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里,殷箬半句話都沒說,只是冷冷地看著手中的瓷杯,眉毛打了死結。
那天听到傳言,皇帝有意為韓鎮賜婚,殷箬和岳笙立刻進宮求見。
盡避確定薛蓉和韓鎮的關系,他無力阻止賜婚,但殷箬在皇帝跟前認下星星了。
他沒要求太多,只向皇帝討個封賞,他們認為夫妻實力相當,星星才不至于被欺負。
他以為意思已經表達得夠清楚,沒想皇帝滿口同意,轉頭卻給韓鎮賜了個平妻,是平妻,不是姨娘!而他要求的封賞是郡主名號,皇帝卻只給了黃金五百兩。
星星缺錢嗎?就算缺,她有兩個爹,兩個爹能給她的何止黃金五萬兩?皇帝這樣做,分明是搧他們的臉。
消息傳來,殷箬暴跳如雷,他已經錯過一次,這回絕對不讓女兒受委屈。
再然後,他派去鎮遠侯府的人發現星星住的院落被守得滴水不漏,連半點信息都送不進去,這讓殷箬坐不住了,那形勢分明是禁錮。
他不曉得星星情況怎樣,她是怎麼想的?她願意韓鎮迎娶平妻嗎?韓鎮有沒有讓她受委屈?
如果她過得好,他可以不打攪她的生活,如果她過得差,殷箬怎能若無其事地生活?然後今天,他們收到錦繡畫坊輾轉傳來的信件。
是星星寫的,上面只有短短幾個字,卻讓他們讀出若干訊息。
請將我從侯府帶走,我便認祖歸宗。
那天她表明態度,她不願攀附、不想飛上枝頭當鳳凰,她只想靠自己雙腳走出一條康莊大道。
那樣骨氣、那樣驕傲的星星,卻為了想離開侯府,願意認父親。
所以她百分百被軟禁了,她身不由己,連一封信都必須透過楚東家才能傳遞,所以她過得不好,為離開那里,願意違背心意。
「別急,有我們在,什麼事情不能解決?如果禮親王的名頭不夠用,我還能操控幾個御史,到時再看看韓鎮要臉還是要平妻。」岳笙道。
「謝謝你。」
「做什麼道謝,那是我們的女兒。」攬過殷箬的肩膀,他輕聲安慰。「帶走星星後,我們去江南吧,那里人文薈萃、風景優美,是個療傷的好地方。」
「但如果……」
「如果什麼?」
「如果星星愛韓鎮呢?非要將他們拆散嗎?」
他們明白,那些孩子有多喜歡星星,星星又多在乎他們,而韓鎮寵妻都寵出名聲了,當真要為一個薛蓉,讓她放棄辛苦經營的感情?
殷箬緩緩地將杯里的茶倒進嘴里,茶冷了,入口微澀。
他很清楚相愛的兩個人因環境而分手是多麼痛苦的事,那些年與岳笙的分分合合,不正是因為如此?
他是親王,身分尊貴,岳笙是朝堂重要的官員,兩人的事情一旦曝露……輿論殺人吶,皇家容不下他、岳家更容不下他,兩個不見容于天下的人,如何能光風霽月縱情山水?
如果在一起要付出的代價是毀滅,這樣的感情能不能繼續?
他們苦頭嘗盡,才換來心境轉變,那星星呢?如果她愛韓鎮,如果離開,她必須承受同樣的痛苦,他們能不能舍得?
「如果星星決定離開,我會為她撐腰到底。」就算她的決定很任性。
身為父親,有權利將女兒寵得任性恣情、無法無天,過去,她不曾享受過一分父愛,那麼未來,就讓他把欠下的全數還盡。
禮親王帶著大隊人馬前往鎮遠侯府的消息傳進宮里,正在批改奏章的皇帝嚇得毛筆一丟,恰恰丟在正踩著凌波微步走來的小彰子身上。
「皇上?」他還以為自己做錯事了,連忙跪地,把御筆撿起來,高舉過頭。
皇帝咬牙,該死,他沒想到小皇叔會為一個私生女連面子都不要了,還以為就算小皇叔心里有幾分不平,也會吞下去,終究沒養在膝下,能有幾分感情?
