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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房有福了 第3章(1)

老太太吃了孫子特意帶回來的雞湯,又喝了孫媳婦炖的梨湯,漱口後心滿意足地躺下午睡,也許是心里舒服,很快傳出鼾聲,齊老爺在里面一邊看帳本,一邊陪母親。

齊桁爾把孟翠栩拉到山水屏風外,這是他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妻子,不是什麼國色天香,左眉上還有個不小的疤痕,外貌最多算是清秀,但她孝順,這點讓他很滿意,他會替她找幾個好大廚,讓她多賺點銀子,算是對她的報答。

既然已經是同一條船上的人,那他就打算跟她說清楚一點,不然最後麻煩的會是他,于是把她拉到黃梨桌邊坐下,開始說起,「我的鋪子叫做聞香樓,賣的是一桌二十兩起的席面——」

孟翠栩一驚,二十兩,那不就來往的都是達官貴人嗎,就算是一般商戶,吃個三兩五兩的席面都已經算好了,要知道她這個二女乃女乃的月銀也才五兩,她得存四個月才能上聞香樓一次。

「你的鋪子不能差太多,不然「借備料」這個借口會顯得很突兀,最好也是二十兩起跳的酒樓,我將廚房移到後門,你的廚房也開在後門,都把整治的地方往外推,這樣別人看到只會覺得兩家都貪地,不會有什麼奇怪,席面價格差不多,偶而借點蔥姜蒜就合理了。」

齊桁爾說得理所當然,孟翠栩卻在心里叫苦,這齊二爺怎麼都不先問問別人的狀況,她自己都沒吃過二十兩的席面,是要怎麼開這種鋪子啊,人家問「老板,你們這里什麼好吃?」,「抱歉,我一道也沒吃過」,像話嗎?

這邊孟翠栩听得面如土色,那邊齊桁爾卻說得興致高昂,「到時候你每五天過來聞香樓一次,跟我報告祖母或者家里的狀況,再順便替我帶點吃的到萱茂院給祖母,當鋪若有什麼問題,我也可以幫忙出主意。」

這計策他們已經想好很久了,最剛開始屬意的是齊梅兒,在她的嫁妝里加上一個鋪子,接下來只要等她出閣就好了,一個已婚女人去自己的鋪子、回娘家,都很正常,何況她姓齊,絕對不可能出賣自己的哥哥,到時候自己就能透過妹妹跟祖母還有父親傳遞消息,只是後來祖母考慮,梅兒從小到大都沒露出一點聰明的樣子,生母言姨娘更是蠢鈍不堪,想想,還是不要好了,他還活著的這件事情,容不得一點意外。

于是聯絡的方式維持一樣,每三個月上昭然寺上香,父子在廂房見面敘話。

一個大活人要扮演死人實在是太辛苦了,他很想家人,很想念齊家,擔心祖母身體,擔心父親太累,擔心母親傷心,擔心大哥被騙……但在四皇子倒台前,他必須只能是宋華。

現在有了孟翠栩,他可以常常寫信給祖母,父親那份再由祖母轉交,一切都那樣理所當然。

「放心,那鋪子的收益都歸你,我會找個合適的理由讓你光明正大有鋪子。」

孟翠栩一臉為難,「夫、夫君,不是鋪子的問題……」

齊桁爾奇怪,「那是什麼問題?」

「呃,妾身對吃的東西不是太懂。」所以她的「孟氏早點」才會照舊,連一樣新菜都沒加,「妾身只是個投靠孟家的旁支,沒學過閨閣教育,金嬤嬤雖然對我甚好,但她也不懂做菜,這樣貿貿然的就開二十兩起跳的酒樓,怕、怕會賠錢。」

看她期期艾艾的樣子,齊桁爾笑了出來,原來如此,「我會派人去幫你,這樣吧,賠了算我的,賺了算你的,這樣可好?」

「這樣對夫君不太公平……」

「就當謝謝你替我盡孝,祖母很喜歡你。」

齊家里別說媳婦,就連齊梅兒跟齊娟兒兩個孫女都不常去萱茂院,她這孫媳婦倒去得勤快,祖母一開始也懷疑她別有用心,是不是以為她真傻所以想拐些金銀,但都一年多了,她什麼也沒求,就連大哥的竹姨娘生了擎哥兒,她都沒搶來養,祖母這次生病,她是誤闖了,卻也是為了給祖母送炖梨湯。

