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又閑滿面得意地走在市集大街上,一想到從馮玨手中買到了一筆礦脈,而那筆礦可以帶給他多大的財富,他連走路都有風。
「這不是文二爺嗎?」
迎面有人喚著自己,他抬眼認出人,熱絡地喊道︰「這不是周老板嗎?」
周老板是疏郢城一流的玉商,那日為了巴結馮玨,哪怕沒邀帖,也硬是去了文家,那時听馮玨提起平川的礦脈時,那神情說有欽羨就有多欽羨。
「正是在下,文二爺瞧起來春滿面,是不是近來有什麼好事?」
「也談不上是什麼好事,就是馮二爺讓了一筆礦脈給我。」
周老板倒抽了口氣,滿臉的難以置信。
那表情取悅了文又閑,他就知道眾人萬萬想不到馮玨會將礦脈讓了一筆給他。
「那礦脈是馮二爺跟大內交涉來的,怎能賣給你呢?」周老板不解地問。
文又閑愣了下,「大內交涉來的不能賣嗎?」
「自然是不成,那可是要跟京里來的礦官打契的,文契上的名是不能隨意更改的。」周老板本身是玉商,手里也有玉礦脈,自然清楚關于礦脈的各種律法。
「可是馮二爺確實讓給我一筆呀,我和他可是白紙黑字打契的。」文又閑有些膽顫心驚,但也認為事情不至于如周老板所言。
「真的?」周老板依舊相當困惑。「文二爺到底是出了多少銀兩,才讓馮二爺願意讓出一筆?」
不管他怎麼想都覺得不對勁,這文家的家底有多厚,他是掂算得出來的,要他出手買礦,不是他小覷他,怕就算變賣文家所有產業,恐怕也湊不齊一筆礦脈的價格。
「這就不方便多說了。」文又閑心想價格就別提了,省得節外生枝。
「不管怎樣,那你是注定要發財了。」周老板嘆了口氣,雖然對他羨又妒,但還是開口祝賀他。
「前兩天太山炸礦了,听說半山腰的礦脈是上等翡玉,礦官樂得眉開眼笑,相信馮二爺知曉這消息肯定亦然。」
「半山腰?你搞錯了,馮二爺的礦脈是在山頭上。」不過半山腰的礦脈是上等翡玉,那山頭上肯定也是,這下他真的要發財了。
周老板皺起了眉頭。「太山的山頭是拿來炸礦用的,從山頭直接炸,才不會傷到半山腰的礦,而且也就不需要從山腰慢慢地鑿,如此取礦快,最不勞民傷財,利潤更是高得嚇人。」
「可是、可是馮二爺賣我的礦脈是山頭上的,怎可能炸山頭?」文又閑一口氣喘不上來,覺得自己像是快要斷氣。
「不,你肯定是听錯了,馮二爺買的礦脈是在半山腰上,以玉礦來說,如果有玉璞滾掉到山腳下,那山頭上肯定有玉礦脈,可問題是太山崩塌時,就已經震出山腰的礦脈,而山頭壓根沒玉璞,那取礦自然就是炸山頭,像馮二爺如此經驗老道的人,肯定知曉這一點,怎還會蠢得去買山頭?」
「可是他賣給我的礦脈是在山頭上啊……」他邊說身子邊發顫,手心也跟著冒汗。
他買的是山頭上的礦脈,如果炸掉了……
「不可能,馮二爺就連何時要炸山頭都知道,又怎麼可能賣你山頭上的礦脈?」周老板萬般篤定地道。
文又閑听完,在這隆冬的天候里已經滲出了一身冷汗。
如果周老板說的是真的……他可是血本無歸,一無所有了!不成,他必須趕緊找馮玨問可個清楚不可。
「文二爺……文二爺?!」周老板瞧他腳步踉蹌地奔去,連喚幾聲都不見他停下腳步,一臉丈二金剛模不著頭腦。
文又閑一路朝文府狂奔,然而就在他跑進較為僻靜的小巷時,眼前突地飄下幾抹身影,個個身穿黑色勁裝。
他頓了下,二話不說地回頭狂奔。
可是他不過才跑了兩步,就教人團團包圍,壓根沒有商量的余地,來者刀就砍,眼看著刀就要落下時,另幾道身影竄出,硬是將落下的刀隔開,身手俐落地逼退來者。
幾個黑衣勁裝的男子見狀,隨即撤退。
「至少抓下一個!」
發話的嗓音從前方傳來,文又閑驀地抬眼,認出是馮玨身邊的隨從,趕忙緊抓著他不放,就怕小命不保。
「文二爺無需擔心,已經沒事了。」爾剛努力維持笑容,用力地將手抽開。
「多謝多謝……」甫死里逃生,教文又閑滿心感激,待他稍微緩過氣後,驀地驚問︰「馮二爺在哪兒?」