包何況,她好歹是鎮遠侯的嫡妻吶,傻子才會放棄。
「來人!」宮衛快步進來。「派五百名羽林軍去鎮遠侯府候著。」
「是。」皇令一下,宮衛快步往外走。
皇上瞪一眼跪在地上的小彰子,氣道︰「還跪著做什麼,伺候朕更衣。」
包衣?吭?被墨水弄髒的不是自己嗎?怎麼皇帝要更衣了?
「傻啦,快一點,朕要微服出行。」
廳里氣氛凝重,下人被趕出去,里頭安靜得針落可聞。
「侯爺可听清楚了?」殷箸寒聲問。
「听清楚了。」韓鎮回答。
原來當年孫家並不是為了羞辱自己,才讓一個養在外頭的庶女下嫁,而是禮親王在中間橫插一腳。
「星星是我的女兒,我現在就要帶她走。」他不廢話,直指來意。
「星星是我的妻子,出嫁從夫,岳父無權帶走她。」他也不贅言,直接表明立場。
岳父?就這麼叫上了?這人臉皮有多厚啊,星星都不要他了。
「皇上口諭,一紙休書,星星早與韓家無關。」
「此事小婿並不知道,請問岳父,休書在何處?」他算準休書不在對方身上,星星手上也沒有,否則早就拿出來與他對簿公堂。
無恥!明知道他這父親還沒正式認上,哪兒拿得出休書?說這種話,存心堵人。
岳笙道︰「侯爺還是先讓星星出來見一面,有什麼話,當面說清楚比較好。」
韓鎮哪能讓她出來?禮親王陣仗擺這麼大,擺明談不攏就搶人,他傻嗎?星星一心想離開,要是讓她知道有人可依靠,她還能留下?「侯爺有什麼話,直接對小婿說吧。」
「你這個女婿,本王可不敢認。」
「也是,星星從沒提過親生父親這回事,許是謠傳。」兩人針尖對麥芒,誰也不讓誰,韓鎮咬緊牙關,誰敢同他搶星星,他就敢與誰杠上。
「你!很好……韓鎮,你以為本王什麼準備都沒有嗎?你今天不交出星星,我就讓人踩平鎮遠侯府!」他足足帶上兩百人,全是有武功在身的。
「好沒道理,堂堂禮親王光明正大上門搶侯爺夫人,不知話出了這個門,會傳成什麼樣子,王爺不在乎名聲,可星星呢?外頭會怎麼說她?不安于室、生性?這是王爺樂見的結果?」
「侯爺將女人禁錮在後院就好听了?」岳笙反問。
「禁錮?岳大人可得想清楚再開口,高門貴婦本就是貞靜賢德,鎮日在府中操持後院之事,又不是罵街潑婦,哪能天天在大街上待著。」
「哼,平日里見著,還以為是鋸嘴葫蘆一個,沒想到如此巧言善辯。」
「侯爺打定主意,要與禮王府對峙?」
「小婿並無此意,只是懇請王爺給一點時間,待過了這段時日,小婿必定帶星星回娘家一趟。」不管殷箬認不認,韓鎮都堅持自己是他的「小婿」。
殷箬氣瘋了,就沒見過這麼厚顏無恥的。
「‘這段時日’指的是多久,等你娶了平妻,等星星傷透傷盡,等她被你磨得無法不低頭之後?記不記得之前星星是怎麼被迫害得連反抗都不能,只得收下休書離開將軍府?對不起,這種事一次就夠了,本王的女兒不吞這種苦。來人!」
他揚聲大喊,沒想竟然沒有人回應?
