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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夫人 第三章 處理自薦落難女(1)

「……小女子綠袖拜見公子,多謝您及時伸出援手救綠袖于水火之間,綠袖今生無以回報,只能以身……」

白白淨淨巴掌大的小臉,柔柔弱弱看似風中垂柳,弱不禁風,楚楚可憐的模樣惹人憐愛。

綠袖的姿色還算出挑、膚白細腰,有一雙讓人瞧了想深陷其中的丹鳳眼,嬌聲如鶯,輕輕柔柔,多說兩句就叫人腰骨發麻,忍不住令人想像她在身下是何等嬌媚,嚶嚀宛囀。

只不過她說到一半,不知憐香惜玉為何物的少城主不耐煩地出聲,將她屈身欲跪的身子踢向另一邊。

「看清楚了,跪她才是。」她以身相許他就該收嗎?未免太瞧得起自己了,救她一命還得被她纏上不成?

「公子……」綠袖泫然欲泣,更顯動人。

女要俏,一身孝,穿著素衣的綠袖如春花秋月,柔弱得讓人心生憐意,她含波的眼光一轉,流露出萬千風情。

「她是本公子的未婚妻,也是日後的少夫人,內院的事全由她管。」話不留情的柳笑風連一個眼神也不給她,專心喝著「未婚妻」親手泡的菊花茶。

其實是搶來的,他看于香檀喝得愜意,聞到菊香清雅,便不問自取地從人家手中拿過來,輕啜一口,滿眼驚訝,再一口滿嘴清香,第三口淡香溢滿口腔、胸肺,神清氣爽。

所以他就佔為己有了,五寸高的茶葉罐子直接往懷里放,理所當然的叫人看傻眼。

「公子,綠袖要侍候的人是您……」他才是她所依靠的人,終其一生願隨侍左右。她小臉酡紅,好不嬌羞的低頭。

「你是本公子的夫人?」

「不是,但……」如果他不嫌棄,她願為妻妾,只求他一世憐愛。綠袖盈盈的眸中道盡心中所思。

「你是府里的丫頭?」

「也不是,我……」她只是戀慕他的小甭女,今生除了他之外,眼里再無其他人。她在表露情意,只願與他比翼雙雙飛。

「你既不是本公子的夫人,又非府里的丫頭,憑什麼自做主張要留下,我救了你還得養著你,你根本是得寸進尺,不把本公子放在眼里。」她比死皮賴臉的于香檀更可恨,至少于香檀直接了當的明說她要什麼,不像眼前女子惺惺作態,欲擒故縱。

「不是的,公子,我只是想報答您……」她已經無處可去了,唯有他才能拉她一把。

「沒必要。」他買條狗都不只十兩銀子。

「可是……」有恩不報枉為人。

柳笑風冷笑著招手,十名護衛立即現身。「你認為我需要人侍候嗎?三代以內的家生子多不可數,要你一個來歷不明的孤女,是你傻還是我蠢,就為了可憐你而讓你近身。」

他不會把命放在別人手上,何況她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更入不了他的眼。

「嗚……嗚……」她淚眼迷蒙,掩面輕泣。

綠袖原本出身秀才之家,心氣有點高,非高門大戶不入,說了幾門親事都黃了,認為對方配不上書香門第的她。

後來母親生病花光家中積蓄,最終藥石罔效而病筆,接著父親又病倒,賣掉唯一的屋子籌錢買藥,她兩個哥哥見家里沒錢便帶妻小離開,剩下她一人侍候湯藥。

可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在少食無藥的情況下,她爹也沒了,為了早日安葬親父,她只得插草自賣。