「我家主子不就在府上?」
毫不猶豫的,文又閑再次往文府的方向跑,然而跑了兩步,像是想到什麼,又回頭抓著爾剛。「一道吧,一道。」他怕半路又有人竄出來要殺他,可說真格的,對這樣的局面他真是一點頭緒都沒有。
爾剛嫌惡地撇了撇嘴,正要陪他一道時,後頭方巧吳勇趕來。
「怎麼了?」爾剛不解地問。二爺差了吳勇寄信,這時他人應該在驛站那兒才是。
「我幫二爺寄了信,方巧來了封信,說是十萬火急,差信使一路從京城送來的。」吳勇隨即從懷里掏出信。
爾剛瞅了眼,附在他耳邊說了幾句,吳勇便趕緊離去,而他只能無奈地陪文又閑回文府。
「怎麼了,文二爺?」一開門,馮玨噙笑的打量著文又閑青中帶白的臉色。「找我有事?」
「當然是有事。」文又閑顧不及渴,開門見山地道︰「「馮二爺,你賣給我的那一筆礦脈到底是在山頭上還是山腰?」
馮玨笑眯了眼。「重要嗎?」他沒想到文又閑竟然這麼快就收到消息了,是說他早知道晚知道一點都不重要,橫豎他要的已經到手了。
「不重要嗎?」瞧他神色自若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文又閑想了下,又問︰「你可知道太山的礦前幾天炸礦了,而且是炸了山頭,說是玉礦脈都是在山腰上。」
「嗯,這事我知道。」
「你知道?!」文又閑的嗓音瞬間拔尖。「你知道怎能還像是沒人事一般,咱們不是虧慘了嗎?」
「做生意嘛,總是有賺有賠,這一回就當做是讓我學點經驗。」馮玨笑得無奈,倒了杯茶速給他。
直瞪著他那氣定神閑的模樣半晌,突地像是明白了什麼,氣憤地吼道︰「你耍我!」
「二爺,說話可要有良心,那礦脈是你求買的,不是我逼的。」
既然文又閑不喝茶,他就自個兒喝,只是茶杯才剛要就口,就被文又閑一手撥掉,刺耳碎裂聲響起,守在門外的爾剛神色陰戾地回頭,用眼神警告文又閑,要是他膽敢再放肆,他會立刻拿下他。
馮玨懶懶地撢了撢被水潑濕的衣襟,再抬眼時,神色陰冷懾人。「文二爺這是在做什麼?難道文二爺沒做過生意,不知道生意就像一場賭局,願賭就該服輸。」
「可問題是我被詐賭!你分明就是誆我,讓我拿出家產買下毫無用處的山頭礦脈,你是惡意吞了我文家的家產,身為皇商竟如此行事,我要上府衙告你。」文又閑怒得雙眼都泛紅了。
馮玨微眯起眼。「去呀,我攔著你了嗎?」
「現在,你馬上給我滾出去!」文又閑氣得直想翻桌泄恨。
「文二爺,你似乎沒搞清楚,你已經將這宅子押給我了,只要你無錢贖回,這宅子就是我的,該滾的人應該是你吧。」馮玨的口氣冷冽如刃,眸色一點溫度皆無。
要讓文又閑問罪,壓根不難,但是當文家家產尚在他手上時,就怕無子嗣的他一旦判了死罪,這家產就充公了,所以他特地迂回點,等拿到文家產業再處置他,算來,他是宅心仁厚了。
「你……我要上府衙告你,我要上京城告你,我要讓天下人知曉身為皇商的你竟然坑殺百姓!」話落,文又閑轉身就走。
「二爺。」爾剛從門外走進來。
「可有逮到人?」馮玨斟著茶水,淡淡地問。
「差人去追了,也讓吳勇跟去,至少會逮到一個。」
馮玨呷了口茶哼笑著,果真是一丘之貉,他不過故意上府衙跟王正清交代幾聲,殺手就出現了……沒想到現在的衙役還得兼職殺手呢。
他可不會讓文又閑隨隨便便死得不明不白,他要用律例將他定罪,才能還文大當家一個公道,才能讓他吞下這口氣。
「對了,二爺,吳勇去驛站寄信時方巧遇到信使,說這信是京城寄來的家書,十分緊急。」爾剛說著,快手將信遞上。
馮玨接過信,是馮璿的筆跡,拆開一瞧,他的眉頭不禁緊鎖著,思索半晌才道︰「爾剛,備馬,我一會兒準備回京,這兒就交給你了。」
「發生什麼事了?」爾剛驚詫地問。
要不是真正十萬火急之事,二爺斷不會在這收網之際回京的。
「馮玉病了,年前的一些采買馮璿無法處理,我必須趕緊回京一趟。」歲末本就是各商行最繁忙之際,他之所以放心前來疏郢城,那是因為有馮玉在,可既然馮玉病倒了,他不回去是不成的。
