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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分後娘 第六章 心動沒有道理(2)

山上沒猛獸,但有補獸夾啊,星星真是倒楣到極點,好端端的,怎就踩上了?上回和鄭遠山來,平安無事、順順利利的呀……她無比後悔,沒讓他陪著上山。

星星坐在泥地上灘不得,腳上染了一片通紅,血還在流,疼痛感越來越重。她看著太陽漸漸往西方沉落,沒有猛獸的山林肯定有夜行性動物,如果跑出一條蛇、一只赤尾蠍、一只黑寡婦,性命是不是要交代在這里?

新年剛過,天氣還凍得很,寒意一寸一寸往上攀,她冷得嘴唇發紫、四肢僵硬,不知道這不算禍福相依,冷得過度嚴重後,疼痛感就降低了。

她不確定失去痛覺後自己將面對什麼,卻曉得後悔的情緒逐漸累積,曉得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恐懼不斷蔓延。

打穿越以來,第一場淚水在此時崩潰。

是誰說的啊,誰說上帝為你關上一扇門,必定會為你打開一扇窗?胡扯,分明上帝就是關完門還會再給你掩上窗,讓你在黑漆漆的屋子里走投無路,讓你在山窮水盡、求生無門之余只能刨坑自盡。

瑞雪兆豐年,今年雪氣似乎比往年足,都過完年,該準備春耕了,竟還下起雪來?眼看白花花的雪從天而降,她連死了的心情都有了,哪有人倒楣到這等地步?

原就凍僵的身子漸漸冷得失去知覺,她覺得自己像擱在冷凍庫的五花肉,脂肪漸漸凝結,瘦肉組織慢慢硬化,不曉得幾千年後的人們從冰層底下把她挖出來時,她還會不會保留現在的美貌……

大眼瞪小眼,一個大男人和五個小孩的對峙在韓為一聲「下雪了」里終止。

他們同時轉頭望向門外,真的下雪了……

「她出門超過半個時辰了沒?」鄭遠山問。

和小孩子對壘超無聊,這輩子沒這麼幼稚過,這一幼稚竟忘了時間。

「早就超過。」韓暮回答。

鄭遠山跳起來,直奔門外。「你把家里看好,我去尋人。」

韓歲反應過來,忙拽住他的衣袖。「我也去!」

「不必,萬一你出事,我還得分神照顧你。」鄭遠山拒絕。

「你才會出事,你全家都會出事。」韓歲大喊。

鄭遠山翻白眼,他全家?沒見過有人這麼詛咒自己的!還以為竹林能耐,出產的全是好筍,沒想到……冥頑不靈!

「你不怕我把你的秘密說出來就盡避跟我做對,看到時候你們口口聲聲的娘還樂不樂意養一堆兒子。」

可憐啊,他竟然用這種話來威脅小孩,丟臉、羞愧,不過他沒有更好的籌碼了。

兩個人、兩雙相似的眼楮對望,他們有相似的性子、相近的固執,但鄭遠山贏在多活十幾年,贏在在軍中打磨過,那身稜角銳氣,韓歲拍馬都追不上。

韓歲敗下陣,鄭遠山嗤笑一聲,心道︰相心跟老子比,再吃上幾十年鹽巴啦。

「去找秦寡婦,讓陳大漢尋大夫回來備著。」鄭遠山發號施令。

他的意思是娘病了?傷了?

韓歲恍然大悟,對啊,如果不是出事,怎會這麼久還不回來?

「好。」這回韓歲沒再倔強,他同鄭遠山一起出門,只是一個往右彎,一個往左拐。

鄭遠山在奔出三五百尺後,一個黑衣人匆匆跟在他身後。

「星星身邊,為什麼沒有撥人跟著?」鄭遠山腳程飛快,卻還是帶著怒氣質問。

吭?爺不是只讓他們護著小少爺們,什麼時候朱星星也在他們的保護範圍里了?

只是當屬下的哪有反駁主子的道理,再委屈還是得壓低脖子說一句,「屬下知錯。」

看,當下屬容易嗎?自己有過得挨罰,主子有錯得擔下,難吶!

