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國夫人在京城的府邸是蕭皇派人督建,比之王侯的府邸,氣派絲毫不差。孫柔嘉跟著桑夫人與鞠夫人一路行進園中,就見豫國夫人早已站在花廳前,親自相迎。
「兩位夫人。」豫國夫人盈盈而笑,「上次在染川就該見兩位夫人一面,是我失禮了。」
「哪里,哪里,」桑夫人與鞠夫人連忙施禮,「有幸得豫國夫人相邀,榮幸至極,上次夫人行程匆匆,臣婦本想挽留,卻也不敢造次。」
「里面請,里面請。」
豫國夫人將諸人帶入花廳,僕婢們奉了茶點,諸人就座,窗扉大敞,四下清涼起來。
「小暖?」豫國夫人無意中看到了站在桑夫人身側的女子,「好久不見了,你最近過得如何?」
「給夫人請安。」小暖上前叩首道。
「听說,桑夫人已經認你為義女了?」豫國夫人笑道︰「你這段時間一直住在孫府嗎?」
「是,才隨了義母進京。」小暖答道,「本該早些來給夫人和公子請安的。」
「你是篤君的丫鬟,听他的差遣就好,」豫國夫人道,「他若讓你從此留在孫府,我也不會過問。」
「奴婢此次進京,就是想念公子呢,」小暖趁機道,「公子不在家嗎?」
「朝中有些事,他進宮去了。」豫國夫人看了孫柔嘉一眼,「本來昨兒皇上就召他入宮,可他後來沒能見著皇上。」
「怎麼會?」桑夫人微訝,「昨日小女也進了宮,听說是見著皇上了的。」
「對啊,皇上見了孫大小姐,和她說了好些話。正好篤君在殿前,皇上便叫篤君送孫大小姐回府,所以也沒顧得上說正事。」豫國夫人笑道。
「原來是這樣。」桑夫人頗意外。
在座的人也都是一驚,不解蕭皇為何如此厚待孫柔嘉。
「柔嘉小姐是辰時所生?」豫國夫人忽然問道。
這話問得突兀,諸人皆不解。
「小女子正是辰時所生,」孫柔嘉點頭,「夫人是如何知曉的?」
「听令弟說起過,」豫國夫人道,「廷毓公子今日為何不見?」
「他一個男孩子,帶他來多有不便,」鞠夫人連忙道,「下次再叫他來給夫人磕頭。」
「不打緊,」豫國夫人依舊和藹地笑,「既然今日沒有旁人在場,就我們女人家說些體己話,兩位夫人,有一事我就不繞彎子了——不如,咱們結個兒女親家吧!」
「什麼?!」桑夫人和鞠夫人不由瞠目。
好半晌,花廳里一片沉寂,大家都有些發愣。
孫柔嘉腦子里嗡的一聲,像炸開了鍋似的,身子一陣發僵,完全反應不過來。
「我瞧著孫大小姐與篤君甚是相配,」豫國夫人道,「皇上昨日也見過孫大小姐了,對她頗有稱贊。我想著,不如就讓兩個孩子定下親事,如何?」
桑夫人與鞠夫人面面相覷,許久之後,桑夫人才道︰「小女鄙陋,如何能與蘇公子匹配?」
「孫大小姐才貌雙佳,得了聖上稱贊,又有何不能匹配?」豫國夫人道。
桑夫人一時無語。
鞠夫人開口道︰「我們老爺不過是地方小吏,實在沒想過要高攀蘇公子,這……實在令臣婦等受寵若驚,還請夫人見諒。」
「這院里有一株桃花,本來枯死了,今年卻又忽然開了,而且開得極燦爛。」豫國夫人忽然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請了大師來看,大師說,篤君今年應有姻緣。而且,這桃樹開花詭異,不知凶吉,好歹要有喜事來沖一沖。大師還說,篤君與辰時出生的女子最為相配。我打听了一圈,唯有孫大小姐是辰時出生,便想著,或許這就是天意。」