孟翠栩搖搖頭,有點不好意思,「既然我是齊家的孫媳婦,孝順祖母就是應該做的,不應該因為孝順拿好處。」

齊桁爾揚眉,「你真不埋怨?」

「有什麼好埋怨,除了夫君不在身邊,我過得很順心。」孟翠栩心平氣和,「老太太好伺候,公公婆婆也不刁難晚輩,我不管帳簿鑰匙,自然沒什麼利害沖突,這些都是老太太持家有方,不然光是看我不順眼,就有得我受。」

拿她自己來說,京城孟家子孫眾多,又有銀子,來投靠的親戚旁支不知道有多少,自己是好命,靠著方姨娘生了大房僅有的三個兒子,沒人敢動她,不然像其他的,不是被叔伯表兄蹂躪收為姨娘,被主母打罵,就是被隨便嫁掉。

她記得當時客院有間廂房住著一個遠房姑女乃女乃跟她的女兒張玉珠,張玉珠小她兩歲,兩人同病相憐,常常玩在一起。

不同于樣貌普通的自己,張玉珠生得很標致,年紀越大,美貌越是藏不住,偶而旁支也能出席的大日子,幾乎人人都會問那女孩兒是誰,張玉珠原以為可以憑著美貌嫁給一直對她不錯的十三少爺,卻沒想到被三房的四老爺看上了,給下了藥,破了身子,于是十四歲的張玉珠嫁給了大她三十五歲的四老爺。

四老爺對她好歸好,但張玉珠內心喜歡的是排行十三的少爺,這種生活哪會美滿,加上四老爺沒半年就從馬上摔落,當場死了,四太太把院子里的無子姨娘都打發出去,其中就包括張玉珠。

遠房姑女乃女乃嚎啕大哭卻也沒辦法,十五歲的張玉珠拿著四太太給的三十兩,不知道該去哪,只能給媒婆五兩,又相了一戶務農的吳姓人家,已經有兩個孩子,去年死了婆娘,張玉珠進門是當續弦,平時除了照顧孩子,也得操勞家務,農家日子並不好過,請不起下人,她後來回家探視過一次張太太,皮膚變得很黑,雙手粗糙一如丫頭。

孟家太大,投靠的親戚太多,客院里不止一個張玉珠,旁支女孩兒的命運如果不是張玉珠,就是秦鳳仙。

秦鳳仙是另一個遠房姑女乃女乃帶回來的女兒,嫁給一個菜販當正妻,原以為有點小生意,又是正妻,日子可以過得好,卻沒想到賣菜的競爭大,而且一天沒賣完,菜絕對放不到隔天,丈夫對她雖然過得去,可也沒用,家里窮得揭不開鍋,且她太瘦了,瘦得連掉兩個孩子,當她掉了第三個孩子時,丈夫開始打她,嫌她沒用,連個孩子都保不住,娶個不會下蛋的母雞要干麼。

秦鳳仙偶而回來,她娘就抱著她哭,說早知道把她嫁給孔老板當姨娘,好歹三餐吃的飽。

齊桁爾問她真不埋怨?真的不埋怨。

她在齊家過得很好,每天戌時睡覺,卯時起床,睡得飽飽的,三餐也吃得好,身為二女乃女乃,衣服鞋襪春夏秋冬一年四裁,霞蔚院丫頭婆子十幾個,粗活不用自己動手,她可以專心練習兩面繡,繡活做累了,就去後院听听風吹竹梢的聲音,看看錯落有致的園景,多好啊。

她很懶,不想干活,她很怕痛,不想有人打她,沒丈夫有銀兩可以拿,這生活很美滿,她把自己當成金嬤嬤說的那個老宮妃,老宮妃怎麼過日子,她就怎麼過日子,所以她才沒把擎哥兒抱到霞蔚院養,一方面是覺得竹姨娘不能自己養兒子可憐,一方面也是沒耐心,不是所有的孩子都可愛。

