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灵穴。请进入绿色圣地,您的身心灵将感受到无比的平静。”
他下了车,踏进“绿色圣地”,直接冲澡。
这里所谓的圣地,不管红橙黄绿,其实都是被打造成洞穴一般、有着各种自然情境的房间。如此标新立异,无非是要营造气氛格调招徕客人,并且提高收费。
它的噱头不只如此,由于标榜全然的隐私,里头保证没有监视或窃听设备;然而“为了确保服务过程的平和”,每个洞穴都装有超高敏感度的“人体热能感应器”,一旦有任何不平和的动静,感应器将立即感应到人体温度的异常升高,进而启动警讯,一分钟内安全人员便会破门而入。
有意思吧,怪不得政商名流老爱往这儿跑。
冲好澡,他在下半身围条浴巾,贼也似地跳上床趴好。
曾经出过三本写真集的他,其实保守得要命,没有半打啤酒下肚,绝对无法对着镜头月兑衣卖肉。一想到下个月又得拍写真,他就反胃。
拍写真、拍封面、拍冬眠……整天拍个没完,简直累毙了,N4WDT怎么还不来?
疲累的他,渐渐融人刻意营造的大自然氛围,流水潺潺、微风徐徐、虫鸣鸟叫、花馨草香,很快便有了睡意。
可是不能睡,待会儿N4WDT进来的时候,他得问她为什么叫N4WDT。
为什么叫N4WDT、为什么叫N4WDT、叫N4WDT、N4WDT……
他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没想到却更加催眠,因此当药草味悄悄袭来、那双手轻轻抚上背时,他已沉人梦乡。
梦里,到处都是林郁青——不为五斗米折腰的她、不屑天神魅力的她、为他快递高跟鞋、护膝的她,还有被南海帮剥皮剐心的她……
他突然惊醒,在昏暗中喘着气。
原来,他对她的记忆比自以为的多,对她的担忧也是。
“先生,背部还需要加强吗?”
谁在说话?
他拼命眨着眼,总算适应了昏暗,却想不起来身处何方。
“请翻身。”
他听话地一个翻转,浴巾从身上滑落。出于本能,他慌忙将浴巾拉回自己光溜溜的身上,接着一个快翻,重新趴回床上。
这下子,他彻底清醒了。
清醒的他,意识到在那惊险的三秒钟里,他的全果可能全被“她”看光了。
“那个,呃,我按背就好,正面不用。”他埋着脸说。
“那么我的服务到此结束,谢谢光临。”
接着一阵窸窣,似乎是在整理用具。
他偷偷侧过脸,想要见识一下在欣赏过他的雄壮威武之后,还能如此冷静的女人长什么样子。
可惜,他见识到的只有背影。
“N4WDT?”
闻声,她停下动作转过身,他急忙咳咳两声,佯装咳嗽掩住口鼻。于是乎,两个人在昏暗中对上了眼——她戴着个大口罩,脸上只剩下眼睛。
“N4WDT有特殊意义吗?”
“没有。”
她很快转了回去,于是他只能对着她的背影问道:
“那你为什么取这代号?”
“不行吗?”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离开,而他则像条搁浅的大鱼,张着嘴趴在床上,巴巴望着身穿亚麻长衫的她消失在绿色圣地之中。
“灵穴”的按摩师,都这么酷吗?
“酷喔,N4WDT。”小冰一脸惊奇,“可是灵穴不是强调服务至上吗?”
“哼,我是去补元气,可不是去找气受的。再有下次,我绝对去客诉,让她吃不完兜着走。”
但话说回来,昨晚的加持确实让他元气充沛、思路清晰。那双手的魔力,简直比大补九配蛮牛还厉害。
——劲爆大人物,就在伊媚儿。石砳传来讯息。
不愧是好朋友,不仅臭味相投,连今日事今日毕的急性子也很有得拼,硬在百忙之中挤出时间完成了他托付的第一项任务。
阙羽丰。
翼展集团董事长,旗下事业有展望汽车、强翼汽车工业、文化餐饮、青鸟图书。
男,五十六岁,身高168,体重64。
鳏居,膝下无子。
配偶范文芳为该集团前任董事范国雄之女,五年前癌症过世,得年五十一。
有晨跑习惯,每天早上五点钟在河滨公园慢跑一小时。
蚌性沉着冷静、律己甚严,是颇具亲和力与领导力的台湾中生代企业家……
哇,果然是个大人物。
石砳真厉害,光凭履历表上的一个名字,不到一天的工夫,不仅个人资料有了,大头照有了,甚至连这两天要去哪里做什么的行程表也有了。
但,去哪里做什么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和林郁青是什么关系?
“还不知道。”石砳在电话里说:“倒是阿狗跟我透露了些枪击案的内幕。”
“阿狗?老在电线杆上尿尿的那个王森一?”
