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文二爺來了。」衙役快步到府衙後院通報。
王正清闔上書冊,撇唇笑了下。很好,正愁逮不著人,他現在自投羅網,也是他的造化。
「讓他進來。」
衙役很快地將文又閑帶來。
文又閑劈頭便道︰「大人,你一定要替我主持公道。」
王正清打量了他一會兒,試探道︰「到底是什麼事,你也得要把話說清楚才成,沒頭沒腦的要我怎麼主持公道?」
「大人,皇商馮玨使計謀奪我的家產!」
王正清微揚起眉,心里暗自盤算著,佯怒斥道︰「你在胡說什麼?馮玨可是大內欽點的皇商,家財萬貫,哪看得上你那一丁點的家產?」
馮玨要他以文又閑謀財害命為罪押下,可文又閑又道馮玨奪他家產,看來文又閑真是將馮玨得罪得不輕,怎麼不干脆要了他的命,不是省事多了。
「真的,大人!」文又閑趕緊將事情經過說過一遍。「我就說嘛,一筆礦脈怎麼可能只用五千兩就買得到,他就說一家子所以關照我,我呸!真是個不要臉的家伙,奪人家產還敢那般大言不慚!」
王正清覺得這內幕精彩極了,原來事情的源頭就是出在文大夫人身上……
「大人,你到底有沒有听到我說的?我說的都是真的……對了,我一個時辰前還差點被人所殺,說不準根本就是他派來的!雖說他的隨從救了我,但這也許不過是要掩蓋罪行罷了,而且他現在人也已經回京,分明就是怕東窗事發!」
王正清心里覺得好笑,臉上卻不張揚,「可問題是,你說了這麼多,你可有真憑實據?你的文契上寫了什麼?而你又要怎麼證明他與文大夫人有染?況且就算真的有染,那又怎地?頂多是行為出格了點,沒什麼罪呀。」
他要的是文又閑可以給他更多有利的消息,好讓他可以月兌身。
他先前要捕頭帶人滅口,可偏偏有名衙役被逮住了,不過文又閑說馮玨回京了,這來回再怎麼快也得費上十多天,他有足夠的時間將那名衙役給搜出來,否則那衙役要真被逼問出什麼,他可是吃不完兜著走。
「這……」文又閑呆住了。
他的文契上寫的是太山礦脈,但並未注明礦脈之處,他愈想愈覺得打一開始馮玨就在算計他,他越發不服氣。「太可惡了,仗著皇商身分欺人……對了!大人,我想起一件事。」
「什麼事?」
「當年慶王的皇莊里有個姓方的莊頭,他就是方靜予的爹,因為擅長各種農作而小有名氣,方家人因與我爹有交情,所以將方靜予送到文家沖喜,可誰知道沒多久方家人竟莫名地失蹤,至今還是件懸案。」
「然後?」王正清興致缺缺地問。
「而我莊子里有個管事,當年就是皇莊里的莊戶,他說是馮家殺人滅口的。」
听到殺人滅口,王正清整個精神都來了。「你說的確實?」
「我那管事是貪財了點,但話是不會亂說的。」
王正清听完,笑意都爬到嘴角眉梢了。「這事就有點苗頭了。」
他欲除去文又閑,那是因為他不希望從文又口中道出麻煩的話語,可偏偏有人逮住了他的衙役,這事只要往上查,查出他欲殺人滅口的原由,別說他烏紗帽不保,就連性命都堪慮。
而且文又閑也說了是馮玨的人救了他,那就代表馮玨打一開始就懷疑他,特地告知要他辦文又閑,分明是在試探他,糟就糟在他的衙役技不如人,沒逮著人反被擄,他日堂上作證,他絕對難辭其咎。
倒不如利用文又閑咬馮玨一口,如此一來,說不準他有了建功,皇上還會將他調回京高升呢。
「大人,你在想什麼?」
「其實你知道嗎,馮玨今兒個特地上了府衙,跟我說要我將你給押進大牢里,只因他要替你大哥討公道,說他人證物證都有了。」
文又閑瞬間臉色慘白。「大人,絕對不能如此,你得要幫我啊!」要是這事硬要辦,他可是十條命都不夠死。
「是啊,我是想幫你,可這真是難了。」王正清狀似苦惱,實則是在引誘他步入自己設下的圈套。
「大人、大人,我有方法。」
「喔?說來听听。」是吧,這家伙滿腦子壞主意,這事交給他就對了,跟他可是一點關系都沒有。
