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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進富貴窩 第8章(2)

見賀老太太作勢要起來,裘氏連忙往前撲,「婆婆,媳婦不是逼您,我,我願意擔,如果這兩個孩子做錯什麼事情,我會負責。」

賀行之听到裘氏這麼說,倒是出現同情神色,「嬸嬸還是別這麼說的好。」

「我是真心的,婆婆,我是真心的。」

「嬸嬸,孔行和、孔行善雖然出府,但祖母也沒苛待,有派人照顧,甚至請了西席,希望他們從聖賢書中知曉做人的道理,但那兩人生性惡劣,前前後後趕走八位夫子,最後一位甚至被他們設下的陷胼夾傷腿,祖母直到他們搶奪民女,這才終于死心,不再理會。

「孔行善身邊有個姓江的女人,就是那個被搶來的民女,失了清白,兩兄弟卻又誰都不認,後來是村長出面勸孔行善收了,嬸嬸可知那無辜女子已經許了人家,原可以為人正妻,養兒育女,現在卻只能不明不白地跟著孔行善,任其打罵。」

裘氏呆了呆,行善有這麼壞?

可,可他來求自己時,那樣善良,那樣真誠,他說只是想認祖歸宗而已,丈夫看著這兩個孩子的眼神又是那樣熱切。

她只是想替丈夫分憂而已。

「再說孔行和吧,四次進出官衙,最短被拘禁一個月,最長一次則拘禁了八個月,此人品性如何,應該不用我多說,喔對了,這兩人的妻子都是跟人牙子買來的孤女,因為附近鄰里的人再缺錢也不敢把女兒嫁過去。嬸嬸,您憑著良心說,這樣的兩個人進入府中如何能安生。」

「行之,你說的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自冊封世子之後,每封從鄉下莊子送回的匯報祖母都會讓我看,這兩兄弟跟孔氏太像,不知感恩,只懂埋怨,從不去想自己的衣食從哪來,只會詛咒賀家,孔行和曾說,哪日如果入京,一定要想辦法燒了重馨侯府,好替母親報仇。」

見裘氏一陣迷惘,左勝琪突然又覺得她可憐,古代女人沒生兒子真的就是大罪,她只是想辦法贖罪而已。她伸手把裘氏扶起,溫言道︰「嬸嬸若有疑慮,不妨跟著叔叔一起找人試試。」

「怎,怎麼試?」

「既然婆婆都已經幫忙說情,想必這兩人也已經入京,請個老婆子在街上跟他們擦撞一下,看他們是伸手扶起,還是伸腳猛踢;再請個貌美的姑娘擦撞一下,看他們是趁機輕薄,還是僅止于禮。扶起老人,尊重姑娘,這兩項都不難,若這兩項都做不到,只怕叔叔再慈愛,嬸嬸再賢慧,也是無法改其心性。」

賀老太太聞言,臉上出現一絲欣慰——行之說的再多,都不如讓兩夫妻自己去試試,也好死心。

說到這里,左勝琪給裘氏倒了水,又道︰「別的不說,賀家是世襲府第,既然佔了這連年富貴,便不能出一點錯,否則上朝被人參一本,可不是責罵兩三句這樣簡單。朝廷財政不穩,王公貴族都有不少降爵了,嬸嬸覺得皇上會不想削咱們重馨侯府嗎?想的,只是找不到機會而已。

「一旦找到機會,這高牆只怕就要垮了,世襲罔替的前提是不能犯錯,叔叔是嫡子,孔行和是叔叔的嫡長子,這樣的人可以多次進出官衙嗎?不要說幾次,只要一次,侯府就完了,府中出了違法亂紀之人,憑什麼還能享有百年富貴,削不削?當然削,誰都等著呢。」

賀老太太眼中的欣慰之意更盛。

雖然玥兒沒有父母之命,而是拿著綿延書這種東西成了賀家媳婦,但比起大紅花轎入門的柳氏跟裘氏,都不知道好上多少。

既能體會她這祖母的心意,也能體會裘氏的心意,用她了解的方式說清楚,才十幾歲的孩子能考慮這樣多,很好。

「甥媳婦,你說的可是真的?」

「叔叔疼愛孩子,祖母難道不疼愛孫子?可祖母總不能冒險把整個賀家賠上,何況這兩兄弟又不是出戶後才壞的,嬸嬸難道忘了夫君剛才說的話,不過才幾歲的孩子就想著弄死世子好取而代之,不是祖母跟公公狠心,若是有人要害您的親子親孫,您敢讓這樣的人留在府上嗎?」