意識逐地渙散,腦子里出現莫名其妙的畫面,那不是她經歷過的事,但每一幕都無比清晰——

「吃啊,這會兒給你吃,怎麼不吃了?好好的人跟狗搶食,你還好意思?」

隨著嬌斥聲,鞭子一下下刷在身上,她才六歲,雖然話講不清楚,但是被欺侮凌虐的經驗豐富。

她知道的,再疼也不能叫出聲,否則會疼得更久、更厲害。

不過幾下功夫,她的衣服已經破破爛爛,一條條的鞭痕烙在雪白的肌膚上,熱辣辣的。

她不敢抬頭,一雙眼楮卻死死盯碗里的雞腿,好餓啊,滿腦子對雞腿的想望讓她不住地咽口水。

汪汪!小白狗發現她的覬覦,撒腿跑來,小尖牙往她的腿上咬。

「雪兒,狠狠咬,這個賤人要搶你的東西……」看見小狽咬她,女孩兒笑得拍手叫好。

「要不,把大黑也放出來啃上幾口?」一個七、八歲的男孩建議。

旁邊的奴婢一听,心下不忍,跳出來勸說。「二小姐、三少爺,玩玩就行,可別把事情給鬧大,老太爺要罵人的。」

「罵什麼啊,爹娘不待見她,她便是想告狀也沒人搭理。」

「她再不好,總也掛著孫府小姐的名頭,何況老夫人馬上要過生辰,萬一見了血,不吉利的。」

婢女的話勸動了兩個小孩,女童撇嘴喊,「雪兒過來,姊姊給你弄好吃的。」

小白狗松口,跳進女童懷里,男童卻走過來,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罵一聲賤貨後,伸腿將她踹飛。

她全身都痛,痛得頭昏眼花,但是她很靈的鼻子里充斥著雞腿的香味,她餓、她想吃……

于是她強忍疼痛,爬到狗碗邊,抓起雞腿塞進嘴里。真好吃……

那天莫名地,二小姐和三少爺掉進池塘,數夜高燒後,二小姐沒了,三少爺落下病謗,整日整夜的咳嗽,怎麼治都好不了,于是已經很久沒人提起的「天煞孤星」再度傳遍孫府上。

孫芹的生母是二老爺最寵愛的姨娘,可伴隨她的出生,母親血崩而亡,她滿月那日,大伯父從馬背上摔落,跌斷一條腿。

祖母篤信佛法,尋來高僧批命,誰曉得竟批出「天煞孤星」四個字。

四個字讓孫芹遭父親嫡母厭棄,讓她在孫府舉步維艱。

軟軟的手掌撫著她的額頭,溫暖、溫柔……那是從來不曾有過的感受,孫芹不敢睜開眼,深怕清醒時發現不過是南柯一夢。

「五老爺,回吧,小小姐不會有事的,老奴看著呢,您快點走別讓人發現,在這府里……您也不容易。」劉嬤嬤催促著孫五爺離開。

「芹兒越大,越像星姊姊了。」

「倘若小姐知道五老爺還惦記著她,肯定很感動。」

「我不要她的感動。」只要她好好活著。

「二老爺他……」話在舌尖繞三圈後,終究吞下。「五老爺,二夫人有多憎恨小姐您是明白的,再加上天煞孤星命格,小小姐成了孫府上下的恥辱。」

「當年做出那等下作事不覺恥辱,如今卻覺得芹兒恥辱了?」孫荻冷笑,這世道真的是上下兩片嘴皮子一踫就能定人生死?

