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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命不凡 第十二章 原來他都知曉

訂婚的消息傳開以後,孫柔嘉沒想到,第一個來拜訪她的竟是慕容縣主。

慕容翎是帶了賀禮來的,浩浩蕩蕩叫僕婢把兩大箱子抬進門,孫柔嘉自然得親自出來招呼她。

「恭喜了,」慕容翎冷笑,「你也算得償所願了。」

「縣主請上座。」孫柔嘉奉了茶,恭恭敬敬的,不想再生事。

她心里打定了主意,無論今日對方如何羞辱她,都只微笑,不還口。

「你也不必客氣,」慕容翎接過茶盅,出乎孫柔嘉意料地道︰「很快,你就會跟我平起平坐了。听說,皇上也要封你為縣主。」

「什麼?」她一怔。瞎傳的吧?她怎麼沒听聞?

「想必旨意就快要下來了,我父親昨天進宮面聖,皇上親口說的。」慕容翎道︰「算來皇上也夠寵愛蘇家了,為了讓你配得上蘇篤君,縣主都給你封了。」

若此事當真,蕭皇果然是愛屋及烏,幫人幫到底,很夠意思了。

「我父親叫我來送賀禮,」慕容翎繼續道︰「說是要我跟你和睦相處,以免聖上責怪。今兒我拉F臉來了,領不領情也隨便你。」

「縣主說的哪里話,」孫柔嘉淺笑道︰「縣主能紆尊降貴,是我的盛幸。」

其實,她早就不怕慕容翎了,從前那個戰戰兢兢的小苞班已隨著舊日靈魂的逝去,不復存在。

即使慕容翎再搗鬼,甚至設計陷害,她也無所畏懼,有了蘇篤君的庇護,她的心里便有了強大支撐。

不過,她倒想趁機打听一下從前的事,尤其是那些她好奇的小秘密。

「縣主,」孫柔嘉佯裝嘆氣道︰「其實你大可不必在意我與蘇公子訂婚之事,這不過是奉豫國夫人之命罷了,蘇公子也對我說了實話,他心中另有所愛。」

「另有所愛??」慕容翎果然眉心一凝,「誰?」

「不知道,他不肯說出名字,大概是京中哪戶官宦人家的小姐。」孫柔嘉道。

「怎麼可能?」慕容翎大為疑惑,「我沒察覺啊。」

「難道縣主與蘇公子天天在一起嗎?他所思所想,你又如何能知曉?」

「那他怎麼不娶了那個女子?」慕容翎質疑。

「那就不得而知了。」孫柔嘉道。

「此人究竟是誰?」慕容翎頓時心有不甘,「不行,須得把她找出來!」

「縣主何必糾纏于此事?我不過隨口提一提罷了……」孫柔嘉道。

「把她找出來,正好可以氣氣你!」慕容翎瞪著她,「若能毀了你的這門婚事,我拍手稱快!」

孫柔嘉聞言不由得好笑,呵,慕容翎還真是直率呢,這麼看著倒有點可愛。

「也好,」孫柔嘉順勢道,「若真能把她找出來,也算化解了我的一塊心病。」

「心病?」慕容翎不解。

「對啊,自己未來的夫君若心心念念著別的女子,我這下半輩子過得也不安生,縣主若能把她找到,好歹瞧一瞧她到底是誰,我也踏實些。」孫柔嘉這話倒說得有幾分認真。

「這麼說來,我倒是幫了你的忙了?」慕容翎斜睨著她。

「對啊,」孫柔嘉莞爾,「先謝過縣主了。」

「我發現你真是膽子大了,」慕容翎忽然對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從前你可不敢動這樣的鬼心思,居然還敢明目張膽地說出來。」

