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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田小姑娘 第四章 掙財好絕活(2)

一下山,剛到村口,迎面走來的是提著菜籃的菊嬸,她剛去菜田摘菜,薙菜、芸豆、黃瓜摘了半籃子。

「菊嬸,要吃豆角嗎?我家長滿了一牆,摘一把炒油渣子吃,還有拔兩根蘿卜炖大骨。」牛雙玉笑著打招 。

「不了,家里夠吃,你們幾個孩子不容易,自個兒留著吃,不過……」她的目光落在他們交握的大手、小手,語氣多了點怪責。「姑娘家的名聲很重要,你哥哥們還要考秀才呢!」

啥?她在說什麼?

「丫頭呀!你不小了,有些事要懂得避一避,千萬別胡來。」沒娘的孩子真可憐,沒人教著。

看到她若有所指的眼神,牛雙玉這才遲鈍的發現趙冬雷居然一手拎著裝蜂巢的布袋,一手握緊她手心,難怪她這一回下山特別輕松,沒使什麼勁,一下子就到了。

「他……呃,是我表哥,我們今兒個去山里一趟,菊嬸也曉得我的身子骨不好,繞了一圈累著了,表哥擔心我沒站穩跌下山,這才幫了幫我。」她用幫代替牽,表示她力有未逮需要一點助力,表哥是家里人,哪放心她獨行。

牛雙玉以指尖樞了趙冬雷一下,他一吃疼便松開手。

「唉!你也要照顧好自個兒的身子,要量力而為,別老往山里跑。牛大、牛二能讀能寫,進城找了好差事,日後餓不著你和小豐。」她有意無意地看了趙冬雷一眼,似在說你這大個兒怎麼不去找差事干,整天裝閨女跟在表妹身後有什麼出息。

「哥哥們賺的錢是要娶媳婦的,我想能多幫一點就多幫一點,趁著這地還沒結凍前,多弄些可食的雜糧,牛頭山里有不少好東西,我舍不得擱著發爛。」能吃的食物何必浪費。

罷來的第一年,家里缺的東西可多了,一次備齊是不可能,總要慢慢周詳,能省則省別鋪張,等過個一年半載安定了,日子也好轉了,她自然會把眼光放遠,改做其他事。

「那好,你打小就是乖巧懂事的孩子,菊嬸不好多說,說多了惹人嫌……」接著她咕噥著,「男人長得太好不是好事,勾人似的……」邊說邊往村里走去,叨念聲越來越小,在風中卷成無聲的細語。

兩日後。

「扁豆表妹,你確定你要趕集而非搬家?」

望著板車上滿滿的咸肉、燻雞、腌菜干、風干的兔肉,以及草編的家常用具和一些繡帕,兔皮做的披肩、袖套、護耳……荷包?還是長了兩只長耳朵的,傻眼的趙冬雷完全被震撼住了,睜著眼張口結舌。

