面上,夜里他會悄悄召香姨娘去外書房,誠如李晟風所言,一旦中了魅香的癮就很難戒掉,除非強行隔離。
「你能勸我父王嗎?」
「世子想知道我真正的想法嗎?」
「你說。」
「若不想香姨娘作妖,索性要了她的命。」換成是他,他絕對下得了手,這個女人若真的跟前朝余孽有關,她很可能給寧王府帶來滅頂之災。
周雲驍立刻搖頭否決,「不行,如此一來,父王和母妃的關系再也回不到最初了。」
周雲澤冷冷一笑,「他們的關系早就回不到最初了。」
頓了一下,周雲驍訥訥的說︰「我父王只是一時糊涂。」
「一時又如何?難道發生過去的事可以抹去嗎?」周雲澤搖了搖頭,接著又道︰「時日越長,裂痕只會越大,就是哪日香姨娘病死了,他們在彼此眼中也已經形同陌生人。」
「父王一直很愛重母妃。」
不以為然的冷哼一聲,周雲澤很現實的道︰「若寧王叔真的愛重寧王妃,他就不會納一個青樓女子為妾,這是給寧王妃打臉,寧王妃能忍,換成是我,我直接鬧到皇上那兒,要皇上拿個主意。」
半向,周雲驍低沉的道︰「我一直想不明白,我父王為何遇上香姨娘就變了一個人?」
「這事你應該問寧王叔。」周雲澤毫無同情心可言,雖說香姨娘身上的香味會引人惦記,但寧王若是守得住本心,就不會納香姨娘為妾,如今也不會受到魅香控制。
周雲驍聞言苦笑,「我問了,他說將來等我遇到心儀的女子就明白了。」
「人一旦入了魔障,不下重手,如何死心?」
「難道沒有其他的法子嗎?」
「這是我的想法,死了一了白了,至于你如何決定,我可管不了。」周雲澤攤開雙手表示愛莫能助。
別說周雲澤,他這個當兒子的也不好插手父母房里的事,可是看著父母形同陌路,他心里難受啊。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周雲澤不能說得太明白,香姨娘牽扯到前朝余孽,事關重大,絕對不能泄露出去。
周雲驍沉默下來,若是他真的一刀殺了香姨娘,他們父子會不會反目成仇?
「好啦,該說的我都說了,你自個兒慢慢琢磨吧。」
周雲驍打起精神,請貼身小廝將準備的禮物送上來,「我給你準備了一幅畫,多謝你走了這一趟。」
「我是領了皇命,何必如此多禮?」周雲澤對幾案上的長匣子一點興趣也沒有,又不是文人,干啥送他一幅畫?
「瞧見這幅畫的第一眼,我就知道它非你莫屬。」
非他莫屬?周雲澤有一種不太好的感覺,又不是畫他,干啥非他莫屬?
周雲驍見周雲澤無意當面打開,也不想為難,便起身告辭。
房內再度只有主僕兩人,小順子兩眼閃閃發亮的看著長匣子,「爺您不看看是什麼畫嗎?」
「你別在這兒吵我,出去外頭候著,暗二一派人回來,立刻進來通知我。」
回京之前,他必須見陳瑾曦一面,可是這幾日她乖得跟什麼似的,也不出門,他只能叫暗二守在文華齋外面,一見到人即刻派人回來通知他。
爺實在太小氣了!小順子不敢抱怨,只能像個怨婦似的看了周雲澤一眼,心不甘情不願的走出去。
周雲澤猶豫的看了一會兒長匣子,終究擋不住好奇心,打開長匣子,取出畫,慢慢打開來……
「你叫人攔截我,請我來這里喝茶,難道不是因為有好消息告訴我嗎?」陳瑾曦渾身不自在的看著對面的周雲澤。
這個人今日怎麼看怎麼不對勁,尤其那雙眼楮好像點了火似的,感覺好像在雅間里而擺了兩個火盆,這是想融化她……不對不對,天氣那麼熱,燒死她的可能性大。
「我明日回京,今日特地來跟你辭行。」周雲澤緩緩道。
「什麼?」陳瑾曦差一點跳起來。
周雲澤見了滿心歡喜,可是一絲情緒也不敢外露,「沒想到你如此舍不得我。」
陳瑾曦瞬間冷靜下來,沒好氣的瞪他一眼,「你忘了答應我的事嗎?」
「你也知道那間雜貨鋪子已經人去樓空,線索是徹底斷了,如今只能回到一開始——找出那個刺青真正的含義,而這需要時間。」
「你不是要回京了嗎?」
「我說過了,我答應的事,再難,也會想方設法辦到,我不會因為回到京城久拋到腦後,一有消息就會告訴你。」
陳瑾曦很想翻白眼,隔著千里他如何告訴她?寫信給她?信上又說不清楚,她看不明白也不能回信問個明白。
「不必了,我自個兒會想法子查清楚那個刺青的含意。」
其實她對這件事已經不抱任何期待了,而且她也想明白了,如今她遠在幽州,何必糾纏早已成為過去的京城?即便她真查到什麼又能如何?