但是鎮上的潑皮見她貌美便調戲,說些不三不四的話讓她氣惱萬分,又動手動腳意圖欺辱,走投無路的她只差一步就要咬舌自盡以保清白。

就在此時一錠銀子丟至她腳下,一名侍衛模樣的男子替她教訓了潑皮一頓,她才能順利讓父親入土為安。

「香檀妹妹,她就交給你了,要留要趕都隨你。」抖什麼抖,他還不能喚她一聲香檀妹妹?他們本是未婚夫妻,把這麻煩丟給她處理也不為過吧。

于香檀冷不防打了哆嗦,一粒粒的小絆瘩從手臂冒出來,「笑風哥哥,她是跟著你的,我不好擅專。」比惡心,誰怕誰,放馬過來。

柳笑風橫了她一眼,似在說「干麼叫哥哥」,他隔夜飯都快吐了。「人我是不會帶回柳城的,你若是缺個打雜、漿洗的粗使丫頭,不妨給她口飯吃,省得她纏上我。」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也就一個不管事的內院小姐,買人這種事哪做得了主,還是問問我娘,看她缺不缺掃園子的下人。」自己招惹的麻煩別想丟過來,她不是城主府的管事婆子。

「即然你也不想沾手,那就把人丟出去,看著礙眼。」何必為了一個不重要的人生氣,他自個都朝不保夕了,還管他人死活。

在柳笑風眼中,像綠袖這種見樹就攀的人是可有可無的螻蟻,直接捏死便罷,何必遷就?他自己的命隨時都可能沒了,哪有心思在意別人活得順不順心,贈銀一事不過是一時興起,誰會放在心上。

「要丟讓你的人丟,好人你當,壞事由我做可不行。」她才不當代罪羔羊,平白惹來怨恨。

「戰七,沒听見少夫人的話,無關緊要的閑雜人等全掃了。」下次絕不再多管閑事,順手而為都能攀上來,可見世風日下,人心不古,見利趨利的人已無羞恥心可言。

「是。」

十名侍衛中的其中一名往前一站,作勢要將哭哭啼啼的綠袖帶走,她也機伶,立即淚眼婆娑的抱住救命恩人的腿,苦苦哀求,讓一臉冷硬的侍衛不知是先掰開她的手,還是連人帶主子一起拖。

「噗哧!」

天呀!太好笑了,多有愛的畫面,她頭一回見識到什麼叫「抱大腿」,還抱得真有架勢,叫人嘆為觀止。

「香檀妹妹,你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這麼丟臉的事居然被她瞧見,準會被她笑上好幾年。

「笑風哥哥,妹妹我見識少,眼界不高,為人膚淺,這樣的……趣事還是第一次見到,請勿見怪,當我是看笑話的人便是。」他也有今天呀!人間處處有報應。

聞言,柳笑風臉黑一半。「戰七,你還不動手。」打算讓他出丑多久?

「主子,她抱著您的腿……」戰七十分為難。

「扳開她的手。」這麼簡單的事也要他教嗎?

「是。」這女子太不知羞恥了,少城主是她能高攀的嗎?

一見高大的陰影靠近,自認為小有姿色的綠袖放聲大哭,哭得梨花帶淚,悲苦惆悵,嗚嗚咽咽的訴說悲慘遭遇,還說她孤苦無依,再無生路,如果柳笑風不收留她便要一頭撞死。

如果對方是男子,戰七絕對不會有絲毫猶豫,一掌將人劈暈帶走,可面對一個哭得楚楚可憐的女子他卻遲疑了,打哪都不對,綠袖還刻意將胸口對著他,真的很難將人抓走。

十名侍衛從戰一到戰十都幸災樂禍的看戲,他們都十分慶幸被挑中的不是自己,戰七比較倒楣,誰叫當初是他先看見賣身女綠袖,一時不忍才央求主子停下馬車施以援手。

因此他是自做自受,無事惹來一身腥。

「等等,為什麼要撞死在我們于府,冤有頭、債有主,你要死死到他家門口,別留下晦氣。」人死在這里于府不就成了凶宅,日後再有個什麼邪祟,還不傳出鬧鬼傳聞。

于香檀不信鬼神,但敬畏,前一世的她大火都燒上身了,全身遭火吻的她痛不欲生,誰知眼前一黑,香水大師喬淡雲再一睜開眼,竟成了手小腳短的不受寵嫡女,親爹還巴不得她死了乾淨,好把嫡女身分給了庶女。