“人家现在可是警官,比我们有出息多了。”
“阿狗当警官?不会吧,跌破眼镜啦。”他想象着随地撒尿的人变身警官的到样,忍不住仰天长笑。
“你才真的跌破咱们一票兄弟的眼镜咧,任大明星!”
石砳这话,是吐槽也是感慨。
当初就是因为他突然跑去演戏,顿失一个大咖,兄弟们开始混得意兴阑珊,慢慢地就散了。曾经荒唐度日的他们,如今个个找到存在的价值,这都得感谢他那时的“背叛”。
“我拜托阿狗帮忙调阅枪击案的档案,总算弄清楚你的小命是如何被捡回来的。啧啧啧,”石砳故弄玄虚,“任胜天,你真的是……”
“吊什么胃口啊,欠扁!”
“我是说,那么惊险的情况居然没死,你真的是命不该绝。”
石砳不吊胃口了,他转述阿狗从笔录和调查报告中得知的一切。
“陈万平是部队狙击手出身,准头和稳定度都是一流,黄秦武派他出马就是没打算留你活命。为了达成任务,陈万平事前做足了准备,先是破坏摄影棚监视器,然后趁大楼警卫交班……”
石砳把该讲的都讲了,最后——
“陈万平在枪里放了四发子弹以防万一,躲掉他的第一枪算你走运,至于瞄准心脏却射中肚子的第二枪,还有来不及发射的那两枪,我只能说,林郁青是你上辈子烧香求来的贵人。”
任胜天听完自己的“死里逃生记”,冷静地挂断电话,然后陷入苦思——
这位他上辈子不知道烧了多少好香、制造了多少空气污染才求来的贵人,究竟要从何找起?
找人,看来得从阙羽丰身上着手。
阙羽丰,林郁青履历表上的联络人,或许会知道她的下落,但他究竟是她的谁?
不是兄长,他太老她太小。
不是爷孙,他太小她太老。
不是父女,他膝下无子她不姓阙。
联络人通常是往来密切的亲人,不是兄长、父女、爷孙,那么就是叔侄或甥舅喽。当然,不排除他就是那个由司机开着进口房车来接她下班、供她全身名牌的包养人。
他越想越觉得不无可能,于是不等石砳调查,便自行展开行动。
接连几天,他打了无数次电话到翼展集团总部,结果不外乎“董事长现在不方便接听,若有要事请留言,或留下电话号码,董事长秘书将尽快与您联系。”
不方便接听?无妨,直接见面更快。
他向剧组请了几个小时的假,骑着重机飙到林口,因为阙羽丰这天上午九点钟要到林口主持新厂落成典礼。
到了林口新厂,他躲在大门警卫室外面,满头大汗也没敢月兑下安全帽。他的脸上刻着“麻烦”二字,如果不想上报,还是把它藏好。
算准典礼结束的时间,他探出头来,果然看到几个身穿深色西装的男人走出来,后头跟着一堆人列队欢送。他掏出相片,来回比对了几遍,终于锁定个儿较矮的那个。
这时,三部黑色轿车从另一头慢慢开过来,眼见锁定的目标就要上车离开,他奋力冲向前去。
警卫追出来拦阻,三两下就被他撂倒在地,紧接着换两个壮汉扑了过来。
“别误会,我没恶意。”他连忙后退,“我有重要的事要见阙董事长。”
话刚说完,有人出声了:“我是阙羽丰,你是谁?”
他一看,出声的果然就是锁定的目标。人见到了,但接下来呢,眼前这么多人,他要如何自我介绍?
“阙董事长,我想跟你私下谈。”
“可以,不过请以真面目示人。”
“行,但只能一对一。”
阙羽丰的好奇心给挑了起来,“到我车上谈。”
不顾旁人的劝阻,阙羽丰走向中间那部黑色奔驰轿车,打开后门示意他上车。
他先上,等阙羽丰一坐进来,便火速揿下自动门锁,再探到前座开启车窗单面装置,让外头的人看不见车里的情形。
对于这一连串动作,阙羽丰不显惊慌,反而是在他安全帽月兑掉的那刻倒抽了口气,但随即露出理解的表情。
“任先生见我,可是为了郁青?”
“她在哪里?”
“从你那案子破了之后,她就没再跟我联络了。”
“你没试着找她?”见阙羽丰摇头,他开始冒火,“难道你不担心?”
看到对方再次摇头,他的火更大了。“以你们的关系,你怎么可以不担心她?!”
“我们什么关系?”阙羽丰好笑地问。
“你们——”他并不确定他们是什么关系,但胸中那把火让他不经大脑地月兑口而出:“她不是你包养的吗?”
“包养?”阙羽丰的笑意更大了,他点点头,“算是吧。”
“啥?”
“任先生,恕我不能久谈,十二点半……”
“十二点半在展望有午餐会报,非万不得已绝不迟到,是吗?”
