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甯靜跟嚴鎧獨處,氣氛又忽地變得沉悶,尷尬的感覺彌漫在他們之間,緊繃而壓抑。
甯靜低垂著頭站在路旁,也不知道該跟嚴鎧說什麼,而嚴鎧則是拿出手機撥打電話說了幾句,然後跟著她站在路旁,仰頭看天空。
原本還算清朗的天空不知在何時被烏雲佔據了一大半,空氣益發悶熱,而那堆積厚重的一片水氣飄在天頂,要下不下的,讓人更加燥熱。
嚴鎧跟甯靜也像跟那場雨在比耐力似的,沒人先開口。
突然,一道手機鈴聲劃破了他們之間的靜默,嚴鎧看著甯靜有點錯愕的自口袋中取出手機,在看到電話號碼時明顯的恢復了鎮定,接起手機輕聲道︰「旭哥。」
嚴鎧的心扯了下,自口袋模出一包煙來,走到另一端點起煙抽著。
甯靜雖然佯裝專心地在講電話,可視線卻忍不住悄悄跟著嚴鎧打轉。
不知他是否刻意回避,先前她幾乎沒看過他抽煙,雖然她討厭男人抽煙,但不可否認,抽著煙的嚴鎧充滿著男性的魅力。
沒有例外的,他今天依然穿著清爽的藍,唯一不同的是,身上的T恤雙袖是白色的拼接,在藍中注入了白,格外俊朗,可那道堅毅的側臉上卻帶著一抹沉郁的氣質,濃密的黑眉微微攏起,半眯的俊眸凝視著遠方,神情被輕吐出的白霧給模糊了線條,讓人無法窺探他的思緒,明明彼此距離如此近,卻又像那麼的遙遠。
手機另一端的人似乎發現了甯靜的心不在焉,發出了疑問,「小靜,你在忙嗎?」
甯靜猛的回神,收回視線道︰「我現在有點事,今天沒辦法跟你約了,真抱歉。」
另一端沉默了半晌,問︰「是跟鎧在一起嗎?」
不知道為何,甯靜有種被窺探中心事的羞窘,臉頰微微發熱,聲音卻異常平靜,「我們在工作。」
「知道了,凡事小心,等你忙完,我有話想跟你說。」
斑昶旭溫和地叮囑著,可甯靜的心思早又飛遠了,停駐在斜倚著路旁廊柱上的頎長身影,同時,嚴鎧也望了過來,兩人的視線在半空中交纏,誰都無法移開,又或許,是不想移開。
她的胸口突然漲滿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滋味,酸酸澀澀的,卻又帶著自虐的甜美,想逃開,卻更渴望靠近。在這一刻她突然了解,即便再想回避,也無法改變早已在心底生根萌芽的情愫,而這種滋味,原來是愛情啊。
嚴鎧看著走向自己的甯靜,心髒一下一下的撞著胸口,每一下都讓他疼痛,卻只能隱忍,故作嘲諷的挑起唇畔,「小舅舅?」
他臉上打趣的神色讓甯靜沒來由的郁悶,點點頭,「嗯。」
到底是打破了沉默,也像是要宣泄壓抑許久的情緒,嚴鎧繼續道︰「我告訴他了。」
甯靜有點不知所以然,瑩亮的雙眸盛滿了困惑。
嚴鎧斂下眼,夾著煙的手又靠近雙唇,緩緩吸了口,撇開臉吐出白霧,「我想我有必要告訴小舅舅,為什麼我會讓你參與案件的調查,所以我把原因告訴他了,你不用擔心他會誤會什麼。」
甯靜的困惑加劇,「什麼意思?」
嚴鎧將煙頭捻熄,故作不在意地道︰「我不知道你們在交往,否則那一吻就不會發生,對不起,就當那一巴掌抵銷了,誰都不要再提起。」
甯靜原本才因為正視了自己的感情而忐忑,滿腔的陌生情懷在胸口翻滾,正思索著該怎麼處理時,卻被嚴鎧的一字一句給潑了一大盆冷水,臉色霎時蒼白如雪,眼眶同時紅了起來,聲音因為激動的情緒而輕顫著,「第一,我沒有跟旭哥交往,我說過,他對我來說就像是親人,第二,不是什麼都可以抵銷,你把我當成什麼了?嚴鎧,你混蛋!」