所以說,冥冥之中有些東西雖然看不見,但不見得不存在,心存善念自有天佑。

「男主外、女主內,是你不留人,當然要尋你討公道,她要撞讓她撞便是,一會兒我讓戰七給你洗地去。」辦事不力的懲罰,洗一地的血水好叫他明白自己的無能。

「不行,萬一她陰魂不散變成厲鬼,半夜找上我怎麼辦?明明你才是逼死她的罪魁禍首。」她不扛罪,誰人造的孽誰去擔,她想一夜高枕無憂,無夢無擾到天明。

柳笑風似笑非笑的勾唇。「你不是賊大膽,還怕一只鬼?上回你還差點把我打個半死。」

他曾裝鬼溜進她閨房嚇她,想讓她知難而退,哪知她屋里放了一根好友送的打牛棒,抄起長棒便往他的頭、肩猛打狂抽。

這下子他算是見識到她的剽悍,真是使盡吃女乃的力道在打,要不是他跑得快,被打死在當場都有可能。

「上回是上回,我眼角一瞄就知道是你,你嚇我,我回敬一二也是應該,同時也是告訴你,姑娘家的閨房不能隨便進。」她對他太熟悉了,連腳步聲都不會錯認。

主要是柳笑風身上有股雪松的氣味,他在柳城住處的書房外種了幾棵雪松,他又習慣在雪松樹下練武、看書,久而久之便染上雪松的味道,很輕、很淡,他自個聞不出來。

可于香檀是聞香師,對味道最為敏銳,鼻子一動便知是何種氣味,因此輕而易舉認出來者是誰,藉機報仇。

「香檀妹妹,你是說你認出我才動手的?」他眼中鋒芒畢露,咻咻地發散著懾人寒光。

「當然是認……呃!認不出來,我怎麼會打一個活不過弱冠的人呢?那是慌亂之下的錯手。」可是打得很過癮,把柳老夫人施加來的怨念一口氣發出去。

「香檀妹妹,這筆債我記下了。」于香檀,你死定了,敢向本公子下黑手,你等著我的回禮!

看著他眼中的惱意,面帶心虛的于香檀指著他腿上掛著的人。「她要怎麼辦,你處理還是我處理?」

「這里是于府,我不便喧賓奪主。」柳笑風月復黑地將麻煩丟給別人,打算袖手旁觀。

這廝臉皮真厚,什麼不便喧賓奪主,他搖旗做主子的事還少嗎?她爹看到他像老鼠見了貓,戰戰兢兢陪笑臉,把人奉為上賓。「笑風哥哥終于知道自己不姓于了,我一直以為于府是柳家別院呢。」

他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從不事先知會一聲,她家早就習以為常,而且不管前院、後院,他一向當自個府邸長驅直入,一副他才是主人的模樣。

甚至連她的清凌院也當自己院子逛,一次、兩次……次數多了她也習慣了,趕不走只好當園里的花花草草,晾著當景色。

「先把她弄走。」他的腳被抱麻了。

很想翻白眼的于香檀忍住了,在心里啐了一口,「暮夏、清秋,把人拉開,她要是不松手,把手臂折了也無妨。」

綠袖聞言臉色發白,不敢相信她說出這麼殘酷的話。

「是。」

因為怕真的被折斷雙臂,暮夏、清秋上前一扯時,心生懼意的綠袖也算識時務,不敢硬扛,稍微做做樣子掙扎了一下,便被兩人一左一右拉開了,丟在青草郁郁的石板路。

但她有點小聰明,知道誰是做主的人,馬上雙膝落地,跪在于香檀跟前,求她高抬貴手,賞口飯吃。

「等一下,咱們先說清楚了,你是想服侍公子呢還是當我的丫頭?」她不會白白收一頭白眼狼來謀害自己。

好心不一定有好報,升米恩、斗米仇,恩將仇報的比比皆是,人心是填不滿的,有了衣服穿就要綾羅綢緞,穿上了綾羅綢緞又想要珠寶首飾……永遠要不完,討要的人還認為理所當然。