這些東西賣得出去嗎?他很懷疑。

「再叫我扁豆表妹,小心我給你下巴豆。」拉死他。

「前後不分的扁豆身形,不叫你扁豆表妹要叫什麼。」一個小泵娘長成她那個樣子,前途堪慮。

好在她有一張不算太糟糕的臉蛋,眉似輕柳,彎彎細細,眼眸干淨,宛若清泉,瑤鼻小巧櫻桃口,透白的芙頰浮著淡酡,不是美人卻多了一股清致的雅色。

「誰像你長得像柱子一樣高大,一頓吃的飯足夠我吃三天。」她還會長開,不用太囂張。

「小雞肚腸,愛斤斤計較,看在我打了兩只子、一頭山豬、五只山雞的分上,別再嘮叨了。」年紀不大卻像個老太婆愛叨念,將來誰娶到她肯定會被管得死死的。

看到佔了半車的野物,她滿意地點頭。「我叫牛雙玉,你可以喊我雙玉表妹或是直接叫表妹,若讓我听見「扁豆」兩個字,我擰下你的豬耳朵當下酒菜,听到了沒?」

「扁……雙玉表妹,你要走了嗎?再不走就趕不上市集了。」趙冬雷看似苦惱的擺手,但嘴角一直上揚著。

他很喜歡這種氛圍,牛家的人很單純,有點小心機但不害人,父親是秀才出身,因此多少有一些文人骨氣,能不求人就不求人,家人間沒有爭權奪利,互相憎惡,一家子相互扶持。

不知是不願想起還是契機未到,趙冬雷始終沒想起自己是誰,只有「趙冬雷」這個名字,但是他感覺得到自己的出身恐怕不尋常,一個平頭百姓怎會被追殺,順著溪流不曉得漂流了多遠,而後爬上岸求援。

應該會有人尋他,只是他跟著牛家人又往北走了一百多里路,想尋他、想殺他的,只怕早已失去蹤跡。

也許在認識他的人心中,他已不在人世了吧,受了那麼重的傷哪有生還的余地。

「姊,這里這里,我給你留了位置。」早一步上板車的牛豐玉挑了好位置坐下,兩條腿在板車外晃呀晃。

牛雙玉訝然。「你幾時跑上去的?」

他得意洋洋的努努下巴。「在你們表哥來表妹去的時候,你們真的很閑哪!一點小事也能吵半天。」

「小表,皮 了,敢調侃你姊。」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哎喲哎喲,不準再拉我臉,都圓了。」小壯丁連忙用手護臉,不讓愛掐人的姊姊再蹂躪他可愛小臉。

「圓了才好看。」牛雙玉改揉他耳朵,把他揉得哇哇大叫才罷手,裙擺一拉,坐上板車的一角。

扒著驢皮的篷架拆掉了,當初弄得不太好,有些歪歪斜斜的,在經過多日的奔波後,篷架已經完全傾斜,因此經過幾個人的同意後決定拆除,回復原本的板車模樣。

寶成身退了,不用再遮風蔽雨。

從牛頭村到縣城並不遠,約一個時辰路程,牛雙玉等人從卯時三刻出發,到了城門口正好是辰時正,由力氣大的趙冬雷推車,兩姊弟舒舒服服的進城,把上市集叫賣當游玩。

「就擺這兒吧!看起來人多。」前方一個空位,大小正好適合放一輛板車,牛雙玉趕緊跳下車佔位。

「嗯。」趙冬雷將板車推進她看好的位置,再照她的要求將板車向外的那端架上板子,別上價碼牌,再依價碼牌放上待售物件。

「趙冬雷,沒人會買整頭山豬,你把它連同兩只子送到我大哥干活的酒樓,之前有听他說過他東家想買些野味給酒樓添點菜色,你順便問問看他們要不要咸肉、腌菜。」能一起收購是最好,省得還要喊人來買。

「放你一個人在這里?」他挑眉,一臉的不放心。

「冬雷表哥,還有我,我會保護姊姊。」拍著小胸脯的牛豐玉跳了出來,九歲的他正好長到趙冬雷的胸口。

……牛雙玉好像和弟弟一般身長。

好叫人心酸的對比,難怪被叫扁豆表妹。

「就你們兩只小的?」他越看越不穩妥。

「什麼叫兩只小的,少小瞧人了,小人得志听過沒,人家看我們小才心生佔便宜的想法,心想趁大人不在好掏些好貨。」她忙著趕人,胡說一通。

他失笑。「小人得志是這麼用的嗎?」

「你管山管海呀!避那麼寬,大哥的酒樓就在兩條街外的「聞香樓」,你腳程快,快去快回。」牛雙玉小避家婆般地推推他,讓他快點走,別妨礙她擺攤,人潮越來越多了。

看她一直揮手趕人,猶豫了一會兒的趙冬雷看看四周,心想擺攤的人這麼多,平時有衙役來回巡看著,應該出不了大事,于是他把整頭山豬往肩上一甩,手上捉著兩只子後腿,健步如飛的走了。