與岳笙相視一眼,他們同時轉身看向外面,什麼時候羽林軍也來了?羽林軍以二對一的絕對優勢,將他帶的人全壓制在地。
「韓鎮……你、你很好……」
才說著,一頂轎子從外面抬進來,皇帝匆匆忙忙下轎,目光示意間,小彰子運起凌波微步走向門邊,趕緊把門給關上,家丑還是別外揚的好。
皇帝朝殷箬一拱手,道︰「小皇叔。」
「不敢,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幾個萬歲,殷箬喊得咬牙切齒。
皇帝心頭一抽,哪還有不清楚的,這是憋著滿肚子氣吶。「小皇叔怨朕吧,別把氣撒在阿鎮頭上,是朕想差了,以為皇叔沒堅持讓侯爺夫人上玉牒,應是沒打算把人給認回來,這才輕慢了些。」
沒堅持立刻讓星星上玉牒,是因為要等她點頭,他知道星星骨子傲,怕她反彈,但這不是讓人輕視她的理由。
「臣以為已將心意表達清楚。」那是他的女兒,他早晚要把她認回來。
小彰子乖覺,連忙湊到韓鎮身邊,將禮親王進宮之事言簡意賅說過一遍。
韓鎮雖然意外,卻沒有太多表情,孫家膽大妄為的事又不是只有這一起,不過賣妾換官位,真真是教人刷新三觀。
「是朕的錯,小皇叔就別怪阿鎮了吧。」
「皇上真是因為星星不上玉牒才有輕慢之心?而非薛蓉是皇帝和韓鎮的小師妹,青梅竹馬感情濃厚,這才想一方設法多方維護、強壓星星一頭?」
「這是什麼話,小皇叔誤會了。」
「皇上啊,何謂親疏遠近,便是皇上與那薛蓉有師兄妹情誼,可星星才是與皇上有血緣關系的至親,你們是堂兄妹、身上流著相同的血,皇上怎麼能胳膊肘往外彎,偏袒成這副樣兒。
「小皇叔言重了,朕沒有偏坦,只是……」皇上苦惱,平日里小皇叔很好說話的,怎地攤上這事兒就變得如此難纏。
莫非星星的親娘就是傳言中那位小皇叔愛她愛到為她起誓,終生不娶的女人?如果是的話,他還真的踩到小皇叔的逆鱗了。
殷箬冷笑。「沒有偏袒?那好,取消賜婚,另擇佳婿讓薛蓉嫁過去。」
皇帝為難地看向韓鎮,他搖搖頭,自己來吧,朕救不了你了。
韓鎮走到殷箬面前,拱手屈身道︰「岳父,君子一諾千金,當初師父為救小婿犧牲性命,師父臨終前所托,小婿不敢違背。」
「所以你非娶不可?」殷箸寒了聲嗓。
「對,非娶不可。」
「沒問題,本王成全你們,但女兒我要帶走。」
「小皇叔別這樣,男人三妻四妾天經地義。」不是所有男人都像小皇叔那麼專情的呀。
韓鎮道︰「王爺沒讓星星上玉牒,應是星星的堅持對吧?她不願攀附權貴,總認為凡事靠自己才是正確。
「王爺,讓星星上玉牒吧,我保證說服她認祖歸宗,也請皇上封星星為郡主,我同意王爺的看法,有足夠的身分,方能讓星星安心。
「至于薛蓉,請王爺放心,她是我的責任沒錯,我們之間情誼深厚也沒錯,但我發誓一碗水端平,絕不厚此薄彼,而薛蓉也絕對不會像之前的妾室姨娘那樣,存害人心思。」
皇帝松了口氣,這樣的態度夠誠懇,小皇叔不能再找碴了吧?雖然他不太贊成封星星為郡主,但小皇叔……算了算了,各退一步,蓉兒已經二十歲了,再也耗不起。
是,殷箬幾乎要被說服了。
但想起星星的信,他猶豫了,這是女兒求他的第一件事,如果無法辦成……
見殷箬遲遲不語,韓鎮嘆道︰「王爺,星星已經懷上了,小婿可以想像當年她在孫家的處境有多艱難,難道您要讓她的孩子也一樣父不詳?」
懷孕的人不應該窩在衣櫃里,但是沒窩進去,她無法安心,無法入睡。
星星的懷相很糟,吐得一塌糊涂,她非常不舒服,但半句話都不講,她強忍痛苦,不斷說服自己,再忍忍、再忍忍,很快禮親王就會來接自己。
她不想依靠別人的,但這時候她很高興有一個親爹可以靠。
只是她等啊等,沒等到殷箬將她接回王府,卻等來皇帝的賞賜。
她上皇家玉牒了,她被封為玉星郡主了,她又拿到五百兩黃金,然後一箱箱的嫁妝被送進鎮遠侯府。
意思是……不管皇帝或親爹都認為她在鬧情,給點甜頭哄哄,情況就會好轉。
無奈、無力,她覺得自己進了小人國,被千萬條細繩綑得動彈不得。
這種無力感讓她吐得更嚴重,她成天昏昏沉沉的,什麼事都不想做,只想窩在衣櫃里面,讓小小的空間慢慢修復殘破的心情。
韓鎮打開衣櫃,她又躺在里面了,縮成一顆球,把身子埋在衣堆里。
他想,不只是委屈還有恐懼,她害怕多了一個平妻之後的生活,還是害怕未知?