周雲澤不悅的皺眉,「你就是不相信我嗎?」
「我不是不相信你……」
「那你就等我的消息,不要輕舉妄動。」
這丫頭就是個不安分的,雜貨鋪子關了門也斷不了她調查的念頭,而他相信雜貨鋪子只是由明轉暗,一旦沒人盯著,就會換個面貌出現在人前,換言之,對方也正暗中探查招惹上何方神聖,等著逮住他們。
輕舉妄動?陳瑾曦眼楮微微一眯,「你是不是已經查到什麼?」
這丫頭怎麼如此敏銳?周雲澤搖了搖頭,「若有發現,我不會閉口不談,只是因為我一潛入打探就人去樓空,這只能說明一件事——他們深怕自個兒曝露,即使此舉會引來猜疑,他們也顧不得了。」
沒錯,單是急忙離開就教人不能不多想,不過她還是覺得這像伙有事。
「難道你不認為如此嗎?」
「沒有,我同意。」
既然不想再糾纏過去的噩夢,她也不必在意他有何隱瞞,而且從今以後,她不必再跟他打交道,不必擔心他會發現牡丹花神圖,想想,她應該高興不是嗎?
雖然不知道他的身分,但她心底一直很清楚一件事——他不屬于幽州,可兩人此後真的要天各一方了,為何她仍會有一種空落落的感覺?
「我向你保證,下次再見,必然有好消息。」
下次再見……陳瑾曦唇角一抽,有這樣糊弄人的嗎?
「你喜歡軟羊水滑面嗎?」
「……嗄?」陳瑾曦覺得自個兒腦子當機了,這話題跳得也太快。
「我走遍幽州大街小巷,連羊肉的影子都沒瞧到。」
這不是廢話嗎?羊肉在大周是最貴重的食品,幽州並不富裕,當然沒有人賣羊肉,不過他干啥扯這些有的沒的?陳瑾曦很想抓頭,實在搞不清楚眼前的情況。
「等你來京城,我帶你去吃軟羊水滑面,那羊肉軟爛無比,可好吃了。」
陳瑾曦可以肯定自個兒現在是一臉的傻樣,沒法子,思緒完全跟不上他。
周雲澤站起身,雙手撐著桌面,向前一傾,然後看著她,笑盈盈的道︰「我在京城等你,別教我等太久了。」
陳瑾曦覺得自個兒被雷劈到了,這是什麼意思?
周雲澤顯然很開心看見她的呆相,開懷大笑著離開。
陳瑾曦忍不住抓頭了,他干啥說出如此莫名其妙的話?
半晌,陳瑾曦甩了甩頭,他是故意耍她的吧?隨便丟下一句話走人,吊足了她的胃口,讓她像個傻子似的天天想著這個問題,而他轉身就拋到腦後……沒錯,她怎麼能如此輕易教他耍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