她已經跟齊太太說好了,她現在不養嗣子,專心給丈夫抄經祈福,等襄哥兒成親,大少女乃女乃生了孩子後,讓襄哥兒兼祧二房,給二房娶個二少女乃女乃,洞房花燭,再來一遍。

柳氏听了也很贊同,這樣大房財產是她親孫的,二房財產也是她親孫的,兩房的孩子名義上雖是堂兄弟,事實上是親兄弟,對襄哥兒、對齊家來說,百利而無一害……

孟翠栩拉回思緒,別想了,眼前才是要緊,「剛剛那件事情,夫君能不能再跟老太太商量商量,我很滿意現在的生活,真不會說出去的。」

早點鋪、繡樣坊、針線鋪這種比較適合她,她不想開什麼大酒樓,還得當飛韻替他們傳書。

原本神色甚和的齊桁爾听到她還在糾結這個,忍不住反問她,「都已經讓你知道前因後果了,你覺得我會讓你抽手?」

孟翠栩還想努力一把,「我這個人記性很不好的,回去兩三天我就忘了。」

齊桁爾沉思,她如此不甘願怕也是不好……他不喜歡威脅人,不過為了保險,他不介意當一回小人,君子成事不拘小節,「你知道自己有個弟弟嗎?」

孟翠栩睜大眼楮,不明所以。

「孫姨娘給你生了個弟弟。」

孟翠栩沒想到會在這個時間點听到「孫姨娘」,整個人突然有點站不住,眼見就要摔倒,齊桁爾連忙扶著她坐下,又給她倒了水。

孫姨娘是她爹孟大光的妾室,母親因為生她後久不孕而買回來的丫頭,孫姨娘運氣很好,沒多久就有了身孕,不過自從賭坊的人來家里抓人之後,她就再沒見過孫姨娘了,鄰居說看到她也被抓走了。

孫姨娘給她生了個弟弟,孟家有後了!

孟翠栩一把抓住齊桁爾的袖子,「他們在哪??」

「孫姨娘在雲州一間賭坊擔任廚娘,你弟弟十二三歲的,也在那邊幫忙。」

弟弟……她不是一個人,她還有孫姨娘跟弟弟——母親雖是她最親的人,但她現在已經是孟家的方姨娘,金嬤嬤說,兩人如果還總念舊,會害方姨娘被主母挑剔,一個主母挑剔妾室,要做出什麼很難說,所以她再也不喊母親了,無論如何都喊方姨娘,免得被人听去了告狀,方姨娘身分尷尬,禁不起一點風浪。

孟翠栩一直覺得自己是一個人,沒想到孫姨娘不但活著,還好好的把孩子生出來,只是十二三歲還在賭坊幫忙,不行,這樣別說出息,不學壞就謝神明了,她得把這兩人從賭坊那染缸撈出來。

「你能不能、能不能幫我把人救出來,我一定會好好報答你的,會好好孝順祖母。」孟翠栩說著,靈光突然一閃,他們之前是在說酒樓的事情……她突然明白了,「我知道了,我會努力學的,你……不是,夫君能不能幫我打听孫姨娘跟弟弟的贖身銀是多少?」

「你想贖他們?」

孟翠栩點頭,有點落寞的說︰「我只剩他們了。」

她知道爺爺跟爹已經死了,她與母親投靠到京城孟家時,孟老爺惦念著一起長大的情分,派人去打听過了,爺爺跟爹因為逃跑,被抓回去活活打死,至于一起被抓的女人卻是不知下落。

齊桁爾回答,「四千多兩,因為他倆還的是你叔叔欠下的債務。」

孟翠栩只覺得一暈,四千多兩!她手上的現銀連四百兩都沒有,那四間小鋪子每個月也只能掙三十兩左右,那得多久才能把人贖出來?

「我有八間聞香樓,隨便一間,每個月的淨銀都是三四百兩。」

孟翠栩一听,突然又覺得有希望了,一間聞香樓一個月能淨賺三四百兩,那規模差不多的,至少也能賺兩三百兩吧,不用兩年,她就能把孫姨娘跟弟弟贖出來了。

孫姨娘、弟弟,你們再等等,我一定好好學。

「夫君,能不能告訴我他們在哪間賭坊,我想送點銀子給他們。」

齊桁爾提醒她,「他們若有銀子,日子只怕更難過。」

嗯?是那樣啊,懂了。

他們是抵在那邊還債的,又不是小廝僕人,身上怎麼會有錢,如果有銀兩,別人一定會說那是偷的。

大概是看她情緒一下企盼,一下失落,起伏之間有點可憐,齊桁爾說︰「他們過得還行,總之,你好好跟著我做酒樓,很快就能有一筆錢給他們贖身。」

孟翠栩點點頭,「那夫君剛剛說要來幫我的人,何時能見?」原本打死不願的事情,有了目標,突然動力滿滿,她想馬上看到那個人,最好酒樓明天就開。

齊桁爾含笑,「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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