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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不是賠錢貨 第三章 母女當自強(2)

原想著沒什麼好收拾的,但畢竟生活了十幾個年頭,秋蓮和阿瓦這一拾掇下來,竟也裝了三個箱籠和好幾個大包袱。

但為難的事來了,阿瓦和秋蓮都是盛家的奴婢,三房淨身出戶,兩個丫頭的賣身契不在煙氏手上,就算盛踏雪想把人帶走也是有心無力。

離別在即,阿瓦哭得依依不舍,秋蓮卻暗暗松了口氣,總算擺月兌這沒出息的三房主子,憑她的能力肯定不難在府里存活。

才收拾妥當,那不曾踏足三房院子的盛家大少爺盛修文已等不了,急不可耐的讓小廝來叫喚盛光耀,讓他帶自己到雜貨鋪去進行交接。

盛光耀听到先是愣了一下,隨即佝僂著身軀向煙氏道︰「居然連兩天都等不了,反正牛車也已經雇好,把東西都帶上,這個家往後咱們也不回來了。」

盛踏雪從他的聲音里听到滿滿的心灰意冷。

三房的三口人無聲無息的出了盛家大門,阿瓦盡心盡力的把包袱箱籠都放上了牛車,淚眼朦朧的看著盛踏雪。

盛踏雪柔聲說道︰「要照顧好自己,往後如果遇到什麼困難,我們住的地方你也知道,就往我這里來知道嗎?」

她和阿瓦相處的時間不長,但是相較于秋蓮的偷懶模魚,阿瓦盡心盡力,實在可愛多了。

她們沒能再多說,之後在盛修文再三的催促下,馬車和牛車同時往盛府的雜貨鋪而去,很自然的,盛修文坐的是裝飾華貴的馬車,盛光耀和妻女坐的是老牛拖的破牛車,一整個是天和地、雲和泥……

別人怎麼想盛踏雪不介意,她只在意他們一家三口終于離開了盛府,只見藍天燦爛,陽光絢麗,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好像整個人這才真正的活了過來。

雖然還不到天高任鳥飛、再無牽絆的地步,但至少踏出迎向自由的第一步。

煙氏看著女兒離府後才得見的嬌憨笑臉也想開了,離開就離開,生計什麼的明天再煩憂吧,能看到女兒這麼舒心的笑容才是最重要的。

雜貨鋪離盛府約小半時辰的路程,盛修文一下馬車就徑自進了鋪子,盛光耀不看她們母女倆,也跟著進去了。

「娘,我們光身從府里出來,鎮外那個屋子不可能有吃食還是生活必需品,我們是不是該去買些米面油糧、鍋碗瓢盆什麼的?」

「說的也是,」煙氏低頭。「我知道哪里有便宜的糧油鋪子。」

雖然盛家就是開雜貨鋪的,但是煙氏寧可往別處去買也不想從鋪子里拿,因為就算給了銀子,那家人也不知會在背後怎麼說他們,與其落人口舌,不如把錢給別人賺還能得到一聲感謝。

「娘,我們一道吧,小五去幫您提東西。」她自告奮勇。

「那點東西難不倒我。」她當閨女的時候,也是家務、種地,里里外外幫襯著,什麼活兒都做過,但那時爹娘疼她,日子就算窮卻過得很快樂,不像嫁到盛家,看似吃穿不愁卻得掰著指頭數日子過,心情一天比一天糟。