雨水在她轉身的同時,跟著她眼眶的淚水落了下來,很快雨勢驟大,傾盆而下,她的身子也被一雙結實強壯的長臂卷入了一堵堅實的懷抱中,他身上潔淨的氣息混雜著雨的氣味,瞬間充斥她的鼻息間,讓她心悸,卻又心酸。
「放開我。」她低垂著頭,不讓他看到自己的淚水。
他卻強硬地抬起她的下巴,摘下她那用來掩飾情感的眼鏡,試圖看清她的一切,「為什麼哭?」
她頑固地否認,「那是雨水。」
「學。」
「是不是都不關你的事,放開我!」
「我不放。」
他霸道的拒絕讓甯靜怔了怔,忍不住看向他,卻被那雙黑眸盈滿的溫柔笑意給迷惑了。是因為雨水模糊了視線,她才會在他眼中,看到自己期待的感情吧?可那抹溫柔卻像漣漪在他的瞳孔深處往外擴,讓她的心也跟著悸動起來。
「你說得沒錯,我是個混蛋。」
甯靜還來不及消化這句話的意思,唇瓣已經被他灼熱的氣息覆住,整個人被他牢牢地擁在懷中,像是要將她嵌入他的身體內似的,讓她暈眩。
雨水淅瀝瀝的打在他們兩個人的身上,濕透的衣衫隔不住上升的溫度,緊貼的每一寸肌膚都像是著火了似的灼燙。
他的唇輕柔地在她的唇瓣上摩挲,像在膜拜什麼珍寶似的,小心翼翼地探索著每一寸的柔軟,宛若輕柔的羽毛搔過她的心窩,酥酥癢癢的,逼出了她的一聲嬌吟。
她根本沒意識到自己動情的聲音听在嚴鎧的耳中是多強烈的催情劑,只突然感受到他的吻驀的加重加深,像一場風暴將她卷起爾後又忽的墜下,讓她幾乎無法承受他在她體內刮起的浪濤,只能無助地攀附著他,任由他帶領她在這甜蜜的陌生領域浮沉。
雨逐漸轉小,斗大的雨滴被綿細的雨絲給取代,軟軟地飄在兩人濕漉漉的臉龐上,冰冰涼涼的,卻無法讓他們灼燙的肌膚降溫分毫。
第一個吻或許是意外,第二個吻可能是怒氣,那這個吻呢?
甯靜在被他松開後,看著他漆黑如墨的黑眸,腦海中忍不住冒出了這個念頭。此刻,她的臉上布滿尚未褪去的緋紅,雙眸氤氳著水氣,可愛又性感,他捧著她的臉,著迷地看著她被自己吻腫的紅唇,如此嬌艷欲滴,讓他的月復部又是一陣騷動。
「靜……」
甯靜的神色在他開口時忽的沉了下來,警告他,「如果你再說那三個字,我一定會狠狠地揍你一頓。」
嚴鎧微微一愣,隨即忍不住大笑起來。「有什麼好笑?」甯靜懊惱地瞪著他。
嚴鎧收起笑,黑色的瞳仁比太陽還要明亮璀璨,灼灼地盯著甯靜,「不管了。」
這算是哪三個字啊?甯靜茫然地看著他,只見他又低下頭重重地吻了她一下,在抬頭的瞬間,輕聲道︰「喜歡你。」
她想,她永遠都不會忘記他在雨中的告白,用那樣霸道又溫柔的方式,讓她的心從此再也不屬于她。
甯靜乖順地坐在嚴鎧身旁的副駕駛座上,低垂著頭看著自己被他包裹在溫熱的大掌中的小手,臉頰微微發熱,連心頭也跟著被熨燙。
原本嚴鎧堅持她先回去換下濕透的衣物,今天的工作就此告一段落,但她實在放不下心中掛念的疑慮,頑固地不答應,只願意先買條毛巾擦拭,正在僵持間,一輛寶藍色的車子剛好駛過來,停在他們身邊。
原來方才嚴鎧已經打電話叫人替他將車開來——他還是習慣開自己的車辦事,讓那人先行離開之後,兩人就近買了兩套新衣換下,同樣的白T恤跟藍牛仔褲,倒是有點象徵著已經確定的關系一樣,有了新的改變。
事情的轉折快速得讓她有點無法適應,卻又隱隱約約覺得本來就該是如此。她悄悄地看著嚴鎧的側臉,那堅毅的線條剛硬俊朗,薄唇微微地翹起愉悅的弧度,看得出心情不錯……嗯,應該說是非常不錯。