裘氏只覺得十分挫敗——她從來沒想過事情會牽扯這麼多。

她只是……只是……

「二媳婦,這賀家的百年富貴可不能斷在我手上,否則將來我可沒臉見賀家的列祖列宗,回去跟賀松說,若是想接兒子回來,那就分家出府,該給的不會少給,但要是有什麼擔不起,可得咬牙忍下來。」

裘氏張張嘴,想說些什麼,最終還是選擇了點頭說是。

「大媳婦,行之品行端正,行之媳婦也不是刻薄之人,將來還是會敬你這長輩,你年紀也不小了,好好享享福,不要老是想東想西,金娘子的事情還沒給你教訓?你是非得把自己娘家的人塞進行之的院子這才甘願是嗎?」

柳氏只听得背脊一涼,連忙低頭。

「兩個都走吧,我不想看到你們兩個。」

柳氏跟裘氏不敢再說,低頭躬身出去。

直到兩人走了,賀老太太的臉上這才露出一絲疲態。

見小嬌兒似乎想過來替賀老太太按摩,左勝琪連忙起身,「嬌兒姑姑,我來吧。」

小嬌兒知道自家小姐十分喜歡這孫媳婦,因此也就放手,轉身去把那盤藏起的糕餅端過來。

賀行之也跟著勸,「祖母別生氣,孫兒晚點跟父親商量一下,把事情處理好,以後不勞煩祖母了。」

「唉,那兩個蠢貨要有你們誰一半聰明,我就不用這麼操心,玥兒入門才幾個月都能懂,她們住了快二十年還不明白。」賀老太太皺著眉,「當賀家是鐵打的富貴呢,也不想想為什麼歷代府里住的人都不多。」

早晚都得分,宅子里不能超過三戶,至于品行有疑慮的,更是要快點分出去——當年她的婆婆把家權給她時,千交代萬交代,她的婆婆,婆婆的婆婆,都是這樣下來的。

大黎開國的六位功臣,只有賀家沒有因為犯錯被奪爵,這不是幸運,是小心。

人口少,婚喪低調,行事謹慎,所以沒成為皇帝的眼中釘。

行和說那話的當晚,婆子就來報告了,當時想著把他送去紫新書院好好學習,卻沒想到還在等先生回復時,就出了裘氏書信那事,這下也不用說了,別的不講,至少也得給裘家一個交代。

掌家真不容易,以前總擔心若自己走了,賀家怎麼辦,柳氏這麼蠢,不用幾年賀家就完蛋,所幸行之眼光好。

原本想過幾年再說,現在想想不能等。「玥兒,以後你每隔一日下午就過來祖母這里吧,祖母要教你怎麼看賀家的帳。」

左勝琪大驚,老太太這是要把賀家交給她了啊!

太意外,她按摩著的手忍不住抖了一下,倒是讓賀老太太笑了,「怕了?」

「怕。」

「所以我才喜歡你,聰明人會怕,若是那兩個蠢蛋,大概馬上開心得跳起來。」

賀行之見她臉現土色,知道她在擔心什麼,但又想著祖母這幾年辛苦,遂道︰「不要緊,祖母跟我在,沒人敢為難你的。」

「可這樣柳家不會說什麼嗎?」左勝琪知道這年代很需要交代,家庭的事情就是家族的事情,把家權給她,太打柳氏的臉,柳家也是大門大戶,肯定要個說法。

「柳氏前幾年曾經犯了大錯,她爹娘還親自上門道歉,我是看她這麼多年善待行之,行之生母病逝時也十分盡力,這才沒讓侯爺休妻,不過家權而已,柳家不會過問的。」

左勝琪想著,既然賀行之都在男尊女卑上退了一步,那麼她總也該盡盡本分,替他分憂——柳氏是侯府大太太,偏偏眼界極小,這樣的嫡母對他來說就是個不定時炸彈,若她能把家權握住,握牢,對他來說會是很大的幫助。