板車旁邊的左右攤販見了都為之瞠目,暗道這小伙子比老虎還勇 ,幾百斤的山豬扛得面不紅氣不喘。

「小泵娘,剛剛那位是誰?」一位賣櫛瓜的老婆婆問道。

「債主。」

「債主?」她訝然。

牛雙玉臉帶苦色的回頭,裝出一副驚懼的神色。「家里欠了債還不了,只好把能賣的東西都搬出來賣。」

「唉!難為你了,小小年紀就要負擔家計,你爹娘呢?不管你嗎?」小泵娘看來比她孫女還年幼。

她眼眶泛紅,楚楚可憐。「爹娘死了,幾個月前南鵝山地牛翻身,我們的村子都被埋了。」

「啊!是這樣呀,我听過這件事,死了不少人呢。」多少人家破人亡,流離失所,連往生者的尸骨都找不齊。

「好心的婆婆,要不要買只草蚱蜢給孫子玩,算你兩文錢就好。」牛雙玉拿著編得栩栩如生的蚱蜢遞給老婆婆。

「我……呃,好吧,就買一只。」原本想拒絕的老婆婆想到小泵娘悲慘的遭遇,搖頭變點頭,還送了她一顆賣相不錯的櫛瓜,把牛雙玉喜得見牙不見眼,連忙彎腰一收。

櫛瓜一斤兩文錢,這顆櫛瓜足足有五斤重,她賣了草編蚱蜢得了兩文錢,算是一共賺得了十二文。

開張大吉、開張大吉呀!真是好兆頭。

「這位姊姊,買條繡帕吧!這秋香色繡了朵芙蓉花最襯你的花容月貌,你不買就可惜了……」哎呀!我的娘,一口大板牙,這人怎麼敢上街呀。

「呵呵,小泵娘真會說話,我都三十多了,當你娘綽綽有余,你喊聲姊姊真叫我難為情。」超齡大嬸嬌羞的捂著臉嬌笑,一口發黃的板牙往外翻,口有惡臭。

牛雙玉故作驚訝。「真的,你有三十多了,一點也看不出來,妹妹當你才二十出頭呢!這條帕不貴,只要十文,買到是你賺到,擱在鋪子上賣就不只這個數了。」

被吹捧得暈頭轉向的大嬸笑呵呵的掏出錢。「好,我買,就沖你這張討人喜歡的嘴,你給我挑上兩條,我輪著用。」

「好咧,帕兩條,二十文,多謝姊姊關照……」 !終于走了,不然要被燻死了。板牙大嬸一扭一扭的扭著腰,手里揮著繡著芙蓉花的帕子,邊走邊逢人就說道︰叫我姊姊,我今兒個年輕十歲。

她一走,一直憋著氣的牛雙玉才敢大口吸氣。

「姊,那人丑死了,比娘還老,臭氣燻天的叫人受不了,你怎麼敢和她說話?」早早躲開的牛豐玉一臉苦相。

數著銅板的牛雙玉笑著朝弟弟眉心一點。「開門做生意就要和顏悅色,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這樣才會財源滾滾。」