想到方才他就是用這對微彎的唇瓣在她的唇上輾轉纏綿,她的呼吸忍不住又急促了起來。
嚴鎧察覺到她的視線,握著她的大掌,微微地收緊,打趣道︰「還滿意嗎?」甯靜的心跳飛快,臉上卻故作鎮定,「驗過貨了,還可以。」、'
「還可以?」嚴鎧挑起眉梢,曖昧地道︰「等你真正‘拆封使用’,希望你能改變你的答案。」
這男人!甯靜再怎樣故作平靜,白皙的臉頰還是忍不住啊現紅暈,輕啐,「你慢慢等吧。」
看著她嬌羞的小女人姿態,嚴鎧愉快地低笑出聲,握著她滑女敕柔膩的手,第一次感受到一種叫做滿足的幸福。
「靜。」
她的名字由他的唇齒間逸出,輕輕的撥動著甯靜的心弦。
「嗯……」她輕輕應了聲,臉上又更熱了幾分。
嚴鐘的心渦過一陣暖意,例開了唇,「你是喜歡我的。」
甯靜羞窘地瞟了他一眼,「你已經講很多次了。」從剛剛開始,他就不斷地重復著,像是要更確認她的心意似的。
嚴鎧苦笑,「我以為你跟小舅舅——」
甯靜打斷他的話,淡淡地道︰「所以你才對我這麼冷淡,把我往外推?」想到他竟然這樣輕易就退縮,搞得好像是她自己硬送上門一樣,甯靜又惱怒起來,將手往回抽。
嚴鎧哪會讓她得逞,大掌一收,將她的小手包得更緊了,正色道︰「在我以為你們互相喜歡的狀態下,我不可能為了自己的‘單相思’,去破壞小舅舅的幸福。」
其實就算是現在,他對高昶旭還是有無以言喻的愧疚感。
甯靜皺皺眉頭,感覺他在說天方夜譚似的,「旭哥根本就沒有喜歡我,他只是把我當小妹妹一樣照顧。」
嚴鎧扯了扯嘴唇,「傻瓜,你不懂男人。」
甯靜愣了愣,腦中閃過高昶旭似有若無的暗示,錯愕地側過臉望向他。
嚴鎧的神色也沉重了些,「在法醫室踫面之後,晚上小舅舅有來找我,跟我聊了一些話。」
甯靜收回視線,垂下眼眸,黝黑的瞳眸浮起復雜的情緒。雖然嚴鎧沒有明講,但她可以猜測得到,高昶旭到底是去找嚴鎧「聊」了什麼,也讓嚴鎧「誤會」了什麼。
「我從來沒想過……」這麼多年來,高昶旭一直是她視為親人般的存在,她從沒想過和他發展出任何逾越親情的關系,也沒想過他這麼優秀的一個人會喜歡上她這樣毫不起眼的平凡女人。
嚴鎧握了握她的手,「連我這樣的天之驕子都喜歡上你,小舅舅會對你動心,我一點都不意外。」
「還有人這樣夸自己的?」甯靜被他的話說得有點害臊,嘴上雖是不以為然,心中卻是甜滋滋的,但同時又沉甸甸的。
嚴鎧笑了出聲,「我是在夸你。」
甯靜跟著彎起唇瓣,陣底漾著柔光。「小舅舅那邊我會跟他提的,你放心。」他輕聲道。
「很為難吧?」她能了解他的立場有多為難,對他之前故意對她冷漠的事也就不再在意了,若換成是她,應該也會做出同樣的抉擇。
嚴鎧沉默了半晌,搖搖頭,「你值得。」
甯靜的心如淌過一道暖流,反握住他的手,羞澀地道︰「我們一起面對。」
嚴鎧與她相視一眼,縱使在甜蜜中還蒙著一層淡淡的陰影,依然無法沖淡他們的喜悅。
當抵達目的地,嚴鎧將車子停下來時,甯靜也想開口告訴嚴鎧,自己跟高昶旭之間結識的淵源。
「不急,來日方長。」嚴鎧傾過身來快速地在甯靜的唇上烙下一吻,然後恢復偵查隊隊長的冷冽神色,跨步走下車。
甯靜的唇瓣還留著他的氣息跟溫度,白皙的臉頰微微泛紅,可又迅速讓神情恢復如常,跟著下車。
來日方長,簡單的四個字卻讓她的心悸動不已,唇角輕輕地扯了扯,大步跟上了那道高大寬闊的背影。