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隔幾日,斯凝玉還是難以忘記秦氏父子被天星幫那些人瘋狂砍得七零八落、支離破碎的慘烈情景。
事後,小三拿出一只白瓶,宣稱里面的藥丸能解神藥之毒,那幫天星幫眾捧著瓶子感激涕零的離去,一場吧戈才平息下來。
任狂對她的態度自此更加親昵,時不時就對她又摟又抱,全然不顧是否會有人撞見。
像昨日用膳時,他甚至當著太君的面調戲她——
「玉弟,你嘴里的菜似乎很美味,我嘗嘗。」他毫無顧忌的湊過來,俯下臉用嘴就想叼走她正嚼著的一塊芋頭。
她驚愕的推開他,就見太君怒沉著一張臉大罵。
「鎮玉,你怎能如此放肆與你義兄胡鬧,太不像話了!」
她不敢辯解,只得垂首認錯。「太君請息怒,鎮玉知錯。」
太君接著嚴肅的望向任狂。
「任公子,你也是,雖說你與鎮玉感情好得猶如親兄弟,但行事也該知所分寸,不該如此輕佻隨便。」她不知江湖事故,不曉得血盟堡當年的事跡有多令人畏懼,只把任狂當成自個兒的晚輩看待。
任狂卻是一臉不以為意。
所幸當時楊惑適時緩頰,說道︰「太君,我家狂兒生性好玩,不懂規炬,您老別在意。」
想起這些事,斯凝玉忍不住眉頭深鎖的走進偏廳,正好看見小三與小五在里頭。
她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只見小五那張剛毅的臉孔漲得通紅,用力撥開黏在他身上的小三後便倉卒離開。
見她進來,小三巧笑倩兮的問︰「我說大師兄的玉弟,你要成親娶妻的事,我大師兄沒有意見嗎?」因大師兄不讓他直呼他玉弟,只好拗口的多加了幾個字。
「是我要成親,又不是他,他能說什麼?」她反問。
小三若有所思偏頭打量。
「听你這麼說,肯定還不夠了解我大師兄的為人,他若是會眼睜睜看著你娶妻,什麼事也不做,我的頭剁下來給你當板凳。」
斯凝玉眉心輕擰了下。
「成親是我自個兒的事,與他無關,他有什麼資格置喙?」
聞言,小三吃吃笑了幾聲。
「他才不會管那些,他只做他想做的事。大師兄就如同我們師父一樣,對感情之事可是異常執著與霸道,想當年我們師父為了師娘,可以放下一切退隱江湖,我大師兄也可能會為了你而血洗婚宴唷。」
听見他危言聳听的話,斯凝玉倏然暗驚,她早知任狂膽大妄為,血洗婚宴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見斯凝玉面露憂色,小三揚聲笑道︰「你也別太擔心,事情未必會演變成那樣,我師娘不喜歡他殺人,所以大師兄理應不至于大開殺戒,說不定只是把新娘子給剁掉手腳,不讓你們成親而已。」
聞言,她倒吸一口氣,不敢想像那殘忍的情景,卻絲毫不懷疑任狂有可能這麼做。
小三兀自再說︰「你可知道我大師兄為了你,花了不少心思哩。他是不是曾送過你一把寶劍與一枚紫果?」
「嗯。」
「為了鑄造那把劍,他特地尋來玄鐵當做鑄劍的材料,然後花了三個月的時曰,經過七次的失敗後,這才終于鑄成那柄削金如泥的寶劍。」他一臉玩味,說出這段斯凝玉所不知的往事。
「那劍是他親手鑄造的?」她訝道。
「沒錯。還有那枚紫果,因為擔心紫果結果時期會有鳥獸來叼走它,于是大師兄便在崖邊整整守了二十天,只為等它結果,親手把它摘下來,送給那時身染風寒的你。」
听著小三這番話,斯凝玉震驚得說不出話來,不敢相信為了她,他竟會做到如此地步。
小三接著說︰「楊叔他們總說,大師兄就跟當年的師父一樣,是個痴情種呢。」
她垂下眼睫,掩去眼里激動的神色,片刻,才再抬眼。
「你說的師父,就是當年的血盟堡堡主任意行嗎?」
「沒錯。」他們八人當初都是被師娘撿回去的孤兒,師父記不住他們的名字,遂以入門先後順序,改口喚他們小二、小三、小四一直到小九。
之所以沒有人叫小一,自然是因為那是大師兄的位置,師父還不至于連自己兒子的名字都記不住。
「當年血盟堡為何會突然消失?」她問出困擾自己多時的疑問。