孫柔嘉本來就心中忐忑,此刻也不知是喜是驚,六神已無主。
「夫人。」小暖忽然開口,「婚姻大事,公子想必自有主張,夫人不如等公子回來,先問問他?」
「篤君這孩子靦腆得很,對婚事一直猶豫,只怕他再喜歡誰,也開不了這個口,」豫國夫人道︰「今日趁他不在,我把婚事替他定下,反正他的心思,我也知曉。」
「公子何曾說過喜歡孫大小姐了?」小暖激動地反駁,「奴婢從沒听公子提過。」
「你這丫頭,做了孫府的義女,倒是膽大起來,」豫國夫人淡淡睨了小暖一眼,「篤君的心思,難道你比我這個當姑母的更清楚?」
小暖像是被狠狠打了一記耳光,雙頰頓時羞得通紅,低頭道︰「奴婢、奴婢不敢……」
「夫人,她不過是小孩子,亂說話罷了。」桑夫人立刻維護道。
「她雖然腕上有顆痣,肖似孫家二小姐,但未必就真是孫家二小姐。」豫國夫人仍然沉著臉,「算來,她還是我家的一個奴婢,主人家說話,奴婢可以插嘴嗎?真把自己當成小姐了?」
「奴婢該死!」小暖嚇得跪倒在地,俯首道,「夫人恕罪。」
「你的心思我也听聞過,好幾次都想著給篤君做通房,奈何篤君沒答應。」豫國夫人冷眼盯著她,「你以為壞了篤君眼前的姻緣,你就有機會了?告訴你,你那賣身契還在我這里,就算孫府收了你當義女又如何?」
「夫人,這孩子……她知錯了的,夫人……」桑夫人心急之下,語無倫次起來。
孫柔嘉大為意外,沒料到豫國夫人居然當眾戳f小暖的短處,看來這樁婚事她是打定了主意,不容反對的。
「小暖,」豫國夫人繼續道,「你去一趟冰窖吧,有些冰凍的果子需要收拾收拾,別在這兒閑著了。」
「夫人!」小暖不由瑟瑟發抖,「奴婢真不是故意的……」
「怎麼,不想再干奴婢的活了?」豫國夫人諷笑,「才當了幾天孫府的二小姐,就忘本了?今兒你就留下吧,我這府里有好些差事需要你去做,就別在孫家叨擾了。」
「夫人……夫人!」桑夫人不由叫道,「小暖不能離開我,我好不容易找著她……可不能離開我啊!」
「等咱們結了親家,小暖愛上你們府里去就上你們府里去。反正一家人嘛,使喚個奴婢,也是可以的。」豫國夫人微笑道。
看樣子,豫國夫人這是抓住了桑夫人的弱點,逼桑夫人同意這門婚事。孫柔嘉在一旁看得心驚膽戰。
「夫人,這樁婚事其實臣婦心里是贊成的,」鞠夫人見局面難堪,只得起身道,「雖然臣婦不是柔嘉小姐的生母,不過,若讓我來做主,我倒樂意促成這美滿姻緣。」
「當真?」豫國夫人莞爾,「听聞孫大人家中兩位夫人皆是平妻,況且孫大小姐也非桑夫人親生。所以,鞠夫人你來做主,也甚好啊!」
「是,」鞠夫人福身,「臣婦能做主,定下這門親事。」
「好!」豫國夫人當即撫掌,「有這句話,就足夠了。」
孫柔嘉不禁感慨豫國夫人真是厲害,這連番對話下來,字字擊中別人要害,逼得對方無路可退。
她發現小暖的臉色鐵青,眼底透出絕望,而桑夫人一心護著小暖,對這門婚事已顧不上反對或者贊成?,鞠夫人則面露微悅之色,想來,跟蘇家結這門親,也算孫府傍了座大靠山,鞠夫人覺得沾了光。
只不過……蘇篤君會怎麼想呢?等他回來,听到這個消息,會是怎樣的反應?
若他拒絕,她會不會很丟臉?