「當初小姐若是沒生下小小姐就好了。」

身為下人,她不該說出這種話,但小姐和小小姐的遭遇,她全看在眼底,與其要受這等苦難,不如爾出生。

孫荻輕撫孫序的小臉,滿懷愧疚,是孫家對不起她。

那年痴心妄想,不願一碗藥灌下去,打掉星姊姊月復中胎兒,硬是逼她以命換命生下孩子,後來發覺算計成空,芹兒的存在成了抹除不去的嘲諷。

深怕謠言四起,他們硬是在芹兒頭上安入「天煞孤星」四個字,來解釋全家人對她的惡毒態度,以保全家族名譽。

不公平啊,怎地好事、好名聲全讓孫家人佔了?卻要這對母女受盡苦難。

劉嬤嬤道︰「倘若五老爺真有心幫小小姐,能不能想個法子,讓老奴帶著小小姐到鄉下莊子去?在孫府,日子真的沒法兒過呀!」

偌大孫府竟無序兒的安身地?諷刺、可笑!

孫荻萬分後悔,他錯了,不該只專注自己的痛苦,不該遠避他鄉,不該讓星兒孤身留在這個虎狼之窩,他是真錯了。

看著滿天星辰,孫芹放下手上針線,她想起教自己找北極星的五叔。

五叔說,如果找不到回家的路,只要找到北極星,就能平安回家。

那年,童稚的她問︰「五叔,沒有家的人,如果找到北極星也能找到家?」

她的話問出五叔的沉默,然後她明白,北極星給不了她一個家。

她善良溫柔,她小意謹慎,即使世界苛待了她,她也從不怨恨世界,她只會牢牢地抓住微小的幸福,並憑藉著這一點點的快樂,欣欣向榮地活著。

是的,五叔就是她微小的幸福。

「五叔怎麼還沒來?」孫芹輕問,緊蹙眉心,年都快過完了呢。

每年五叔會在過年期間返家,抽出時間到莊子上看看她,為此,痛恨過年的孫芹期待起過年。

除劉嬤嬤,天地間唯有五叔待她好,所有人都怕她、厭惡她,只有五叔願意疼惜愛護她。

但不一樣了,對吧,听說家里頻頻催促五叔成親,所以五叔要迎娶新婦了,他來不了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她能夠理解。

吞下哽咽,假裝無事,她拿起針線,一遍遍告訴自己︰沒有關系的,理所當然的,她不該傷心,她應該為五叔送上祝福。

劉嬤嬤看著孫芹,滿肚子心疼。

她們搬到莊子上數年,沒人糟蹋,日子過得比以往輕松。

小小姐一年年長大,越大越像……那個人,明眸皓齒、膚白勝雪、貌似梨花,別有一番風流韻致。

或許氣質是天生的,無人教導,她仍長出一派閨秀氣度,倘若他願意……搖頭,劉嬤嬤搖掉不該有的念頭,不會有假使、倘若,當年他的態度那樣清楚,還能奢望些什麼?

劉嬤嬤走近床邊,把小小姐剛做好的鞋襪收進木箱里。

一月一套衣褲鞋襪,自從小小姐學會做衣服後就持續做著,那是她對五老爺的感激,她明白的,小小姐是受人一分恩便要還予十分情的性子。「夜深了,姑娘休息吧。」

揉揉發酸的脖子,她笑道︰「好,也許五叔明天一大早就來了。」

明知道希望渺茫,她仍一心期待。

收妥針線,她準備上床,卻听見有人敲門,這麼晚了……肯定是五叔,她們沒有別的訪客,只會是五叔。

她樂得跳起來,心急火燎地跑去開門。

看著小小姐開心的背影,劉嬤嬤失笑,拿起外衣,連忙追上去。

她看得痴了,哪里來的這麼好看的男人啊,那眉、那眼、那唇……比女人更美艷,鳳眼輕輕一挑,挑得人心撲通撲通狂跳。

不是五叔啊,可是自從打開門後,她就控制不住自己,一雙眼楮直盯著人家瞧,說不出的感覺在心頭醞釀,是喜?是樂?是親切還是熟悉?她說不明白,就是喜歡……喜歡看著那樣一張臉。

劉嬤嬤追著她跑到門邊,才想把外袍給小小姐披上,卻在看清楚門外站的人之後,身子一軟,暈倒!