「說起這件事……」小三尚未說完,便有人接腔。
「故事很長,既然玉弟這麼有興趣,今晚我就與玉弟秉燭夜談,細細說明其中原由。」
「呃、多謝大哥好意,不過我尚有很多事要處理,改日再請教大哥。」一見到任狂,斯凝玉便想避開。
他愈來愈放肆的舉止教她吃不消,加上莊里已有人在謠傳兩人有曖昧情事,再這麼下去,遲早太君也會听聞的,她不能讓這些流言繼續傳下去。
任狂卻握住她的腕,不讓她離開。
「玉弟近日來見到我,總是行色匆匆,莫不是存心避著我吧?」一雙狹長的炯目灼灼的盯著她。
她虛應的佯笑,「怎麼會呢?大哥多心了。」眸光卻低垂著,不想迎上那仿佛會奪人心魂的眼神。
他伸出長指抬起她低垂的臉。
「若真是我多心,那麼就陪我去泛舟。」
「天色已暗,不如明日再去吧。」
「好,明日再去,那今晚陪我下幾局棋吧。」
知再推托下去,他必會沒完沒了,她只好點頭。
「可以,不過以一局為限,稍晚我還要看些帳目。」
「好。」他一口答應。
月輝下,涼風拂面。
六角亭里有兩人在對奕,一人臉上帶著閑適的笑,另一人卻是極力在忍耐什麼似的。
眼見心愛的人心不在焉的敷衍他,只想盡快結束棋局,任狂手里的棋子愈下愈慢,一顆棋總要躊躇再三才肯出手。
見他執棋久久不下,斯凝玉忍不住出聲催促。
「你究竟想好了沒有?」一局棋便下了大半夜,每下一子他總要磨蹭個半天才肯落棋,擺明了是存心與她耗上一夜。
任狂舉杯淺酌一口桃花釀,望向棋盤片刻,這才拈起白子,徐徐落在棋盤一角。
她瞥了一眼後,立刻執起黑子跟進。
「輪你了。」
「這麼不可會輸棋哦。對了,咱們應該約定好,輸棋的人要怎麼處罰才是。」
「不需要。」
任狂無視她的話,逕自笑著說︰「哪,輸棋的人要听贏棋者的話,去做一件事,如何?」
「我不答應。」她冷冷出聲,「你要下就下,不想下棋的話,我要走了。」她起身,不想再陪他這麼耗下去。
長夜將盡,她得先去小睡片刻才行,一早除了要向太君請安外,還有不少事等著她發落。
任狂立即拉住她的手,調侃的揶揄。
「你知道自個兒會輸,所以不敢答應?」
她坦承不諱,「沒錯。」若是讓他贏了,九成會提出無禮的要求來,她半分也不想讓他有這個機會這麼做。
望著她略帶倦容的臉龐,又听見她理直氣壯的回答,任狂不禁失笑。
「罷了,放你去睡了,原本你這麼不用心跟我下棋,我是打算好好懲罰你一夜的,誰教我對你就是狠不下心腸呢。」
他眸里毫無遮掩的寵溺,教斯凝玉心口微悸,她隱藏起動容的心緒,淡聲道︰「那麼我先告退了,大哥也早點安歇。」說畢,不再多留,逕自離去。
倘若她沒有頂著玉弟的名字而活,或許她和他便有可能……可如今,她是斯鎮玉,肩上扛著太君的期望和斯家莊的一切,是萬萬無法拋下不管的。
目送她離開後,任狂獨坐涼亭里自斟自飲。
此刻涼風如水,只有明月相伴。
「狂兒,一個人喝悶酒嗎?」溫雅的嗓音淺笑,儒衫男子走進亭里。
「楊叔,要不要來一杯?」他拿起桌上斯凝玉一直沒有踫過的酒杯遞給他。
「也好。」接過青瓷杯,楊惑淺啜一口里面的淡褐色酒液,在他對面坐下,睇了他一眼,問︰「狂兒,什麼事讓你心煩了?」
「我答應不強迫她。」
「你後悔了?」
「不。」
「那麼你在煩什麼?」
遲疑了下,任狂才開口。
「楊叔,依你看,我對玉弟是否是自作多情、一相情願?」他窺不透她的心意,雖知她並不厭惡他,卻無法得知她是否也喜愛他。
尤其在兩人有了肌膚之親後,她對他的態度非但沒有更加親密,反而有意無意的疏遠逃避他。
為此,他有些煩躁。他是絕不允她娶褚君君的,卻又不願意做出讓她憎恨自己的事。
楊惑哂笑。原來他竟在煩惱此事。
「難得狂兒也會對自個兒這麼沒有自信。」
「我不知她是怎麼看待我。」任狂神色微露一絲迷惑。
楊惑輕笑。「你的玉弟其實是個女兒身,對吧?」兒女情長,常使英雄氣短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