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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山為聘妻為天 第一章 天無絕人之路(1)

三月里,百花盛開。

杏花紅,李花白,花開滿樹,一片奼紫嫣紅的景色,連人也多了幾分精神。

兩個成人高的圍牆下,站著一位身著煙柳色銀錯鳶尾細花衣裙的小泵娘,外頭罩著女敕蔥色湖綢短襖,一雙繡著胖魚兒的玉色瓖小米珠繡花鞋顯得特別顯眼,遮遮掩掩掩蓋在過長的裙擺下。

她看來約十一、二歲,身形略顯單薄了些,大大的眼兒襯托著她巴掌臉更顯小,開始抽條的身子看著十分瘦弱,有種弱不禁風、我見猶憐的嬌弱感。

站在牆下的她,仰著頭看向牆頭上橫過來的嫣色桃花。

「小姐、小姐,你又在看什麼,天冷,加件衣裳吧!不然月嬤嬤又要擔心了。」

「桃花。」開得真多。

這里是齊南縣縣衙,迎面走來的丫頭叫青玉,比小姐殷如素長一歲,為人沉穩伶俐,善解人意。

青玉笑著將半舊的披風往殷如素肩上一披。「小姐別貪玩,要顧著身子,你前兒個才受了風寒,別又著了涼,你這身子骨呀!是受不得一絲涼的,春暖乍寒。」

殷府在京城是名聲不墜的書香世家,殷老夫人生有兩子一女,另有庶子兩名,庶女五名。

老大殷重陽、老三殷重軒為嫡,一為百年書院文春書院山長,此乃殷家的百年基業,作育英才無數;一為殷如素父親,原是京里庶吉士,五年前尋了外放機會來到齊南。

齊南縣是個相當富裕的縣城,是個肥缺,令人頗為羨慕。

因為這幾年朝廷政局不定,皇權之爭向來又為人所忌憚,身為名門之後,免不了卷入皇子們的爭斗中,因此他明哲保身早早退出這淌渾水,走了朝中大臣的路子才搶到這位置,在民富地肥的地方當縣令。

齊南縣地多人稠,水陸四通八達,漁米豐富,少天災人禍,風景秀麗,百姓豐衣足食,從未听過餓肚子的事,小旱小澇有過,但未釀成災情。在朝廷吏部疏通過後的殷重軒于二月二龍抬頭過後,攜家帶眷一行人十幾輛馬車浩浩蕩蕩從京城出發,家眷們沒出過遠路又一個個嬌貴得很,慢走慢行還帶上數名病人,等到了齊南縣地頭正好是那年的陽春三月。

至于老二殷重禎則留在府中打理庶務,老四殷重文因其母為老爺子表妹,頗為受寵,故而在府中地位不低,得其父寵愛親自教導,目前是翰林院七品編修,混得風生水起。

雖是嫡庶有別,但四兄弟並未分家,連下人在內將近兩百口人皆住在五進大宅的本家。

至于殷如素,她是個病秧子,每年都要病蚌幾回。剛到齊南縣那幾年,她是喝藥比吃飯多,從年頭到年尾,一年有八個月是病著的,夏日里也咳嗽不斷。

其實在她七歲前身子骨還挺硬朗的,能跑能跳,還能在眾多丫頭、婆子們的驚呼聲中爬上樹掏鳥蛋,跟一群皮猴子兄弟玩彈弓,把府里鬧得雞飛狗跳。

不過在隨父上任途中染上時疫,一度差點救不回來,她和弟弟殷正書是庶出,兩姊弟同時染病,當時也有數名兄弟姊妹一樣病倒了,因此生母雪姨娘疲于奔命,分身乏術,以致高燒不退的殷如素落下肺疾。