馮玨千里迢迢趕回京城,瞧見的竟然是安坐在商行里的馮玉。
躍下了馬,將韁繩丟給走到商行外的掌櫃,他一臉不善地踏進商行,瞪著坐在櫃台後方的馮玉。
「我還以為發那封信是要我趕回來送終的,沒想到你倒是還好好的。」馮玨皮笑肉不笑地道。
馮玉將帳本一闔,隨即往他砸去,卻被他快手接住。
「你這小子,我不發那種信,你會回來嗎?」
「既然沒急事,何必要我回來?我的事正在收網,被你這麼一攪和,要是出了什麼變數,我唯你是問!」
「得了,要是這麼容易出現變數,那就是你思慮不周,牽扯到我身上那就真的太冤枉人了。」馮玉起身,瞪著那張與他相似的臉。「敢問馮二爺你可知道你離開京城多久了?要不要我你算算?」
「如果不是有人將信交遲了,就不會有個爛攤子讓我收拾至今。」馮玨涼涼地回了一句。
「所以我活該為你做牛做馬?」
「不用做牛做馬,把該做的做好就好。」
「我去你的!你的商行要我坐鎮,大內歲末的采買一大堆,問你那個麼弟是一問三不知,你也未免把他養得太嬌貴了。」年紀不小了好不好,就連燈油分了七、八種都不懂,他到底還能冀望他什麼?
「這點我不如你,你將兩個弟弟教得相當好,馮璘負責拓源,馮淨更是了得的總帳房,所以他就一並交給你了。」
「別作夢,捧我再高我也不干,橫豎你回來了,這兒就交給你,我的糧行還有事等我處理。」
「不成,我一會兒還要趕回疏郢城。」馮玨一把拉住他。
馮玉回頭死瞪著他。「你到底有什麼要緊事?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什麼身分?在歲末最忙之際,你可以丟下商行不管?」
馮玨嘆了口氣,為了讓馮玉願意繼續幫他,他只好將馮玉拉到後院,將一切原原本本地說過一遍。
「所以,如果你打一開始就把信交拾我,是不是事情就好辦了?」趕在文又閔未死之前前往,他就不需要出手處理文又閑了。
馮玉听完,抹了抹臉,雖然他不認為遲交了一封信算什麼大罪,但照馮玨的說法,他似乎犯了大錯。
如果早知道因為一封信會惹出這些事端,他那時肯定會準時交給他的,可人生里哪來的早知道。
馮玉擺了擺手。「算了算了,去去去,橫豎你說要收網了,那就趕緊收網,趕緊把人帶回來,要趕在年前成親是不可能啦,但挑個好日子總是行的。」
「多謝了,大哥。」
「得了。」每每有事才叫大哥,他這個大哥還真命苦。
「其實我覺得要是由你來接皇商這個位置也挺不錯的。」
「別,千萬不要,我不是你同房的大哥,你要是不想干了,還有你麼弟。」要不是馮玨唯一的庶兄不在了,他會直接說讓給庶系的算了,因為他的麼弟天生就是個敗家的紈褲,已經沒救了。
馮玨笑了笑,才剛起身,外頭便傳來爾剛的喊聲——
「二爺,不好了。」
馮玨立刻推門而出,就見爾剛已經跑到面前。「發生什麼事了,你怎麼回京了?」
「二爺,你一走,知府就派人將來福給押了起來,一問之下才知道竟是文又閑擊鼓申冤,說來福與二爺謀財害命,害死了文大當家,謀奪文家家產,而且知府還領著文又閑要上京告御狀。」
馮玨愣了下,又問︰「來福呢?」
「她被押上京城了,我讓吳勇他們跟著她,順便將一些人證也一並帶上,我自己先行來通知二爺。」
「很好,干得好。」馮開微松了口氣,眸色浮現陰戾之氣。「好他個王正清和文又閑,竟然狼狽為奸,想要反咬我一口,瞧我怎麼整治他們!」
「等等,可有將蒙御醫捎上?」後頭慢吞吞走來的馮玉問道。
他已經听完來龍去脈,自然知道哪幾個才是最重要的人證。
「有。」爾剛回道。
「哇……怎麼你家的隨從這麼了得,麼弟卻這麼糟?」
馮玨哭笑不得地瞅他一眼。「不說了,我得去陪著來福。」
「嗯,至于宮里的事我先幫你打點一下。」他呢,仗著他親親娘子是攝政王的義妹,想要借機向宮里遞個訊息是很容易的。
不管怎樣,總不能教人看扁了馮家!