孫柔嘉從坐立不安到全身發冷,這半個時辰如同過了一世那麼久,等待她的,也不知是怎樣的宿命……
晚上,孫柔嘉剛想松開發髻就寢,忽然听到窗欞上傳來「篤篤」的聲音,她推開窗子,一如往昔,孫廷毓站在月亮底下。
「長姊,你歇息了嗎?」孫廷毓笑嘻嘻地問。
「有事?」
孫廷毓道︰「有人找你。」
孫柔嘉早就心生預感,今夜斷不會這般輕易地過去,所幸還沒來得及卸去殘妝,略加收拾,仍舊可以見人。
「篤君哥哥在後門口等你,」孫廷毓壓低聲音,「他說想見見你。」
孫柔嘉一點都不意外,她就知道,訂親這麼大的事,蘇篤君哪能甘心受姑母擺布呢?三更半夜便來找她,想必是要說服她退婚吧?
孫柔嘉淡淡一笑,當下披上外衣,隨著孫廷毓悄悄來到後門處。後巷僻靜,一棵不知名的樹在夜風中搖曳。
蘇篤君獨自騎馬而來,大概已經待了很久,月光把他的身形拉出一道影子,更顯修長好看。
「你們聊,我先回去了。」孫廷毓笑道,頑童般吐了吐舌頭,掩上門扉。
孫柔嘉看著蘇篤君,蘇篤君也看著她,兩人一時無語。
「蘇公子……」孫柔嘉猶豫地道,「今日迫于情勢,所以答應了豫國夫人,這訂婚做不得數的,改天我定會請家父退了這門親事。」
蘇篤君眉心微凝,注視她半晌,方道︰「怎麼,孫小姐覺得我是來退婚的?」
「啊?」她一愣,他這話什麼意思?是在跟她客氣嗎?
「既然我姑母做了主,我也沒打算違抗。」
這話讓她吃了一驚,「蘇公子真的願意?」
所以他這麼晚了還來找她,並非興師問罪?
「只怕孫小姐不情願。」他答道。
「我……」孫柔嘉有些猶豫,總覺得似乎不該同意這門親事,畢竟他們還不太熟悉,並有著重重顧慮,可她心里亦藏著一絲歡喜,從前殘留的魂魄彷佛在牽引著她,讓她情不自禁。
嫁給蘇篤君這樣的男人,應該是天下大多少女的夢想吧?出身世族,年輕有為,再加上那張俊美的容顏,誰會不動心?
可他喜歡她嗎?他會喜歡上她嗎?假如不能,那余生豈不變成一種折磨?
「蘇公子一直沒有婚娶的打算,忽然把我這個人硬塞給你,只怕蘇公子會討厭呢。」孫柔嘉澀笑道。
「既然姑母做主,我也不是不能婚娶的。」蘇篤君卻道,「只是嫁給我恐會有凶險,孫小姐不怕嗎?」
她該怎樣回答?說她無所畏懼嗎?他並不知道從前的她暗暗戀慕著他,她若忽然把生死置之度外,答應要嫁給他,豈不很奇怪?
孫柔嘉垂眸道︰「說不怕是撒謊,誰不怕死呢?只不過,我沒那麼膽小,我也一直欽佩蘇公子在清縣的作為,你這樣一個為國為民的人,我也想為你添一份助力,所以對于這樁婚事我也是願意的……」
「想不到孫小姐有如此胸襟,」蘇篤君大為意外,「倒是下官小瞧孫小姐了。」
「只是……我想著當夫妻還是要彼此有情,方能幸福長久,今日若只是順著長輩之命,未免委屈,然而若冒然退婚,豫國夫人那邊也不好交代,」孫柔嘉道,「反正現在尚沒有正式下聘,只是口頭婚約,大可不必忙,等到家里真催促咱們的時候再說吧,眼下就這麼著含含糊糊的,先應付過去,可好?」
他一怔,隨後亦笑道︰「對,孫小姐說得也對,是下官著急了。」
孫柔嘉原以為,他忙不迭的趕來,是急著與她撇清關系,沒想到他只想問問她的意願。原來,他跟她一樣,也怕對方不情願……所以,他其實也在乎她的心情嗎?
「不過,眼下有一事,難以含糊應付。」蘇篤君卻道。
「何事?」孫柔嘉心頭一緊。
「過幾日便是七夕了,」蘇篤君道,「按風俗,訂婚的男女須得去河邊共放一盞河燈,以祈婚後之福。」
「是嗎?」孫柔嘉咬了咬唇,「那……怎麼辦呢?不如……我們也去放一盞?」放一盞燈罷了,也不是什麼大事。
「孫小姐願意去?」蘇篤君微微一笑,「那就好,暫且可以應付應付我姑母,否則她定會三催四請的。」
「到時候,有勞蘇公子來接我。」孫柔嘉說著低下頭去。
「孫小姐……」他忽然欲言又止。
「怎麼?」她抬起頭,還有什麼疑慮?