「那……來福呢?」意指是否帶她一道走。
「不,這兒的事尚未辦妥,我還會回來,暫時讓她先待在這兒。」馮玨收了信,人已經往外走。「我去跟她說一聲,你趕緊備馬。」
「二爺,不讓人跟著,這樣不妥吧。」
「這兒需要人手,全都留在這兒,還有,必定要護住來福和文羿,他倆才是最重要的。」馮玨說著,已經朝方靜予的院落而去。
「你要走了?」方靜予難掩詫異。
「再回來時恐怕已過了年,但只要事情處理好,我會盡早回來,畢竟已經開始在收網了,總得要將文又閑給正法,我這口氣才出得了。」馮玨摟了摟她。「不必擔心,我讓爾剛留在這兒,他會護你周全的。」
「你自個兒要小心點。」
「放心吧。」他不舍地親了親她的唇,怕自己會走不了,他隨即松開了擁抱。「盡可能地待在這院落里。」
方靜予不舍地目送他離開,不知怎地,總覺得心口像是被什麼給壓著,有種說不出的不安。
才剛走回亭子里,人都還沒坐下,方靜予就听見張氏發狂般的怒吼聲,嚇得她回頭望去,就見張氏急步跑來,那狠厲的表情像是要將她碎尸萬段。
「方靜予,你這個吃里扒外、紅杏出牆的賤女人!你竟然伙同外頭的男人謀奪文家的家產!」
屋里的茱萸聞聲,立刻跑來護在方靜予身前,口氣不善地斥道︰「二夫人,你到底在胡說什麼!」
張氏二話不說甩了她一巴掌。
方靜予扶著被打歪臉的萸,惱火地推了張氏一把。「二嬸子,誰允許你在我面前打我的丫鬟!」
「一個丫鬟也敢在我面前造次,是要笑話我的?!」張氏像是已經失了理智,一回頭就撲向她,扯著她的衣裳和頭發。
茱萸趕忙將兩人拉開,混亂中還被張氏給踢了兩腳,她惱火地道︰「二夫人,你今兒個是特地來這兒欺人的不成!」
「到底是誰欺人,你讓你的主子說清楚!是她與她的奸夫聯手謀奪文家的家產……不要臉的賤蹄子,就憑著一張臉到處媚惑人,讓馮二爺替你出氣,使計陷害老爺,害老爺將所有家產全都押下,現在卻落得血本無歸!」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方靜予沉著臉道。
「你不要再裝蒜!馮二爺騙了老爺買下了無用的山頭礦脈,明知老爺湊不足銀兩,還假好心地讓老爺上馮家錢莊,把所有的家當都押了進去,如今山頭礦脈被炸,那些家產全都贖不回來……是不是全都進了你這個賤蹄子的手中?你給我吐出來,你要是不還給我,我就跟你拼了!」
方靜予听得愣愣的,身前的茱萸被推開,一個巴掌眼見就要落下,張氏的手突地被人緊緊擒住。
「二夫人請自重,要是膽敢對大夫人動手,那就恕在下造次了。」爾剛沉聲警告。
「瞧,還說跟你一點關系都沒有!說什麼你一心一意只為了大哥,全都是假的!你要的一直是文家的家產,不要臉!」
爾剛目光冷沉瞪去,手微微使勁,張氏隨即痛得連嘶叫都不敢。
「爾剛,放開她。」方靜予淡道。
爾剛手一松,張氏隨退到亭外,本想再罵上幾句,可一對上爾剛狠絕的神情,只能悻悻恃然地離去。
待張氏離開,爾剛才道︰「文大夫人,你別听她胡說,二爺只是為了先將文家家產拿到手,以防文又閑被定罪後,家產被充公。」為兔節外生枝,爾剛一口氣將事情清楚交代。
「真的?」
「來福,二爺的行事作風,你會不知道?」爾剛有點惱了。
「他回京真的只是處理商事?」不是帶著文家家產回京了吧?
「你在胡思亂想什麼?如果二爺一走了之,我還在這兒做什麼?」爾剛說到最後都忍不住動氣了,二爺為了她到處奔波,她竟然還懷疑二爺,真教人不滿。
反倒是一旁茱萸輕拉著她,低聲問︰「夫人,他怎會叫你來福?」怎麼馮二爺身邊的隨從竟與她這般熟識?
方靜予嘆了口氣。「我會再告訴你。」既然爾剛都這麼說了,她自然是相信他的,但她現在擔憂的是,張氏和文二爺絕不會善罷干休,要真把事給鬧大了……她不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