馮玨足不停歇地趕路,約莫一日夜後,終于踫著了王正清一行人。
「大膽!」馬車前的衙役隨即亮出長劍。
馮玨停在馬車前,硬是逼得王正清下了馬車。
「王大人,這是你的選擇?」馮玨冷聲質問。
「來人啊,眼前之人乃是罪嫌,還不將他拿下!」王正清毫不猶豫地喊道。
馮玨懶懶地掏出腰間玉佩。「誰敢動我?」
衙役見狀,不禁回頭看著王正清。
王正清的臉色忽白忽紅,一會兒才平著嗓子道︰「「馮二爺,文又閑欲告御狀,告你和文大夫人私通,謀財害命,你就別為難本官,乖乖跟著本官到聖上面前說清楚就成了。」
「誰為難大人了?我這不就來了嗎?」馮玨目光冷冷掃過他,落在後頭的馬車。「文大夫人在哪兒?」
「在後頭的馬車上,本官體恤她是個女人腳程太慢,特地雇了輛馬車。」
「多謝大人。」為此,他定會在皇上面前為他求情,給他一個好死。
「既然馮二爺這般配合,那麼你就坐後頭那輛馬車,一道進京吧。」
馮玨縱馬來到馬車旁,瞧見吳勇和幾個人都守在這邊,他下馬上了馬車,卻見坐在里頭的來福和茱萸竟都是被上了枷鎖,胸口驀地怒火翻騰。
「二爺……」方靜予一見他,淚水差點奪眶而出。
馮玨一把將她摟進懷里。「都是我不好……」瞧他做了什麼,竟讓他最愛的人被上了枷鎖。
「不是,是我……」方靜予哽咽地道。
「別胡思亂想,不管他們要怎麼告御狀都沒用,我手中掌握的證據就能將他們治罪。」
「可是咱們的關系要怎麼說得清?一個不小心,你就會落得身敗名裂的下場,也許會累及你失去現在所擁有的。」這就是她一直深藏在內心的隱憂。
馮玨怔了下,沒想到她顧及的竟是自己,心不禁苦得發澀。「別擔心,頂多是把皇商這份差事交給其他人罷了,這份世襲差活,我並沒有那麼看重,唯有你和文羿才是最重要。」
「可是你明明……」
「也許我曾經擔憂自己被父親舍下,可現在的我已經不在乎,只要是我要的,就算要我傾盡一切,我也要搶到手。」他不要讓自己遺憾,不要等到事後後悔,只要有一線生機,他都不會放手。「我不會舍下你,一如文大當家不曾舍下你,我會做得比他更好,讓你舍不得放下我。」
他最怕的是她再一次逃離他,不管是否為他好,那都不是他想要的,他要的只有她的陪伴,平淡而有她的生活。
方靜予這才知曉原來他早就做好了最壞的打算,最讓她心疼的是,他竟然是抱著這份決心等著她回頭。
「來福,你信我,我早已經布好了局,你就當做是提早進京,不要擔心也不要怕。」她的不發一語才真是教他膽顫心驚,無從猜測她的想法,就怕她會為了周全他,而在衙堂上撒謊。「來福?」
「二爺,咱們說好了,要是這事過後,你得要負責跟羿兒解釋他為何有兩個爹。」方靜予突地打趣道。
此話一出,坐在身旁的茱萸很捧場地笑出聲,她可是親眼瞧見夫人被少爺給纏得快炸毛的模樣。
馮玨頓了下,緩緩地漾出笑意。「這有什麼問題。」她說這話,是打算待這事處理完後與他成親了吧。
「你說的。」她要讓他知道,他兒子可以多折磨人。
「當然。」想了下,馮玨才問︰「文羿呢?」
「爾剛臨行前交給蒙御醫了。」
馮玨輕點著頭,才壓低聲道︰「好了,既然你的心穩了,我就不怕了,至于他們想將事鬧大,那咱們就鬧得他天翻地覆,讓他們後悔欺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