「不知孫小姐是否記得?」他試探道,「我第一次見到孫小姐時,你就是在放河燈呢。」
「是嗎?」她呆立,腦中閃現出一幕畫面,月夜、水光,河面上星光點點,堤岸邊人群熙攘……原來,那就是他倆初識的情景嗎?
「哦,好像當時還有慕容縣主?」她似乎曾听豫國夫人提起過。
「對,」他點頭,「孫小姐就站在縣主的身後。」
孫柔嘉很訝異,看來他真的記得,還曾經給他留下過印象?真好,哪怕這記憶很淡,她都覺得欣慰和滿足了。
「我怎麼記得,好像是在看花燈的時候?」她故意假裝一無所知。
「是河燈,放河燈。」他重復道,「大概孫小姐沒留意吧?」
其實孫柔嘉是壓根沒經歷過,自然沒有印象,但她又想,算了,就讓他這麼以為吧。
或許女子在愛戀里就該如此矜持,特別是知道自己戀慕著他,而他的心思卻難以琢磨的時候。
不過,這一刻,她想著馬上又要與他一同去放河燈了,所有的矜持即刻拋諸腦後,嘴角不自覺揚起一絲笑意,在雲翳遮月的夜色里,所幸黑暗遮住了她露餡的歡欣。
孫柔嘉看著手中的河燈,上面寫著一行小字——一陽初動,二姓和諧,慶三多,具四美,五世其倡征鳳卜,六禮既成,七賢畢集,湊八音,歌九和,十全無缺羨鸞和。
這是替訂婚祈福的話?
十全無缺羨鸞和……她特別喜歡這一句。世上再多的十全十美,也比不上與他在一起時,春風拂面的感覺。
今夜七夕,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京郊的河堤邊,無比熱鬧,痴情男女將自己的祈禱寄托涓涓流水,只盼蒼天得見,達成心願。
從前孫柔嘉只覺得這是迷信,但此刻發現,若能給心靈撫慰,無論何種方式,又有何妨?
「要寫上自己的名字呢。」蘇篤君微笑著提醒道。
孫柔嘉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垂眉,提筆在河燈上書妥自己的閨名,亦看著他寫下「蘇篤君」三個字,與她並列在一起。
這種感覺無比美好,彷佛兩個人今生就連在一起了,讓她的一顆心頓時變成了雲朵似的棉花,又軟又暖。
「也不知這盞燈會漂到哪里?」放了河燈,孫柔嘉不禁感慨道。
若是漂到大海之中,沉到最深的水底,就像上蒼收下了這份祈願,但若在污水處弄髒了,想一想都覺得殘酷。
「不論漂到哪里,皆是宿命。」蘇篤君答道。
她沉默,眉心涌上憂色,蘇篤君看在了眼中,便笑著來寬慰她。
「你知道嗎?」他說,「有一年,我在堤岸邊拾到一盞河燈,仔細一瞧,上面居然寫著我的名字。」
「啊?」孫柔嘉不由吃驚,「怎麼會是何人所為?」
「不清楚呢,」他莞爾,「不過,對方也沒有惡意,只是希望我能萬事順意。」
「哦……」她恍然大悟,「對了,應該是哪個戀慕公子的姑娘吧?」
看來,京中喜歡他的人確實多,隨隨便便就能遇上,這讓孫柔嘉心底酸酸的。
其實也不至于吃醋,但想到別人都能隨意表達對他的喜愛之情,唯獨她什麼心思都得藏起來,著實羨慕那份自由。
「說來有些害臊。」蘇篤君仍笑道,「不過真是謝謝她了。」
「公子對這類事情如何看待呢?」她不由問道,「覺得厭煩嗎?」
「厭煩?」他一怔,「怎麼會呢?」
「那是……心中歡喜?」
「當然歡喜,」他坦坦蕩蕩地答道,「這個世上,有人喜歡著你,為何不歡喜?」
「可你並不知道她是何人……」孫柔嘉道,「萬一是鄙陋之人……」
「這不打緊,」蘇篤君卻道,「無論是誰,只要心存善意,我覺得都應該感激。其實這無關男女之愛,只覺得是一份善緣,就得珍惜。」
孫柔嘉發現,他果然胸襟磊落,倒是她小人之心了,凡事何必都想得那麼惡劣?