「從前?」其實,她也很想知道從前的孫柔嘉到底是什麼樣的,「都說我從前只跟在縣主身後,十分文靜?」

「文靜這個詞你也好意思用來比喻自己?」慕容翎更加慍怒,「是懦弱吧?」

「靦腆。」孫柔嘉道。

「是愛拍我的馬屁,曲意奉迎。」慕容翎咬牙切齒地道,「我簡直眼瞎了,身後跟了只白眼狼也沒察覺!」

「我當真變了很多?」孫柔嘉嘆氣,「唉,說來摔了那一跤,病了一場後,人人都說我變了許多。」

「變成了魑魅魍魎!」慕容翎撇嘴,「還是從前可愛,雖然又蠢又笨,不過老實多了。」

孫柔嘉對她的謾罵顯得不痛不癢,心中只想著幸好蘇篤君跟從前的孫柔嘉不熟,若他也覺得她蠢笨、懦弱,愛拍馬屁,他或許就不會喜歡她了。

呵,說得他好像很喜歡現在的她似的,但至少,他把她當成一個比肩而立、相互扶持的朋友,這便足矣。

「所以,那次縣主是在陷害我吧?」孫柔嘉忽然問道。

慕容翎蹙眉,「陷害?什麼鬼?」

「就是在清縣的那次,縣主誤食魚露,犯了病。」孫柔嘉直言道,「其實那魚露是縣主自己下的吧?」

「胡說八道什麼呢?」慕容翎叫道,「我又不是傻了,要害死自己。」

「否則魚露從何而來?」孫柔嘉道,「廚房上下,我們都審過了,並無人做了手腳。」「那菜是你們的人端上來的,我哪有機會搞鬼?」慕容翎道,「要整治你們倆,我犯得著冒性命危險嗎?」

「真不是縣主你?」孫柔嘉不由困惑,「那會是誰……」

事到如今,慕容翎也沒必要撒謊,可那人究竟是誰,做這種事是想陷害她,還是想害慕容翎?她實在毫無頭緒。

「你可真會倒打一耙,」慕容翎氣得發抖,「分明是你想要本縣主的命,卻說成本縣主?包藏禍心,從前竟沒發現你這麼歹毒!」

「是我錯怪縣主了,」孫柔嘉誠意地道歉,「只不過,此事須得查清楚才好,否則後患無窮。」

「你倒是快去查啊!」慕容翎道,「沒本事查清,就胡亂嫁禍嗎?」

孫柔嘉覺得,這件事真是一團亂麻,來京之後,她都漸漸忘了,可如今一想起來,就覺得棘手麻煩。

然而,若不找到真相,遲早是個禍害。這禍害又藏匿在暗處,藏在蘇篤君的府中,實在令人毛骨悚然。

與心上人訂婚的這段日子,換了別的女子,該是多麼喜悅,只等待當個新嫁娘便好。但她卻是重重煩憂,縱使得到了世人羨煞的好運氣,能嫁給蘇篤君這樣的良人,也讓她無法開懷……

孫柔嘉覺得,她該去見見孫仲堯,許多事情她一時無法明白,或許他那里會有線索。

她出了閨閣,沿著後院往孫仲堯的住所走去,孫府在京城的園子她不太熟悉,走了一段之後,就有些迷失方向。

孫柔嘉倚著一處影壁,歇了歇腳。這個時候,父親應該忙完朝中的事,歸家了吧?

「下官明白——」

忽然,她听到了孫仲堯的聲音,還自稱「下官」……是在跟誰說話呢?

「怎麼,你還有疑慮?」果然,還有另一個聲音。

這個聲音肅然威儀,似乎是個中年男子。是父親的客人嗎?孫柔嘉疑惑,她並沒听說今日府中來了什麼貴客啊……

交談的兩人應該就站在影壁的另一側,離她很近,所以聲音清晰入耳。

「東西這麼貴重,若送入崎國,下官擔心有變。」孫仲堯又道。

「都做過這麼多次了,有何懼?」對方卻不以為然,「要變早就變了。」

「只是崎國最近動蕩,听聞太子之位都有變故,」孫仲堯依舊那般猶豫的口吻,「下官覺得還是慎重為好。」

「就依本王的意思。」對方卻十分固執,「別多慮了。」

孫柔嘉心下吃了一驚,本王……正在與父親說話的,是一位王爺嗎?