她沒有向夫君交底的是,這些年大房再如何克扣三房,她還是從指縫里存下六兩銀子,為的就是以防萬一,沒想到還真被她等到了。

「咱們的家當都在車上,你就在車上看著,娘去去就回來。」

「嗯,我知道了。」她朝著煙氏抓握了兩下手表示道別,這是她習慣的手勢,即便重生了也沒改過來。

一片澄明的日光將她籠罩在其中,空氣中飄散著白梨花的甜香,她臉上明麗的笑容很是引人注目。

而在街的那頭,有兩道熱烈的眼光緊緊的鎖住了她——

我終于找到你了。

梧桐樹下,一個面如冠玉的少年,散著一頭烏發,即使身處熙熙攘攘的鬧市,卻彷佛立在深山,那雙如同寒玉的眼楮在看見盛踏雪的瞬間,瞬間有了溫度。

那熱烈的眼光像是有侵略性般,出于女性敏銳的直覺,盛踏雪很快也發現了。

她偏著頭看去,那是一個少年,一身的墨色,明明是半大的孩子,可渾身上下懾人的氣勢彷佛沉潛了有半輩子,讓人無法逼視。

他知道她在看他卻不避開,一副任君觀賞的神態,盛踏雪的眼光掃過少年和他手上拄著的拐杖後便不再關注了。

沒多久,煙氏帶著采買好的東西回來,盛踏雪跳下車幫忙煙氏把東西歸置好,等盛光耀也從鋪子出來,一行三人坐上牛車便出城去了。

樹蔭下的少年直到牛車消失在他眼前,才把目光收回來。

「讓人跟著,看他們去哪了。」他的聲音涼薄,像冷泉激石,給人一股沁心的冷寒。

他身邊高大如天神,肌肉賁張,五官凶惡,只穿一件短褐的男子應聲,轉頭喚來一個在街上游蕩的乞兒,說了幾句話,給了他一塊碎銀,就見那乞兒高高興興的去了。

「公子,那位姑娘是?」男子看少年的目光似有無限懷念,忍不住問道。

少年聲音悠遠,「是我找了很久的,故人。」

胺鎮鎮外有百來戶人家,自成一個村落,叫小切村,村里大多是高高低低的土坯房,只有少數青磚瓦房點綴其中。

村子北方是阜鎮,南面是個山坳,三里地外有一名為順河的河。

順河自小切村前流過,蜿蜒幾百里後通往大海,而河道旁就是官道,直通河間府。

盛老夫人施舍給盛光耀一家的土坯房是一明兩暗、一高兩矮的屋子,灰撲撲的,用土磚砌的牆都斑駁了,連個小院也沒有,因為多年沒人住,屋外的雜草幾乎要比人還高。

一家人將全部的家當從牛車上卸下之後,首先要清出一條可以通行的道路,齊心合力的拔了草,才把放在地上的家當給搬進去。

久沒人住的房子積了厚厚一層灰不說,放眼可見蜘蛛網和倉皇逃命的老鼠,盛踏雪掩著鼻,本想著先把所有的窗戶打開通風,但看窗紙都是破破爛爛的,也就省了這道工,幸好窗框看著還算結實,窗紙重糊就是了。

煙氏在呆愣了半晌之後,咬牙用巾子把頭發綁起來,換上家常的舊衣服,挽起袖子,在屋角找到老舊的水桶,又剪了件更舊的衣服充當抹布,準備打掃。

盛踏雪屋前屋後很快的溜達了一圈,唯一的喜訊是後院有口水井,轆轤的繩索還算堪用,里頭雖然浮著不少樹葉枯枝,水質卻還算清澈。

她試了幾次總算把水打上來,提進屋里。接著她找到支半禿的竹掃帚,蒙起頭臉,將屋梁上、牆角邊的蜘蛛絲全掃下來,驚走了不少來築巢的蟲類。

煙氏也埋頭忙活,洗洗刷刷,等發現盛光耀還愣在那里,好像一直沒回過神來,心頭一陣窩火,干脆指使他再跑一趟鎮上,反正不過十幾里的路,依男人的腳程,來回一趟並不算什麼。

其實要是以前,她還真不敢這麼堂皇的指使自己相公,可看到相公這一路的表現,她明白了一件事,這個家不管在從前還是現在,想靠這個不可靠的夫君,是不成的。

她要不堅強起來,她和女兒可能會連日子都過不下去。

「房間里缺枕頭少棉被的,明間原先鋪在下頭的干稻束都腐爛了,床褥也發出令人作嘔的氣味,你先去向左右鄰居討些干稻草回來擱在外頭曬一曬,再跑一趟鎮子,買兩床薄被和窗紙。」先張羅出晚上可以睡覺的地方,至于暗間的床已經讓蛀蟲給蛀了大半,恐怕連躺人都不能,只能先擱著了。

盛光耀回過神來,卻是不動。

「怎麼著?」煙氏奇怪的問。

盛光耀有些難堪。「買東西……我手上沒錢。」

「怎麼可能,一個銅板都沒有?」他一個掌櫃的,身上不可能半點銀子也沒有,就算現在不當掌櫃了,錢袋里的銀子也跟著不見了?