「喔!」他似懂非懂的點頭。

生意經說來一長串,他听了也不太懂,牛雙玉本身也沒做過生意,她只在學校園游會上賣過銅鑼燒,一位家里開燒烤店的學姊教她如何推銷產品,把客人留住。

不用怕羞,說些甜言蜜語又不花錢,大可免費贈送,不管面對滿臉橫肉的大哥或是一臉猥瑣的小弟,端上笑臉總沒錯。

嘴甜一點,腰彎低一點,態度再誠懇些,花錢的顧客絕對是大爺。

說大爺,還真來個抽水煙的大爺。

「大爺喝酒嗎?我這兒有最適合你的下酒菜,咸肉一條切成片,炒上一大盤蔥段,如果你嗜辣還能拌上花椒,那一口鮮呀!準讓你多喝兩口黃酒,回味無窮。」

嗜酒的男子被說動了,四十來歲的他就好杯中物。「來個兩斤,再切半只雞,這兔子烤得很入味,也給我一只。」

「好咧,你的兩斤咸豬肉,半雞一兔,算你六十文就好。」

「不貴,小泵娘厚道。」比起前頭的飯館,那才真叫黑心,半斤炒豬肉就要他二十文錢。

「薄利多銷,哪天我來擺攤別忘了來光顧。」多找幾個穩定客源,過年前再來擺一次。

「成,瞧見了我就買。」男子提著肉離開。

見人就笑的牛雙玉很快就賣完大半的東西,後頭負責遞物的牛豐玉累得雙臂快打不直了,板車上就剩下核桃、板栗這類的干貨,他想應該賣不完吧,誰會買隨處可見的干果。

但是牛雙玉就是有辦法賣出去。

「大娘,你別看板栗不起眼,蒸熟了可香軟得很,你可以單吃,拿來做栗子糕、栗子餅、栗子水餃、栗子包子,把栗子輾成泥還能當餡料,夾在餅里烤著吃……

「還有核桃炒熟了能和面 做餅,或是分別裹上蜂蜜、芝麻、花生粉的,滋味也不錯,想吃咸的也能撒上薄鹽,越吃越順口……什麼,你全買了,一共四十來斤呢,你提得動嗎?喔!你兒子駕了牛車來,得,少算你二十文,一斤三文算你四十斤的價再減二十文,一共是……」

真賣完了,牛雙玉自己也不相信,她裝錢的匣子沉手得很,她不敢在人前開匣子數銅板,明明抬不動還要假裝輕得很,往板車的另一端推,財不露白,怕人惦記上。

餅了一會兒,衙役來收攤費,十文錢,她大方的給了。

可是衙役一走後,三個手臂長瘤……不,是相當健壯的粗漢子走了過來,一身的腥羶味大老遠就聞得到,腰上別了一把駭人的殺豬刀,面色凶惡,語氣蠻橫。

「小泵娘,你不知道這地頭是我們鄭家三兄弟的嗎?你佔了我們的位置要怎麼賠償?」

「我剛繳了攤費。」她的意思是使用者付費。

鄭老大一把抽出殺豬刀,在她面前揮呀揮。「誰管你繳了攤費,老子說了算,你快把位置挪出來,我們要擺攤。」

「我得等債主來,板車太重我推不動。」牛雙玉識時務的退讓,她更在意的是板車上的錢匣子。

此時的牛豐玉已嚇得臉色發白,緊緊捏著姊姊的衣角。

「我就是你債主,板車留下,人走。」這次賺翻了。

鄭家三兄弟在縣城中賣豬肉,這是他們慣用的手法,故意讓出最好的位置讓不知情的外來人擺儺,等人繳了攤費再出來將人趕走,順便要人補償他們的損失,若有人敢不從就砸攤,順手取走別人要賣的東西。

衙門出面訓示了幾次,他們依舊故我,只是會挑弱勢的或好拿捏的軟柿子下手,故技重施。

「你、你要欺負我們嗎?」牛雙玉抖著唇,泫然欲泣,一副十分驚恐又想逃的樣子。

「沒錯,就是要欺負你。」鄭老三仰頭大笑。

「你確定?」她怯弱的問。

「哼!非常確定。」這丫頭嚇傻了不成。

「確定就好,我不想白玩了你們。」姊辛苦賺的銀子他們也敢搶,簡直白日見鬼了,離死不遠。

「玩了我們……」什麼意思?

驀地,震耳欲聾的尖叫聲響起,鄭家兄弟呆若木雞。

「來人呀!有強盜、土匪下山燒殺擄掠啦,快呀!他們有刀,要殺人了,一身橫肉來要命啦,青天大老爺,土匪殺進城了!快把他們捉起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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