「那幅畫……」她又問道,「就是肖似公子的那一幅,若真是哪個戀慕公子的姑娘所繪,公子會好好收藏嗎?」
「當然會。」他答道。
「若她有覬覦公子之心呢?」孫柔嘉道,「藏在暗處,悄悄繪著公子的丹青,彷佛有些……恐怖呢。」
「有何恐怖?除非她傷了我,若只是佇足觀賞,又有何可畏?」他忽然意味深長地道︰「我也不是沒有戀慕過別人。」
孫柔嘉吃了一驚,「公子……也戀慕過別人?」
怎麼可能?他可是世間女子都想親近的男子,他若喜歡誰,還不唾手可得?
「從前的事了,」他笑容變得燦爛,「也是在這樣的燈會上相識的。」
「誰家的小姐啊?這麼有福氣!」孫柔嘉大為好奇。
若說方才心中只是微酸,此刻則有一絲刺痛。別人戀慕他,她羨慕,他戀慕之人,更是讓她嫉妒了……
「其實我們沒說過幾句話,」他繼續道,「不過,每次見面我都覺得她甚是可憐,一開始大概因為憐恤,所以產生的好感吧。」
「可憐?」孫柔嘉疑惑地道︰「听上去,那個人倒不似大家千金?」
若是大家千金,又怎會引得他一個外人憐恤呢?
「也算大家千金,」他說著,「不過,在京城王侯齊聚之地,貴族之中亦有貴族,她一個普通官宦的女兒,難免被欺負。」
孫柔嘉听著他的語氣,這言語之間很是維護那個女子呢……她也希望有人能在背地里這樣談及自己,哪怕只說一句好話,她都滿足了。
「她母親待她不太好。」蘇篤君又道,「有一次,我瞧見她的母親當眾罵她來著。」
「為何?」那個人總不會跟她一樣,也是領養的吧?
「別人家里的事,我也不方便打听,」蘇篤君答道,「或許是因為庶出,或者重男輕女,誰知道呢。」
「蘇公子既然這麼喜歡她,為何不去提親?」她忍不住問道,「也好救她于苦海啊。」
「日後再說吧,」他淡笑道︰「因我近年在清縣上任,也顧不得談婚論嫁,只想著以後替皇上辦妥了大事再說吧。」
若只是如此,一嫁一娶,倒也簡單了。憑他的才貌和家勢,要娶一個可憐的女子,豈不容易?
「那公子可要趁早去提親,」孫柔嘉故意道,「別人哪里知曉你戀慕她呢?萬一這兩年忽然嫁了人,公子可要後悔呢。」
「不打緊,我都盯著呢。」他篤定地道。
孫柔嘉頗吃驚,難怪他不擔心。但他這自信滿滿的模樣,著實讓她心中被敲了一錘子似的,整個人有些恍惚起來。
「公子放心,」她咬唇道︰「我知曉公子的心意,定不會糾纏,日後公子卸了任,我一定找個借口,把這婚事給退了。」
「不急。」他依舊淺笑道︰「就這樣應付著,其實與孫小姐這般談心,我也甚是歡悅。」
不錯,他們就這樣做好朋友也很好,雖然終有一天,他會與別人結成連理,她會退出他的世界,但在這之前,這些單獨相處的機會,都足以令她歡愉。
這算是她偷來的吧?暫時鳩佔鵲巢,雖然有些卑微,但她甘之若飴。
她會永遠記得這個夜晚,在這微涼的水畔,她曾經與他比肩而立,彷佛真是他的未婚妻子,望著那盞祈福的河燈漂到很遠很遠地方。人聲細碎,月色如水,肖似夢境,卻亦真實。
這個夜晚,異常珍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