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你是我的天 06

「歡迎光臨靈穴。請進入綠色聖地,您的身心靈將感受到無比的平靜。」

他下了車,踏進「綠色聖地」,直接沖澡。

這里所謂的聖地,不管紅橙黃綠,其實都是被打造成洞穴一般、有著各種自然情境的房間。如此標新立異,無非是要營造氣氛格調招徠客人,並且提高收費。

它的噱頭不只如此,由于標榜全然的隱私,里頭保證沒有監視或竊听設備;然而「為了確保服務過程的平和」,每個洞穴都裝有超高敏感度的「人體熱能感應器」,一旦有任何不平和的動靜,感應器將立即感應到人體溫度的異常升高,進而啟動警訊,一分鐘內安全人員便會破門而入。

有意思吧,怪不得政商名流老愛往這兒跑。

沖好澡,他在下半身圍條浴巾,賊也似地跳上床趴好。

曾經出過三本寫真集的他,其實保守得要命,沒有半打啤酒下肚,絕對無法對著鏡頭月兌衣賣肉。一想到下個月又得拍寫真,他就反胃。

拍寫真、拍封面、拍冬眠……整天拍個沒完,簡直累斃了,N4WDT怎麼還不來?

疲累的他,漸漸融人刻意營造的大自然氛圍,流水潺潺、微風徐徐、蟲鳴鳥叫、花馨草香,很快便有了睡意。

可是不能睡,待會兒N4WDT進來的時候,他得問她為什麼叫N4WDT。

為什麼叫N4WDT、為什麼叫N4WDT、叫N4WDT、N4WDT……

他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沒想到卻更加催眠,因此當藥草味悄悄襲來、那雙手輕輕撫上背時,他已沉人夢鄉。

夢里,到處都是林郁青——不為五斗米折腰的她、不屑天神魅力的她、為他快遞高跟鞋、護膝的她,還有被南海幫剝皮剮心的她……

他突然驚醒,在昏暗中喘著氣。

原來,他對她的記憶比自以為的多,對她的擔憂也是。

「先生,背部還需要加強嗎?」

誰在說話?

他拼命眨著眼,總算適應了昏暗,卻想不起來身處何方。

「請翻身。」

他听話地一個翻轉,浴巾從身上滑落。出于本能,他慌忙將浴巾拉回自己光溜溜的身上,接著一個快翻,重新趴回床上。

這下子,他徹底清醒了。

清醒的他,意識到在那驚險的三秒鐘里,他的全果可能全被「她」看光了。

「那個,呃,我按背就好,正面不用。」他埋著臉說。

「那麼我的服務到此結束,謝謝光臨。」

接著一陣窸窣,似乎是在整理用具。

他偷偷側過臉,想要見識一下在欣賞過他的雄壯威武之後,還能如此冷靜的女人長什麼樣子。

可惜,他見識到的只有背影。

「N4WDT?」

聞聲,她停下動作轉過身,他急忙咳咳兩聲,佯裝咳嗽掩住口鼻。于是乎,兩個人在昏暗中對上了眼——她戴著個大口罩,臉上只剩下眼楮。

「N4WDT有特殊意義嗎?」

「沒有。」

她很快轉了回去,于是他只能對著她的背影問道︰

「那你為什麼取這代號?」

「不行嗎?」

說完,她頭也不回地離開,而他則像條擱淺的大魚,張著嘴趴在床上,巴巴望著身穿亞麻長衫的她消失在綠色聖地之中。

「靈穴」的按摩師,都這麼酷嗎?

「酷喔,N4WDT。」小冰一臉驚奇,「可是靈穴不是強調服務至上嗎?」

「哼,我是去補元氣,可不是去找氣受的。再有下次,我絕對去客訴,讓她吃不完兜著走。」

但話說回來,昨晚的加持確實讓他元氣充沛、思路清晰。那雙手的魔力,簡直比大補九配蠻牛還厲害。

——勁爆大人物,就在伊媚兒。石砳傳來訊息。

不愧是好朋友,不僅臭味相投,連今日事今日畢的急性子也很有得拼,硬在百忙之中擠出時間完成了他托付的第一項任務。

闕羽豐。

翼展集團董事長,旗下事業有展望汽車、強翼汽車工業、文化餐飲、青鳥圖書。

男,五十六歲,身高168,體重64。

鰥居,膝下無子。

配偶範文芳為該集團前任董事範國雄之女,五年前癌癥過世,得年五十一。

有晨跑習慣,每天早上五點鐘在河濱公園慢跑一小時。

蚌性沉著冷靜、律己甚嚴,是頗具親和力與領導力的台灣中生代企業家……

哇,果然是個大人物。

石砳真厲害,光憑履歷表上的一個名字,不到一天的工夫,不僅個人資料有了,大頭照有了,甚至連這兩天要去哪里做什麼的行程表也有了。

但,去哪里做什麼不是重點,重點是他和林郁青是什麼關系?