“没错。”阙羽丰挑了挑眉,“任先生,如果你处心积虑调查我的行程、
笆冒被认出来的风险闯来这里,只是要知道我有没有郁青的下落,那么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意思是,今天的会面到此结束,他可以滚蛋了?
想必是他的不情愿过于明显,阙羽丰从西装内袋掏出一张名片。
“如果想多知道一些,例如我为什么包养她,七点钟打这个号码,秘书会直接把电话转给我。”
他接过名片,认命地戴上安全帽准备下车,却听到阙羽丰说:“骑重机固然拉风,却也相当危险,上路的时候注意安全。”
奇了,他怎么知道他骑重机?他明明把它藏在厂区外的树丛里,绝不可能被发现,除非有超能力。
晚上七点钟,两个大忙人在电话里约好了,几天后在林郁青的住所碰面。
终于,约定的日子到了。
“这里就是郁青住的地方。”
出了十二楼电梯,阙羽丰输入密码,啾地打开这层楼唯一的门。他拿掉安全帽,跟在阙羽丰身后东张西望,好奇他们的“爱的别馆”长什么样子。
“坐吧。”阙羽丰月兑下西装外套往沙发上一扔。“这房子是我买的,却没来过几次。”
“你们不住一起?”
“她不肯。”
“所以你就买房给她?”
“当然。只要肯跟着我,任何事都依她。”
“有个大金主,难怪全身上下都是名牌。”他小声嘀咕,没想到还是被听见了。
“说到名牌,德国奔驰2014最新款BonnevilleT100重机,还有A-classSmart系列轿跑车,”阙羽丰反将他一军,“相较于郁青,任先生恐怕不遑多让吧。”
此话一出,他大惊失色。
他骑重机、他的重机型号、还有他那部供在地下室鲜少开出门的跑车,这老狐狸却对他了如指掌,不是因为超能力,而是——
“你调查过我?”
阙羽丰大笑着摇头,没头没脑地说:“你可知道柯南最厉害的是什么?”
“啥?”
“柯南最厉害的就是观察力,细心观察便能发现线索找到答案。”阙羽丰说完,静待他的反应。
这是在下战帖吗?谁怕谁!他又不是IQ零蛋。
搔头苦思几分钟之后,有了!
“我的安全帽是BonnevilleT100重机的限定配备,市面上买不到;而全球拥有车窗单面装置的只有奔驰A-classSmart系列,你看我操作熟练,于是大胆假设我有一部这系列的车子,没错吧?”
“嗯,孺子可教。”阙羽丰赞许地点头。
“阙董的观察力跟柯南很有得拼。”他由衷敬佩。
“呵呵,这都是郁青的功劳,她在我那里摆了一整套柯南漫画,我没事就拿来翻,竟然翻出了心得,后来才知道她原来是用这方法让我动脑。”
“真聪明。”
“不只如此,她还买了智慧手环来监督我运动,而且规定我不准拿下来,否则将来我失智或中风了,休想要她照顾我。你说她是不是太过分了?”阙羽丰唉叹着,却不忘献宝:“喏,就是这支。”
他盯着对方左手腕上那支表带中央有个触控屏幕的黑色LG智能手环,心里充满了疑窦。对方的神情,一点都不像在谈论情妇,反倒像是父亲提到女儿时,那种埋怨中带着炫耀的宠溺。
“郁青也有支一模一样的,就不知是否戴在身上,当时走得那么匆忙。”话锋一转:“今年元旦过后郁青打电话给我,说有人闯进来,把屋子破褢辱乱七八糟。”
“然后呢?”他精神来了。
“她说要找个地方躲一阵子,叫我不要担心。”
“然后呢?”
“就没消息了。”
“她不见了,你却什么都没做?”
“胡说,我不是找人把屋子复原了吗?而且也立刻报警了,这种事除了交给警方还能怎么办?”
细羽丰说的那套,他一点也不相信。情妇亡命在外,他却老神在在,看来对她一点也不上心。
“该不会是你想趁机用掉她吧,反正没名没份的。”
阙羽丰敛起笑意,“郁青是没名份,但信不信由你,我们谁也无去将对方甩掉。”
话才说完手机响了,他接听后立刻起身。“我先离开了,任先生想待多久、想看什么都请随意,我会交代警卫,以后就让你直接上楼,密码你应该知道了吧。”
咦!他怎么知道他知道?莫非名侦探柯南再度上身,进门前就已观察到他偷瞄的小动作?
阙羽丰拿起西装外套就要走,到了门口忽然回过头——
“别担心了,郁青十分机伶,她真要躲,你绝对找不到,等她躲够了自然就会出现。”
躲够就会出现,意思是万一躲上瘾了,他就得跟着耗一辈子?休想!他现在就要开始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