她覺得自己彷佛听到了什麼不該听的,本能地想回避,然而已經晚了,腳下一滑,弄出了些聲響,影壁另一側的人立刻听到了。

「是誰在那里?」孫仲堯揚聲道。

孫柔嘉無處可避,只得答道︰「父親,是女兒。」

沉默了片刻,孫仲堯從影避之後走出來,卻並不見另一男子的身影。

「你怎麼來了?」孫仲堯沉著臉問道。

「父親,」孫柔嘉欠了欠身,「女兒方才送走了慕容縣主,想著要來跟父親稟報一聲。

「哦,」孫仲堯臉色稍稍和緩,「怎麼樣,縣主沒為難你吧?」

「縣主送了兩大箱子的賀禮,」孫柔嘉道,「听說慕容將軍有意求和,縣主也不敢再任性了。」

「那就好,那就好,」孫仲堯微微一笑,「方才,你在這里站了多久?」

「女兒剛來。」孫柔嘉道,「好像听到父親在跟誰說話?」

「哦,方才打發小廝去辦事。」孫仲堯敷衍地答道。

方才與他對話的分明是一位王爺,孫仲堯為何要掩飾呢?孫柔嘉直覺,這其中藏著天大的秘密。

不過她早已學會不動聲色,不該問的她就裝糊涂,以免惹禍上身。

「朝中傳來好消息,」孫仲堯又道,「皇上要封你為縣主呢。」

「真的?」孫柔嘉垂陣道,「方才也听慕容縣主提起了,女兒還不敢相信呢。」

「你這門親事,連皇上都親自過問,不答應也不行了。」孫仲堯忽然嘆了一口氣,「等過幾天,下了聘禮,一切就成定數了。」

「女兒全憑父親做主。」孫柔嘉道。

雖然她不願強迫蘇篤君,但私心來講若大局真的抵定,退婚這條路便行不通,真要她嫁給蘇篤君,她也不會拒絕,只是恐怕他一輩子都不會愛上她,心中永遠藏著另一人……然而將來的事,她不願多想。