在許多婦人心中,兒子重于女兒,女兒是別人家的,嫁出去的女兒如潑出去的水,將來能依靠的人只有兒子。

雪姨娘亦不例外,于是在兩個孩子當中選擇照顧病情較輕的殷正書,而把病重的女兒交給下人照料。

可是照顧的人再好仍不如親娘,某日下人打了個盹疏忽了,病中的殷如素竟因燒過頭而香消玉殞,取而代之的是來自現代的急診室護理師殷如月,她是過勞死,死前連續半個月未休假,享年二十九歲。

由于殷如月剛穿來時正病著,人燒得糊里糊涂的,連隨行的大夫都言之八成不行了,能救回來是菩薩保佑,因此她一醒來後,誰也不認得的迷糊樣也就說得過去了。

連雪姨娘也認為她燒過頭了,人越來越呆傻,滿嘴不知所雲,不過小泵娘家傻一點好,省得生出不該有的心思。

殷如月,也就是原主殷如素打一出生便是不受寵的庶女,不待見于嫡母,而姨娘一心求子對她也不重視,自小怯弱,直到斷氣的那一刻都沒人發現她的一絲不對勁。

也因為當初服侍的下人不用心,以至于七歲的小女娃內蕊換了也不知情。

如今的殷如月已用殷如素的身子活了五年,十二歲大的小泵娘還是瘦瘦小小的。

「今年的桃花開得真多。」伸出白皙小手,她接住掉落的一朵桃花。

青玉以繡巾掩口輕笑。「小姐又想釀酒了?」

月眉輕蹙的殷如素一臉無奈的撫著不長肉的面頰。「不釀酒日子過不下去呀!咱們就靠這幾十株桃花活命。」一說到這,她輕輕咳了兩聲,感慨自己穿越時不長眼。

殷如素的老爹殷重軒深受殷老夫人的疼愛,得知他外放,不僅銀錢準備得充分,還讓他一家子也跟著來了,以便服侍這個如珠如寶的兒子,一點苦也不讓寶貝兒子受。

殷重軒有一妻兩妾,妻子簡琴瑟,育有兩子一女,分別為大少爺殷正棋、大小姐殷如卿、三少爺殷正璽。

第一個姨娘姓杜,原本是殷重軒屋里服侍的通房丫頭,等正室入門生下一子後才允許有孕,後來生下二少爺才扶為姨娘,兩年後再生下二小姐殷如惠,自幼一起長大的感情非比尋常,頗受殷重軒寵愛。

只是婆媳之間少有親如母女的,為了給媳婦兒添堵,殷老夫人將身邊的大丫頭輕雪給了兒子,此女體態輕盈,眉目含情,身形嬌美而富有媚態,一下子就勾住殷重軒的心。

輕雪成了雪姨娘,三小姐殷如素、四少爺殷正書便是她所出,殷重軒共有四子三女。

另有一名通房是到任後上司所贈,尚未有所出。

只是在本家時有殷老夫人當靠山,因此雪姨娘在吃穿用度上一點也不差,除了每個月十五兩月銀外,殷老夫人另有貼補、賞賜什麼的,日子過得有滋有味,連正室簡琴瑟也不敢稍有招惹,睜一眼閉一眼地由她去,就怕她跟殷老夫人吹耳邊風,婆媳又要起勃溪。

連帶著,殷如素和殷正書也過得很好,嫡姊有四名服侍的丫頭,她一個人有兩個,兩姊弟各有一名女乃娘,管事婆子和粗使婆子若干,嫡女月銀十兩,他倆就有七兩。

可是一離開了京城,雪姨娘別說十五兩月銀了,連五兩都不到,還常被東扣西扣,真正到她手中最多三兩銀。

而殷如素更慘,只有一兩銀子,而且得和弟弟共享一位女乃娘,另一個則被辭退。原先七、八個伺候的下人只剩下兩個,一個是家生子青玉,另一個是耳背,負責灑掃的婆子。

到了齊南縣縣衙後,嫡母便將她打發到最偏僻的院落,有意讓她和雪姨娘疏遠,母女不親近,更不想庶子有出頭天的一日,嫡子們皆四歲啟蒙,殷正書到了六歲仍大字不識一個,整天只知胡鬧嬉玩,完全不知嫡庶的差距有多大。