這年代,鑰匙在誰手上,地位就在誰手上。

此後,左勝琪開始每兩日去含韻院,首先得知道賀家有多少產業,每年進帳多少,府中多少人口,每月固定支出多少,每年春秋裁衣,人情支出,院中修補,這些都是要計算的。

對古代人來說,這好像要學很久,但對左勝琪這現代人來說,一點都不難,反正就是一張手繪試算表可以搞定的事情,而且她還想出了更簡單的方法——不再分季節,項目,總之會固定給。

拿惠風院來說,賀槭每個月月銀是二十兩,柳氏每個月十兩,姨娘每月五兩,小姐每月二兩,賀槭跟柳氏四季各裁六套衣服,小姐四季各裁四套,姨娘們只有春秋裁衣,也是四套,胭脂水粉半年給一次,過年添一次首飾,家具修葺,替換,人情等等,這些都要另外報帳。

太麻煩了。

她現在改成賀槭每月二十五兩,柳氏每月十二兩,姨娘每月七兩,小姐每月四兩,過年月分加倍給,其余都歸零,衣服棉被等等都算自己的,只有首飾還是維持過年給一次。

賀老太太一看,笑了一下,挺好。

方法發下去,惠風院跟福集院的眾人都十分高興,以往發下的東西都是按柳氏的品味挑選,但柳氏又沒什麼品味,這下可好,銀子發下來自己買,豈不痛快。

幾個月下來,左勝琪在賀府地位有著飛躍的轉變。

上上下下都知道,鑰匙表面上還在老太太手上,但其實已經到大女乃女乃的手上了,每個月各管事去含韻院領銀子,可都是大女乃女乃在發派。

至于左勝琪,當然也享受到好處——那日听那兩個婆子左一句白小姐美貌,右一句白小姐溫柔,白小姐才配得上世子爺雲雲,實在不能不介意,但當時又問不出什麼來,現在大權在手,順利問出來了,連同賀老太太那日說的「柳氏前幾年曾經犯了大錯,她爹娘還親自上門道歉」也是同一件事情。

這白雪梅是柳氏的姨甥女。

柳家出一對雙生女兒,大柳氏嫁給賀槭成了侯府夫人,小柳氏嫁給大學閣掌閣白大人的長子白金聲。

白家乃書香世家,白金聲二十出頭便連中兩榜,小柳氏眼見風光的日子就要到來,卻沒想到竟難產而亡,留下六歲的女兒白雪梅,而力竭產下的的男嬰也沒能活上幾日。

白金聲既然已經中兩榜,媒婆自然奔走得很勤,不到幾個月新妻入門,可沒想到這續弦十分厲害,對白雪梅這孩子總是不留情,他是個迂腐書生,管束不住年輕強悍的妻子,只好把女兒送到侯府,希望大姨照顧這孩子。

柳氏憐惜雙生妹妹早逝,對白雪梅這甥女兒十分疼愛,當年強行把賀行之從生母身邊抱到惠風院扶養,也多虧白雪梅到來,緩沖了這嫡庶母子間的緊繃。

隨著時間過去,賀行之與白雪梅兩人日久生情,柳氏對這結果求之不得,但她知道婆婆听人說將門之女旺子嗣,意欲娶將軍府的女兒入門,于是趁著婆婆到玉佛山禮佛時,把兩人親事定了,等老太太三個月後回來,這才發現賀家已經下聘,白家也已經回禮,這時若再反悔,皇上責怪下來,錯的可是賀家,只能忍下這口氣。

賀行之當時才十四,對于這親事很是高興,白雪梅性子溫順,容貌出色,又懂琴棋書畫,能娶她為妻,夫復何求。

這看起來才子佳人的好故事,卻沒想到出了意外,兩年後白雪梅乘船下江南探視外公時,沉船而亡。

見賀行之深受打擊,賀老太太跟賀槭暫時也不敢逼他,直到他說要娶親,家里才開始張羅。

左勝琪听完,一來嘆息白雪梅命薄,二來也終于知道為何賀老太太跟賀槭這麼容易接受賀行之娶了一個拿著綿延書的平妻。

嫉妒什麼的倒是不會,過去都過去了,將來是將來。

如此過了年,到了三月,就在她穿越一年又兩個月時,她終于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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