「還不知道。」石砳在電話里說︰「倒是阿狗跟我透露了些槍擊案的內幕。」

「阿狗?老在電線桿上尿尿的那個王森一?」

「人家現在可是警官,比我們有出息多了。」

「阿狗當警官?不會吧,跌破眼鏡啦。」他想象著隨地撒尿的人變身警官的到樣,忍不住仰天長笑。

「你才真的跌破咱們一票兄弟的眼鏡咧,任大明星!」

石砳這話,是吐槽也是感慨。

當初就是因為他突然跑去演戲,頓失一個大咖,兄弟們開始混得意興闌珊,慢慢地就散了。曾經荒唐度日的他們,如今個個找到存在的價值,這都得感謝他那時的「背叛」。

「我拜托阿狗幫忙調閱槍擊案的檔案,總算弄清楚你的小命是如何被撿回來的。嘖嘖嘖,」石砳故弄玄虛,「任勝天,你真的是……」

「吊什麼胃口啊,欠扁!」

「我是說,那麼驚險的情況居然沒死,你真的是命不該絕。」

石砳不吊胃口了,他轉述阿狗從筆錄和調查報告中得知的一切。

「陳萬平是部隊狙擊手出身,準頭和穩定度都是一流,黃秦武派他出馬就是沒打算留你活命。為了達成任務,陳萬平事前做足了準備,先是破壞攝影棚監視器,然後趁大樓警衛交班……」

石砳把該講的都講了,最後——

「陳萬平在槍里放了四發子彈以防萬一,躲掉他的第一槍算你走運,至于瞄準心髒卻射中肚子的第二槍,還有來不及發射的那兩槍,我只能說,林郁青是你上輩子燒香求來的貴人。」

任勝天听完自己的「死里逃生記」,冷靜地掛斷電話,然後陷入苦思——

這位他上輩子不知道燒了多少好香、制造了多少空氣污染才求來的貴人,究竟要從何找起?

找人,看來得從闕羽豐身上著手。

闕羽豐,林郁青履歷表上的聯絡人,或許會知道她的下落,但他究竟是她的誰?

不是兄長,他太老她太小。

不是爺孫,他太小她太老。

不是父女,他膝下無子她不姓闕。

聯絡人通常是往來密切的親人,不是兄長、父女、爺孫,那麼就是叔佷或甥舅嘍。當然,不排除他就是那個由司機開著進口房車來接她下班、供她全身名牌的包養人。

他越想越覺得不無可能,于是不等石砳調查,便自行展開行動。

接連幾天,他打了無數次電話到翼展集團總部,結果不外乎「董事長現在不方便接听,若有要事請留言,或留下電話號碼,董事長秘書將盡快與您聯系。」

不方便接听?無妨,直接見面更快。

他向劇組請了幾個小時的假,騎著重機飆到林口,因為闕羽豐這天上午九點鐘要到林口主持新廠落成典禮。

到了林口新廠,他躲在大門警衛室外面,滿頭大汗也沒敢月兌下安全帽。他的臉上刻著「麻煩」二字,如果不想上報,還是把它藏好。

算準典禮結束的時間,他探出頭來,果然看到幾個身穿深色西裝的男人走出來,後頭跟著一堆人列隊歡送。他掏出相片,來回比對了幾遍,終于鎖定個兒較矮的那個。

這時,三部黑色轎車從另一頭慢慢開過來,眼見鎖定的目標就要上車離開,他奮力沖向前去。

警衛追出來攔阻,三兩下就被他撂倒在地,緊接著換兩個壯漢撲了過來。

「別誤會,我沒惡意。」他連忙後退,「我有重要的事要見闕董事長。」

話剛說完,有人出聲了︰「我是闕羽豐,你是誰?」

他一看,出聲的果然就是鎖定的目標。人見到了,但接下來呢,眼前這麼多人,他要如何自我介紹?

「闕董事長,我想跟你私下談。」

「可以,不過請以真面目示人。」

「行,但只能一對一。」

闕羽豐的好奇心給挑了起來,「到我車上談。」

不顧旁人的勸阻,闕羽豐走向中間那部黑色奔馳轎車,打開後門示意他上車。

他先上,等闕羽豐一坐進來,便火速撳下自動門鎖,再探到前座開啟車窗單面裝置,讓外頭的人看不見車里的情形。

對于這一連串動作,闕羽豐不顯驚慌,反而是在他安全帽月兌掉的那刻倒抽了口氣,但隨即露出理解的表情。

「任先生見我,可是為了郁青?」

「她在哪里?」

「從你那案子破了之後,她就沒再跟我聯絡了。」

「你沒試著找她?」見闕羽豐搖頭,他開始冒火,「難道你不擔心?」

看到對方再次搖頭,他的火更大了。「以你們的關系,你怎麼可以不擔心她?!」

「我們什麼關系?」闕羽豐好笑地問。

「你們——」他並不確定他們是什麼關系,但胸中那把火讓他不經大腦地月兌口而出︰「她不是你包養的嗎?」

「包養?」闕羽豐的笑意更大了,他點點頭,「算是吧。」

「啥?」

「任先生,恕我不能久談,十二點半……」

「十二點半在展望有午餐會報,非萬不得已絕不遲到,是嗎?」

「沒錯。」闕羽豐挑了挑眉,「任先生,如果你處心積慮調查我的行程、

笆冒被認出來的風險闖來這里,只是要知道我有沒有郁青的下落,那麼你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意思是,今天的會面到此結束,他可以滾蛋了?