癌身將她抱起,好輕……她以眼楮看得到的速度過度消瘦,太醫來過一次又一次,開的藥一吞進去就往外吐,只能用針灸緩解癥狀。
幾乎是他一抱,她就醒了。
她現在難睡、淺眠,只有待在衣櫃里才勉強能睡上一、兩個時辰,所以他給她換了個大衣櫃,讓她可以把自己埋得舒服些。
「醒了,要不要吃點東西?」
一想到吃,她又有惡心的感覺,連忙推開他,韓鎮經驗太豐富,手一勾,將床邊的瓷缽拿過來。
她根本沒有東西可吐,只能吐出綠色膽汁,見她這樣,他的心一陣陣疼著。他舍不得她辛苦,甚至問過太醫,能不能用藥把孩子打下來?
太醫像看傻瓜似的看他,問︰「侯爺要不要先和夫人商量。」
商量?怎麼能夠,他可以猜得到她會怎麼想,她會想︰你不要我的孩子,只想要薛蓉生的?她會想︰你認為我更適合當保姆、更適合為他人作嫁?她會想︰你怕我獨厚自己的孩子,只教他養他,讓他比哥哥弟弟妹妹優秀?
她已經鑽進牛角尖出不來了。
不管怎麼保證,她都不相信他愛她,不管他說再多的話,她都保持冷漠。
他求她告訴自己,怎麼做她才會快樂?
她淡淡回答,「囚犯沒有快樂的權利。」
她不是他的囚犯,她是他的真愛,他從來沒有這樣愛過一個女人,他從來不知道失去一個女人會讓自己這麼恐懼。
對,他是沒轍了,他不知道怎樣才能讓她回心轉意,他只能想盡辦法將她留下,即使這個辦法很傷她。
「星星,你听到孩子在你肚子里求救嗎?他想活下去,他不想消失,他想出來看看他的爹娘長什麼樣子,他和阿歲他們一樣,想被你摟在懷里听睡前故事……」他苦口婆心一句一句說著。
她不想哭的,但是韓鎮的話激出她的眼淚。
她抓住他的衣襟,啞聲道︰「那你也听到我的求救了嗎?我沒有辦法繼續待在這里,我很害怕、很恐懼,不管你做再多的保證都沒有辦法讓我安心,放我走好嗎?我想回家。」
眼神黯然,他輕輕撫上她瘦削的臉。「對不起,我可以答應你所有要求,只有這一點,做不到。」
垂眸,她不懂,溝通怎麼變得這麼困難?