「星星。」

一陣大吼,把她的神智給吼出一絲清明,她勉力張開雙眼,與鄭遠山的目光對上,她發誓,她從來沒有這麼愛他過。

「這麼晚才來?我等得好累。」她甕聲甕氣說話,帶著幾分撒嬌。

心疼到快爆掉,他沒說話,緊緊咬住牙關、彎下腰,雙手用力將捕獸夾掰開,一陣錐心疼痛過後,她的腳自由了。

真好,他來了,還以為會死掉,還以為就要回到二十一世紀,還以為……

她笑了,鄭遠山真可靠呢,她想撒嬌,可是神志不清的星星只能傻兮兮地望著他,傻兮兮地笑著,直到……

睡著?暈倒?不知道,但天地在她眼前變黑。

手指輕輕滑過她的五官,她的皮膚柔女敕白皙,讓人踫上就不想移開。

他有一點點明白,為什麼那些孩子總擔心她被搶走。

她的五官很漂亮,即使身材不夠圓潤,她很善良,即使不夠溫婉、不夠沉穩,她心口不一、不懂得規矩,她不是男人挑媳婦的標準類型,但是她……很吸引人。

吸引人想朝她靠近,吸引人想看她听她踫她,吸引人愛上她。

他反對一見鐘情這種事,但他對她一見鐘情了。

因為她聰明可愛、性情活潑嗎?因為她知道一大堆旁人不懂的事?不知道,但他確定自己喜歡她,並且喜歡的成分隨著越接近她越濃厚。

喜歡她,難以隱瞞,她的言語總是勾引他的心跳,她的舉止總是牽絆他的目光?他不想承認,但她就是一天一點、慢慢盤踞他的心間。

他是個強勢霸道別扭並且自私的男人,他想要的東西,下手從不手軟,所以這一刻,他決定把她留下來,不管用偷、用搶、用拐,只要能順利把她綁在身邊,他不介意使任何手段。

「你在做什麼?」韓歲帶著警告的聲音傳來,他悄悄收回手指。

「藥熬好了?」他問。

韓歲不答,一雙清澈卻早熟的眼楮緊盯在鄭遠山臉上,讓他有種被抓奸在床的羞愧感。

他接過藥碗,卻閃避韓歲目光。「等她醒來,我會給她喂藥。」

韓歲不接他的話,直接道︰「我說過,結盟結束。」

本以為養一條狗在身邊,可以嚇唬想偷雞的狐狸,沒想到他不是狗而是狼,他不僅僅嚇退了狐狸,還直接偷啃了雞。

「所以?」沒錯,韓歲說過,在他領著一堆小表頭與自己對峙的時候。

「離開吧,我家不需要你。」比起他,楚老板似乎更好對付。

「我付過銀子的。」想拿他當蒼蠅趕,有這麼容易?他是能讓人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男人?對不起,結盟結束與否,這種事不能單方面做決定。

「我會說服娘還給你。」不過是幾百兩銀子的小事。

「你以為可以守著她,一輩子不讓她出嫁?」

這話韓歲無法回答,只能拒絕回答。「她是女人,需要男人依靠。」鄭遠山說。

「我是男人,可以讓她依靠。」他挺挺自己的小肩膀,那模樣……要是星星看見,肯定會驕傲再驕傲,她的小正太也想要頂天立地的照顧她了呢。

鄭遠山失笑,帶著兩分輕視、三分鄙夷,很不給人留自尊。「等你大到足以讓人依靠,得等上好幾年,現在……」

他站起來,不厚道地用身高壓迫小小孩,但韓歲有骨氣,硬是抬高下巴,半點不讓。

女人習慣用語言傷人,而男人更習慣用拳頭,因此他以大欺小,提起韓歲的衣襟,直接把他從地上「拔」起來,走五步,丟出屋外。

「你太過分了。」韓歲抗議。

「我這是在教導你,想當個能讓女人依靠的男人,是需要力量的。」講完他又用很可惡的笑容,沖著韓歲露出一口白牙,然後……砰地,門關上。

鄭遠山明白,這種驕傲很無理,但是,他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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