想必是他的不情願過于明顯,闕羽豐從西裝內袋掏出一張名片。

「如果想多知道一些,例如我為什麼包養她,七點鐘打這個號碼,秘書會直接把電話轉給我。」

他接過名片,認命地戴上安全帽準備下車,卻听到闕羽豐說︰「騎重機固然拉風,卻也相當危險,上路的時候注意安全。」

奇了,他怎麼知道他騎重機?他明明把它藏在廠區外的樹叢里,絕不可能被發現,除非有超能力。

晚上七點鐘,兩個大忙人在電話里約好了,幾天後在林郁青的住所踫面。

終于,約定的日子到了。

「這里就是郁青住的地方。」

出了十二樓電梯,闕羽豐輸入密碼,啾地打開這層樓唯一的門。他拿掉安全帽,跟在闕羽豐身後東張西望,好奇他們的「愛的別館」長什麼樣子。

「坐吧。」闕羽豐月兌下西裝外套往沙發上一扔。「這房子是我買的,卻沒來過幾次。」

「你們不住一起?」

「她不肯。」

「所以你就買房給她?」

「當然。只要肯跟著我,任何事都依她。」

「有個大金主,難怪全身上下都是名牌。」他小聲嘀咕,沒想到還是被听見了。

「說到名牌,德國奔馳2014最新款BonnevilleT100重機,還有A-classSmart系列轎跑車,」闕羽豐反將他一軍,「相較于郁青,任先生恐怕不遑多讓吧。」

此話一出,他大驚失色。

他騎重機、他的重機型號、還有他那部供在地下室鮮少開出門的跑車,這老狐狸卻對他了如指掌,不是因為超能力,而是——

「你調查過我?」

闕羽豐大笑著搖頭,沒頭沒腦地說︰「你可知道柯南最厲害的是什麼?」

「啥?」

「柯南最厲害的就是觀察力,細心觀察便能發現線索找到答案。」闕羽豐說完,靜待他的反應。

這是在下戰帖嗎?誰怕誰!他又不是IQ零蛋。

搔頭苦思幾分鐘之後,有了!

「我的安全帽是BonnevilleT100重機的限定配備,市面上買不到;而全球擁有車窗單面裝置的只有奔馳A-classSmart系列,你看我操作熟練,于是大膽假設我有一部這系列的車子,沒錯吧?」

「嗯,孺子可教。」闕羽豐贊許地點頭。

「闕董的觀察力跟柯南很有得拼。」他由衷敬佩。

「呵呵,這都是郁青的功勞,她在我那里擺了一整套柯南漫畫,我沒事就拿來翻,竟然翻出了心得,後來才知道她原來是用這方法讓我動腦。」

「真聰明。」

「不只如此,她還買了智慧手環來監督我運動,而且規定我不準拿下來,否則將來我失智或中風了,休想要她照顧我。你說她是不是太過分了?」闕羽豐唉嘆著,卻不忘獻寶︰「喏,就是這支。」

他盯著對方左手腕上那支表帶中央有個觸控屏幕的黑色LG智能手環,心里充滿了疑竇。對方的神情,一點都不像在談論情婦,反倒像是父親提到女兒時,那種埋怨中帶著炫耀的寵溺。

「郁青也有支一模一樣的,就不知是否戴在身上,當時走得那麼匆忙。」話鋒一轉︰「今年元旦過後郁青打電話給我,說有人闖進來,把屋子破褢辱亂七八糟。」

「然後呢?」他精神來了。

「她說要找個地方躲一陣子,叫我不要擔心。」

「然後呢?」

「就沒消息了。」

「她不見了,你卻什麼都沒做?」

「胡說,我不是找人把屋子復原了嗎?而且也立刻報警了,這種事除了交給警方還能怎麼辦?」

細羽豐說的那套,他一點也不相信。情婦亡命在外,他卻老神在在,看來對她一點也不上心。

「該不會是你想趁機用掉她吧,反正沒名沒份的。」

闕羽豐斂起笑意,「郁青是沒名份,但信不信由你,我們誰也無去將對方甩掉。」

話才說完手機響了,他接听後立刻起身。「我先離開了,任先生想待多久、想看什麼都請隨意,我會交代警衛,以後就讓你直接上樓,密碼你應該知道了吧。」

咦!他怎麼知道他知道?莫非名偵探柯南再度上身,進門前就已觀察到他偷瞄的小動作?

闕羽豐拿起西裝外套就要走,到了門口忽然回過頭——

「別擔心了,郁青十分機伶,她真要躲,你絕對找不到,等她躲夠了自然就會出現。」

躲夠就會出現,意思是萬一躲上癮了,他就得跟著耗一輩子?休想!他現在就要開始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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