他親親她的額頭,抱起她。「要去看看阿歲他們嗎,那麼多天沒見,你一定很想念他們對不對?他們很想來看你,但我不許他們來,怕吵了你睡覺……」
他說,她听,她不頂嘴、不應話,他們之間的門關起來了,她要的,他給不起,他給的,她不要。
只要不上朝,他把所有時間都放在她身上了,可是越見越傷心……
看著紅通通的喜服,她掩不住滿心歡喜,終于要穿上嫁衣了呢,可惜……無法嫁給阿筌。
她真的很想很想很想他,不知道他現在過得好不好?他那麼好的人,是不是成佛成仙了,會不會某日,他們在蓬萊仙島相見。
他會不會給她摘一個果子?那果子香傳十里,咬一口,齒頰生津,他會不會和她一人一口……相濡以沫……
重咳幾聲,白色的帕子上頭染了鮮血。
對啊,她知道自己快死了,她染上癆病,這種病通常沒藥可醫,只能靠養,吃得好、睡得好、日子過得好,就能活得久一些。
但是她不想吃好睡好過得好呀,她拿著刀槍,跟隨二師兄出生入死,打起仗來不要命似的,她可以幾天幾夜埋伏敵後,任由風吹雨打,她可以不吃不喝,任由生命消逝,她常常想,或許死了就能見到阿筌。
她其實很幸運的,能夠結識李神醫。
她把所有的嫁妝都換了丹藥。
李神醫說︰「這藥會讓你的癥狀消失,讓你生龍活虎、看不出半點病態,但同時它會消磨你的壽命,哪天你開始吐血,就該準備後事了。」
她很愛李神醫的藥,那讓她生龍活虎地執刀上戰場,為爹爹報仇,讓她生龍活虎地到處走走看看,看她和阿筌約定好要一起走過的地方。
最後,她听師兄的話回到京城,回到她和阿筌一起長大的地方。
她想要嫁給師兄,想要為自己演一出戲,演一出與阿筌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戲,等戲演完,她再沒有遺憾。
可是……算算日子,應該是來不及了吧。
她又想咳了,接下重重的咳嗽聲後,又一方染血新帕,她把帕子塞進櫃子底下,吞進兩顆藥後,揚聲喊。「秀鸞。」
「姑娘。」
秀鸞是宮里人,皇上命她來伺候薛姑娘,可薛姑娘是常年待在戰場上的女子,不耐煩丫頭貼身伺候,因此她們都在外頭候著,等著姑娘叫喚。
「我想試試嫁衣,行嗎?」
「當然行,奴婢伺候姑娘更衣。」
不是簡單的試試,薛蓉非常慎重,她沐浴,把每一根發絲洗得又香又潤,秀鸞把她的頭發擦干,還在她全身上下擦了香油。
她說︰「我這輩子還沒有這麼香過。」
秀鸞道︰「往後姑娘……想多香就能多香。」
侯爺多疼愛她們家姑娘啊,時不時派人送東西過來,下了朝也常常繞過來見姑娘,那是明晃晃的寵愛啊。
薛蓉淺淺一笑,往後?她哪還有「往後」?胸口越來越重,她覺得自己都快吸不到氣了。
換上衣服、畫上妝,她看著鏡中的自己,笑得無比柔媚。
已經很久……久到她都忘記自己有這一面了,那時啊她只會對阿筌撒嬌。
二師兄常說︰「蓉兒只有在阿筌面前,才會顯出小女兒嬌態。」
是啊,她就是只母老虎,只有在阿筌面前才會柔情似水。
她想,人與人之間的緣分肯定在出世那天便有了決定,要不二師兄和阿筌是孿生子,她卻獨獨一眼看中阿筌。
「姑娘,要換下來嗎?」秀鸞笑問。
「不,我想再多穿一會兒,你們先出去吧。」
爆人們下去,她攬鏡自照,輕聲問︰「阿筌,我這樣美嗎?」
「很美,非常美,我的蓉兒是世界上最美麗的女人。」
呼吸一窒、她听見了……那是阿筌,猛地轉頭,她看見阿筌穿著一身青衣布衫站在自己跟前,她確定那是阿筌,不是二師兄,她確定那是自己心心念念的男人。
「你來了?」
「對,我來接你了。」
他手里拿著一顆紅通通的果子,跟她身上的衣服一樣紅,手伸向她,她聞到果子香……
「那我可不以不嫁二師兄,嫁阿筌?」
「你還想要嫁我嗎?」
「想啊,一直都想,一直都很想。」
他笑開,單膝跪地,雙手高舉果子道︰「我以仙桃為聘,迎娶蓉兒為妻好嗎?」
「好。」臉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她接過仙桃。
他接住她的手,牽起她,一起朝那道耀眼的光芒處走去。
她咬一口仙桃,唇齒留香,她遞給他,他咬一口,她再咬一口,他再……他們相濡以沫……
漸漸地,他們消失在那道光芒中。
倏地睜開眼楮,薛蓉清醒,她看著鏡中的自己,心狂跳不已。
她怎麼會變成這樣?她不是害怕乞丐凌辱,撞柱身亡,怎麼會換一張臉、一副身子,怎會變成另外一個人?
捧住腦袋,她覺得疼,薛蓉殘存的記憶與她的記憶在踫撞、融合。
她痛得臉色慘白,卻無法阻止疼痛襲擊,只能緊緊撝住嘴巴,將細碎的申吟壓入喉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