「方才在鋪子里,我把身上的銀子通通繳了回去。」

煙氏氣得夠嗆,又不好當著女兒的面數落丈夫,閉了閉眼,等氣順了,從荷包里掏出五百文,「多的沒有了,就這些,算了,被子也甭買了,我自己來做被面,你扯個六尺的斜紋布回來,夠咱倆和閨女用就行,這天氣也開始熱了,先把厚衣服拿出來當被子將就個兩天吧!」

她的針線活一直沒荒廢,做個被面並不難。

盛光耀唯唯諾諾的去了。

盛踏雪抹完窗欞,又抹了屋里唯二的兩把木頭椅子,她這爹是個奇葩,到底是顢頇還是愚蠢?不想想妻女、不想想自己往後的處境,身上僅存的銀子竟然全繳了,要是她娘身上一個子也沒有,他們一家三口真的要喝西北風了。

大概是氣憤盛光耀蠢到沒藥醫了,盛踏雪手下一個使勁,本來就搖搖欲墜的椅子立馬癱了一只腳,她索性把兩把椅子全拖到灶房去,準備拿來當柴燒。

「娘,等爹回來,我看得讓他去找幾個木墩子回來當椅子,再打兩個簡單的衣櫃和吃飯的桌椅,嗯,爹的……木工能行嗎?」

看來她這爹是那種不鞭策他,他就不會動的那種人,把粗活都給他,讓他去忙和,就不會一門心思不知在哪里,找不到重心。

「行不行?都到這節骨眼了,他不行也得行!你房里的床可還得看他呢。」都被逼上梁山了,一家人不同心協力,真等著讓盛家人看笑話嗎?

盛踏雪發現煙氏變得很有魄力,至少不會再動不動就掉眼淚,這是好現象。

煙氏也發現女兒以往的嬌氣怯弱不再,不嫌髒,不說累,干起活兒做得比她這娘親還要多。她雖然暗自訝異,但這孩子比她爹還清醒,這是明白他們一家子已經沒有無退路了。

眼前的一切對盛踏雪來說並不陌生,上輩子她在內宅操持了小半輩子的家務,鞠躬盡瘁,重生後雖然在病榻中過了幾日「姑娘」的待遇生活,雜務有阿瓦扛著,不必什麼事都自己來。現在沒了阿瓦,她得一樣樣撿回來做,比起前世勞心勞力又得不了好,如今月兌離盛府的箝制,自己和爹娘過日子,做些事又算得了什麼?

一番折騰下來,天色已晚,看著整潔清爽不少的屋子,母女倆都月兌力了,雖然糙米、玉米面和粗糧等煙氏都買了不少,但是做飯什麼的,缺柴少火不說,也沒了力氣,明天吧。

最後,盛踏雪跑到附近的樹林撿回滿滿一簍樹枝,燒了一壺水,與煙氏將就著把在鎮上現買的小蔥烙餅配著水吃了當做晚飯。

「不等爹回來嗎?」

「我給他留了兩塊烙餅,也給他留了一鍋的熱水,夠他吃飯、喝水、泡腳用了。」

母女倆吃也吃了,利用剩下不多的熱水擦了臉和手腳,又把冬衣翻出來鋪在已經整理干淨的床鋪上,再蓋上一件襖子,兩眼一閉,就要沉入夢鄉。

盛踏雪忽然想到什麼。「娘,爹要是回來可沒地方睡了。」唯一的一張床讓她和娘睡了,她爹呢?

「讓他打地鋪。」實在是沒條件,不管怎麼說踏雪也是個大姑娘了,沒道理讓她去打地鋪,太不象話了。

「可是……」

「沒事,他好歹是個大男人,要是不想打地鋪睡,那就趕快找木料把床架打起來。」

盛踏雪不再矯情,偎著她娘,很快沉入黑甜的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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