眼看著弟弟的情形越走越偏,有向紈褲的趨勢發展,殷如素只好偷偷出手了。

她趁視子如命的雪姨娘沒注意時,私底下把頑皮但還沒被帶壞的胞弟捉過來,從最簡單的識字教起,以《三字經》為基礎,慢慢地加上《百家姓》、《千字文》等啟蒙書冊。

一開始殷正書是有所抵觸的,在他這個年紀只想著玩,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不肯用心,坐不住的只想捉知了、玩蟈蟈、滿園子瞎跑,加上雪姨娘的寵溺、嫡母的有意放縱,他跟山里的野孩子沒兩樣。

殷如素費了好大的耐心循循善誘,從一日半個時辰到如今的一日兩個時辰,總算將弟弟拉正,稍微有個人樣。

教育有點成績了,問題是他們還是沒錢,日常用度的銀子不夠使。

好在當初大病初愈的殷如素被嫡母分配到離縣衙後院最遠的小偏院,這倒是因禍得福了。

此處院子雖大卻十分荒涼,雜草快比當時七歲的她高了,雜樹眾多又難以清除,讓人看了很傻眼。

無可奈何下,她和丫頭青玉只好挽起袖子打理,有時她的女乃娘月嬤嬤看不過去也會來搭個手,三個人花了六個月功夫才整理出像樣的院子,小的雜樹拔除、大的留著遮蔭,無意間還發現一棵棗樹和種了十余年的柿子樹。

在清理過程中,殷如素和青玉瞧見在一顆大石頭後面,有個小孩子彎腰就能通過的小門,像是狗洞,又比狗洞大一些,簡陋的木板門緊鄰著隔壁院落的牆角。

只是那一邊也同樣長滿雜草,兩人試了好久才推開一條小縫,瘦小的身軀勉強能通過。

可是過去一看,結果叫人失望,那是一座更為荒涼的廢院,枯草荒木一層疊著一層,一腳踩下去陷了一個窩,給人一股死氣沉沉的感覺,毫無生意。

那時殷如素看到此處十幾棵桃樹的花開得並不多,稀稀落落,一是好奇,一是好玩,便一時興起的釀起了桃花酒權當消遣,反正桃花酒的熟成才兩個月,很好釀的。

後來她們收集到兩壇子桃花,那壇子還是青玉花了十個銅板子跟廚房買來的舊壇,兩人洗洗刷刷一番才勉強得用。

誰知這兩壇子酒後來竟救了她們。

「小姐又在說喪氣話了,這兩年我們不是靠著釀酒賺了不少銀子?」至少不用看人臉色,向夫人伸手要錢。

殷如素杏眸一橫。「你也知這兩年,想想前三年咱們日子過得多慘,可用食不果月復來形容。」

「小姐,何必惦記那些不順心的事,以後會好的,只要再過一年老爺就能調回京了。」有殷老夫人當靠山,夫人就不能隨心所欲的拿捏姨娘和庶子女了。

「一年很漫長,誰知道會發生什麼事……」世事無常,誰又料得到一個夜班急診室護理師會因長年積勞而猝死,死在最愛的工作崗位上,救人無數的急診室同仁都救不了她?