嫉妒之心每個人都有,好還想更好,別人有而我沒有,那就想辦法搶到手,老天怎能偏袒獨一人。

「這……」

綠袖居然猶豫了,一雙水汪汪的眼兒直往柳笑風身上瞧,似乎在等著他開口要人,把于香檀逗得差點笑出聲。

藍顏禍水、藍顏禍水呀!男色令人痴狂,不過想攀高枝也要長腦,可不能腦子里盡裝餿水。

「看來你還是不曉得風往哪邊吹,這位公子並非天水城的人,他是來……探親的,過幾日就要離開了。」

以柳笑風的脾氣,他不把人往河里扔才怪,她想死他會助其一臂之力。

對于一個想活卻活不了的人而言,生命何其珍貴,把命用在威脅他人上頭,此人死不足惜。

想死就去呀!何必糟踐人,非親非故誰會心疼。

「探親?」他哪來的親。

于香檀笑得很假的指指自己。「我不就是你的親。」

看了她一眼,柳笑風同意的點了點頭。「這世上蠢笨的人實在太多了,蠢不自知還自做聰明。」

「放心,你很快就瞧不見了。那個叫戰七的,你把她扔遠些,最好百八十里外,離天水城遠一點。」別人的手下用來毫無違和感。

怎麼又是我?戰七一臉無奈。

「……不要呀!小姐,你留下我,我一定會好好侍候你和公子,絕對不會有一絲怠慢!」綠袖還想攀住斑門公子不放,淚如雨下仍不忘提到心心念念的人兒,以為自己的容貌能博得一點憐惜。

「戰七,我使喚不動你嗎?」連個侍衛都能端架子,看人下菜碟。

戰七苦笑。「屬下的職責是保護公子。」

「怎麼,怕我刺殺他嗎?」于香檀杏眸一瞪,旁邊還有九個護衛呢。

「……」的確是怕,于二小姐不是時時盼著主子死嗎?誰曉得她會不會暗下毒手。

「听她的。」看她把眼楮瞪大了,再瞪下去說不定眼珠子都會掉出來,柳笑風開口道。

「是。」主子開口了,戰七自然遵從。

綠袖還想故技重施,抱住于香檀大腿,誰知她閃得快,竟然兩腳一縮蹬上石桌,一點也不像知書達禮的大家閨秀。

大腿沒抱著,綠袖又想磕頭求情,只是她腿還沒往下彎,人已像只紙鳶往上飛,想放聲大喊卻被一指輕點,頓時發不出聲音,無聲張口啊啊啊地滿臉淚水,想改口說願當小姐的丫頭也不成。

「你為什麼不留下她?」柳笑風不解。

「我為什麼要留下她?」不是她的鍋她不背。

「女子向來心軟,見不得別人的眼淚。」這是他的認知,婦人之仁往往壞事。

「我有眼楮,會看,值得幫忙的人自會伸出援手,可她口口聲聲只有公子,我若幫她反而害了她,你會帶她走的可能性很低,一旦她心頭的願望未被滿足,她豈不是要反過來怨我,認為是我阻礙了她,最後甚至在我的茶水中下毒,那我不是死得很冤?」明明與她無關卻成了惡人,被人恨著、怨著,種種的恩也會積累成萬千的仇。

「你想多了。」他嘴上說著她想多了,心里卻暗暗贊同,他的母親死了十余年,繼母仍深深怨恨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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