「說實話,這門親事,為父不是很贊成。」孫仲堯出乎她意料地道。

孫柔嘉一怔,「父親的意思是……」

「為父在染川任職,深知清縣事多。」孫仲堯道,「這幾年,也不知蘇公子牽涉了些什麼,只盼著別連累你吧。」

聞言,孫柔嘉覺得,自己彷佛還有許多事一無所知。

未知讓人恐懼,換了別的女子可能會打退堂鼓,但她是來自另一個時空之人,這世上沒人的經歷比她更加詭譎,她沒有在怕的。

「父親別擔心,」孫柔嘉微笑道,「女兒相信,蘇公子不會讓女兒受委屈的。」

「也對,」孫仲堯淡淡道,「他姑母豫國夫人勢大,也得皇上垂青,有這樣的靠山,倒是不愁的。」

「咱們家那間鋪子……」孫柔嘉又問道,「父親打算如何處置?」

「此次沒鬧出什麼亂子,幸得豫國夫人體諒。」孫仲堯道,「想來也是她相中了你當佷媳婦,所以網開一面,回去之後,咱們把鋪子收了,租出去吧。」

「好的。」這正是她想要的結果,一切的努力看來都沒有白費。

「對了,咱們京城里也還有幾家店鋪,」孫仲堯道,「為父想都交給你來打理。」

「也交給我?」孫柔嘉一怔。

「你放心,都是正經商鋪,不會再做那些生意了。」孫仲堯安撫她,「不過去清點清點帳目,叫趙四陪你去。」

「知道了。」孫柔嘉點點頭,「父親如此信任女兒,實在讓女兒受寵若驚。」

「你是有本事的,」孫仲堯稱贊道︰「廷毓還小,性情頑劣,為父指望不上他。把生意交給你,一則日後你也多一份嫁妝,二則你也替廷毓積攢一些,豈不兩全其美?」

憑良心說,孫仲堯待她真心不錯,雖然並非親生,卻視如己出,為此,她也會替孫家全力以赴的。

她是懂得感恩的人。

孫家在京城的幾間鋪子,一間做了酒樓,一間做綢緞生意,還有兩間租了出去,剩下一間賣些金銀首飾器物。孫柔嘉與趙四行了一路,兩個時辰下來,也盤點得差不多了。

「趙四,辛苦了,」孫柔嘉道,「一道兒去喝杯茶水吧,生意上的事,我向來不太懂,全靠你在鋪子里打點。」

「大小姐說的哪里話,」趙四忙笑道,「都是我們這些伙計該做的,大小姐待我們客氣,我們更該勤力才是。」

兩人就近找了間茶水鋪子,孫柔嘉領著趙四坐下,說了些閑話。

四周人來人往,忽然看到一個伙計模樣的人匆匆進來歇涼,而趙四彷佛是認得他的,連忙站起來招呼。

「喲,朱老六,好久不見了!」趙四笑道。

「趙四啊,」那朱老六點頭道,「你怎麼也到京城來了?」

「隨我家老爺和小姐來的。」趙四道。

「我也是,隨我家公子來的。」朱老六答道。

「大小姐,你或許不識,」趙四轉頭對孫柔嘉道︰「這朱老六是蘇公子家的人。」

「是嗎?」孫柔嘉大為意外,「好像以前沒見過呢。」

「朱老六,這是我家小姐,也是你家未來的少夫人了,快來請安啊!」趙四道。

「給孫小姐請安。」朱老六屈身上前施禮道︰「老遠看到孫小姐,又不敢確定,恕小的唐突了。」

「咱們以前見過?」孫柔嘉怔了怔,「真對不住,我病了一場,從前的好多事都不記得了。」

「孫小姐的模樣是變了,」朱老六笑道︰「似乎清瘦了些。」

「這麼說,咱們從前真的見過?」孫柔嘉莞爾道,「看來咱們兩邊府上走動得也是勤快。」

「朱老六從前常帶蘇公子到咱們鋪子里買東西的。」趙四解釋。

「這麼說,蘇公子也是咱們家古玩鋪子的常客?」孫柔嘉頗為意外,「竟是沒听他提起過。

「公子有時候需要一些字畫什麼的妝點書齋,便派小的去采買。」朱老六道,「小的與趙四是同鄉,便想著到他這里買。」

「原來如此。」孫柔嘉頷首,「趙四,你也不給蘇公子他們算便宜一些?」

「價錢無所謂的,」朱老六笑道,「公子說了,不買太貴的,反正我也不懂,就隨便買些裝飾罷了。」

「趙四,你怎麼也不挑些好東西給蘇公子?」孫柔嘉又道,「蘇公子品味高,哪能隨隨便便呢?」

「其實小的也不懂,」趙四模模腦袋,「鋪子里的東西,若貴的,小的當然知道是好的,可朱老六說要便宜些的,小的也是模不著頭腦。」

「不過趙四倒挺聰明的,」朱老六道,「想了個法子替小的解了這個疑難。」

「哦?」系袞瘙挺感興趣,「什麼法字子?」

「就是……」朱老六看了趙四一眼,「不知說出來,孫小姐會不會生氣?」

趙四耷拉下眉頭,像做錯事一般,這更讓孫柔嘉好奇了。

「到底怎麼了?」她道,「盡避說,只要不是偷,我哪里會生氣呢?」

「孫小姐閨房中,有一些不要的東西,平時僕婢打掃會扔到院子里,」朱老六終于道,「趙四就拾來給我。」

「什麼?」孫柔嘉大為驚訝,「趙四,你這也太不厚道了,我不要的東西,你拿去賣給蘇公子?」

「小的知道這樣不太好,」趙四道,「不過蘇公子沒介意,他還挺喜歡呢。」

「我屋里能有什麼好東西?」孫柔嘉奇怪道,「還值得蘇公子喜歡?」

「一些字畫什麼的,真還不錯的,」朱老六代為解釋,「我家公子看了,甚是高興呢。」

「什麼字畫還不錯?」她狐疑不已,屋里哪有什麼名家字畫?

「好像有些是孫小姐自己畫的。」朱老六道,「其實我家公子很欣賞孫小姐的畫作,每次都裝裱好了,珍藏起來。」

「我……我畫的?」孫柔嘉愕然,「趙四,原來我屋里扔掉的那些舊畫都是你撿了去,賣給蘇公子了?」

難道……也包括那幅他的肖像嗎?

「是,」趙四不好意思地道︰「我想著既然是小姐不要的,不賣白不賣……」

「所以,蘇公子知道那些畫是我的?」孫柔嘉猛然領悟到了什麼,心跳評然,「他其實都知道?!」

「知道的,知道的,」朱老六道,「孫小姐千萬別責怪趙四,我們公子沒覺得自己吃了顧,趙四也沒賣太貴。」

孫柔嘉壓根沒在意他的話,她只在乎一件事,若他知道,為何上次要騙她,還說是從古玩街淘來的?

「朱老六,既然如此,你可知曉我那些畫上落的名字?」她不敢確定,再三問道。

「好像叫什麼……春曉……春曉居士!」朱老六當即答道,「小的從前還奇怪,問過公子這春曉居士是誰。他說,就是孫小姐的雅號。」

「對對,讀書人都有雅號,」趙四從旁附和道︰「大小姐雖是女兒身,但也算得讀書人啊。」

孫柔嘉愣住了,好半晌才回過神來,這一刻,腦中思緒萬千。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他為何要騙她?他從她家里買了些便宜的東西,覺得丟臉,不好意思跟她承認?

這件事奇怪至極,令她百思不得其解,她自認還算聰慧,唯獨看不透蘇篤君的心。

「朱老六,」她不由問道︰「從前,我跟你家公子……熟嗎?」

「挺熟的吧。」朱老六道。

「很熟嗎?」她瞪大眼楮。

「算是見過幾次,」朱老六道︰「我記得公子提起孫小姐時,總是一副挺熟悉的口吻,他還說,孫小姐喜歡用的墨叫什麼來著,反正有一種清香。」

孫柔嘉很吃驚,原來他對她竟熟悉至此?她還以為,他只對她有一個模糊的印象而已……

憶起自己曾經對他說起的那些話,什麼繪他肖像之人定是戀慕他之類,現下她簡直害羞得無地自容。

他當時心里該怎樣笑話她啊?也許,是怕她難堪,所以才不承認他知道那些畫的來歷嗎?

但願如此,但願只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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