「這……」青玉無語了。

那一年真的很淒慘,三小姐剛剛大病初愈,正需要補身子之際,卻面臨嫡母短缺銀子和姨娘拿走所有補品給四少爺進補的窘狀。

一入夏,季節的變化讓小姐又病了,且因水土不服而上吐下瀉,盡避青玉連忙找夫人請大夫來,可大夫把脈後開了方子便走了,並未送來治病的藥材。

頭兩天府里還會送藥來,到了第三天便斷藥了,青玉出了院子找人詢問,得到的回答竟是大夫說喝了兩天藥,病便會痊愈,無須連日服藥,是藥三分毒,多食無用。

顯然是夫人恨透了雪姨娘,因此將怒氣發在她一雙小兒女身上,她沒辦法在明面上廢了雪姨娘,畢竟雪姨娘是殷老夫人賜下的人,只好從姊弟倆下手,一舒郁氣。

幸好天無絕人之路,那兩壇桃花酒正好熟成,雖然酒味不濃,喉韻尚差,多放上三個月會更好。可是為了抓藥,殷如素還是讓青玉走小門繞過桃花廢園,從隔壁的後門背一小壇子酒到小酒館試試,也許能賣錢。

沒想到真賣出去了,有了這筆小錢,青玉從外頭抓了幾帖藥回來,兩主僕度過了難關,殷如素吃了半個月藥後,身子終于有所好轉。

但是春去秋來,很快地迎來雪冬,縣衙里每個人都換上新衣、新鞋,每個院落最少發下兩大筐中等煤球,唯獨偏院被遺忘,她們連燒柴的柴火都沒有,還是靠月嬤嬤偷送的半筐煤才挺過下雪的冬夜。

只是半筐煤還是不夠用,求人不如求己,于是殷如素便讓青玉到廚房偷了一把砍刀,兩主僕偷偷模模的跑到隔壁,瞅著最近的桃樹猛砍枝干,趁著天晴時曬柴,將桃枝、桃干當柴燒。

那年冬天柴火足夠,只是殷如素又病了一場,把所剩不多的銀子花光了,青白著小臉等待來春。

沒人料想得到,無心插柳柳成蔭,那幾棵被砍掉枝干的桃樹在來年春天居然開了滿樹的桃花,花朵之多連枝葉都掩蓋住了,只瞧見一樹的桃紅,美得叫人駐足,驚嘆連連。

反觀未被砍伐的桃樹一如前一年,花開不盛,稀落的桃花三三兩兩,真要采集還沒半筐呢!

這時殷如素才想到這是疏枝,每年果樹結果收成後要修枝,將多余的枝葉修剪掉,留下主干,來年才有足夠的養分發芽、長出新枝,開出更多的花,結出更多的果實。

這一年她們沒有摘光樹上的花兒,摘一半留一半,一半釀桃花酒、一半留著結果,有的拿著吃,小的劣果則制成果脯,剩下的釀成桃子酒。

十壇子桃花酒,十壇子桃子酒,因為銀子不夠用,酒剛熟成時,殷如素讓青玉提了兩壇子酒賣了一兩銀子。

七、八月間,殷如素感覺自己又要病了,她索性親自出面找人商談賣酒事宜,畢竟她真的很缺銀子,要買藥呀!

這一次她舍棄了小酒館,找上一間酒莊,此時的桃花酒、桃子酒正香醇,她一壇子賣二兩銀子,只留下三壇子酒未售,留著自飲,畢竟冬天很冷得喝果酒暖暖手腳。

有了這一次的經驗後,秋天一到,主僕倆花了快一個月時間將廢園里的桃樹全做了修整,又將桃樹下的草給割了,直接堆在樹根上當地肥,以田養田,以腐敗的雜草做堆肥,供給桃樹足夠的養分。

到了第三年,果然滿園子桃花開,而她倆也長大了些,力氣較足,釀酒的技巧益發成熟,知道怎麼釀出更好喝的酒。

二十壇子桃花酒,二十壇桃子酒,各自留下三壇子後,其余悉數賣出,銀袋子一下子多出幾十兩。

有道是有了銀子心思就多,想到自己動不動就生病的身子,殷如素起了學醫的念頭,她趁少數幾回出門賣酒的機會拐個彎到書坊買幾本醫書,又請人打造了一套銀針。

結果醫術沒學成,沒師父領進門僅學個皮毛功夫,讓她雖能看懂病癥卻不會診脈,認識藥材可不懂得開單下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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